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间客栈一共只有那么点人,这么多人围住了,竟然没有抓到。
    或许容貌会有所变动,但是和阿沐一起入住的,一共就那么两个人,一个弱质女流,又能跑到哪去?他抿唇,只听身后嗤笑一声,阿沐也走了出来:“我就说吧,殿下抓不到人。”
    男人转身,当即对牛二等人挥了挥手:“你们先下去吧。”
    两艘画舫紧紧相连,也不怕船上无人。
    他看着阿沐,目光复杂,似有恼意,又有怜惜。
    阿沐可是醉眼朦胧地,靠在舱口处顺着船身就滑坐了下来,她仰着脸,看着星空咧着嘴笑:“讲真,做什么一日酒友可是殿下先说的,可不许反悔,既是好友说话可不顾忌你了,我有什么说什么,殿下多担待些。”
    下人尽退,李煜回身走了她的身边,低眸看着她,目光浅浅:“好,那我就再给你们一个晚上的时间。”
    阿沐就像没听见一样,拍着身边,示意他也坐下。
    他嗤笑一声,这就挨着她又一次坐下了。
    男人也抬眼,能看见星空当中一弯月牙。身边的阿沐始终扬着脸,李煜也觉略有酒意:“过了今天晚上,你猜我捉不捉得到人?”
    阿沐回眸看着他,定定地一脸正色:“我警告殿下别碰我阿姐,否则再见面就是你死我活。”
    他挑眉:“哦?”
    阿沐两手抱住了双膝:“嗯,阿姐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念想,从今往后,谁也不许动。”她酒意上涌浑身燥热,伸手抚过额边的碎发,任晚风吹过她的脸,很是舒服,“这个不是玩笑话,谁动我阿姐,我跟谁拼命。”
    这话说地,李煜看着她,目光复杂。
    阿沐靠坐着,也想起了很多事情,无奈她烈酒上头只觉特别困乏,这个时候又不甘心闭眼:“没想到殿下来得这么快,我在想是哪里出了问题,你们能那么快找到我们,一行人当中,只有两样东西或许有疑,一个是文书,一个是乘坐的马车,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就是赵姨娘那边出的纰漏,是吧?”
    李煜没有否认,只目光沉沉:“哪里出纰漏,有区别么?赵国你一无所有,为何非要回去?”
    阿沐笑笑,并不答言。
    她看着夜空当中的星星,只是笑了:“不说这个了,不如再和殿下打个赌,赢点彩头。”
    男人淡淡瞥着她:“什么?”
    阿沐斜眼:“要是重嘉在就好了,像你这种无趣的人是不会懂这种乐趣的。”
    李煜顿时不悦:“赢什么?”
    她嗯了声,这就笑了:“就在这坐着别动,谁先动谁就输了。”
    到现在为止还在拖延时间吗?
    男人垂眸,却是勾唇:“好,那彩头呢?”
    阿沐佯装认真在想,对着星空笑:“若是我的话,赢了想要殿下的一个诺言。”
    李煜看着她的侧脸,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眼底的暖意:“还没想到,来日方长。”
    少年闭上了眼睛:“好,说起定力你定比不过我,可你若是能赢,我也许殿下一个诺言。”
    想必这个人这一次是真心没想为难她的,或许是为了救命之恩,或许是因为别的,总之她竟然相信李煜,当真闭上了眼睛,坦然坐在他的身边,这就不动了。相信他不论如何也不能在这坐一夜不是?
