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因为……”林如稚顿了顿,那眼泪又下来了。她拿帕子拭着泪道:“在家时我是女儿,可以恣意妄为,我什么样儿父母都会接受我。可如今我已经嫁了人,我怕我行为出跳,会惹得人笑话梅郎,叫梅郎嫌弃……”
    珊娘又怔了怔。林如稚的心情,她竟是了解的。前世时她为了袁长卿,也曾这样努力去改变过自己,结果不仅把自己做了个四不像,也叫袁长卿离她越来越远。
    她默默叹了口气,伸手抹去林如稚脸上的泪珠,道:“你认识梅欢歌时,你就是那样的性情了。他若不喜欢那样的你,又怎么会跟你好上?如今你变成这样,不定他还不喜欢呢……”她脑中忽地灵光一闪,拉住林如稚的手道:“不定你们之间叫草儿插上手,就是因为你老是这么小心翼翼地讨好着他,叫他觉得你变了呢!”又道,“我总认为,做人先该做好自己,忘了自己,单纯为了讨好别人而改变自己,这个你还是你吗?便是被你讨好的人喜欢上了你,他喜欢的怕也不是真正的你。只冲着这一点,我就觉得你跟梅欢歌需要好好谈一谈。至于同意不同意他纳妾,我认为你还是需要好好想想,你若能够忍受他跟别的女人亲热,那我也就什么都不说了,若不能,我劝你慎重。”
    *·*·*
    梅欢歌被袁长卿迎进府来,看到珊娘站在花厅门口等着他,他立时显出一副心有所畏的模样来,像是害怕珊娘会扑过来打他一般。袁长卿见了心里一阵好笑,便冲着花厅的方向伸了伸手,又道了一声“请”。
    梅欢歌犹豫了一下,直到原本站在廊上的珊娘走下台阶,又斜眼看着他冷哼了一声,他这才讪讪地冲着珊娘拱了拱手,提着袍角上了台阶。
    珊娘回头看着梅欢歌的背影,正想着要不要绕到后窗那里去偷听,就听袁长卿在她耳旁低声道:“才刚你做什么了?看把梅郎吓的。”
    珊娘一阵诧异,回头想了一下,道:“我也没怎么着他啊。”
    站在他们身后的李妈妈并没有看到袁长卿忍着笑的模样,听他问着珊娘,便以为之前珊娘赶走梅欢歌的事让袁长卿不高兴了,忙替珊娘说话道:“我们姑娘没做什么……”可想想平常珊娘对袁长卿动不动就呛声,甚至还经常上手,她怕袁长卿不信,忙又笑道:“待客的礼数我们姑娘可从来都不缺的……”这句话一出口,她立时又担心袁长卿心里会存了什么不满,赶紧又道:“我们姑娘再知礼不过……”
    袁长卿是什么人,李妈妈的那点小心思他岂能摸不透,便看着珊娘笑了笑。
    珊娘也知道自己的坏毛病,可对着袁长卿她就是克制不住,那手竟忍不住又伸了出去。
    李妈妈一看就着急了,突兀地横插进珊娘和袁长卿的中间,对他们二人笑道:“也不好尽站在这里,要不,姑娘姑爷先回去,等里面说完了,我再派人去请?”
    袁长卿了然地看了李妈妈一眼,对珊娘道:“我去听听。”说着,便从旁边绕到廊下,站在门外听了一会儿。
    李妈妈则扭头责备着珊娘道:“跟姑娘说了多少次了,女儿家不要太刚强,说话做事都要和软着些。姑爷如今正往上走着,姑娘行事有差,会叫人连姑爷也一同笑话的。”
    立时,珊娘就明白林如稚怎么嫁了人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世人对未嫁的女儿和已嫁的妇人要求是不同的,做女儿时乖张一些无妨,可做了妇人后,就再不许任性了。偏林如稚不像她,曾有过一世憋屈的经历,若再遭遇到像李妈妈这样的“好心劝说”,她怕是再难扛住的。
    “我又没做什么。”珊娘抱屈道。
    “还没做什么!”李妈妈道,“如今姑爷待姑娘好着,姑娘便是呛姑爷一句,或者动一动手,姑爷自是不会往心里去,可长久下去,难免姑爷不会往心里去。等时间长了,不定姑爷就要觉得姑娘对他不够尊重了。”
    珊娘怔了怔,正想着她是不是要改进一下对袁长卿的态度,就听得袁长卿在她身后道:“奶娘错了。”
    她一回头,这才发现袁长卿不知什么时候又绕了回来。袁长卿看着她道:“十三儿的脾气我了解。她若客客气气地待人,那才是把别人当外人了。只有自家人,她才会这般不客气。”
    要说起来,袁长卿和珊娘还真是两个极端。袁长卿是只对他放在心上的人体贴周全,珊娘则正好跟他相反,在外人面前永远是那么礼貌周到,只有面对自己人时,她才会那般恣意妄为。
    珊娘被他看得一阵脸红,便打着岔问道:“里面如何?”
