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和他一起走出青草地,远近观看之下,只见一座大庙,远远的在山顶露出清晰的轮廓。
    长安不禁心中一喜,想不到此处竟然是神牛寺总庙。不远处隔着一条溪水,密密麻麻的建筑彰显着溪东镇的繁华。
    来到西牛贺洲了是不错,距离灵觉寺还有近十万里的距离,长安庆幸劫后余生,又不免心有遗憾。他让玲珑带他到西牛贺洲,是想找苦业大师再施援手。
    在他认识的人中,苦业大师是修为最高的,佛道兼修,修为境界深不可测。如果他都没办法的话,长安只能认命。
    他和玲珑都被降低了修为,徒步走上十万里,要用五年时间,从溪东镇到灵觉寺,前两次都是步行。第一次是陪念真,第二次是化神感悟,这次,难道依然无法快速抵达?往常十万里距离只在一念之间,而神识世界被封印,时空诀之类的神通,他再也施展不出了。
    他自己倒无所谓,可若菲苑芷他们一大家人,都在炼云山甄有道掌控之下,长安不担心是不可能的。陪伴他的玲珑身娇体弱,跟着一起走,只怕所费时间更长。
    一番传送之下,他和玲珑都觉得很疲累,强撑着朝溪东镇内走去。路上查看了一下储物袋,里面乱七八糟的东西,大部分是从地球带来的,一直在他身上放着,破天压根看不上,没一并收了去。
    有几瓶补气丹和疗伤丹,在凡俗世界就是仙丹,长安轻松了许多。储物袋里没有银两珠宝,恐怕要靠这几瓶丹药先找个容身之所,再慢慢想办法了。
    他俩进镇之前,长安烧了些草木灰,让玲珑将天仙般的样貌遮盖住,又换了凡人衣物,这才打起精神,相跟着一步步走进镇里来。
    天色已经擦黑了,街道两边茶楼酒肆人满为患,长安穿着一身短打粗布衣服,玲珑则舍弃了惯常爱穿的纯白长裙,换上了一身灰不溜秋的农家衣物。这些衣服还是她在戎中村时,随手放进储物袋的,此时又有了用武之地。
    虽然无需饮食,长安眼望着通亮的酒楼,情不自禁的咽了一下口水,看得玲珑掩口一笑。
    “公子,难道你饿了不成?”玲珑轻声问道。
    说实话,长安确实觉得累了,要是能坐在酒桌旁,饮上几杯美酒,然后舒舒服服的找家栈睡上一觉,什么也不想,那该有多好!他骤逢绝大的磨难,身体累,心更累。
    “酒馆茶楼最方便打探消息,算了,咱们走吧。”他想先找个无人的地方,胡乱对付一夜再说。
    “走吧公子,今晚我请。”玲珑却拿出一个小小钱袋,放在了他手里。铜板银钱碰撞的声音格外动听。
    “你怎么会有钱?”长安觉得有些奇怪。
    “嘻嘻,这都是尹天成的……”原来尹天成在戎中村开医馆,偶尔会外出巡诊,多多少少攒下些银钱,都放在了玲珑这里,此时派上了用场。
    “真乃天无绝人之路,就当我那个便宜徒弟,孝敬师傅师娘了。”长安神情一振,手里有钱腰杆就直,打头进了一家不算大也不算小的酒馆。
    玲珑始终在担心他受了打击从此一蹶不振,见他还能开玩笑,渐渐的放了心,陪坐在他身边,心绪终于放松了下来。
    “长安,你打算今后怎么办?”叫了一壶酒,两样小菜,玲珑夹了一块桂花藕慢慢嚼着问他。
    “我要去灵觉寺找苦业大师,唯有他才有可能帮我解除封印。”长安自然而然地答道。
    玲珑听了却打了个冷战。苦业的大名长安跟她说过,任何事情都瞒不过他,恐怕她的心事也会被苦业大师看穿的。
    “你怎么了?”长安觉得有些奇怪,玲珑忽然有些神不守舍起来。
    “没什么,玲珑有些累了,精神不太好。”她对他笑了一下。
    “酒馆后面有房,咱们先吃点东西,我想先打听打听,等下我们就在这里休息吧。”进来时,他已经看过了。
    虽然只是炼气修为,神识感应下这间酒店的环境还是可以做到的。
    见性被他吞噬部分元神,变成了凡人,西牛贺洲五百间神牛寺不再是从属关系,各归当地处置。近百年过去,神牛寺总庙已经换了几任方丈。方见失去依仗,再不敢为非作歹,也早已不知所踪。
