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护工把江老扶到椅子上,肖劲在一旁帮手。
    楚楚说:“我们下棋好不好?下跳棋还是五子棋?我记得两种棋都收在抽屉第二格。”抬手将头发勾到耳后,她蹲在床头柜前专心翻找。
    趁此机会,江老拍了拍肖劲手背,抬眼看他,“小伙子,这个小囡好得很,等你两个结婚我封二十张‘大金牛’。”
    肖劲正要开口,楚楚已然转过身,手里拿着棋盒晃得哗啦啦响,“看,找到了。”
    等一等,察觉气氛异常,她蹙眉疑惑道:“你们两个聊什么?不能跟我讲?”
    江老头一个否认,“他夸你漂亮。”
    “啊?”她在短暂时间内经历惊讶、怀疑、羞恼三大程序,最终都没得出结论要以哪张脸应对。
    而肖劲只是淡淡一声,“嗯。”足够四两拨千斤。
    她翻江倒海,他舞动宇宙。
    这太不公平。
    但碍着江如澜,她只能忍气吞声,甘愿受辱。
    “下棋!”
    她打开棋盒,把肖劲也拉上,玩三人游戏。
    江老开着玩笑,“小囡生气了。”
    转头再看肖劲,“呆头,快哄哄她。”
    肖劲缩在一张小凳上,抬头望她,茫然。
    楚楚却想到其他事,“要不要下注?”
    “好得很。”江老立刻同意,“赌什么?”
    “赌一个心愿。”她挑眉,虎视眈眈对住肖劲,“怎么样,赌不赌?”
    他未发声,但率先开棋,已是默认。
    金锣敲响,赌局开场。
    从正午到太阳落山,三个人斗得忘乎所以。如有观局人,一定产生错觉,认为这应当是国际赛场而不是无聊跳棋。
    江氏祖孙联手抗敌,最终以肖劲的惨败收场。
    楚楚起身欢呼,拉着江老的手左摇右晃,“太好啦,我们赢啦!”
    江老笑了笑,又问,“小囡,你还不回家,你爸妈肯定要着急。快回家,我们明天再玩。”
    她的兴奋都过点,一桶冷水泼过来,清清静静。
    好在多少已经习惯,同江老说:“不要紧,我已经打电话报备过,要陪你吃过晚饭再走。”
    “不要不要,这里的饭菜不好吃,小囡不要跟我受苦。”
    “再给钱,让他们加菜。”
    江老摆手,“不行不行,吃太好用太多,小毛头又要闹脾气。”
    她当然知道小毛头指的是谁,上不孝下不慈,一个满身铜臭的垃圾。
    无论她如何劝说,江老始终坚持不与她一道吃晚餐。
    临走忽然间拉着她说:“小囡,出去帮我问问,阿贞几时回来?小毛头的气消了没有?”
    她的眼泪毫无预兆,似轰然大雨倾泻而出,突然间扑在江老怀里放声大哭,哭得左右邻居都来看热闹。
    江如澜手足无措,只得看肖劲,“快,快哄哄她。”
    肖劲的手贴住她后背,僵在当场,全身上下只喉结动了动,仍是一声不吭。
    最后仍要靠她自己,抬起头止住泪,哽咽道:“我下次……我下次再来看你。”
    “下次不要带吃的啦,我这里好东西太多,左邻右舍都嫉妒。”
    “就要让他们嫉妒。”瓦声瓦气也要任性一回。
    江楚楚这场眼泪直到轿车开出中安养老院才结束。
    天黑,车窗外是光怪陆离奇妙世界。
    车内只有两个孤独物种,各自为政。
    “从前他也是厉害人物。”
    肖劲回过神,“你说江老先生?”
    她不应他,继续说:“从码头工做到船厂大亨,六十年代传奇江如澜。可惜读书少,被兄弟合伙人骗走股份,另设船厂,一分钱都不留给他。至此落魄,一蹶不振。我爹地上面还有一个哥哥,七三年高烧不治,死在医院走廊。”
    “他又自我的很,奶奶改嫁再不回来,我爹地当过少爷又做苦工,恨他人蠢被人骗,害全家受苦。一脱困就要‘报仇’,从前天天吵,至他患上阿兹海默谁都记不得,才肯花钱送到中安养老。”
    她絮絮说,他便安静听,世间难求的好听众。
    “从小我爷爷同我爹地都用亲身经历教会我,人一旦穷,家人朋友都不配拥有,只剩死路一条。”
    她说完这句,就当是结尾,没料到肖劲会开口。
    “不是。”他坚定否认,“人只要活着就有希望,真心,多苦都不会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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