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氏身边的严嬷嬷浅浅笑着,道:“咱六姑娘同薛大公子关系倒是挺亲切的,这位薛大公子瞧着也会照顾人,老奴还没见过这么俊的少年呢……”那徐承朗严嬷嬷是接触过的,她还以为徐承朗已经是少年当中的佼佼者了,未料这薛大公子的容貌更是出众。怨不得她家六姑娘最近老往安国公府跑,想来着安国公府的姑娘公子个个都如薛大公子这般性子好。
    徐氏抱着怀里的荣哥儿,也蹙着眉头想了想。
    只是一想到那日王氏对琼姐儿做的事情,心下也有些同情这位安国公府的大公子。王氏这个人,哪里容得下这位原配留下来的儿子?
    甄宝璐将薛让送出了门,便回自个儿的呦呦轩去了。薛让朝着小姑娘的背影瞧了瞧,见她提着裙摆,一派天真烂漫。他从怀里拿出那汗巾瞧了瞧。
    看着看着,上面的一针一线也仿佛变得可爱起来。
    少年眉目温和,恍若挺立的翠竹沐浴在春日融融之中。
    拐角处出来一匹马儿,上面骑着高大斯文的男子,瞧着薛让,便轻轻咳了一声。
    薛让迅速反应过来,转身看着过来的宋执,也跟着翻身上马。
    适才甄宝琼下学,马车出了点意外,那时候二人都在。可宋执的关系到底不及薛让同齐国公府的,瞧着薛让送甄宝琼回府,宋执自然也不好说什么。不过宋执到底是不甘心,还是心里痒痒的,厚着脸皮跟着一道过来的。
    不过——
    饶是这脸皮再厚,宋执也不好跟着进府去,便在外头逗留,想着这薛让何时会出来。
    未料竟等了这么久。
    宋执心里不痛快。心下更是认定了薛让同他一样,心悦这齐国公府的四姑娘。只是那日在安国公府,他同那小姑娘举止亲密,到如今想起来,仍旧觉得是在做梦一般。之后每每想起那性情娇弱的小姑娘强忍委屈的模样,他想娶她的心就越发坚定起来。他见识过薛让的本事,又怕会出意外,恰好发生了那日的事情,便顺理成章的让祖母去提亲。
    宋执心下忐忑,可对自己还是有些信心的,是以一听齐国公府并未答应,还需考虑的时候,才顿生挫败之感。
    只是这上门提亲的消息是瞒不住的,他这位好友自然也是知晓了的。
    可是宋执心里却没有半丝愧疚。这男女之事,从来不存在让不让的问题。薛让和那小姑娘是表兄妹,近水楼台,他若不想法子捷足先登,那日后可真的要看着自己的好兄弟同自己心仪的姑娘恩爱不疑了。这可不成。每每想到这个画面,宋执这心口便堵得慌。
    宋执语气淡淡开口道:“甄四姑娘可安好?”
    薛让扫了他一眼,哪里不晓得他心里在想什么。薛让勒紧缰绳,道:“琼表妹很好。你倒是有心了。”
    宋执也跟着上前,同他并排骑马,说道:“甄四姑娘是我爱慕之人,我祖母又上门提了亲,若是提亲顺利,日后便是我的未婚妻子,自该多多关心才是。”说这话时,他稍稍打量薛让的表情,见他的脸色压根儿没什么变化,一时倒是觉得奇怪。宋执以为这家伙心思藏得深,一时又是叹息又是庆幸。叹息他分明深情却不说出口,也庆幸幸亏他是这般的性子,不然哪里轮得到他?