    但凡人迷信之心岂会轻易更改,神牛寺香火比往日更见兴盛,上次长安感悟化神时来过,没有多做停留就走了。这次,他打算利用那几瓶丹药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找到机会。
    玲珑的钱袋里银两并不多,最多只够他俩住半个月栈。
    “明日就是神牛大会,咱们明日须早些上山才是。”邻桌几个人在说着话。
    神牛大会?长安有心的人,顿时支起了耳朵。
    “故老相传,方见大师不见了之后,神牛寺的佛法不似以前那般高深了,平民百姓许愿,根本不见佛祖显灵,收钱倒比从前还要凶狠。”一个老者说道。他年纪大约六十多岁,透着一股子看透世情的沧桑感。
    “那是求佛祖之人虔心未到,再说进香许愿之人那么多,佛祖哪能一一关照?”挨着老者的是个青年人,语带虔诚的说道。
    “我也听说过,还是方见大师在的时候,神牛寺最过灵验,说有求必应也不为过。”另一个中年人搭话道。
    神牛寺新方丈修为不高,还不如当年的方见,是个正经修行的僧人,并不会弄些法术之类的来蒙骗善信,百姓反而觉得他不如方见,实乃人之常情。
    “这位大叔,在下乃是外地人士,不知可否借问借问?”长安见他们不说话了,起身到了他们桌前,朝老者拱手施礼问道。
    “气了,小哥请坐,但有相询无不据实相告。”老者拱手回礼说道。
    “我和娘子多年未见生育,听说神牛寺灵验,前来拜见佛祖进香许愿。明日的神牛大会却是怎么一回事?”长安用上了老伎俩。从前和苑芷来的时候,他跟老管家也是如此说辞。
    玲珑听了禁不住羞红了脸庞,幸好有草木灰涂抹遮掩。
    “你说的都是老黄历了,如今神牛寺求子许愿,未见得灵验喽。按我的想法,生子之事还是顺其自然的好,你和娘子年纪不大,这种事心急不得。”老者摇了摇头劝着长安。
    他倒是一片好心,所谓的佛祖送子,还不是那些和尚替天行房,弄些法术来哄骗无知百姓。
    “我是听老一辈人说起的,从我家乡过来一趟实在不容易,明日在下还是要去寺里的。”不去神牛寺,难道在大街上乱闯不成,长安显得很执拗的说道。
    “我跟你说吧,神牛大会就是神牛寺方丈当众宣讲佛法,每月举办两次,但凭百姓随喜,并不强求善缘。大哥和娘子刚来溪东镇就赶上一次,明日你们务必要早些上山进庙,说不定就会与佛祖结缘呢!”青年男子热情的说道。
    与佛祖结缘?那他头上岂不是要绿油油的?长安回头看了看玲珑,她正抛来一个白眼。看来这新方丈修为不行,却是捞钱能手。当众宣讲佛法,哪个百姓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小气?
    不过,方丈不弄法术哄骗百姓,长安的机会就大了许多,就让他来做祛病防灾的善人好了。
    吃喝之后,长安带着玲珑开好房间,暂时在栈安身。尽管储物袋里有灵石,两个人也没心情修炼,更没心情亲热,早早上床睡了。长安不用修为,只觉浑身疲累,一夜无梦的好好沉睡了一次。玲珑则在黑暗中睁大着眼睛,心里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跟长安坦白。
    第二天,两人起了大早,随着上山的人群慢慢朝神牛寺走去。
    神牛寺门前香火鼎盛,众多善信进献的香烛,股股青烟不时升腾而起,整个神牛寺上方仿佛被一层青纱笼罩,寺中更是青烟弥漫,人们被熏烤得浑身是汗,口鼻之中发干发痒,就像那粗壮的香火直戳到人喉咙里来。
    长安留神听着四周人的话语,无非是喃喃祷告,并没多少人有闲言碎语,神牛寺佛祖庄严之地,百姓们自觉得静等方丈出来。
    过了快一个时辰,一阵法鼓响动,人们齐念阿弥陀佛,只见后堂转出一排僧人,后面跟着出来身穿紫岚袈裟的方丈。
    方丈脚步从容,双掌合十,走到大殿前一早铺就的蒲团上,口宣一声佛号,少顷开始宣讲佛法。大殿前各处空地上,甚至上山石阶上都挤满了人,方丈声音虽不大,却令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长安虽无佛缘,却也知佛理,方丈讲的都是正经佛门典籍,他听得津津有味。玲珑对佛法没有兴趣,耐心的陪在长安身边,看着他发亮的双眸,俊朗的面容,心中柔肠百转。
