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就在旁边,明白老太君的心思跟自个儿是一样的,当下问身边人道:“是谁去请的苏太医,怎么也没有人来回一声儿?”
    底下人也都不知情,又派人去探听,好一会儿才查明白了,报说:“原来是二小.姐忽然病了,正巧给大理寺的唐寺丞见着,是唐寺丞派了人去请的苏太医。郭小舅爷也在场呢。”
    众人一听,才得了明白。
    老太君很是意外,一时没什么话,倒是许源在旁笑道:“这怀真倒是个福星呢,这位苏太医可是有名的难请。”
    老太君才点头说道:“原来如此,倒也罢了……怀真没什么事儿吧?”
    那丫鬟道:“苏太医说是无碍,开了药方便走了,小舅爷叫回复老夫人,叫务必放心,二小.姐已经好了。”
    老太君道:“这样就好,只是我们自家的人怎么不跟紧点儿?倒是要麻烦外头的大人们。”
    丫鬟说道:“其实表舅爷已经叫人去请大夫了,是唐大人觉着苏太医比较妥当,竟自己叫人请了来,表舅爷也很是意外呢。”
    应夫人听到这里,便笑道:“我道建仪是个细心谨慎的孩子,怎么见着怀真病了却不理,反叫外面的大人去请太医呢,原来是这样的。”
    许源笑道:“说来说去,这还是老太君的福气,一个曾孙女儿稍微有些不舒服,就有人鸦雀不闻地忙请了大夫来看得妥妥当当,竟不叫您老人家操一点儿心的。”
    老太君这才笑了起来,应夫人等也便笑了。
    应老太君大寿过后,这日,应兰风便跟应竹韵先说了要搬出去住之事。
    谁知应竹韵听了,先是着急问他是否在府内住的不顺,是否各处有亏待的地方。应兰风忙说不是,应竹韵便拧眉说道:“如今咱们这房是三弟兄不分家,哥哥又是才回了府,这么快就搬出去,叫别人看了怎么说?必然以为我们兄弟不和云云。”
    又说:“若哥哥在府内有什么欠缺的,你万万别忍着不说,我回头也跟我房里的说一声儿,必然是她有些疏忽怠慢之处,才让哥哥不自在,竟生出这样的念头。”
    应兰风只得解释说:“不是这样,因我之前在泰州懒散惯了,回来倒是不习惯了,何况近来我的官职调动十分艰难,更有些流言蜚语,让我十分忧心,索性就想搬出去罢了。”
    应竹韵道:“莫非跟肃王有关?”
    应兰风一怔,没想到他竟知道此事了,莫非也是从哪里探听来的?便问。
    应竹韵笑道:“因这段日子来哥哥一直在吏部奔走,我自然也留了心,本以为是上头没有打点妥当才不得选官儿的……我又不好跟哥哥直说,就跟大哥暗中商议了一番,毕竟大哥也是六部的人,自家兄弟该尽心尽力的时候得尽心尽力才好,或去疏通或去打点,总要做点什么……不料我才跟大哥说,大哥就斥了我一顿,叫我不得轻举妄动。我自然不解,大哥才跟我说你的事多半是有人从中作梗,而那人又多半跟肃王有关……我听了这个,才作罢了。”
    应兰风这才明白。应竹韵又叹说:“虽然此事咱们没法子应付,但也不能就因此着急搬出去呢?就算是父亲跟大哥那边大约也不会答应的,不信你且先跟大哥说说看?”
    应兰风心想:既然已经动意,又怎么能就此作罢呢?
    这日正好儿他大哥应梅夫从礼部回来,应兰风便趁着这个机会,硬着头皮又说了。
    应梅夫听罢,脸上表情阴晴不定。片刻才冷笑了声,道:“本以为你外放了五年,总算是回来了,该好好地了罢,没想到竟又生了外心,你虽找了这些理由,事实上却未必不是想趁机自立门户去呢。”
    应兰风目瞪口呆:“我并没有……”
    应梅夫斜睨着他,道:“并没有?且不说你这一搬出去,会叫外人怎么想咱们府,就算真的因为肃王,虽然我们是胳膊拧不过大腿,但也并不是一味畏事的门第,我们都不曾说什么,你又何必因此而急着撇清?”
    应兰风自然不好说还有别的原因:譬如在这府里住着多有不便……那样的话应梅夫必然又有许多话质问,只好沉默。
    应梅夫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又冷哼道:“或许你自己觉着我们不配跟你住在一块儿,毕竟如今你也算是有了靠山了。”
    应兰风越发呆若木鸡:“哥哥这话我竟不明白?又什么靠山?”