    袁长卿无奈地摇了摇头,道:“哭着呢。”又道,“亏得你不爱哭。”
    珊娘横他一眼,“若哭有用,我也哭的。”说着,回身便要上台阶。
    袁长卿赶紧一把拦住她,道:“你别插手,该由他们自己学着解决才是。”又不满道:“总不能老叫你替他们操着心吧。”
    得!珊娘立时知道,袁长卿的小心眼儿又发作了。
    袁长卿拉着珊娘绕到花厅后面,二人在窗下站了半晌,才听到室内传来梅欢歌的声音。
    “求、求你别哭了,”梅欢歌讷讷道,“你一哭,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你还在乎我哭不哭?!”林如稚哑着声音幽幽道,“我还当你如今有了新欢,再不记得我了。”
    “你、你真的误会了,”梅欢歌急道,“我跟草儿真没什么的……”
    “还说没什么!”林如稚跳起来叫道,“我都亲耳听到了,人家愿意给你做小,这还叫没什么?!”
    “可我也没答应她呀!”梅欢歌也叫道。顿了顿,他顿足道:“冤死我了!我真没那个心的,只是……只是,只是因为她……哎呦!”
    隔着玻璃窗,珊娘看到,一向沉稳木讷的梅欢歌竟跟个不知所措的孩子般,在花厅上一阵顿足甩手。她立时“扑哧”一下笑出声儿来。袁长卿赶紧伸手盖住她的嘴。
    厅上,林如稚也从来没见梅欢歌这样过,不禁拿开捂在眼睛上的帕子,看着梅欢歌一阵发呆。
    梅欢歌顿了两下足,见林如稚终于不哭了,便也顾不上什么男儿的体面,过去蹲在她的膝前,看着她道:“你不嫌弃我,愿意嫁我,我心里早已经跟自己发了誓,这一辈子不负你的。你放心,我心里除了你,再没别人了。”
    “可草儿又是怎么回事?”林如稚问。
    “这个……”梅欢歌一阵犹豫,见林如稚拧了眉,他这才道:“我们自小一起在孤贫院里长大的,我从不知道她是怎么看我的,直到有一天她来家玩,因晚了,你说她一个人走夜路回去不好,叫我送一送她。可半路上,她忽然就哭了起来,说她打小就喜欢我,又说她原想忍着不说的,可她忍不住了,她想要我知道。我,我对她真的什么都没有,她也说她什么都不图我的,她只是希望我知道这件事而已。我就想着,这也不碍着谁的事,就、就没告诉你。可今儿她来时你不在家,偏我提早下了衙,她看到我,忽地就又说起这件事了。我、我也被她吓到了,然后你就回来了。”又道:“真的,我跟她真的没什么,她之前也从来没说过什么愿意做小的话,她若说了,我再不肯见她的……”
    窗外,袁长卿凑到珊娘耳旁道:“呆子一个!”