    李煜和她挨在一起,眸光流转。
    时间仿佛已经定格在了这么一幕一样,他偏过脸看她。
    可惜她硬撑着眼皮已经到了极限,似乎已经沉沉睡着了去。
    湖面上十分平静,此时三艘画舫都在湖中央,牛二听着没有动静了探头张望,可刚要上前,却见自家殿下目光冰冷,正盯着他一副闲人勿近的模样,当即识趣地退了下去。
    时间已经不早了,男人想起她的那句要是重嘉就好了,一动不动。
    夜深了,风凉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李煜也终于抵不住困乏,在他闭上眼睛之前,伸手扶住了阿沐的脸,轻轻一拨,她这就枕在了他的肩头,紧接着,一切都似乎陷入到了黑暗当中去……
    夜空中的弯月越爬越远,当牛二给男人叫醒的时候,已经半夜了。
    湖面上冷风嗖嗖的,李煜一睁开眼睛,下意识看了眼身边,可空荡荡的船上只有牛二在风口给他挡着风:“殿下,咱回吧!”
    男人肩膀还似乎发麻,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嗓子哑了:“她什么时候走的?”
    牛二低呼一声,却是提着灯笼照近了来:“啊呀殿下!阿沐这小子临走了还胡闹!”
    二人回到舱内,李煜抬高了袖子,看见上面轻描淡写地四个大字:后会无期。
    牛二给他找了个铜镜,对着镜子又看见男人眉心当中一点黑墨,很明显是阿沐走之前手笔,她买的那壶酒也是烈酒,烈酒对烈酒,可能李煜也没到自己后来会真是睡沉了去。
    画舫已经朝向水榭移了过去,阿沐在湖中心离开,也不知是用的什么法子。
    李煜稍坐片刻,刚见担忧,有人来报说是画舫后绑着的小船缺了一只,他这才松了口气。‘牛二赶紧回头拿了手巾拧了水,这就双手捧了上来:“殿下,擦把脸吧,这混小子真气人!”
    男人接过手巾来,却是对着镜子出了神。
    镜中的他英武非常,俊美的容颜却被眉心的这一点黑墨略显妖媚,李煜盯了半晌,想起少女狡黠的笑容又起恼意,牛二这个没眼力见的还在身边萝莉啰嗦个没完没了,男人只一拂袖,铜镜顿时摔落了地上去。
    牛二吓得立即站直溜了。
    李煜挨个手指擦了擦,回手将手巾又摔回了牛二的身上:“封闭全镇,挨家挨户给我搜。”
    牛二眨巴着眼睛,试探地看着他:“那阿沐她……”
    男人转身,脚步不停:“有她的消息即刻回报。”
    第68章
    夜深了,阿沐摸黑进了一家医馆的后院。
    她翻墙而入,直奔着唯一还亮着灯的西厢房,少女一身湿漉漉的,越窗而入。
    能看见外间里,一个女人正坐在桌边托腮发呆,远远一看就是阿姐模样。
    阿沐轻轻跳到面前,不由得对着女人挥了挥手,这就笑了:“啧啧啧,这是谁家的美人啊,怎么能长得这么美!”
    人是嘻嘻笑着,水滴却从她裤脚滴落下来,滴滴答答越滴越快。
    沐剑英打眼看见了,当即站了起来:“你这是去哪了,怎么才回来,还弄了一身的水!”
    阿沐笑,不等她说别的,赶紧脱下了外衫来。
    女人来不及阻止一把按住了她的手来:“里面有人。”
    阿沐一边胳膊上挂着外衫,这就要扔下去了,却是被阿姐按住了,她半边身子袒露在外,里面虽然穿着一层夹衣,但是都湿漉漉地粘在身上,曲线毕露。画舫后面的小船是打开吸引视线的,她为了甩开跟着她的人,其实是游到对岸的。
    浑身都黏糊糊的难受,胸前也缠得死紧,一停下来只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这会儿因为不耐烦也被她扯开了个头。沐剑英赶紧推了她往屏风后面走去,可说话间只听脚步声在身后响起,阿沐回头,看见一个男人掀开帘子这就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身穿青衫头戴方巾,一身书生打扮,手里还拿着折扇敲在掌心,儒雅得很。
    不是别人,正是赵国太子扶苏:“阿沐回来了?”
