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来,每每要买什么东西的时候,她们就会来上这一出,过去易秉坤一直觉得许淑云十分体贴,但或许是这么多年来,他已经看厌倦了这个女人的把戏,也或许是最近的压力让他看什么都不顺眼。
    在许淑云一边说话一边摇曳地向他走来的时候,易秉坤看清楚了挽在对方胳膊上的手提袋。
    珠宝首饰的手提袋。
    名牌衣服的手提袋。
    美容院的手提袋。
    零零碎碎七七八八,不断积压的情绪如同沉重的石头,一块接连一块,垒在易秉坤的神经上,让他有些承受不住……
    许淑云来到了易秉坤面前,她温柔说:“秉坤,我的姐妹淘们打算合伙办个美容院,想要邀我入伙,我琢磨着她们都参加,就我不参加不太好,所以就答应了。反正一个人要出的钱也不太多,也就两三百万,算是闲着没事,打发时间了。”
    轰隆一声!
    代表理智的神经被重压崩断了。
    易秉坤一把推开女儿,重重一巴掌甩在许淑云脸上,怒骂道:“天天不着家,也不知道你究竟在外面干些什么!”
    响亮的耳光让母女两都呆住了。
    回过神来的刹那,许淑云哽咽一声,掩面流泪。被推开的易乐不可思议:“爸,你在干什么?”
    易秉坤没有回答。
    玄关处,门铃声响起了。
    第102章 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是一顿美味不能解决的。
    站在门口的易白棠按下了门铃。
    出于自己刚才看见的情景,他体贴的给了门里的一家子两分钟的反应时间。不过出乎他的意料,还没有四十五秒的时间,闭合的大门自内打开,易秉坤热情洋溢的笑脸出现在了易白棠面前。
    门里头的人殷勤说:“商总光临,蓬荜生辉——怎么是你?”
    一句话没说完,易秉坤看清楚站在面前的是易白棠,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商怀砚不慌不忙,轻轻咳嗽一声,提醒对方自己的存在。
    易秉坤再循声一看,才发现商怀砚的存在,连忙将落下去一半的笑脸再次端起来:“商总来了,请进请进,我们里面详谈。”
    一扇门拉合之间,易白棠走进屋子,发现客厅中只剩下易秉坤一个人,厨房里倒是传来了一丁点的瓷器碰撞声。
    众人在沙发上坐下,易秉坤心中揣着事,刚琢磨着要怎么不动声色地将话题往自己期待的那个方向转去,就听易白棠说:“爸,我想问问过去的事情。”
    谁耐烦理你,别碍我的事。易秉坤内心不悦极了。但易白棠会跟商怀砚一起出现这事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让他陷入某些揣测之中。所以一时半会间,他既不想在易白棠身上浪费时间,又不好简单对他厉声呵斥,颇为精分,十分辛苦。
    这时候,商怀砚别提多善解人意了:“之前打电话和易叔叔约了时间,就是想要了解一下有关白棠过去的事情。”
    ……还好我刚才没有冒失。
    易秉坤:“过去的什么事情?”
    易白棠简单干脆:“我妈和你的事情,我想要知道。尤其是我妈当初和你离婚之后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她会独自离开,了无音讯。”
    易秉坤纳闷:“这些事情你过去二十年都不想知道,为什么现在突然想要了解了?”
    他问归问,却不是很在意易白棠的答案,因为在这个时候,他的心头已经盘算开了:原来如此,原来这就是商怀砚想要的东西!弄清楚了他的目的,接下去的事情就好办了,只要我抓着这件事情和商怀砚谈判,那么——
    厨房里的茶泡好了。
    易乐端着茶盘出来,她显然不太习惯做这种事情,短短一段路程,大大小小的茶杯底部不住撞击着托盘,发出如同牙齿相碰一样的“磕磕磕磕”声。
    这细碎的声音很快被手机的铃声掩盖。
    商怀砚对易秉坤一点头,接了电话:“戴总。”
    戴总的笑声从电话中传来:“刚才在打高尔夫,没接到电话,商总别来无恙?”
    是戴立人这家伙!
    易秉坤捕捉到这道嗓音,瞬间听出电话那头人的身份。
    盛悦地产三大股东之一——
    要不是他,自己根本不会陷入资金短缺的陷阱之中!
    易秉坤咬牙切齿。
    商怀砚一笑,自顾自和戴立人聊天:“最近日子过得不错,不止别来无恙,都快要乐不思蜀了。这次找戴总是有点小事要戴总帮个忙。”
    “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戴总评价,声音却兴致高昂,“说说什么事?”
    商怀砚不疾不徐:“我听说盛悦最近在找投资者,正好我有一位朋友的长辈看好这个项目,加了进去——”
    戴总霸气:“盛悦还能错?你那位朋友的长辈叫什么名字?”
    商怀砚:“易秉坤。”
    戴总那头明显磕绊了一下:“易……哦,易秉坤?他是你好朋友的长辈?”
    商怀砚呵呵一笑:“是啊。”
    电话那头可疑地沉默了一下。
    易秉坤心脏扑通扑通地跳。
    小小的安静,戴总再次开口了:“我知道他,他的股权还是从我这里转让过去的。”
    商怀砚没什么诚意地惊讶了一下:“无巧不成书啊!”