    “什么?”珊娘回头。
    袁长卿悄声又道:“那姑娘说喜欢他,原就是试探于他的。不管他有什么反应,只要他还愿意叫那个姑娘靠近他,在那姑娘看来,便是他对她也存了一丝情义的。许那姑娘原本真的什么都没想做,只想告诉他自己的心思,可见他这样,倒叫姑娘心大了起来。可不是个呆子?!白白叫自己陷在这一堆麻烦事里。”
    “就你聪明!”珊娘给了他一个肘击,也悄声道:“我就不信,有姑娘跟你说喜欢了你许多年,你能狠得下心来再不搭理她。便是嘴上说不行,心里还不知道怎么得瑟呢!人家姑娘再加把劲,不定你们也就委屈自个儿,将就了这到了眼前的齐人之福!”
    见她打翻了醋坛子,袁长卿默然一笑,又见左右没人,便伸手将她拉进怀里,咬着她的耳朵道:“我可不敢,我怕你宰了我呢。”
    珊娘立时知道,他大概是偷听了她和林如稚的谈话。
    且不说袁长卿那里如何借着夜色的掩护动手动脚地吃着自己媳妇儿的豆腐,再说回花厅上。
    林如稚咬唇沉思良久,终究觉得半信半疑,问着梅欢歌道:“若是你跟她没什么,为什么你跟她单独呆着?还叫婆子在一旁替你们望风!”
    “哎呦,真是冤死了!”梅欢歌忍不住又开始顿足了,他急道:“她原好好的坐着,我们原正说着话,一边等你回来,可她忽然就哭了起来,我只当她是遇到了什么不好说的事,这才把侍候的人打发了出去,可我哪里知道她竟会说出那样的话来呢?!”
    又道,“你若不信,你可以问当值的婆子。那婆子一直没走远,原就在廊下看着呢。你走了之后我问那婆子怎么回事,那婆子说,她听着草儿动静不对,偏又看到你回来了,她怕你生了误会,这才急急过去拦你的,偏你还是误会了,且还一句解释都不肯听我说,甩手就走了……哎呦,”他又顿起足来,“哎呦,可真是冤死我了!不信你可以回去审那婆子,可是我说的那样!”
    窗外的珊娘听了不禁一阵眨眼。她抬头看向袁长卿。袁长卿低头看着她点点头,道:“我信他说的是真的。”又道,“一个人不可能变得那么快,便是要变,也总是有迹可寻的。我觉得这梅欢歌,应该还是我们知道的那个梅呆子。”
    既然事情说开了,珊娘也就再没必要当那个“护花使者”护着林如稚了。把梅氏夫妇送走后,珊娘低头一阵沉思,又抬头问着袁长卿:“若是今儿林如稚没闹开,还一直隐忍着,梅欢歌会变心吗?”
    袁长卿摇头道:“不好说。”
    珊娘不禁不满地一皱眉。她知道,袁长卿最是擅长依据各人的禀性处境,推测以后可能会发生的事,便逼着他道:“那你猜猜看呢?”
    袁长卿偏头想了一会儿,道:“亏得京里有你,若是没你,怕是阿如也只能把这件事闷在心里了。那个草儿,我不认识她,也不知道她是个什么样性情的人。不过冲着她敢头一个应大公主的聘,便可以知道,那至少是个有胆识的。且我早说过,梅欢歌这人机敏不足。若是今儿没被阿如撞破,或者阿如没有发作出来,梅欢歌那里怕还是摆不出什么决绝的姿态来拒绝那个草儿。那个草儿一定会觉得她有很大的机会。我猜,她十有八九会把这件事闹开,逼着阿如不得不把她收入内宅。至于梅欢歌,许他多少也觉得有些对不住草儿对他的一片深情,既然阿如都没意见把人收下,他自是不会拒绝的。可便是阿如做了妥协,她的性子在那里,怕是……”他不看好地摇了摇头。
    珊娘咬着唇沉思了一会儿,道:“忘了提醒阿如了。我觉得,她和梅欢歌最好能一起去对付那个草儿,把该说的话全都说透了,叫那个草儿再难作怪。”
    “阿如没你想的那么笨,”袁长卿道,“不过是今儿受了惊,叫她一时乱了手脚罢了。”
    说话间,他们已经回到了内院。袁长卿挥手赶走过来的丫鬟,亲自替珊娘打起帘子。
    珊娘一边进屋一边道:“我还是不放心。明儿我得跟她好好谈谈。”又回头对袁长卿道:“还有梅欢歌,你也得找他谈谈,他那种想法太天真,也太危险了……”
    她话还没说完,便叫袁长卿一把将她拉了过去。袁长卿不满道:“今儿一天就只见你围着他俩转了。就算她是你的好朋友,也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你把你的心思放在她身上做什么?”说着,拉起珊娘的手塞进他的衣襟,“你该多关心关心我才是。才刚被你拱起的火可还在呢……”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曾有妹子说,怎么不给珊娘一个男二,我不干的理由就是因为这个——不管男人女人,有了主的就是有了主的,谁都不该去觊觎!要暗恋的男二干嘛?做备胎吗?且不说对备胎公平不公平,就是对自己的另一半,也很不公平。谁知道那人会不会成为草儿,觉得你对他(她)的容忍是放纵,是心软,然后觉得她也有机会上位呢?
