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洁白的脖子已见血痕。
    赵平津愣住了一秒,蓦地松开了手。
    西棠呛咳一声,手肘撑住了墙壁,颤抖着身体,大口地吸进空气。
    赵平津压抑到了极点的神色,眼底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你最好不要惹怒我,不然在这个四九城里头,多的是无声无息就消失的人。”
    西棠想起钟巧,一阵一阵的悲愤交加,她昂着头,压不住的滚滚恨意:“我知道,前车之鉴,没齿难忘。”
    赵平津神色鄙夷:“谁都不无辜,图谋不成,就寻死觅活。”
    如坠冰窟。
    那一刻,西棠只恨不得自己的心肠是石头做的,竟然还会觉得痛:“赵先生又好到哪里去?一边包着光鲜廉价的小明星,一边迎娶门当户对的未婚妻,你以为你又是什么道德高尚的君子?”
    赵平津冷淡地说:“我从来不自认我是什么君子,再说了,你跟我时不是早就知道,我迟早要结婚?”
    西棠觉得冷,浑身都在轻轻哆嗦:“你结婚不结婚关我什么事儿?”
    赵平津转过身:“你明白就好,你要钱,我就给你钱,来北京也是你自愿的,我警告你,这个圈子就是那么点儿,来来回回总会见着人,你少跟我来劲,我从不惯着女人动不动摆出一副神圣不可侵的贞洁样儿。”
    做人低贱至此,更重要还是一切都是自找的。西棠忽然觉得酸楚,怎么忍也忍不住,哽咽着答了一句:“既然你要结婚了,为什么还要来招惹我?”
    她忽然侧过脸,大大的眼中,盈满了泪水。
    赵平津忽然觉得心慌,他一脚踢开了椅子,烦躁地扯了领带,说:“出去。”
    西棠头发散乱,徒劳地扯住撕烂的半边的裙子,跑出了他的房间。
    早晨起来,赵平津走出房间,屋子里静悄悄的,客厅窗帘开了一半,屋子里没有人。
    他看了一眼,黄西棠的房间门是半开的,厨房也空无一人。
    走到客厅,落地窗是紧闭的,一个人影却站在阳台外面,单薄纤细的身体,穿了一件素绉缎的白色衬衫,披了件宽大的红色流苏外套,正倚在阳台抽烟。
    早晨的雾霾很大。
    她影子也显得灰蒙蒙的,好像在风里飘荡荡似的。
    赵平津站了好一会儿,眼前才慢慢清楚起来,又看了好一会儿,黄西棠仍旧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只有右手夹着烟,不时地移到唇边,青色的烟雾淡淡地升起。
    黄西棠低头熄烟的瞬间,看到了他站在玻璃窗里面,她看了他一眼,立刻别过了头。
    她手上捏着烟盒,顽固地背对着他,依旧一动不动地站在外面。
    隔着一道玻璃窗,她在千山万水之外。
    她的手机一向随意地搁在沙发上。
    赵平津缓缓地坐进沙发,打开了她的手机,看到镜头里的一个红色的影子,清丽侧脸,肌肤雪白,黑发在风中飞舞。
    她的身后,是正在苏醒的北京心脏城区,一整片雾蒙蒙的高楼大厦,钢筋水泥浇筑而成的茂盛石头森林。
    黄西棠来到北京之后,赵平津就常常有这种感觉,她跟他住在一起,却觉得她跟他的世界隔得很遥远。
    她在他的身边,看似乖顺低从,却是一副随时准备撤离的姿态。
    让人恼火,却又无可奈何。
    相机镜头里忽然出现了一些雪白的花点,赵平津定了定神,移开手机看了一下,原来竟是窗外下起了雪粒子。
    雪下得有点急,窗户里望出去,洋洋洒洒棉絮一般地在空中漂浮。
    赵平津重新举起手机,按下了相机的拍摄按钮。
    今年冬天北京的第一场雪,撒盐一般的飘洒,落在她的黑发上。
    黄西棠依旧站在那儿,轻轻地动手擦了擦鼻尖的雪花,丝毫没有要进来的意思。
    赵平津低头看了一眼拍下的照片,正要关掉手机屏幕,忽然想起刚刚扫了一眼她的相册时,有张照片有点眼熟。
    他又打开了她手机的图册。
    赵平津一瞬间有点发愣,黄西棠怎么会有这张照片?
    放大了仔细地看,那是一张她跟倪凯伦的聊天截图,截图上是倪凯伦给她发了一张照片,照片里的人却是他——是他的背影,手臂上亲密地挽着一个女人,他看看背景里的商场,想起来是他过生日那段时间,郁小瑛从洛杉矶回来,在北京待了十多天。
    那段时间郁小瑛天天缠着他陪她逛街……倪凯伦大概是在商场里碰着了他。
    倪凯伦打了一行大大的字:趁早醒醒。
    不知道她自己看这张照片,看了多久了,只是她在见到他时,一字未提。
    他慢慢地搁下了她的手机。
    晨雾细雪中的黄西棠依然站在外面,他慢慢意识到,也许她知道他永远不会出去,所以她才会待在外面,那里大风呼啸,自由自在,是她唯一能够独处的地方。
    ☆、第 35 章
    西棠吸完烟,走了进来,看了一眼手机,又看了一眼在厨房煮早餐的赵平津。
    她什么话也没有说。
    下午,赵平津再翻看她手机的相册。
    果然。
    西棠把那张照片删了。
    他心里有点难受。
    四点多倪凯伦来接她去电视台录节目,西棠换了一件大高领毛衣,收拾好了东西,走出房间。
    赵平津闻声从书房出来,他应该是在工作,手上还夹着笔,穿了一件深灰衬衣,硬挺的衬衣领子上方,脖子上一个暗红色的齿痕分外醒目,他脸色显得有点苍白,指了指茶几上的那张银行卡:“坏掉的衣服和首饰,自己去买。”
    西棠从善如流,低着头从桌面拿起那张金卡,塞进了包里:“谢谢赵先生。”
    那一霎,感觉到赵平津在身后,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西棠无声笑笑。
    她知道识大体很重要,他们这样的人,包养女明星就图个舒服,最害怕遇到纠缠不清的女伴。
    倪凯伦坐在驾驶座上。
    一见到她推开车门,瞄了一眼:“吵架了?”
