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起初并没有注意到这个是何人的马车,风偶然吹起轻薄的帘子露出笼罩在复杂情绪中的孙芷妍,他才鬼使神差的弃了胯|下的马,趁着旁人都不注意的时候跳出马车中,捏起了她的下巴。
    “原来如此,那你要如何离去?”孙芷妍不相信他能将好运气保持下去,寻找到第二次悄无声息离去的机会。
    “不离去。”姜陆摸了摸孙芷妍的头,眼里的温柔满溢出来。他从跳上来的那一瞬间就没有想过要离去“公主是在担心我吗?”
    姜陆身为齐国公的嫡次子,又是燕朝大长公主的亲孙儿,原本应该是注定了要一辈子顺风顺水的,可是世间哪里会有十全十美的事或人,上天给了他荣耀的出身,却夺走了他的母亲,幼时的缺爱直接导致了姜陆极容易就被自己在意的人释放的一点儿关心所感动,即使后来大长公主十分地疼爱他,也未能弥补了这一点。
    此时,哪怕只是自己想象出来的,姜陆的心也要为孙芷妍融成了一滩水。
    孙芷妍抿唇,在心底默默地刷新了姜陆的自恋程度,直接忽略了他的提问,不赞同道:“所以你是准备被皇兄揍得下不来床,顺便连累我被罚?”
    “放心,不会被发现的。”姜陆心知孙芷妍的担忧,恰巧马车停了下来,他便敲开了马车上的暗格,灵巧地躲了进去。这处暗格通常是用来放置行李的,他藏在里面虽然有些委屈但并不会难受,而且,如果里面没有放置东西,下人们是不会检查这里的。
    孙芷妍从来都不知道放置行李的暗格还有这个功能,正想打开看一看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就见孙明泽挑起了帘子:“妍儿,到家了。”
    为了不引起孙明泽的疑心,孙芷妍连忙把目光移到孙明泽身上,把手放到他的手心,借力下了马车。
    “奴婢见过宁安公主,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华美精致的裙角闯入早早就得了消息在此迎接孙芷妍的宫人们的眼角余光中,顿时就引来震天响的行礼声,差点儿没把孙芷妍吓了一跳。
    她们的主子盼了太久了,终于盼到了今天。
    领头跪着的几个宫人都是从重华宫里跟出来的,孙芷妍离宫到顺亲王府小住,她们心中的欣喜并不比孙明泽少上多少,感性的菊姑姑甚至红了眼眶,若不是碍着身份,这是恐怕已经落了泪了。
    “都起来吧。”孙芷妍站定在孙明泽身旁,姿态优雅地抬了抬手,叫起了一众激动的宫人,与孙明泽相识一笑后缓缓步入了端庄大气的顺亲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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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人们也如流水般跟在两人身后进了顺亲王府,福明躬着身子放缓了脚步,并不急着跟上去,落在人|流最末尾,亲自看着孙芷妍乘坐的马车从侧门被拉了进去,这才迈着太监特有的鸭子步追上众人的脚步。
    负责收置马车几个宫人离了福明的视线以后,一个个手脚飞快,匆匆将马儿栓在马厩里,确定没有问题以后也跟着往前院去了——这样喜庆的日子,他们指不定能拿多少赏赐呢!