    青茵和苑芷,都是一心一意的对长安,她却有不可告人的隐秘。如果让长安得知,虽不至于轻贱了她,玲珑自己总觉得这份得来不易的感情,会因此而受到影响。患得患失的玲珑,始终拿不定主意。
    “算了,这方丈讲的都是佛经上的话,自家里看还舒坦些,咱们走吧,等见性大师过来给员外看病。”日头过午,方丈讲授佛法接近尾声,忽然之间,一个年轻人的声音钻进长安的耳朵。
    长安转眼看过去,只见两个青衣青帽小厮打扮的年轻人,正挤挤挨挨的朝庙外走。
    见性?是以前被他打败的见性吗?好奇心使然,长安拉起玲珑,远远的跟着两个小厮下了山。
    进了溪东镇,兜兜转转的来到一处豁大的宅院前,只见门前杨柳成荫,院内人声往来不绝,正是一处豪富人家。
    两个小厮进门去了,长安不敢造次。他现在实力低微,万一见性重新修炼,法力必定胜过他许多,轻易还是不要露面的好。
    就近找了家酒楼,他俩盯着宅院大门,等候有人进酒楼来,方便打听消息。不多时,上山听讲的人陆陆续续的回来了,酒楼里人多了起来,很快就满员了。
    “哎,大哥和嫂子也在,你们去听了方丈讲法吗?”好巧不巧,昨天遇到的三个人,也进了这家酒楼,抬眼看见长安和玲珑安然在座,那个年轻人主动跟他打了声招呼。
    “去了去了,只是听讲之人过多,压根靠不上前,等晚些时候再去进香许愿。”长安站起身来,让着三个人一桌坐。
    “今日兄弟做东,请三位一起饮酒。”长安豪爽的说道,玲珑不禁皱了皱眉毛。兜里的钱可没剩多少了。
    酒过三巡菜上五味,长安寻了个话头指着宅院问道:“不知这户是什么人家?比我家宅院还要大上一些。”
    他在炼云山的现代化豪宅,确实没有这间宅院大,却比它先进方便多了,玲珑听得抿嘴一笑。
    “这里是马员外的宅子,他家惯常开当铺绸缎庄,米粮油栈也有,是溪东镇有名的富户,老弟你是外乡人,不知道也是情有可原。”中年汉子干了一盅酒,指点着长安。
    “听说他家员外得了病,却不知是什么病?”长安给他满上,接着问道。
    “马员外身家丰厚,只是没有子嗣,娶了七房妻妾,却一无所出,连个女儿都没得,所谓天理循环,佛祖也不照顾他家。”老者悠悠的说道。
    开当铺,少不了坑蒙拐骗,马员外平日肯定做了不少缺德事儿,才让老者有此评论。
    “他是晚上用功过度,淘渌坏了身子,落了个气喘心虚的毛病,不时的便中带血,任是汤药吃了无数,也不见有所好转。可惜他诺大的产业,不知要便宜了哪个女人?”中年人不似老者那么含蓄,直接说明了马员外的病因。
    原来是后天虚弱,吃上一枚补气丹就可以了,长安舒了口气。
    “您老知道见性大师吗?据说他法力高深,善能给人治病还愿。如果能见上他一面,说不定能祝我心想事成。”他斟酌着问道。
    “小哥,你是得子之心太过迫切了,什么消息你都打听相信?见性大师是忘尘寺的和尚,哪有什么法力?不过他善能给人治病倒是真的。马员外有钱能使鬼推磨,据说是请了见性大师前来治病,也不知他来了没有。你们年轻力壮并非得病,还是老老实实地象马员外那样努力才对。”老者摇头一嗔,对长安指望佛祖得子的表现不予认同。
    几个人哈哈一笑,玲珑暗自啐了老者一口。好好的话,说出来却让人脸红心跳的。
    “忘尘寺是个什么地方?见性大师为人如何?还请您老人家解说解说。”长安嘿嘿一笑,殷勤的给老者倒上酒。
    见性没有法力,那当做故人见上一面却也无妨,毕竟当年毁了他的元神,拿了他的戒指宝物。长安此时心境豁达,感觉颇为对不起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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