甄如松瞧着闺女紧张的样子,却没急着回答,说道:“你徐表哥知道你失踪之后,便派人去寻你,同你爹爹我一样,没吃没睡,直到看到你回来……”
    甄宝璐瞧着她爹爹这般感动劲儿,心下甚是不满,抱怨着打断道:“他待我好,我记在心里,可是爹爹,你……你不会答应了吧?”
    甄如松忽然笑了笑,道:“你小时候不是很喜欢你徐表哥的吗?”
    甄宝璐只道爹爹真的答应了,心里登时堵得慌,不满道:“都说了是小时候,事情一码归一码。爹爹,你怎么能因为一时感动就答应呢?不成,你得和徐表哥说清楚,这件事情不能作数。”她越想越觉得不妥,抬手急急推了推爹爹的胳膊,“爹爹你现在就去和徐表哥清楚。”
    甄如松笑了笑,握住甄宝璐白皙纤细的腕子,将手重新放进锦被内,而后搁着锦被轻轻拍了几下,说道:“你放心,爹爹心里有数,没有答应。”
    甄宝璐当真快被吓死了,又笑又气道:“爹爹!”
    却见她爹爹渐渐敛了笑意,不急不缓的说道:“不过方才,你薛表哥将你送回来之后,倒是当场向我求娶你。”
    甄宝璐这小心脏还没平复过来,一听她爹爹这句话,脸颊当即烫了起来。
    昨儿在山洞里,他虽然照顾她,却没有说要对她负责之类的话,她也没多想,只觉得经历了两辈子,明白这些并没有什么重要的。可她没想到,他心里已经有了想法,竟然向她爹爹提亲了。
    甄宝璐不敢说话,静静垂着眼,又忍不住瞧瞧打量了一眼她爹爹,小声问道:“那……您答应了吗?”
    甄如松正色淡淡道:“你爹爹怎么可能是那种,因为一时感动,就答应的人呢?”
    啊?
    甄宝璐咬了咬唇,没想到她爹爹用她的话来反驳她。
    她暗下蹙了蹙眉,也没说什么。毕竟说的也是,这亲事,不能随随便便就定了。她若是真的因此嫁给了薛让,怕是成亲之后,免不了因为这件事情说事儿。她也担心,他是因为负责才求亲的。
    甄宝璐低低“哦”了一声,也没再说什么。她的心情莫名其妙的低落,启唇说道:“爹爹,你赶紧去休息吧,我也想再睡会儿。”
    甄如松眉目含笑,心里已经很明白了,当下便道:“好,你睡吧,爹爹这就出去。”
    瞧着爹爹出去了,甄宝璐才翻了一个身,将身子朝向里面。
    小姑娘烦心事儿多,这会儿拧着眉头并没有半分睡意。她心里念着薛让,想到他生火的样子,烤肉的样子,还有背她的样子……他对她真的很好,也很会照顾人。也不晓得他现在在做什么,不过他这两日应该累了,大抵也在休息吧。
    甄宝璐眉眼舒展了一会儿,又翻了一个身朝向外侧,待看到坐在她榻边的男子,登时睁大了眼睛,露出诧异之色,忍不住问道:“你……你是怎么进来的?”
