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子冷眼看她一眼,没有说话,径直朝着青阳镇上走去。
    “留住!”聂梅连忙起身跟上。
    祥子停下脚步,扭头冷声道,“我只有一个名字!叫祥子!以后都不叫留住!”
    “那名字是他们给你起的下人名字!把你当奴才的!”聂梅哭喊。
    祥子不听,他只知道,他们对他冷漠,不是因为他生在七月半是个鬼娃儿,而是因为他有让人嫌恶怒恨的爹和娘。
    回到陈家。陈婆子见俩人两手空空又回来了,祥子也跟着聂梅,顿时阴下了脸,恼恨的拿着竹条子又打,“你个贱人跑的找不到人影!吃饱后就躲起来不干活人,看我不打死你们这个贱人狗杂种!”
    祥子疼的两眼冒泪,想到罗妈妈转述云朵的话,咬紧了牙关,吭也不吭,由着陈婆子打。
    聂梅对儿子的举动也有些心凉,她自己也在挨打,也顾不上护着祥子。
    又挨了一顿打,祥子抱着火辣辣疼的身子,蜷缩在屋里,心里忍不住的庆幸,他的银子没有被发现,被抢走。
    给了银子后,云朵又有些担心,“才几岁个人,他要是护不住银子,被发现了,就便宜给陈婆子和陈有福了!”
    “是他的就跑不了!”聂子川轻笑,没有说她心软半句。若不是她的心软良善,当初他也留不住她!更无法让她慢慢习惯他,和他在一起!
    云朵叹口气,“早知道把祥子送去外地庄子上,或者送去江南胖子的田庄养鱼,也不会过现在这样了!”
    “有那样的爹娘,他以后长成什么样子还不知道,暂且这样吧!”聂子川捏捏她的鼻子。
    云朵点了点头。
    没两天,祥子藏的碎银子就被陈雨发现,被陈婆子抢走了,还说他偷的,把他栓在柱子上,拿细竹竿狠狠的抽打了一顿。
    祥子被打的旧伤未好又添了满身的新伤,两眼乌红恨恨的看着陈婆子。那是少奶奶给他的关键时刻让他保命的银子!那是他的银子!
    陈婆子一边骂一边打,直到打累了才停下来。两个银块子,掂了掂,差不多有五两之多,陈婆子有些不堪满意,要是这个小贱种留在了清园,那就不止这一点了!
    聂梅搂着祥子哭的嗓子哑。
    当晚,祥子和聂梅没有被允许吃饭,陈婆子割了二斤肉,还给陈家辉和陈雨买了卤鸡腿。一家人大吃了一顿。
    陈家辉还喊着明儿个要吃饺子,还要买水晶糕和雪媚娘的点心,还有麻辣饼干。
    陈婆子皱了下眉,“只能选一样!有银子也要省着点花!还得给你娶媳妇儿呢!”
    陈家辉可十六了,翻过年就十七了,一个说亲的都没有。陈婆子看上的人家都狠狠拒绝了他们,有些厉害的,听到陈婆子被拒绝后的咒骂,还过来打人。
    所以陈婆子准备多拿点聘礼,给陈家辉娶一个能干有本事的媳妇儿!
    天色至晚,都睡下了。
    祥子一直睁着眼,等到了下半夜,悄悄起了身。把家里的灯油和炒菜的油都拿了出来,浇在了几个人的炕上,点了火。
    左邻右舍睡到半夜,听到鬼狐狼嚎的惨叫,凄厉瘆人,都以为出啥事儿了,有胆大的起来看,胆小的以为有鬼,直接拉住被子蒙上了头。
    只见陈有福家的屋顶上冒着火光,火光的上面是狼烟。
    聂梅一直想着要报复陈家,先从最好下手的陈雨开始,不弄死她也要让她身败名裂,一辈子过的猪狗不如,比他们还要惨烈一百倍!