    应梅夫道:“谁不知道,老太君寿辰那日,怀真略有不适,那唐大人竟大费周章地去叫了苏太医来看,你当这件事外头没有人传论不成?你怕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
    应兰风只觉得夏日飞雪,竟比窦娥还冤,苦笑道:“哥哥有所不知,唐大人这样做未必是因为我,他不过是格外疼惜怀真那孩子罢了。”
    应梅夫不予理睬,只自顾自又道:“你若真生了分离之意,我也不便拦阻,你自去跟父亲说罢了……”
    应兰风见他有几分冷冷地,思来想去,只好叹了口气,正要离开,应梅夫翻开桌上一页书,淡淡地又说:“是了,也不知你知道了没有,我打听了人,说是你被派了吏部的文职……消息明儿大概就放了。”
    应兰风大为吃惊,本以为应梅夫或许对自己的事情并不上心……没想到竟然不是,半信半疑地问道:“哥哥说的可是真的么?”
    应梅夫眼皮也不抬,说道:“横竖明日就知道了,只管问什么?”低头看书,再也不理他。
    当夜,应兰风把自己跟两个弟兄商议的情形同李贤淑说了,便试探着道:“看哥哥的意思,我被派户部竟然是十有八.九了,而且他们两个都不同意我搬出去,你看……这该如何是好?”
    应兰风实则有些忐忑,生怕李贤淑又发脾气,没想到李贤淑听了,竟说:“不搬就不搬,强搬出去,还惹得他们不高兴,那就留下来罢了。”
    应兰风大为意外:“我……本以为你会不高兴……怎么……”
    李贤淑噗嗤一笑,道:“其实我知道你会因这件事为难,早在你去跟他们商量前我就想到了:他们必然是不乐意的!毕竟是一个大家子,好端端地你搬出去,岂不是叫人说闲话?所以我早就打算好了,若能出去,自然是好,若不能,那咱们就住下,有那么一句叫什么来着:随遇而安不是?”
    应兰风如醍醐灌顶,不由抱住李贤淑,道:“真真是我贤良淑德的娘子!”
    李贤淑忍笑推他一把,道:“又轻狂起来了,快些早点睡是正经,明日还要等消息呢,若真的放了官儿那就更好了……”目光扫过桌上那摇曳的灯火光,微微地叹了声。
    次日一早,应兰风照旧往吏部跑了去,果然如应梅夫所说,被放了从六品的吏部令吏,应兰风心中大喜,虽然品级不高,但连月来的奔走也总算有了着落,因此在府内也便再未提出要搬家之事,幸好应梅夫跟应竹韵也都不曾透漏过一言半语,因此府内众人也都不知道曾有此事。
    正是九月初的时候,这一日应兰风正在查看卷宗,忽地有个相识过来,道:“应大人,外头有人找。”
    应兰风忙放下书卷,出外探看之时,却吃了一惊,见吏部门口站着一大一小两人。
    左边那位是个身材高大挺拔的中年男子,生得相貌堂堂,牵着的那孩子看来也虎头虎脑,竟然是李贤淑的哥哥李兴跟外甥李霍。
    李霍见了他,便露出几分喜色,叫说:“大姑父!”
    应兰风忙迎了上前,摸了摸李霍的头,忙问李兴道:“大哥怎么来这里了?”
    李兴略有些忐忑,压低声音道:“妹夫,我来这里是不是给你添了麻烦了?本来我是想在这儿等着你出来的,不料这些公差见我在此,便不住地相问,我只好说了找你。”
    应兰风忙道:“不妨事!只是大哥来这儿找我,莫不是有事?”
    李兴忙摇头,说道:“你放心,并无事,是我听闻你们回京来了,一直想去探望,只不过府内门高,又是人多……贸然前去,不知又给人说什么,因此一直都耽搁着,最近又听说你放了吏部的官职,这才想着倒不如来这儿找你。”
    应兰风这才笑道:“大哥你也忒见外了,自去府上找就是了,阿贤一向也十分念叨你们,跟我说了几次要回娘家看看,只不过也因为才回了府,一时事儿多,上个月又是老太君做寿……因此竟没有得空,若知道你跟土娃来了,不知是怎么高兴呢。”
    李兴闻言,眉开眼笑,不防李霍在旁问道:“大姑父,怀真可好么?”
    应兰风道:“好得很,她也跟我说过十分想念你。”李霍顿时也笑了起来。
    说了会儿话,应兰风见门口上不停地有人前来,屡屡张望,不是个说话的地方,便叫李兴稍等,他入内向着当值的长官请了个假,才又出来。
    李兴兀自道:“我只是来看一看,不打扰你办公才好。”
    应兰风笑道:“大哥说哪里的话呢?好不容易见着了,自然要回府里去一趟才好。”
    李兴有些犹豫,李霍却十分高兴,迫不及待地想见到应怀真了,应兰风便拉住李兴:“哥哥再客气就见外了,若给阿贤知道你来了,我却没带家里去,她必然不放过我,你那妹子的脾气你也是知道的,别为难我。”
    李兴听他如此说,才笑道:“那好吧,少不得麻烦了。”
    应兰风因再吏部办公,中午便不回去,只在吏部用饭,此刻晌午已经过了,李家却住在城外,此刻赶到,必然是没吃中午饭,应兰风心想若是回府,还得另催厨房动火,倒不如顺路吃了方便。
    因此在路过兴泽楼的时候,应兰风便带了两人入内,估摸着李兴父子爱吃的捡了几样菜色,边吃边说。
    应兰风因用过饭了,便只喝茶作陪,李兴虽是个商人,却很知礼,见应兰风不吃,他便也吃了一会儿很快就停了,只跟他说话。
    应兰风不免问起他家中是否安好之类,李兴一一说了,又道:“若不是你们救济,我早已跟内人搬去南边了,如今我盘了个铺子,生意还算不错……也给土娃找了地方读书了。”
    李霍正在埋头吃饭,闻言就道:“爹,我不爱读书,那学堂里太乱,他们也不喜欢听先生讲课,上课时候都在打闹呢。”
    李兴皱眉喝道:“住口!有书读已经不错了!”