    真正对自己的感情负责任的态度,应该是像袁长卿这样,除了自己看上的人之外,不给别人任何一点机会。
    总之,我是不理解觉得有人暗恋自己也挺不错的人是怎么想的,我挺烦有人暗恋自己的。除了能叫自己心里觉得有点得瑟外,他们于我何益?我又不能多吃多占,反而还给自己的感情生活制造隐患。要不得,要不得。
    第170章 ·其他人其他事
    第二天一早,珊娘就唠叨着说要去找林如稚,可她还没能成行,就先收到了她七姐姐的帖子。
    这些年,因着老皇帝和太子之间的明争暗斗,倒叫次辅大人得了益处,如今竟意外地坐上了首辅的位置。可因着这个首辅,却是叫七娘的丈夫刘洋为了难。那刘洋也是个有才情的,偏他爷爷一辈子谨慎小心,如今又坐上了首辅之位,更是不肯叫家里人惹了眼,连珊娘招呼着她七姐参与捐募会的事,老爷子都给打了回票,刘洋更是被他爷爷关在家里几年不曾放出去科举。直到今年年初的时候,首辅夫人从七娘那里得知袁长卿升了职,再一对照自家无所事事的孙儿,立时觉得老爷小心忒过,倒耽误了小孙儿,于是便悄悄做了局,一家子瞒天过海地让刘洋下了场。等刘洋高中的消息传来时,首辅大人也就只好认命了。
    七娘这次来,却是通报一声儿的,刘洋得了个外差,家里已经同意他们两口子带着两个孩子一同上任去。
    “原说他先过去,我们娘儿几个等过了年再走的,老太太许是觉得这些年都委屈了他,竟忽然又说,让我们一家子一块走。”七娘笑道。
    “什么时候走?”珊娘问,又道:“大郎也罢了,小哥儿才一岁,路又那么远,他们可吃得消?”
    七娘和小儿子和袁霙一般大,两个孩子只差着个月份而已。
    七娘笑道:“那孩子,皮实着呢,打出生至今,连个咳嗽都没有过。”又道,“月底就走,所以今儿来跟你说一声儿,也算是辞行了。等我们走的那天,你们也都别来送。因着他偷偷下场的事,老爷子心里正窝着火呢,不许我们大张旗鼓地走。”
    如今刘老爷子在朝中得了个诨名:和泥相爷。说的便是他帝帮太子帮两不相帮,遇到事儿他只两边和着稀泥。不过话说回来,也亏得有他在其中和着稀泥,才能叫两帮人马没有明刀明枪地干上。
    七娘叹了一口气,又道:“如今朝局不好,所以老爷子才给他谋了个外任。出去三年,等再回来时,想来事情也就尘埃落定了。”又道,“叫你家大郎也找着机会放外任吧,如今这京里实在是……”
    七娘的话虽然没说完,珊娘却是明白她的意思。随着老皇帝日益衰弱,四皇子的动作愈发的频繁了。敏感的人都觉得,总有一□□中要出大事,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不过珊娘也知道,袁长卿是再不可能赴外任的。虽然外面不显,只冲着袁长卿如今在书房里呆的时间越来越长,她也能猜到,怕是太子对他愈发地倚重了。
    说起来,七娘和珊娘一样,都不怎么关心政事,且她俩的丈夫也都有一个共性,就是不爱叫内宅操心他们的公务,她俩也就乐得偷懒了。想到这一点,珊娘忍不住问着七娘,“等你到了地方上,怕是就没这闲散日子过了。我听说,下面最爱搞什么‘夫人□□’,许多事情都不是大人们在衙门里办成的,而是夫人们在私底下串联的。”
    七娘鄙夷地一撇嘴,道:“我家那位说了,没本事的才要靠女人在背后做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真有本事的,自己就解决了,哪劳动到女人。还说,咱大周的风气就是被这些‘夫人帮’给弄坏的,明明可以正大光明去解决的事,非要走那些歪门邪道,反正他是再不许我那样的。”忽地又道:“你有没有觉得,自生了孩子后,我就越来越笨了?想当初我们在西园的时候,谁不是八面玲珑,听锣听音的伶俐人儿?可如今我却越来越觉得我笨了,整天除了孩子家里,就再没心思跟人勾心斗角了。”