    薛让道:“那就提前祝你早日如愿,迎娶我那琼表妹。”
    薛让这话说得倒是正常。
    可宋执一张俊脸却是有些懵了。便是藏得再深,也不会这般轻轻松松说出祝福的话来。扪心自问,倘若那甄四姑娘喜欢的人是薛让,日后是这薛让抱得美人归,他也很难说出真心祝福的话来,毕竟那是他心仪的姑娘。
    可这薛让……
    宋执睁大了眼睛。他倒不算太糊涂,瞧着薛让这副表情,便知自己是误会了——他根本就不喜欢甄四姑娘。
    宋执略微张嘴,有些惊讶,又有些微愠。既是如此,为何他不说清楚,害得他以为自己同好友喜欢上同一个姑娘。若非如此,他也不会这般着急的上门提亲,今儿也不会厚着脸皮想送人家小姑娘回家,最后被人家给拒绝了,还巴巴的跟了过来。他这副心急又殷勤的模样,落在甄四姑娘的眼中,是不是觉得滑稽又好笑。
    而这薛让有多聪明,心思有多缜密,他是最清楚不过的了。分明看得清清楚楚,却懒得同他解释一句。
    宋执羞恼道:“好啊,敢情你就站在一边看我的好戏呢。”
    今儿薛让的心情很好,原是年纪不大的少年,终日一副老成的模样,这会儿眉梢带着笑容,倒是多了这个年纪该有的气息。
    宋执虽是抱怨,可心里也算是松了一口气,毕竟他将薛让视作最好的朋友,实在不想两人都喜欢上同一个姑娘。
    顿时宋执心里又是一阵畅快,冲着薛让道:“走,这天儿还早,咱们一道喝酒去。”
    薛让淡淡笑着,又想到今儿那个胖嘟嘟的小家伙,忽的想到了什么,眉宇稍稍敛了敛。又听宋执叫他一道喝酒,才稍稍回神,颔首道:“好。”
    忠勇侯府仿佛很重视这门亲事,半个月后,那宋老太太又上门提亲来了。这会儿更是自卖自夸的将孙儿领来了。
    宋执容貌出众,才华横溢,便是挑剔的甄老太太,这会儿也挑不出什么错来,虽说不是嫡长子,可终归还是长房嫡出的,而且这几日甄老太太也打听过——这宋二公子倒是比他兄长要出色的多,据说也是宋老太太最宠爱的孙儿。
    甄宝琼的亲事,徐氏也是极上心的,又听说宋老太太待晚辈很是亲近,特别是孙儿孙媳妇儿,一个个疼爱得不得了。既是如此,那日后甄宝琼嫁过去,也不会受太大的委屈。
    甄老太太和徐氏都满意,甄如松又当场考了考宋执的学问。宋执平日里淡定稳重,今儿见着这位准岳父,晓得能不能抱上媳妇儿,就看这回的表现了。虽然有些紧张,却表现的很是出色。
    这日正好是甄宝璐的休沐日,恰好女学也放假,甄宝璐便拉着姐姐一道躲在屏风后面,看着爹爹考宋执。
    她瞧着姐姐俏生生的脸。爹爹的题出得难了,她姐姐便会担忧的紧攥帕子,柳眉登时拢了起来;待宋执答对了,她姐姐便黛眉舒展,嘴角也洋溢这笑容。
    考完之后,甄如松进里头同妻子商量商量,瞧着俩闺女都在,便冲着小女儿道:“你带你姐姐过来的?”长女本分又温顺,便是这等终身大事,也不过是坐在自个儿卧房忐忑罢了。这会儿巴巴的跑过来,肯定是小女儿的主意。
    甄宝璐哪里不了解自家爹爹,瞧他一副分明很满意宋执的模样,偏生还有摆摆架子。
    甄宝璐仰着脑袋道:“是阿璐带姐姐出来的。爹爹,你瞧这位宋二公子怎么样?能当阿璐的姐夫吗?”
    他都还没点头,她倒是一口一个姐夫喊起来了。甄如松笑了笑,见长女小脸通红站在一旁,便道:“我还要同你娘亲商量商量。”
    甄宝琼微微蹙眉,有些担心。
    甄宝璐也护着她那未来姐夫,瞧着她爹爹要回房,便也一路小跑着跟了过去,不满嘀咕道:“阿璐瞧着,这位宋二公子挺好的呀,方才爹爹问得问题,都答出来了。”
    甄如松步子放缓了些,道:“又不是考状元,这学问不是最重要的。”
    甄宝璐却是不依,若是学问不重要,那为何还要考呢?她抬手拉着甄如松的衣袖,撒娇道:“爹爹你就答应嘛。”
    甄如松也是极满意这宋执的,长女是已逝的原配妻子留下来的,没了亲娘的孩子,在亲事上面,他自然不想委屈她。原以为挑挑拣拣怕是没这么容易定下亲事,未料这宋二公子竟这般出众。
    甄如松弯腰,长臂结实有力,一把将闺女抱了起来,同她平视,道:“瞧你,你姐姐说亲,你着急什么?”