    她万万没有想到,祥子竟然被抢走银子挨了打后,当晚就报复,点火烧了陈婆子和陈有福几个。
    耳边是陈婆子凄厉的惨叫,陈家辉的哭喊,陈雨的尖声的叫喊,只有陈有福是和聂梅睡一块,她被叫起夜,陈有福刚点着,烧的不那么狠。
    祥子看着烧起来的火,听着几个人凄厉的惨叫声,转身把腿就跑。
    “留住!留住!”聂梅连忙叫喊着追他。
    祥子跑的快,直接蹿了出去,消失在夜色中。
    有人看着火,今年冬天还没有下雨下雪,天干物燥,怕连着烧了自家的房屋,喊着人出来救火。
    等火被扑灭,陈婆子已经被烧的全身发黑,头发全烧没了,一直拍打着身上火苗的手也被严重烧伤。
    陈家辉和陈雨也没有好到哪去,除了祥子没
    除了祥子没干过这种事,想着云朵的叮嘱,心存善念和道义,没有把油泼到他们脸上,只泼到了身上。身上大面积烧伤,不过头发也跟着烧着没剩下多少了。
    陈有福最轻,却是在脸上和脖子连着一块烧的触目惊心,手也被烧的快变了形。
    众人看的不胜唏嘘,有些人扑灭了火,就不敢看了。帮着叫了大夫来。
    等大夫保住陈婆子的命,给陈家辉和陈雨,陈有福上了药,祥子已经跑到了清园大门口。
    看着黑暗中,低调又不失威严的清园,他狂跳激荡的心慢慢的平复下来。他也不知道放了火之后,他为啥跑到这来了。下意识的就往这边跑,回过神来,就已经到了清园大门外。
    犹豫了下,祥子终究还是拍响了清园的大门。
    万淼睡在门房守门,听到门响,警觉的醒过来。以为出了啥事儿,急忙抓着衣裳披着出来,低声喝止了三只哈,到门口来,低声问,“谁?”
    “…我是祥子……”祥子声音沙哑,呼吸不稳的回道。
    万淼皱着眉疑惑了下,不是给他拿了银子,人也走了,怎么又回来了!?打开了门,见他跑的满头大汗,“出啥事儿了?”
    “我放火…烧了陈婆子,陈家辉,陈雨,陈有福!”祥子喘息着回。
    万淼倒吸口气,吃惊的打量他,“快进来吧!”
    祥子眼神一亮,快速进了门。
    万淼出来,朝大门外面四周看了看,没有异样,又把门关上。
    罗丘和罗妈妈也起来了。
    聂子川也醒了来。
    云朵午觉被吵醒,没有睡成,晚上又被俩娃儿折腾着讲了好几个故事,睡的晚,这会倒是睡的正沉。
    聂子川轻轻起身出来,到门房来。
    祥子瘦弱的肩膀轻颤着,看他出来,眼神无助凄惶。
    “不就是放了把火,就把你吓成了这样?”聂子川瞥了他一眼,在上座坐了。
    见他竟然这样说,祥子睁大了眼,“他们会被烧死的!”
    “你那点火烧不死他们!”万淼忍不住说,直接在被子上点火,点着就有人喊着来救火,不会出人命的。
    祥子一听不会死人,微微松了口气。可是他现在放了火,不管是陈家还是官府,都不会放过他的!他没有地方可去了!少奶奶给他的银子也被陈婆子给抢走了!
    “银子被抢了?”聂子川问。
    祥子怯生生的看着他点头。
    聂子川看向罗妈妈。
    罗妈妈立马拿了十两银子过来给他。
    聂子川没有接,示意祥子接了银子,“自己去逃命!死不了,十年后我会派人去找你!”
    祥子愣了愣,看看银子又看看聂子川,他现在就不想走!不过他也知道,清园不可能收留他,更何况他才刚刚放火烧了陈家。又想了一遍云朵给他的话,咬咬牙,一把拿过银袋子,跪下磕了头,起来就朝外走。
    看他出了门,朝着去县里的方向就跑,罗妈妈又叫住他,包了一包袱菜饼子和点心,还拿了个水囊给他。
    万淼也把自己一个旧棉袄给了他。他有些想不通,少爷想要用祥子,直接把他送去调教就行了,为啥还要让他自己去逃命,十年后再找他呢!?
    祥子含泪拿着东西,又跪下磕了头,快步朝着县城的方向跑去。
    等天亮,整个镇上就传遍了陈家被烧的事儿,都在议论陈家人的惨烈,“尤其是那陈婆子,头发都烧没了,头皮一层黑乎乎的烂肉,手上胳膊还有腰和腿,都被烧烂了!真是吓人啊!”
    “命还真大!烧成那样都没有烧死!”
    “不过那祥子还真是胆大,竟然敢放了火烧陈家的人,幸亏扑灭的早,没有烧到临近的几家!”
    “叫我看也是报应!陈婆子和陈有福一家子都不是啥好东西!老天爷还是长眼的,终于让他们都遭了报应了!”