    珊娘调侃着她笑道:“那说明姐夫把你养得好呗。刀子都是越磨越锋利的,你过得好,不需要跟人斗心眼儿,自然也就越来越笨了。”
    “还说我!”七娘不客气地在她身上拍了一记,笑道:“袁大待你差了?!之前的你是多爱拔尖儿的一个人啊,如今竟也成了芸芸众生了。若不是袁大宠得你整天游手好闲,你能懒成这样?!”
    顿了顿,她忽然又问着珊娘:“你收到过家里的信吗?”
    这个家,自然是指梅山镇的侯家。
    珊娘摇头笑道:“老太太原就不待见我,哪能给我写信。”
    “那你是不知道了。”七娘叹道,“家里又出大热闹了。年初时,老太太不是叫四叔进京拉五叔回去,却没能如愿吗?老太太就想自己进京城来找五叔,偏叫老太爷给拦下来了。可老太爷自己不知怎么又动了心思,也想要进京城来玩一玩,结果他还没动身,他养的那些鸟啊狗的不知怎么死了好几只。老太爷非说这是老太太报复他之前不许她进京给下的黑手,老两口就这么闹了起来,然后老太爷气得也不进京了,只说要护着他的那些鸟啊狗的。阿弥陀佛,亏得这两人自己那么闹着。老太爷倒也罢了,若叫老太太进京,我真怕她没头没脑地一头扎进这堆混乱里。我们老爷好不容易才头脑清醒了,再叫个糊涂老太太给搅进去,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大老爷当年一心想在京里谋个职,可等他进了京,跟当时才被推上首辅之位的刘老爷子一通促膝长谈后,大老爷就改了主意,主动要求续了之前的那个职位,再不往京里凑了。甚至之后老太太叫他往孟家门下走动,大老爷也不肯。当时七娘只听了一耳朵,好像是刘老爷子拿历代帝位之争的事吓唬了大老爷一通。那从龙之功虽大,可也从来都是你死我活的交易。大老爷虽然有心上进,可再好的前程也得有命去享,所以不管老太太再怎么催促着大老爷,被从利益梦里点醒的大老爷则死咬了牙,宁愿学着亲家保守行事,也再不贸然抱大腿了。
    说实话,这不禁叫珊娘大大地松了口气。前世时,新帝登基后,因受孟家的牵连,侯家的日子曾经很不好过了很长的时间,所以那时候老太太才怨着她明明是袁长卿的妻子,却一点儿也帮不上自己娘家的忙。而这一世,以她所知道的袁长卿的性情,怕是除了五老爷一家,侯家其他人的死活袁长卿也不会过问的。
    至于五老爷。去年珊娘还怀着袁霙时,老太太曾派过一次三老爷进京,想要把如今名声终于传到梅山镇上的五老爷抓回去。五老爷好不容易脱离了樊笼,哪里肯再入樊笼,便以珊娘待产为由,把三老爷打发了回去。今年年初的时候,老太太又派了四老爷来劝说五老爷回去。五老爷这一回干脆玩了阴的,带着四老爷京里京外地一通转悠,直转悠得四老爷花了眼,竟险些被五老爷说动了心思,想要留在京城也不回去了。只是,四老爷到底不是五老爷,原就是庶子,且也没有五老爷自己养活自己的本事,被老太太提了提钱袋子,四老爷只好灰溜溜地回去了。
    二人说了一会儿家里奇葩的老太太和老太爷,那七娘“哎呦”了一声,拍着手道:“看我,说着说着就说岔了。我要说的是十四妹妹。十四妹妹给我写了信,说是明年十四妹夫想要进京赶考,偏我这里又要离京了,所以我跟你说一声儿,等他俩来了,你帮着照顾一二。”
    十四上一辈子是被老太太嫁了个粗鲁的军汉,这一世却因为跟珊娘的冲突而上了老太太的“黑名单”,后来由其嫡母做主嫁了个小秀才。偏这小秀才娶了佳人后,突然就发奋了起来,费了三四年的功夫,终于考上了举人,所以如今想试试能不能更进一步。
    那珊娘可从来不是个大度的,想起那年中秋夜十四勾引袁长卿的事,她心里就有火,便道:“她干嘛不给我写信?!”