    戴总也呵呵地笑:“巧合,巧合,全是巧合!正好大家有钱一起赚。”
    商怀砚确认:“有钱一起赚?”
    戴总肯定:“放心吧,这项目没问题,你都亲自打电话来了,我还能说什么?有钱肯定一起赚!”
    商怀砚:“那行,下次见面聊。”
    电话挂断了。
    挂断之前,易秉坤似乎还听见了来自电话另外一头隐约的笑骂:“你小子有事了就来找男人,没事了就去找女人,下次见面?还不知道是猴年马月——”
    焦点重新回到客厅。
    商怀砚歉意说:“接了个电话,我们继续?”
    易秉坤还没来得及说话,又一部手机响了起来,这一回响起的是他的手机,手机上的来电正是戴立人的!
    易秉坤将电话接起,嗯嗯呀呀地听着戴立人说话。
    前几天,他打了戴立人不下五十通电话,每一通都只有冰冷的电子女音提醒对方正在通话中,显而易见是对方将自己拉入了黑名单;但就在商怀砚一通电话之后,这人不止亲自打电话过来,电话的内容还是毫无新意的之前的事情全是误会,他的股份没有任何问题,大家都是拐着弯的朋友,有钱一起赚——
    老子和狗是朋友也不和你是朋友!
    易秉坤五味杂陈,内心恶狠狠说了一句话,面上笑吟吟应了两声,挂掉电话,轻柔而体贴的目光落在了商怀砚身上:“怀砚啊……”
    商怀砚盯着易秉坤看了一眼。
    眼神像针,从皮肉中一穿而过,虽不见血,疼却不少。
    易秉坤一个激灵,连忙改口:“商总啊,你——你们想知道过去的那些事情,并没有什么问题,不过过去的那些事情,稍微有点儿复杂。”他再转向易白棠,满脸慈爱,“我和你母亲当时太年轻了,彼此都有错,又都不愿意低头,这才分开……”
    易白棠冷漠脸:“我不在乎你们是怎么分开的。”
    他才不在乎这种事情呢!
    易白棠继续冷漠脸:“我只想知道是什么事促使我妈妈改名换姓,失踪二十年没有消息。”
    他也不在乎这件事情,只是现在恰好对这件事情有点好奇而已!
    易白棠暗自想到,目光炯炯,盯着易秉坤不放开。
    易秉坤打了个哈哈:“如果你要问以前我和你妈结婚时候的事情,我倒是可以给你说说,但离婚之后的事情我就知道得不太清楚了,那时候你妈妈跟你外公在一起……”
    易白棠淡淡:“说谎。”
    易秉坤:“……”
    麻痹,有你这么和老爹说话的儿子吗?出于父子天性,他还想训易白棠两句,但是这个时候,他突然发现坐在一旁的商怀砚脸色变了。
    几秒钟之前还带着一脸如沐春风微笑的男人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拉下脸来。他眼睛微眯,露出一丝冷光,唇角轻扬,带着几点冷笑,顿时就从金光闪闪的总裁变成了金光闪闪的霸总!
    易秉坤浑身一抖,仿佛从对方的视线与笑容中品味出了这样的内容:说话。
    说真话。
    快速说真话。
    如果你有自信,怀砚不介意奉陪到底。
    “但我还是记得一件事情的!”易秉坤承受不了空气中的沉重压力,硬生生将话头转了过来。
    这话说出之后,易秉坤注意到商怀砚收回目光中的犀利,重新变成了温和的总裁。他也缓下一口气,先对站在一旁的女儿和颜悦色:“乐乐,坐下来陪我们聊聊天。”接着向两人介绍,“白棠,这是你妹妹;商总,这是小女易乐。”
    易乐从刚才开始就一脸懵逼。
    虽然不知道商怀砚刚刚究竟干了什么,但从自己老爸的反应中,她非常敏锐地发现了商怀砚比自己老爸厉害,而且好像厉害很多。
    她挑了一个距离商怀砚最近的沙发坐下,先给商怀砚倒了被茶,接着再给自己爸爸倒了被茶,并假装没看见距离自己最远的易白棠。
    商怀砚:“……”
    作为一个风流霸总,商怀砚太清楚坐在自己身旁的女人的眼神了。
    他笑容不变,左手倒右手,把自己的面前的那杯茶端给了易白棠,旋即正襟危坐,眼神都不向旁边瞟上一眼,并将更多的注意力和更犀利的目光投在了易秉坤身上!
    招呼完女儿,易秉坤整理了片刻思路,很快说:“二十年前有一件事我印象颇为深刻。那一回我不在家,你母亲带着满头是血的你找上门来……”
    易白棠目光中流露出一点疑惑。
    易秉坤:“我听人说你母亲很慌张,哭得很厉害,大白天的用力拍着门喊我的名字,要我带你去医院看伤。”
    商怀砚连忙问:“你小时候还受过伤?”
    易白棠目光中的疑惑更重了。
    他思考片刻,回答商怀砚:“小时候经常被油溅,被铁锅砸,被刀子切到。不过这都是之后的事情的,我妈妈还在的时候,应该是……”
    覆盖在过去之上的一层薄纱被轻轻抽去。
    这一瞬间,易白棠仿佛回到了很小很小的时候。他刚刚醒来,四面雪白的墙壁,床头大而笨的仪器上,有数字一跳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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