    她当然着急了。
    甄宝璐双手圈着自家爹爹的脖子,粉嫩的一本正经,启唇道:“爹爹若是不答应,那阿璐就要错过宋二公子这么好的姐夫了。”
    甄如松笑,轻点了一下闺女的鼻尖儿,道:“人小鬼大。”
    甄宝璐在自家爹爹脸颊上亲了一口,道:“爹爹答应嘛。”
    甄如松无奈,其实心里早就答应了,说道:“成,爹爹答应你还不成吗?”
    甄宝璐也看得出来,她爹爹很中意宋执呢。目下瞧着爹爹点头,甄宝璐心里也踏实了。上辈子爹娘不在,她姐姐嫁给宋执,外面还有人说是她姐姐高攀了,可这辈子,她姐姐却是宋家求来的。
    甄宝琼和宋执的亲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两家人都很满意。只是现在甄宝琼年纪还小,成亲还需要再等上两年。宋家那边倒是有些着急,可前头都说了,等得起,眼下自然只能等着。左右宋执不过十六,十八九岁成亲,倒也无妨。
    宋执是皇城极出众的少年郎,原以为这亲事没这么早定下,未料就认定了齐国公府的四姑娘。旁人虽是不服,可也是听过甄四姑娘的名头的,甄四姑娘才貌双全,又出身显贵,同宋二公子也算是珠联璧合,天作之合,这么一来,旁人就只有羡慕的份儿了。
    同在女学的姑娘,本就羡慕甄宝琼念书好,这会儿又早早的定下了亲,对方还是在皇城极有人缘的宋二公子,一时羡慕的人便更多了。甄宝琼脸皮薄,每回都被打趣儿的面颊通红,好几回下学回府,也不知是不是凑巧,恰好会遇上也刚好下学的宋执,如此,起哄的人就更多了。甄宝琼哪里有宋执那般的脸皮,匆匆忙忙便上了马车,待心情平复下来,才敢瞧瞧撩起帘子稍稍看上一眼。若是对上那宋执笑盈盈的眼睛,甄宝琼便慌忙放下帘子,而后红着脸傻笑起来。
    甄宝琼定亲,二房这边也颇有微词。
    程氏朝着刚回来的甄二爷抱怨道:“咱们璋姐儿都还没定亲,怎么这琼姐儿能绕过璋姐儿,先定亲呢。”
    甄宝琼是齐国公府的四姑娘,除却庶出的二姑娘甄宝青,上面还有甄宝珺和甄宝璋。甄宝珺早就定了亲了,可三姑娘甄宝璋却是亲事未定的。
    大户人家,素来讲究长幼有序。程氏原本就不服老太太待甄宝琼甄宝璐比她的俩闺女好,这会儿偏心的这般明显,自然是不服气的。
    甄二爷甄如柏,容貌生得同长兄甄如松有六七分像,瞧着也是个沉稳的,可性情却同同长兄截然不同。他展臂由程氏伺候他更衣,瞧着面前妻子抱怨着,那殷红的唇儿喋喋不休的,便俯身亲了一下。
    程氏脸红,却也习惯了甄二爷这般性子,娇嗔道:“二爷。”
    程氏不得老太太喜欢,便是因为这张过分张扬轻浮的脸,虽不及大嫂徐氏那般明媚无双,却更有一股吸引男人的韵味在里头。甄二爷当初就是看上程氏这风情,才不顾老太太的反对,坚持要娶她。眼下夫妻二人,倒也过得恩爱。
    甄二爷笑笑,说道:“我那母亲偏袒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瞧瞧,自打我那俩侄儿出生之后,是不是对咱们行哥儿也冷淡了不少。”
    可不是嘛,说起这个,程氏就更有怨气了。
    昔日这齐国公府,长房没有男娃,程氏争气,生了长孙甄景行。老太太最宠这孙儿了。可去年徐氏生了双胎,长房一下子就有了两个男娃,老太太可是将那两个小孙儿当成眼珠子疼,连带着对徐氏也是亲如母女,越发同程氏疏远了起来。
    且徐氏又同三弟妹薛氏交好,程氏在这齐国公府的人缘,算是差得可怜了。