    七娘横她一眼,似笑非笑道:“你俩的那笔旧账还没算完?如今都是有孩子的人了,竟还这么小肚鸡肠。”又道,“小时候喜欢的人未必就是真喜欢,其中不定加了多少自己的想像呢。真正居家过日子就又不一样了。如今十四两子口过得和和美美的,她哪还能惦记着你的东西?!她不给你写信,就是心里对你有愧的意思,偏你还不依不饶了!当年可是你说的,一家子姐妹,能有什么隔夜的仇?!何况那时候她还小着呢。”
    珊娘微一撇嘴,心道,只比我小一岁而已。顿了顿,到底答应着七娘道:“我替她在学府附近看看,找间房租了也就对得起她了。”又道,“不是我不把她当姐妹,当年她可就没把我当姐妹。如今嘛,再看她的表现了,她像个妹妹,我自然是姐姐,她若还那样,我可不认识她。”
    七娘笑着伸手来拧她,道:“我记得那时候我才是眼里不揉砂子的那一个,你才是人前最奸滑的一个,如今怎么倒反过来了,我老实了,你倒越发的挑剔了。可见袁大对你可比我们家那口子对我要好,才惯得你这样。”
    珊娘躲着她的手笑道:“主要是我家里上面没长辈,不需要给人伏低做小。”
    说到这里,倒勾起了七娘的好奇心,道:“对了,听说袁咏梅病了?”
    “是吗?”珊娘倒没听说过。正如七娘所说,如今袁长卿把她和袁霙护得滴水不漏,不管是袁家的事是朝廷的事,任何会叫珊娘觉得心烦的事,他都不会叫人捅到珊娘的面前来。加上这两年珊娘就忙着怀孕生子了,跟袁家人也没多少机会见面,何况袁咏梅因为五皇子的事,也再不像之前那样常在人前出现,所以珊娘还真不太知道她的事。
    “是呢,”七娘道,“听说都送到乡下的庄子上去休养了。”又窃笑道,“京里人都说,定是五皇子那里传出要订亲的消息,叫袁四姑娘脸上无光,袁家这才找着借口把她送出京城去避一避风头的。”
    珊娘听了一阵沉默。袁咏梅跟她同年,如今也有二十了。便是京里的女孩子比南方的女孩嫁得晚,这也算是晚婚了。偏五皇子最后选定的五皇妃是太后娘家的一个远房侄孙女,倒叫空挂着的她一下子没了着落。虽然袁咏梅对她多有挑衅,但同为女儿身,且袁咏梅还是被自己的亲娘亲祖母算计成这样一个结果,连珊娘都忍不住同情起她来。
    七娘走后,珊娘正想着要去梅府,林如稚自己上门了。
    林如稚对着珊娘一阵不好意思地笑,道:“昨儿扰了姐姐了。”
    见她如此,珊娘便知道,这心软的丫头肯定是跟梅欢歌和好了,便问道:“怎么回事?”
    林如稚道:“真的就是他说的那样,是我误会了。”
    珊娘可没她那么天真,忍不住皱了眉,道:“梅欢歌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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