    第75章
    薛让抿着的薄唇稍稍一启,眉目清明,俊美的面容很是淡然,道:“我来看看你。”
    甄宝璐见他换了一身崭新的天青色锦袍,想来也是好好拾掇了一番。可若是要来看她,为何不光明正大的进来,而是这般偷偷摸摸的,在她爹爹走之后。甄宝璐拧眉,问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她出事之后,他爹爹便多派了三倍的人手守着她,若是这般,这薛让还能大大方方进来,那她的处境实在有些危险。
    薛让知她的顾虑,安抚道:“我方才瞧过了,把手的人多,应该不会再出事,你好好歇息。”
    她瞪了他一眼:“我问你呢。”
    他有些不好意思,本想着晚些在过来,可又怕晚上吓着她,这才大着胆子白天来。他也想光明正大的进来,可他今儿刚提了亲,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巴巴的过来看他,会在他姑父的眼里落得一个轻浮急躁的印象。
    他替她掖了掖被角,道:“你放心,我不会被人发现的。”
    甄宝璐懒得再多问,可是这个时候,他应该好好休息才是。他却跑来看她了。
    甄宝璐心头一软,暂时不去计较他这无礼的举止,只道:“下次别这样了。”他本事大,可一回不被发现,若是次数多了,难免不会被带逮到。
    她没怪他,他自然点头说好。只是一双黑沉沉的眸子静静望着她,怎么都挪不开,有了山洞的这一回,两人的关系仿佛更近了些。他也有些意识到这一点,所以才敢偷偷进来。
    现在她只说下不为例,他很开心,不过也没忘了正经事儿,开门见山道:“昨日的事情,你同我说说吧。”
    甄宝璐这才反应过来,他这回过来,是为了问她这个。昨儿他俩虽然待在一起,可他一个字都没有问,如今平安了,他才开口。
    甄宝璐心里感动,想到了小时候她和别的小姑娘吵架,虽然是她强势,把人家弄哭了,可每回听着对方说要回去找哥哥来教训她,她心里其实很羡慕。她也想娇娇弱弱,哭哭鼻子就有哥哥宠着她,替她教训人,可她没有。眼下薛让这番话,就像是妹妹受了委屈,要去教训人的哥哥。
    甄宝璐很是受用,就喜欢他这么护着自己,弯唇道:“我已经同我爹爹说了,爹爹他会查清楚的。”薛让对她已经仁至义尽的,这些事情,她实在不想让他插手。
    她说完,见他定定的看着自己没说话了,她不晓得自己哪里说错了,试探的叫了一声,“大表哥?”
    薛让静静看着她,音色低沉的说道:“阿璐,你爹是你爹,我是不是,不一样的。”
    甄宝璐瞧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觉得自个儿的脸颊有些烫,心里想着,他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嘟囔了一句,见他不依不饶,便将事情的经过又说了一遍,末了又道:“大表哥,你还是不要管了。”
    她不想他惹上麻烦。
    却见薛让叹了一口气,伸手就着锦被将她抱了起来。甄宝璐吓了一大跳,挣扎了几下,想说话,却也怕外面的祝嬷嬷和香寒香桃她们听到。
    这人,怎么胆子越来越大了!甄宝璐着急的不得了,就这么被他抱在怀里,脑袋搁在他的心口,扑通,扑通的。她用额头在他胸膛顶了几下发泄不满,他却并不在意,仿佛根本就没感觉到,只用唇碰了碰她的额头,道:“姑父同你说了吗?”
    他的声音有些暗哑,仿佛很紧张似的。
    忽然来了这么一句,甄宝璐有些迷糊,之后才反应过来是什么事情,她轻轻垂眼道:“你不用这样的……”
    他低头,脑袋抵着她的,这么一来,两人挨得很近,鼻尖儿对着鼻尖儿,彼此能闻到对方的气息。他轻轻碰了一下,满目柔情尽现:“原本想着等过段日子再提亲的,那时候应该会比现在风光些。”
    甄宝璐立马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可她觉得他现在已经很厉害了。
    她低低说道:“我不在乎这些……”又补充道,“我爹爹也不在乎。”而且她知道,凭他的能耐,迟早会出头的。而且她有自己的小金库,爹爹会给她很多很多的嫁妆,便是夫家再穷,她也能让一家子都过上好日子。
    她正想着,见他眼里含着笑意,温温柔柔的,像微风拂过,轻轻涤荡的湖面。她没见过他对别人笑,可他总是对他笑。她忽然反应过来,心里“噗通噗通”跟揣着一窝兔子似的,忙垂下脑袋不再看他,说道:“你赶紧走吧。”
    他就是再身强体壮,也该好好休息了。
    薛让道:“好。”他将她放下,帮她一头乌黑柔软的头发整理好,看她乖乖的躺着。小姑娘朱唇琼鼻,雪肤乌发,一双大眼睛明媚清澈。他喉头动了动,有些想亲,可到底还是忍住了,缓缓起身道,“我走了。”
    她被他看得有些脸红,将脑袋埋到锦被中,嘟囔道:“赶紧走。”
    等真的没动静了,她才将脑袋探出来看了看。
    屋内空空荡荡的,他真的走了。甄宝璐望着那重新合上的窗户,想着他就这么出去,也不晓得会不会被人瞧见?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烫,可心里却很开心,好像吃了糖一样。
    她躲到被子里笑了笑,这才安心的睡觉。
    ·
    甄宝璐刚回来的时候身子倒是无碍,不过到底是受了寒,那时候凭着意志力强撑着,后来同薛让相依为命,回到别苑时,才算彻底放心了。一旦松懈,那冰天雪地冻伤的病症便出来了,高烧不断,断断续续烧了两日才算稳定。
    宣和帝也听到了一些消息,见甄如松模样憔悴晓得他爱女心切,便也没让他再继续陪同,而是恩准他留在别苑照顾女儿,还专程叫了御医给这位生病的甄六姑娘诊治。
    宣和帝年近五旬,因着沉迷女色,早已是两鬓斑白双目浑浊,肚皮又是圆滚滚的,同怀了五六月的妇人无异。这样的帝王,哪里有年轻时候的半分英武伟岸?