    甄二爷望着妻子娇美的脸庞,知她平日里受了委屈,他心里也是清清楚楚的。而他又何尝不是呢?老太太打小就重视长子,心疼幼子,他这个老二,永远是不尴不尬的位置。甄二爷是见不得妻儿委屈的,当下抚着妻子的脸道:“你放心,总有一日,我甄如柏会让你过上舒坦日子的。”
    这便是程氏最大的安慰了。程氏微笑道:“妾身信二爷。”
    转眼便又到了年底。这一年,因齐国公府三位姑娘都入了女学念书,而甄宝珺和甄宝琼都定了亲,过得极为热闹。甄宝璐也长了一岁,十岁的小姑娘比幼时高挑了些,同甄宝琼站在一块儿,也依稀有了些许少女的模样。
    甄宝璐穿着一身胭脂红点赤金线缎子小袄,牵着俩胖弟弟,两只手,一边一个。
    说来也是奇怪,这平素不喜欢亲近人的尚哥儿,终于开始同她亲近起来,虽然不如荣哥儿半分的黏糊,可甄宝璐心下还是知足了。
    守岁的晚上,甄宝璐领着俩弟弟在院子里,仰着脑袋看烟花。
    荣哥儿是个胆小鬼,一会儿觉得好看,啪啪啪拍着小手,一会儿又被炮仗声吓得哇哇大哭。甄宝璐无奈,只得双手捂住荣哥儿的耳朵,倒是尚哥儿,不愧是哥哥,性子果真是不一样,安安静静不哭不闹。
    甄宝璐捂着荣哥儿的耳朵,侧过头冲着尚哥儿笑:“好看吗?等尚哥儿大一些了,姐姐带你们一起放烟火。”
    尚哥儿整个人都被包裹在宝蓝色锦袄中,脑袋上也带着毛绒绒的瓜皮小帽,一张小胖脸颊陷在柔软的领子中,连下巴都瞧不见。
    他侧过脑袋,看着自家二姐笑盈盈的脸颊,难得给面子的点了点头:“嗯。”
    这小家伙……
    甄宝璐心下抱怨,她自个儿都是让人哄的,还没这般低声下气哄过人呢,他这架子倒是挺大。不过这让甄宝璐明白,上辈子姐姐也是这么哄她的吧。
    甄如松静静站在长廊的另一侧,看着不远处三个小家伙,眉宇染着宠溺的笑容,而后才缓步走了过去。
    甄宝璐忙开心道:“爹爹。”
    手边的俩小家伙,也都齐齐开口唤道:“爹爹。”稚声稚气的,才刚学会喊爹爹不久呢。
    甄如松稍稍弯腰,捏捏俩小家伙的脸颊,而后冲着甄宝璐道:“冷吗?”
    甄宝璐摇摇头,眉眼弯弯道:“阿璐不冷。”又道,“爹爹放烟花给我和尚哥儿荣哥儿看吧。”
    甄如松素来宠着孩子们,当下便答应了。见他踩着厚厚的积雪走了过去,就这般在院子里给他们放烟火。烟火点燃,她爹爹就走了过来,宽厚的大手,一把捂着她和尚哥儿的耳朵。
    甄宝璐也捂着怀里荣哥儿的耳朵,四个人仰着脑袋,看着天上璀璨的烟火。
    甄宝璐缓缓侧过脑袋,看着自家爹爹俊朗的侧脸。
    上辈子,这是她爹爹陪她过的最后一个年。
    甄宝璐眼眶湿了湿,又弯着笑着,继续抬头看。
    今年春天,若是她爹爹能躲过一劫,那么这辈子,他们一家人都会平平安安的吧。
    第44章
    甄宝璐也觉得奇怪——翰林院这么多人,为何单就她爹爹无缘无故染上了疫病?
    大抵便如她祖母说的,这都是命吗?可她却不信命,既是老天爷让她重来一世,哪有眼睁睁看着自家爹爹出事的道理?
    甄宝璐静静躺在榻上,由着香寒伺候着洗完了脚,目下赤着雪嫩双足,外头虽然冷,可屋子里边暖烘烘的,这样一点也不冷。
    她烦恼的卷着锦被滚来滚去,瞧着床榻内侧搁着的小面人儿,便抬手拿起来瞧了瞧。
    这是那日薛让送给她的小面人儿,胖乎乎的,憨态可掬。虽是个不起眼的小礼物,可她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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