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竹韵无语,隔了会,才说:“嫂子疼惜玉儿,我明白,然而此事毕竟关系家门名声,老太君跟太太那边,也自无法交代。”
    李贤淑道:“玉儿是你的亲闺女,你素来又八面玲珑,难道连这个也不知如何料理?你只是不愿做罢了!”
    应竹韵眉头皱着,无奈道:“当务之急,自然……是快些让她成婚的好……”
    应竹韵心里也是难过,迟疑了会儿,又道:“玉儿的心意我明白,她无非是心仪李霍的,然而……李霍如今人在西北,一时半会儿哪里能回来?那军情又非等闲,倘若再……”
    李贤淑的心一抽,忽然应玉在炕上挣扎着,哑声说道:“我……要等他,若他回不来,我……就死。”
    李贤淑跟应竹韵听了,各自心中不是滋味,李贤淑拉住应竹韵,两人便出了里屋。
    这会儿谷晏珂因被骂了一番,便躲了,李贤淑就叫喜莺带着丫鬟进内照料。
    外间一时无人,李贤淑思谋了会儿,便对应竹韵道:“这事儿绝不能张扬,我自然不会乱说,三爷房内的人,且都约束好了罢。”
    应竹韵无法,道:“我明白,然而玉儿方才伤着……只怕家里人都知道了……恐怕会传开去……”
    李贤淑道:“就说小孩子打闹,不留神伤着了,并不严重就是了。”
    应竹韵把心一横,道:“也只得如此。”
    这会儿,因应老太君听说三房有事,便派了丫鬟来问如何。
    喜莺忙打发了人去,进来便道:“若是死咬牙关只管瞒着,倒也无妨,然而……有些事却是瞒不住的,府内人多眼杂,又能瞒多久,若是老太君知道了,我们岂不是都要被骂的狗血淋头?”
    应竹韵也自忧愁,李贤淑想了片刻,对应竹韵道:“三爷,这件事儿,还是要同老太君说明白,求她老人家答应才好,你敢不敢去?”
    应竹韵微微一震,回头看了看里屋,犹豫半晌,终于说道:“罢了!果然是儿女债……去就是了。”
    应老太君派来的小丫头,回去只说是打闹伤着了,并没提其他,老太君道:“我就觉得玉儿素来太闹腾了,这不是……大正月里竟然弄出事来,哪里是大家闺秀该有的样儿呢,倒是怀真静静地好……”
    因又问起怀真病着如何,安品道:“已经派人去问过了,只是着了风寒,已经服了药了,没有大碍。”
    老太君便点头道:“怀真是个懂事的孩子,可见老天也偏爱她,竟定给唐家了,想那唐侍郎为人,是何等尊贵的……竟是跟咱们家结亲……”说着,便笑了起来。
    正说笑着,就听李贤淑同应竹韵一块儿来了,老太君只以为他们是来说应玉伤着之事的,见了,便问道:“玉儿伤的如何了?”
    应竹韵道:“孙子有要紧的事跟您老人家说……”
    老太君见这情形,会意,便叫众人都退了,才问道:“是何事?莫非不是玩闹伤着?”
    李贤淑正在旁边,应竹韵骑虎难下,便把应玉之事简略说了一遍,老太君听了,满面怒色,道:“你竟是个瞎子?好好地女孩儿作出这种没廉耻的事,你竟这会子才知道?”
    应竹韵跪地请罪,老太君又看李贤淑道:“那个……是你家里的外甥?怎么竟也是个混账行子!”
    李贤淑也跪了地,道:“的确是我们没看紧,老太太先消消气,只别气坏了身子。我们本不敢来说,就是怕惹您老人家动怒……然而又不敢瞒着……”
    应老太君道:“你们倒是还敢瞒着呢!”
    应竹韵跟李贤淑便双双不做声,应老太君道:“可恨,玉儿本是个好孩子,怎么竟走了这邪路了!”忽然又紧皱眉头,想到一事。
    应竹韵落下泪来,便道:“求老太君给个法子……是我管教不严,玉儿已经没了娘,我本该好生看待她才是。”
    应老太君思来想去,沉声道:“还想什么法子?如今,快找个妥帖的方子,先除去了祸根儿才好。”
    应竹韵跟李贤淑都是一震,李贤淑便道:“老太太,这个……这个未免有些……何况对玉儿身子也是不好的。”
    应老太君道:“她命都不要了,好不好又有何干?再说,是她自个儿做出来的事儿!再者说,你莫非忘了,怀真已经订了亲,还是皇上赐婚,倘若玉儿的事儿闹出来了,叫唐家怎么看怀真?你这当娘的,莫非不懂这道理?”