    狩猎头一日,宣和帝倒是瞧过一眼这位齐国公府的六姑娘,见她容貌出众,小小年纪,又是个有才学的,且那齐国公又是肱骨大臣忠心耿耿,他本想着,若是这回静王再不立妃,他便做主将这甄六姑娘赐给他当王妃了。如今一听这小姑娘刚来便受了寒,想来是个身子骨差的,如此,宣和帝自然不可能让这身子娇弱的姑娘当静王的王妃。
    不过这番心思宣和帝只心中自个儿琢磨过,旁人却是不知道的。
    而狩猎的最后一日,又发生了一件事情。
    说是那二皇子静王在林中狩猎时,不小心伤了一位姑娘,最后亲自将那误伤的姑娘抱上马带了回来。而这位姑娘并不是别人,正是先前才生过一场大病的甄宝璋。甄宝璋的确有几分姿色,加上因病而生出的一股楚楚可人之感,的确令年轻的静王动了些许怜香惜玉的心思。
    那会儿甄宝璐的身子已经好多了,只是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还是薛宜芳坐在榻边将这件事情讲给她听的。
    甄宝璐一张小脸苍白虚弱,只要是瞧见过她平日活泼的样子,这会儿再看她,就没有不心疼的。
    甄宝璐听了此事,心里虽然有些诧异,可联想到上辈子甄宝璋是堂堂正正嫁的静王,便也没有觉得奇怪的了。虽然这辈子有些事情发生了改变,可有些缘分还是没有断。这甄宝璋到底是齐国公府的姑娘,若是她当了静王妃,对齐国公府也是有好处的。可惜如今甄宝璋在这种情况下同静王有了接触,是绝对当不了静王的正妃的。
    甄宝璐问:“我三姐姐伤得严重吗?”她倒不是真的关心甄宝璋,只是随口一问。
    薛宜芳非常看不起甄宝璋的行径,说道:“我之前去瞧过,见她在榻上休息,脸色虽然不大好,可心情都是不错,一直弯唇笑着,而且好多人都去看她了。”
    甄宝璋平日人缘不好,上回落水生病,女学可是没有一个姑娘去看过她,这回却大不一样了——甄宝璋攀上了静王。便是其他姑娘瞧不起她的行径,可面上还是得巴结恭维一番,毕竟这静王是宣和帝最宠爱的皇子,极有可能是要当太子的。那这甄宝璋就当不了皇后,若是成了宠妃,那也是风光无限的。
    说起甄宝璋,薛宜芳就忍不住道:“你说说你俩都是齐国公府的姑娘,怎么她就这么恬不知耻?”
    甄宝璐听着薛宜芳这般鄙夷的语气,倒是想起了上辈子的自己。
    那时候的她便是如今的甄宝璋,甄宝璋好歹有爹娘,可她连爹娘都没有,那会儿她心里也不是没有想过攀龙附凤。薛宜芳是个性子直的,上辈子兴许也这般说过她恬不知耻吧。甄宝璐笑了笑,心里没有别的感觉,都过去了,她没有计较这么多,人都会犯错,也都有糊涂的时候,她不为因为上辈子自己的见识浅薄而耿耿于怀的。
    甄宝璐不再提此事,只问道:“这回狩猎不知是谁夺魁的?”