    西棠面无表情:“有什么可吵的。”
    倪凯伦颇有兴趣:“昨晚婚宴上不还是好好的么,今早微博发的照片,这痴缠暧昧的感情状态,多么专业公关文案都写不出来啊。”
    西棠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句:“无聊。”
    “评论很热闹。”
    “不看。”
    倪凯伦一边开车一边说话:“他还真挺会拍你,发的照片都很美,连公司宣传都跟我打听摄影师是谁。”
    西棠撇撇嘴:“那你发钱给他吧。”
    倪凯伦谆谆教导:“别赌气,你跟他,不就冲着钱,这么一想,豁然开朗。”
    西棠没睡好,早上看了一眼镜子,脸皮儿特别白,就显得眼圈特别重,她带了一副墨镜,遮住了几乎半张脸,侧过脸冲着倪凯伦皮笑肉不笑地道:“你跟他说出的话那是一模一样,你俩真应该谈恋爱。”
    倪凯伦呼天抢般哎哟了一声:“那我可谢谢您了,除了长得好看点,我可看不出姓赵的有什么好。”
    西棠转过头,默默埋首不语。
    倪凯伦开着车,转过头去看了她一眼。
    西棠忽然有点感慨:“妈咪,十九岁,我第一次见你,在以前北京的公司,是赵平津送我过去的。”
    倪凯伦当然记得第一次见她的样子,这些年来,面试过再多的新人,可再也没有第一次见黄西棠的那般令人过目难忘,哪怕只是一块璞玉,她都已经美得令人移不开眼睛,连带着她身后的那个男朋友,一对俊俏人儿齐齐走进来公司来,大家都以为是在拍电影,倪凯伦道:“记得,一尊大佛坐我办公室沙发里,好像我会把你卖了似的。”
    西棠笑了笑说:“签了约回来,赵平津跟我说,你这经纪人还长得挺漂亮,我还跟他吃了半天的醋呢。”
    倪凯伦也忍不住一乐,心头也浮起了往事,她闲闲地说:“你知道我第一次见到你俩,我想的是什么吗?”
    这些年来,倪凯伦倒是从来没有跟她聊过这个,西棠说:“什么?”
    倪凯伦直白了当:“迟早得分手。”
    西棠转过头瞪她一眼。
    倪凯伦声音一贯的平淡:“你一走进来,我就知道你会红,小女孩儿成了女明星,眼界财富和社会关系都很快会发生剧烈的变化,如果男友是穷小子,会因为男女地位不对产生矛盾等迟早散伙,如果男友是公子哥儿,那更麻烦,女明星日夜工作居无定所一进组拍戏就是两三个月,甚至不能公开恋情,心气高傲的英俊男朋友,你注定留不住。”
    西棠看着车外,车流在高架桥上缓慢地移动,这么多年前,倪凯伦就已勘破了他们的命运。
    “如果有一天我了疯,你要拉住我。”
    “拉不住。”
    “求你了。”
    她的经纪人第一千零一次给她下的训示:“爱情靠不住,一定要工作。”
    北京昨夜大雪下了整整一夜。
    早上起来整个世界一片素白,雕梁画栋外的王府花园一片琼楼玉宇,石板路上结了一层薄冰,院子外的车顶还留着一层白,院子里的树枝被雪霜压弯了,几个演员助理在院子里玩闹,树枝用力一摇晃,便纷纷洒下来碎雪来。
    这是进入最后几个星期拍摄期的《最后的格格》剧组,剧组移师到了西城区的醇亲王府,下午四点多,银安殿临时搭建起的摄影棚里,演员散开休息了,道具组在场地里搬运器材。
    西棠在剧组化妆间里跟印南对词,助理小宁进来说:“西棠姐,外面有人找你。”
    西棠抬起头:“谁?”
    小宁报上名字:“一位叫欧阳的小姐。”
    西棠站了起来,低声说一句:“南哥……”
    印南冲着她摆摆手:“去吧,台词背得比我还熟。”
    西棠对他微微笑了笑,身上还穿着戏服,提了裙摆走出去,看到欧阳青青微笑着站在门外,手上提着两个盒子。
    西棠带着她往剧组西翼楼的休息室走:“青青,进来。”
    青青一边走一边问:“不妨碍你工作吧?”
    西棠笑着说:“不会,上一场刚刚拍完,现在是转场,这里都是文物,道具组和美工在重新布置摄影棚,要久一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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