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给她纳妾?!”
    听了容华的话,容钰眼眸一黯,却很快恢复了亮色,自嘲道“我大概是牡丹花那一类的,要娇贵、麻烦些……”
    “这么多年了,若是我能……,自然早就……,从前不知道缘由倒也罢了,如今既已知道他子嗣那般艰难,我也顾不得许多了,无论什么法子都要试上一试……”
    容华一面心不在焉地听容钰说话,一面飞速地想着该怎么劝容钰打消这个念头。
    依她看,容钰这是急糊涂了。
    穆临渊和邵北城是什么关系?二人既是知交又是连襟,所以,穆临渊诊断邵北城的那句“子嗣艰难”,定是委婉含蓄的说法。
    说白了,那邵北城哪里是什么“子嗣艰难”,分明就是“子嗣无望”!
    宣宁郡主一定是想到了这一层,所以才会生生晕厥。
    只有她这个傻妹妹,还满怀希望似的……
    容华想到这里,见了正精神振奋地为邵北城谋划求子的容钰,气得心尖疼。
    她出阁前,见容钰神思清明,行事也颇有章法,以为容钰开窍了,后来才放心地由她跟着邵北城去了西北。
    如今看来,容钰芯子里还是她那个傻妹妹!
    虽然燕云城名头响,可西北到底不比京里,再加上容钰婚后为求子吃的那些苦头……
    她觉得,邵北城虽然英名不凡,可容钰嫁给邵北城的这些年,实际上还是吃了很多苦头的。
    当然,容钰和邵北城两情相悦,她自己大概不觉得苦。
    她从前也认同“有情饮水饱”,觉得只要情意真切,她什么苦都肯为对方受。
    散尽万金家财、生死置之度外。
    她曾心甘情愿地为一个人做过那样的事。
    那个时候,她以为她决不会后悔。
    可是,后来她却后悔了……
    或者说,不是后悔,而是觉得惋惜。
    那些金子,能买多少药材、救多少人……
    还有,沈问水容不下沈寻的时候,如果有那些金子,沈寻或许就不必隐姓埋名去甘家做船工……
    还有,如果自戕那晚,钰姐儿没有拦下她……
    那么,那天晚上她就已经死了。
    不能看着钰姐儿出嫁,不能给外祖父侍疾送终,不能照拂小沈氏夫人……
    不会有这段姻缘和儿女……
    至死也不会知道真相。
    不会知道,她以为的坚贞殉情,只是一个笑话。
    年轻的小姑娘什么都肯为情郎做,不过是笃定情郎不会辜负她们罢了。
    可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负心汉……
    所以,她现在教女儿的,便是绝不能寻死觅活、务必对自己好一些之类的话。
    与《女训》、妇道大相径庭。
    把沈老太太和小沈氏夫人听得目瞪口呆。
    惊诧归惊诧,可最后,她们都默许了她的做法。
    她便愈发坚信自己是对的。
    女儿们已经教得有模有样,接下来,她打算把这番心得传授给容钰。
    纳妾?!
    邵北城有隐疾,她已经很心疼钰姐儿了……
    他还敢纳妾?!
    容华想到这里,脸色一沉。
    幼时,容华一沉脸,往往意味着容钰要受训了。
    尽管已两世为人,容钰见状还是下意识地止住了话头,紧张地问容华道“大姐姐,怎么了?”
    容华这才意识到自己沉了脸,但她想到自己接下来打算说的话,便仍沉着脸道“钰姐儿,纳妾收房之举万万使不得!”
    万万使不得?
    容钰不解地看着容华。
    容华便解释道“女子和女子固然是不同的,可是,在生养之前,无人知晓某个女子究竟是好生养还是不好生养……”
    “你若是看准了,北城的身子又恰巧将养得不错,那还好说……”
    “可你若是看走眼了……”
    容华停住话头,肃然看了看容钰,然后端起盖碗,不疾不徐地喝了口茶。
    容钰面上不显,手心里却满满地都是汗。
    她认真地想着容华的话,心里一阵后怕。
    女子和女子固然不同,可生养之前,没有人能看出这不同……
    她若是看走眼了……
    到那个时候,邵北城有妻有妾,却无儿无女……
    逐渐地难免会生出“不振”之类的难听闲话……
    邵北城就颜面扫地了!
    容钰感激地看向容华。
    容华便趁热打铁道“还不算太傻,听得懂我的话!”
    “如今横竖北城的后宅里只有你这位正室夫人,这些年你多方求子,外头便是议论起来,也只会说大概是你不能生养,而不会议论北城……”
    说到这里,容华难捺不平,冷哼一声道“他不但不会遭受非议,恐怕还能得一个情深的名头!”
    钰姐儿面子里子都给他做了,他还敢纳妾?!
    容华握了握拳。
    她一定要彻底打消三妹的这个傻念头!
    容华便如幼时教容钰规矩那般,板了脸一丝不苟地道“姐姐说的话你可都记牢了?”
    容钰忙不迭地点头。
    容华便满意地颔了颔首“再有,若是邵家的哪位夫人一时犯糊涂提起了这茬,你万不能再跟着犯糊涂,速来知会姐姐,到时候姐姐请母亲作陪,一起去把这道理说给她们听!”
    ……
    延禧宫主殿的西侧殿里,贵妃猛地从临窗炕几上站起身来,失声道“部铲了?!”
    那女官心里惊骇极了,面上却不敢显,闻言麻利地跪地回道“是……都、都铲了!”
    她不敢抬头,却隐约觉得,贵妃的身子似乎晃了晃。
    由不得她不惊骇……
    愉贵人动手伤了淑妃的脸,还铲了贵妃亲自关照从潜邸移植来的紫藤花……
    便是先帝朝,先帝独宠徐贵妃以致六宫生怨,嘉妃那样跋扈的性子,也只敢暗中命瘦马接近先帝……
    这位愉贵人倒好,直接动手打脸!
    这时,贵妃已抬步朝殿外走去。
    那女官忙起身跟上贵妃的步子。
    贵妃一言不发地朝御花园行去。
    那女官跟在贵妃身后,连大气也不敢出。
    不能说话,可脑子不能不转……
    宫里的贵人们不喜欢奴才揣测他们的心思,可是,揣测不对主子心思的奴才永远都熬不出头。
    女官想着贵妃的反应。
    愉贵人动手,淑妃受伤……
    这么多意外,可贵妃只问了一句,“部铲了?!”
    当然,或许也可以理解为,贵妃骤然间过于震惊,那句“部铲了?”不过是贵妃无意识地重复她回禀的最后一句话。
    想到这里,那女官下意识地觉得,不是这样的。
    贵妃娘娘无论多么震惊,也不会说没有意义的话。
    这么说的话……
    女官心中大震。
    那架紫藤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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