    薛宜芳道:“当然是静王……”说起来,薛宜芳便又觉得可惜,蹙着眉头道,“若不是我大哥半道退出了,我相信他肯定能一鸣惊人的。”
    这话倒是不假,头一日打到的猎物,唯一能和静王一较高下的,便也只有薛让一人了。而且薛让还是进林子最晚的一批。
    甄宝璐突然有些自责了。
    薛宜芳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轻轻“嗳”了一声,道:“阿璐,我可没怪你的意思。如果是我,我也肯定毫不犹豫的想着去救你啊,这狩猎算什么,反正还有明年。”说着,薛宜芳偷偷笑了起来,“阿璐,你是不是要大家给我大哥,当我大嫂了?”
    甄宝璐脸颊登时变得红扑扑的,狠狠瞪了她一眼。
    薛宜芳只是一个劲儿的笑,说道:“其实我大哥挺好的。再说了,咱俩关系这么好,你若是嫁给我大哥,那咱们就能天天在一起了。”
    甄宝璐却想:哪里能天天在一起?等她能出嫁的时候,她自个儿怕是已经嫁到夫家去了。她倒是希望成亲之后有个帮衬自己的小姑子呢。
    狩猎结束之后,众人便随宣和帝一道回皇城了。
    甄宝璐来玉峰山这一遭,也算是刻骨铭心永生难忘。除却头一日和睡在山洞的那一晚,之后的几日便只躺在别苑客房的榻上,身子好些的时候,也只能听薛宜芳和丫鬟们说着狩猎的事情。若是有下回,她肯定不会再来了!
    回去的这一日,甄宝璐整个人蔫蔫儿的,不如来得时候那般活泼明媚,身上裹着一件厚厚的莲青斗纹锦上添花云锦斗篷,小脸雪白娇弱,乌溜溜的大眼睛泛着盈盈水色,当真是我见犹怜。这个时候,甄宝璐便有些感激她姐姐的先见之明了,带了这么多厚实的衣裳。
    这回还是明薇同甄宝璐一辆马车。
    这几日都是明薇这位二嫂嫂照顾她的,甄宝璐对这位二嫂嫂也多了几分亲近。而她准备上马车的时候,听到后面甄宝玥开心的欢笑声,便转过头一看。
    就看到甄宝璋和甄宝玥在说话。比起来时的安静羸弱,这会儿甄宝璋虽然身子仍旧不适,却应了那句话——人逢喜事精神爽,整张脸都微微泛着粉色,容光焕发的。
    明薇瞧了一眼便收回目光,道:“阿璐,咱们上马车吧。”将门世家出来的姑娘,看着虽然娇弱,可心性却比一般的姑娘更正直些,心里也是不喜欢甄宝璋的行径的。
    甄宝璐点头,这便同明薇上了马车。
    山道早已清理过,可到底下过雪,马车行驶时都是格外小心,生怕出了岔子。这马车里面坐着的,可是一个比一个矜贵,稍有差池,是谁都担待不起的。
    甄宝璐闭目小憩,待行到半山腰的时候,马车一阵动荡,忽然停了下来。
    甄宝璐一不留神,差点撞到车壁上,还是明薇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拉到怀里。
    等马车稳定下来,明薇才对着丫鬟:“你去瞧瞧,前头发生什么事儿了?”
    丫鬟应下,这便下马车去前面看了看。
    明薇看向身旁的甄宝璐,关切问道:“没事儿吧?”
    甄宝璐摇摇头,微笑着道:“我没事,谢谢二嫂。”
    之后便见那丫鬟白着脸跑了过来,慌慌张张道:“回夫人,是……是福安县主的马车摔下山坡了!”
    甄宝璐一听,登时想到了什么,可又觉得那不可能。这沈沉鱼贵为县主,深受宣和帝的疼爱,驾车的车夫肯定也是万分谨慎的,身旁又有随行的侍卫保护,哪里会出这等事情?
    却说这福安县主的马车出了这种事情,御辇上的宣和帝都忍不住下来瞧了瞧。眼睁睁的看着那辆华贵马车摔了下去,宣和帝心疼又担忧,忙呵道:“还不快下去将福安县主救上来!”
    好在这山坡并不高,随行侍卫领命便纷纷下去。
    快要走到坡底的时候,却不知是谁忽然说了一句:“大家别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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