    李霍见他爹疾言厉色,吓得一声也不敢言语了,忙低下头去。
    李兴才又对应兰风道:“我本来也没想让他读书,只不过娘自打泰州回来,说怀真也说了的?务必让土娃读书识字才好……想来我这当爹的,竟不如怀真一个孩子,所以才给土娃找了家书塾,虽然不知他将来有没有出息,但好歹不算辜负了你们跟怀真的一片心意……”说着叹了口气。
    应兰风正欲安抚,忽然听有人道:“应大人怎么在此?”
    应兰风一抬眼看见了来人,脸色就有些奇异。
    原来这来人竟正是小唐,看他模样,是刚下楼来的,身后还另有一人,生得略显苍白,瘦削高挑,应兰风认得这位是刑部的典狱凌景深,大约这两人是刚在楼上吃了酒来。
    应兰风忙起身行礼,道:“唐大人有礼了,只因我妻舅前来探望,方才在吏部告了假……”
    此刻李兴见应兰风起身,自己便也停了筷子起身。小唐打量着他,便道:“原来是李大哥……”
    李兴慌忙拱手道:“不敢当!”
    小唐一笑,忽地又看到李霍正仰着头看自己,便带笑说道:“你一定便是土娃儿了?”
    在座的三个都呆了,李霍睁大眼睛问:“你怎么知道我?”
    小唐笑道:“是有人同我说的……”见这孩子好奇之色更重,便不忍戏耍,只笑说:“是我方才无意中听见了的。”
    应兰风见他竟跟一个孩子开起玩笑来,一时有些凌乱。
    李兴虽不知小唐身份,但见他年纪不算大,却光彩夺目,隐隐地竟叫人生出一股崇敬之意,且应兰风还起身相迎,面有谨慎之色,便知是非一般人,因此竟不敢出言。
    李霍听了,便笑起来,小唐见他眉眼精神,便问道:“这孩子习武么?”
    应兰风见他问的古怪,因并不知情,一时就看李兴,却见李兴微有些诧异,小心地答道:“大人竟看得出来?我自教他练了几个月的拳脚……其实也算不得习武,只是强身健体罢了。”
    小唐点点头,又笑看李霍一眼,道:“原来是这样,这孩子瞧着像是个练武的好苗子。”
    李霍听了,精神一振,竟说道:“我不爱读书,不如练拳脚好些。”
    小唐挑了挑眉,问道:“你喜欢拳脚功夫么?”
    李霍想了想,竟说道:“我只要会了拳脚功夫,打架的时候就能不被人欺负,还能保护怀真不被人欺负了!”
    小唐闻言,眉峰一动,眼中透出几分惊讶之色,半晌,才轻笑了两声。
    李兴见李霍“口没遮拦”,几度想喝止他,然而看小唐一脸饶有兴趣,便才忍着不曾出声,直到此才皱眉说:“又胡说了!大人面前这样失礼!”
    李霍忙又低了头,应兰风在旁看着,心中忽上忽下。
    小唐笑说:“无妨无妨,这话说的很有道理。”
    他见应兰风跟李兴统统站着,场面有几分尴尬,便又道:“既然如此,我便不打扰了……改日再会。”
    小唐说罢,微一点头,又向着李霍一笑,才出门而去,他身后凌景深始终在旁边不言不语,见他出门,便才随着离开。
    一直到两人去了,应兰风才松了口气,同李兴复又坐了。
    李兴便问这是何人,应兰风叹道:“说话的那个是大理寺的唐寺丞,旁边站着的那个是刑部的凌典狱。”
    李兴听了,只觉一阵冷风绕身,不由道:“怪不得我方才竟一声儿也不敢吭呢,原来是这两个要紧地方的大人!”
    李霍忍不住说:“那叫我名字的是唐大人吗?”
    应兰风点点头,李霍思忖了会儿,肯定地点了点头,竟说:“我倒是觉着他人很好。”应兰风听了这样孩子气的话,不由便笑起来。
    ☆、第 40 章
    且说小唐同凌景深一前一后,出了兴泽楼,走了方一会儿,凌景深瞅着小唐,笑得有别有内情似的。
    小唐问道:“你这样盯着我是什么意思?”
    凌景深道:“我倒要问问你,你方才那又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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