    可见姜陆对下人们的心思还是拿捏得十分得当的,待到四周都安静下来,一直悠闲地藏在马车暗格里的姜陆才从马车里出来,身姿优雅地振动衣袍,暗自在心中自得一番才翻墙而去。
    但他的自得并没有保持多久,刚刚踏入齐国公府邸,就见一名管事模样的男子拦住了他的去路:“二爷,国公爷找您。”
    “大哥找我何事?”姜陆挑挑眉,没有半分犹豫就转了步子,往书房的方向走去。
    “小的不知。”姜管家头也不抬,跟在姜陆身后一同走着“但国公爷心情不佳。”
    姜管家是看着姜陆长大的,忍不住就提示了姜陆一句,好让他对接下来可能会有的狂风暴雨做好准备。
    姜陆眉头一皱,当即就缓了步子,笑容却不变,一脸诚恳地对姜管家说:“管家不必跟着我了,快些去把表姐请过来才是正事。”
    齐国公其人沉稳公正,在教育自己弟弟方面更是软硬不吃,毫不手软,唯独已与齐国公定下婚期,不日成婚的南阳侯王家嫡长女能解救姜陆一二。
    为此,受益人姜陆曾在过去的岁月中无数次感叹,他的母亲实在太有远见,早早地与人义结金兰,还指腹为婚,定下了能够把魔鬼般的大哥生生调教成了忠犬的表姐。
    姜管家对上姜陆满怀希望的目光,嘴角不着痕迹地抽了抽道:“二爷恐怕要失望了,三日后就是国公爷大喜的日子,按照习俗来说,表姑娘是不能够过来的。”
    “……也罢。”姜陆闻言果断收回了眼中的期盼,继续往书房走去。“大哥的怒火未必是冲着我来的。”
    想象是美好的,憧憬是梦幻的,而现实却是残酷的,书房里迎接他的是一块携带着齐国公怒火的砚台。
    姜陆心里咯噔一声,险险避过直冲脸面而来的砚台,站在门角里低头唤道:“大哥。”
    彼时齐国公正坐在茶几旁,手执棋子,似乎全身的神思都在那方寸的棋盘上,若不是房中没有第二个人,又哪里想得到正是他扔的砚台呢。
    “坐。”不同与姜陆比女人更耀眼的长相,齐国公有着一张极为端正的方脸,五官有如刀刻,看着更像武将武将些,他的目光极为沉稳,声音也带着些冷硬,即使只是简单的一个指令,也让人情不自禁地臣服。
    “大哥找我何事。”姜陆如言坐到齐国公对面,食指扣了扣桌面,尽管已经充分感受到了齐国公的怒气,但他那份倘若天生就带着的骄傲肆意依旧没有半分收敛。
    齐国公终于抬眼看了姜陆,面上没有表情,只微微牵动了嘴角,道:“只是家常的叙旧罢了。”
    “哦?”姜陆同样勾了勾唇,颇为意外道:“只是家常?”
    “只是家常。”点点头确定了今日书房的小聚,仿佛上一刻飞腾的砚台从未存在过一般,齐国公指着玉石雕刻的黑子“与我下两盘棋。”
    然后,果真如他所说的那般,话起了家常:“一眨眼你就十八岁了……距离你蟾宫折桂已经过了几年了?”
    姜陆落下一子,随意道:“三年。”
    “御笔亲点的状元之才。”齐国公也不落后,四平八稳地在棋盘上点下一枚白子。“3年时间,仅仅止步于四品侍郎,你是如何想的。”
    这个问题已经是老生常谈了。如果姜陆只是出身寒门的呆板之人,这个速度尚属正常范围,但他是齐国公的胞弟,就未免有些不上进了。
    姜陆压在棋子上的手一顿,嘴角微撇:“鲜衣怒马,荣游皇街,至此只剩嬉戏人间。”
    他保证了自己不会是姜家的耻辱,又身体力行表明自己不会与兄长争夺国公之位,难道不是皆大欢喜的事情吗?
    “这便是你胆敢闯入宁安公主驾撵的原因?”这显然才是齐国公将姜陆唤到书房的真正原因。
    “不……”姜陆皱眉,还待再说些什么,就被齐国公打断了。
    “你喜欢宁安公主。”一如指出姜陆的错处那样果断,齐国公盯着姜陆的双眼,仿佛要把他看透。“从来都对贵女小姐们敬而远之的人,却特意闯入宁安公主的马车?”
    如果齐国公性格与姜陆相似的话,他这时说不定还要轻笑两声以示戏谑。但齐国公不是,他只是略微低了头,捏起一子放入棋盘中。
    “不过是觉得她有趣罢了,哪里又来的喜欢。”齐国公的话只让姜陆觉得荒唐,下意识就拿了刻薄的字眼回话。
    姜陆以为自己的否定十分到位,并且是过分的,然而在齐国公眼里,正如年幼的孩子总是倾向于欺负自己喜欢的人一样,姜陆或许没有意识到,但的的确确是想要引起宁安公主的注意而两次三番地欺负宁安公主。
    俗语有言长兄如父,但再怎么如父,齐国公也只是姜陆的兄长,对上当局者迷的胞弟,他只能从旁提点,盯着姜陆好一会儿,微微叹气道:“即便不是宁安公主,有一天你喜欢上了某家的贵女,你拿什么去聘请人家?已经过去的状元之名?还是齐国府的二爷?”
    齐国公顿了顿,不等姜陆反应便继续说下去:“以你骄傲,你恐怕没有面皮选择任何一样吧?”
    姜陆语塞,对着错综复杂的棋盘沉默良久,最终,他落下最后一子定了棋局的乾坤:“永远不会有这样的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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