    在早点摊位上吃早饭的人议论纷纷,姜丽锦和姜婆子几个都忍不住心惊。
    姜家大嫂跟一个相熟的婆子打听,“咋会失火了?那祥子贸贸然就给陈家的人放火了呀?”
    那婆子嗐了一声,“你不知道!头一天,那聂梅在陈家挨了打,领着祥子去了白石村,有人看见她让祥子跪在清园门外,求收留祥子。聂大人和聂夫人没有再收留,但心善,给了祥子几两银子。结果这银子让陈婆子给发现抢走了,还把人给栓在柱子上狠打了一顿,祥子疼的直叫唤,我都听见了!这不,那祥子夜里就给他们放了一把火!”
    姜家大嫂倒吸口气,“原来是这样啊!那祥子才五六岁,官府抓住他,还真不好判呢!”
    “抓个啥啊!祥子放了火,昨夜就逃走了!到现在都没有见到人影!只有大着肚子的聂梅还在!”另外一个壮汉听了,忍不住接话。他是昨夜去扑火的人,当时就没见到祥子了。
    整个镇上议论纷纷,聂梅也不知道祥子逃到哪里去了。她也想跑,可不知道要往哪跑,陈有福不让她走,一家人还要她来伺候,否则就送她进监牢。聂梅怕了坐牢的日子,现在也没有人再给她往牢里送银子,她要坐了牢,肯定会活不下去的!
    事情传到白石村,不少人都大骂陈家,说祥子烧的好!不过也有人担忧祥子这逃逸的人会再来清园,连累聂子川和云朵。
    柳氏一听说就过来了。
    来了。
    云朵也是刚刚听说,惊疑又震惊,“祥子才六岁……”
    “可不是!他们前两天来村里,你们好心给了几两银子,谁知道那陈婆子发现抢走了不算,还把人吊起来打。祥子本来就是七月半生的,命里就带着不祥,这不就放了火!”柳氏叹口气,关心的叮嘱云朵,“你们可得多注意点,防着祥子再来找你们!不然会连累你们的!那陈家的人听说都烧的人不人鬼不鬼的,要是沾上就甩不掉的!”
    云朵深以为然的点点头,“不过祥子怕是也不会到清园来!他放了火,是要坐牢的。来了清园,聂子川势必要拿他去送官。他这会不知道逃哪去了呢!”
    柳氏又说起云朵,“还是这么心善,他们那样的,你还给银子。这次是放了火逃跑了,要不然,以后他们会一直来要的!”
    “我也不是一直给!若是要了一次,再来,哪里还有!”云朵呵呵。
    柳氏称赞了几句,话题往小六小七身上转移。
    云朵跟她闲话了两句,就不想再说。
    柳氏看她神色露出不耐,就识趣的起身告辞。
    听到消息的张氏在作坊门外转悠,等聂三郎出来,叫他带着她去青阳镇看聂梅,“留住跑了,梅儿还在陈家,她会被陈家打死的!她还怀着身孕,怕是要没命了!”
    聂大贵都不愿意理会她,更不带去青阳镇。
    聂三郎还要上工干活儿,对于聂梅的事儿,他管不了,也怕难缠的陈家沾上他们,“不去找他们,陈家都有可能沾上来!要去找,他们估计赖着我们了!”
    见他不愿意去,张氏有些气急,“梅儿可是你亲妹妹啊!三郎!要是你都不帮,梅儿真的是没有活路了!”
    “路都是自己走的!”聂三郎说完,转身回了作坊。天该下雪了,等下雪就做不成淀粉了,今年年前要把所有预定的淀粉都做出来呢!
    张氏气急的两眼发红,最后回家摸了她能找到的所有钱,几十个铜板,拄着拐杖,到大路上搭车。
    又不是逢集,极少有牛车驴车过去。等了很久有一辆,见是张氏还不愿意带她。
    张氏又是哭又是求,那车上做的女人,才跟赶车的丈夫说了两句好话,拉了张氏。
    到了陈家,聂梅见到张氏,娘俩抱头痛哭。
    聂梅想跟着张氏回聂家,张氏也想让她回去,可家里的人没有一个愿意的,也怕陈家的人赖上他们家,最后把身上的几十文钱都掏给聂梅,还是走了。
    陈婆子虽然烧伤严重,但她好歹存了些银子,用了药,保住了命,还能说话,能轻微动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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