    李贤淑心头一颤,这一刻,忽然莫名地想起当初秀儿出事之后,应兰风对自己说过的话:“……你竟然还狠不下心。”
    李贤淑不由难过起来,便红了眼眶。
    却听应竹韵道:“老太君,玉儿怕是不会答应的,先前我也这么同她说了,她因不答应,才拿剪子寻了自尽,倘若再强叫她这样……不知道还会惹出什么事来。”
    老太君恨道:“这可不是你素来纵得她?这会子,竟还能由得她的性子不成?”
    应竹韵不敢再做声,此刻想到应玉的情形,不由又掉了泪。
    李贤淑心底思谋了一阵子,便道:“老太君,我倒是有个法子,不知使不使得。”
    应老太君便问道:“你且说来我听。”
    李贤淑道:“玉儿是个烈性的,如今既然好歹捡了命回来,怎么能再推她去死?如今,府内自然是住不得了,倒不如先叫玉儿出城,去我娘家住着,神不知鬼不觉地养着。虽然李霍暂时不在家里,但我们先给他们订了亲……一等李霍回来,立刻成亲……”
    应老太君皱着眉,目光沉沉。
    应竹韵本正绝望,闻言忙道:“嫂子说的是个法子,求老太君成全。”
    应老太君叹了口气,说道:“你竟不怕,闹出来……对怀真不好?”
    李贤淑终于道:“怀真那孩子的脾气,老太君也是知道的,她素来跟玉儿交好,若是知道因她之故,害了玉儿,只怕她一辈子也不安心,我宁肯赌一把,也不做那昧心事。”
    应竹韵听到这里,顿时泪落的更急。
    老太君盯着李贤淑,看了许久:“你既然……这般说了,也罢。唉……你们自去料理就是了,此事不必再来回禀。”长叹一声,挥手叫两人退下。
    两个人这才出了老太君房中,门口上,应竹韵望着李贤淑,眼睛仍是湿润:“嫂子……”
    李贤淑苦笑了声,道:“不必跟我再说别的,你哥哥若知道了,只怕还要骂我。”
    应竹韵道:“玉儿这条命,算是嫂子跟怀真救的了,以后我倘若能报答……”
    李贤淑摇摇头道:“我不稀罕那些,只是不亏心罢了。你快回去看看,只好好照顾玉儿,别再闹出其他来……是了,不是我多嘴,你那位三奶奶,你可留点心罢了!”
    应竹韵答应了,忙便回了三房去。
    幸好屋里有喜莺照料着,此刻太医来到,看了伤处,并没伤着大脉,就给开了些外敷内用的药,喜莺因知道应玉的心意,就拦着不曾叫把脉,太医是个晓事之人,自然也不肯多事,开了药之后,便出府自去了。
    是夜,李贤淑回去,将事情同怀真先说了一番,怀真听得惊心动魄,听到应玉转危为安,一颗心才算重又安稳,便搂着李贤淑撒娇道:“娘,真真儿地多亏了你,不然的话,倘若玉姐姐有事,以后表哥回来了……可又怎么样呢?”
    李贤淑倒是没想到这一宗,闻言便苦笑了声,道:“你只别夸我,待会儿你爹回来了,只怕还要骂我呢。”
    怀真仰头看她,问道:“爹又为何骂你?”
    李贤淑道:“你爹别的倒好,只是但凡跟你相关,他就格外的……这次保住玉儿,倘若外头有些不好的风言风语出来,只怕对你也有碍的。”
    怀真听了,便才嫣然一笑,道:“我才不怕那些呢,我又不是没经历过的,他们爱传什么,由得他们去,谁若信了,便是十足的傻子罢了。”
    李贤淑见她笑得俏皮,便捏捏她的小鼻尖儿,道:“是了,你的唐叔叔,自然不是那十足的傻子。”
    怀真便红了脸,道:“好端端地,又胡诌乱扯。”
    李贤淑便也抱住怀真,道:“你只同娘说句准话,那唐大人……委实是对你好么?假如他听了这些流言蜚语,可会不会对你……”
    怀真想了一想,道:“唐叔叔不会的。”
    李贤淑笑问:“你便这般笃定?”
    怀真点头道:“娘放心就是了,唐叔叔是个朗明君子,见识胸襟,更远胜常人百倍,他才不是那些那等气量狭窄、疑神疑鬼的俗人呢。”
    怀真说了这句,便不由低头一笑:这些话,她从不曾当着小唐的面儿说起,如今背地说起来,倒是怪羞的。
    李贤淑听了这句,才也略放了心,又知道怀真素不常夸人,便叹道:“这会子我才知道,你爹说的没错儿,你果然是真心喜欢那唐大人的。”
    怀真反倒不自在起来,幸好李贤淑也并未多言,只嘱咐她好生吃药,便出去了。
    是夜,李贤淑果然便把应玉的事情同应兰风说了,本以为应兰风又要不悦,不料他听了,只是默默地,李贤淑反而忐忑,问道:“你为何不骂我?”
    应兰风瞅她一眼,满心的话,却不知从哪句说起,因见李贤淑有些担忧,便忽地笑道:“我何必骂你,我想着,这反倒是好事。”
    李贤淑奇问:“这是什么意思?”
    应兰风便道:“我只想着,倘若真的有什么风声走漏了,那唐家不高兴的话,赶紧地求皇上解除婚约,我们就可以仍留着怀真了,岂不是好事?”
    李贤淑万万想不到他竟说出这话来,便又笑又恼,道:“你真真儿的是疯了不成!竟连这话也说出来。”
    应兰风也笑了两声,并没说别的。
    当下两夫妻便洗漱安寝,是夜,应兰风在床上翻了个身,心中便想到白日里从兵部听来的一个消息。
    原来,傍晚时分,西北传来紧急军情,竟是一支队伍因深入不毛,失去联络许久,只怕已经……
    而带队的副统领,却正是李霍。
    应兰风因知道此事,故而听说应玉有了身孕,李贤淑一力保住了,应兰风才并不惊恼:试想,倘若李霍当真有个万一……应玉腹中的孩儿,岂不是他的遗腹子了?
    应兰风暗中叹息,却万万不敢把此事跟李贤淑说的。
    ☆、第 187 章
    话说,应玉在府内养了数日,颈间的伤已经好了大半。
    期间,应翠得知消息,便回来看了一次……见她这模样,虽则心疼,但又隐约知道她是为了什么,因此竟有些“狠无出息”的心思,姐妹两说了几句,竟有些赌气起来。
    应翠道:“你也太牛心了,好端端地人家不要,偏去寻那李家……如今又闹得这个样儿,以后可怎么得了?这幸好是没有十分地传扬出去……饶是如此,已经有些人问起我来,倘若再传的不像话,连我也抬不起头来呢。”
    应玉本正难受,听了这话,便道:“姐姐可是恨我不曾抹脖子死了?故而来说这些话出气?”
    应翠皱眉,便道:“我是当姐姐的,劝你两句,你好生听着就是了,怎么出口就跟我犟嘴?”
    应玉垂眸:“自打娘去了后,你也出嫁了,一天比一天更离心离德,从我从沙罗回来,你可同我亲近过?你早就有意疏远我好避嫌就是了,我竟成了你的带累不成?又何必假惺惺回来看呢?只管去过你的好日子就是了!”
    应翠霍然起身,道:“你只怪我跟你疏远,却不想想,你素来可要跟我亲近?反而拿着怀真当你的亲姊妹不是?”
    应玉听了,不觉流下泪来,又是伤心,又且动容,哽咽道:“若怀真对我不好,我何尝会跟她亲近?我先前去沙罗,也多亏了她的缘故,才叫唐大人保住我无碍,不然哪得回来?她虽不说,我心里自承她的情,姐姐当初却只一味地指责她,却又为了我做过什么来?这一次因为此事,我差一点儿就活不出来,给人生吞活剥填火坑呢,也是因为二奶奶,才好歹得了这活命的机会,姐姐如今,却反而怪我跟怀真亲近?”
    应翠张了张口,道:“若不是李霍,你又如何变成这个模样?若不是因你闹出事来在先,又换了你去和亲在后,娘又怎会去的那样快?”
    应玉正抬手拭泪,闻言心中冷极,道:“原来,你觉得是我害死了娘?”
    应翠话一出口,略有些后悔,应玉昔日暗恋李霍,若不是她冲动之下跟许源说了,未必会先闹出来,何况那时候,许源的身子本就不好了,因此后来的速死,竟是跟谁也脱不了干系,只是应翠心里负疚,却不肯承认,故而才冲口把责任推给应玉罢了。
    应玉见她不言语,就忍住泪,淡淡说道:“我知道了,咱们姐妹,也就是小时候好一阵罢了……以后总归要各过各的日子,我走我的独木桥,姐姐自去你的阳关道。”
    说着,便转回头去,再也不理应翠。
    应翠看了她半晌,心里悲伤难耐,却又无法向应玉低头,便一咬牙,转身往外去了。
    这一日,李贤淑因早就跟家里打过招呼,又见应玉的伤好的差不多了,便要把她送到幽县去。
    起初跟应玉说了这打算的时候,应玉倒是十分喜欢,只怕给幽县的李霍家人添麻烦……种种顾虑。
    李贤淑道:“不必想许多,我们家老太太的为人,想必怀真都同你说了,土娃儿的爹娘都也是好相处的,就怕那小门小户的,你过的不惯……倘若真个儿不习惯,咱们再转回来就是了。”
    正说着,应怀真也来到了,便握住应玉的手,也道:“我得了空,就去幽县探望姐姐,也免得你在那里发闷呢。”
    应玉不说话,只是掉泪,张手把怀真抱住,在耳畔说道:“好妹妹,姐姐心里都记着呢。”
    两个依依不舍地分别了,李贤淑亲自跟车送了应玉而去,暂且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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