    四目相对时候,阿沐慢条斯理地将外衫重新披了身上,拢了合上抱住了双臂:“殿下来得好快,却不知这么早离了燕京,可能行?”
    沐剑英不叫她说话,直推着她往屏风后面走去:“先去换衣裳。”
    阿沐到了屏风后面,直接将外衫扔在地上,也不犹豫很快就脱下了裤子,阿姐赶紧给她拿了干净的中衣裤。窈窕的少女在屏风后面站得笔直,虽然看不清楚但是身形还是能看出一二,扶苏到底还是背过了身去,他站在窗口处迎着风,只觉晚风徐徐,凉得很。正是感概,少女脚步也快,一巴掌这就拍在了他的肩膀上,阿沐已到了他的身后。
    男人回眸,顿时勾唇:“小心受了风寒,应该去沐浴。”
    阿沐此时一身的白,只额前的碎发还滴着水珠,此时薄薄的那层面皮已经撕掉了去,露出她白着的一张脸来。不同于他的好心情,她脸色凝重,回身这就坐了他的对面:“先回答我,这个时候和我们会合,无疑不是什么好事。”
    扶苏一伸手,折扇这就敲在了她的头顶了:“小小的年纪怎么你就像个老奶奶婆婆妈妈的了!我出了燕京城,自然是安排妥当了,放心吧,我们一道还能相互照应,至于赵昰,他准备护送着的,也不过是个替身而已。”
    阿沐嗤笑一声,接过阿姐递来的手巾开始擦头发,转头过去看着沐剑英:“阿姐怎么样,好受点了吗?”
    女人点头:“好多了,没再吐过。”
    之前不放心,还是让何其正去寻了老大夫,花大价钱住进了医馆的后院,先请老大夫给针灸一番,治一治孕吐。而赵妧和舅舅仍旧留在了客栈,因为都乔装改扮过了,何其正与她扮成了夫妻,顺利出了客栈。
    经过针灸以后,沐剑英果然止住了孕吐。
    阿沐见她脸色比之之前要好得多,很是高兴:“阿姐先回去歇着,我和太子殿下说几句话。”
    沐剑英点头,撇下两个人出去了。
    扶苏回眸,见她解开了长发,糊弄着擦了擦,那动作十分笨拙,不由得就笑了:“还以为阿沐你无所不能,看来也不全是。”
    说着站起身来,一把抢过了她手里的手巾这就走了她的身后去,轻柔地给她擦起了头发来。
    夜已深,若是平常少女,孤男寡女独处一室,当是不妥。
    阿沐忽然想起李煜让她背女戒女德的那两天,私下里,还曾刻意让她记住,男女不可独处如何如何的,当时他神色凝重,反复让她记住那些可笑的条条框框,犹如人夫人父,如今想起来十分可笑,也真就笑了出来:“太子殿下是个什么样高高在上的人,为何单单对我如此上心,燕京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你,又是怎么出来的,我很好奇。”
    男人动作轻柔,闻言当即伸手在她后脑勺上戳了一下:“担心你才来找你,你也真是没良心。”
    阿沐不为所动,反手抢回了手巾:“那叫什么话,太子殿下的人生,还有担心别人的时候?别和我说那些虚无的东西,自始至终你见我不就是因为有利可图么?虽然我到现在还不太懂殿下到底图的是什么,但是有一件事我早就知道,为了目的,可以做任何事的人,为了目的,可以抛弃任何人的人,嗯,殿下是那样的人。”
    扶苏笑,回来又坐回她的对面:“干什么这么说我,我知道我们是一样的人,看结果,不看过程。”
    阿沐披着长发,将手巾扔了一边去,倾身向前,对着他挑着眼睛一眨不眨:“之所以对殿下这样大胆,其实我真是想知道,除了沐王府的号召力,殿下定是还期待着别的,我想知道那是什么,殿下与我说实话,也好合作。”
    男人唇边笑意渐失,也是倾身,就在将要抵在她额头时候停了下来:“齐赵两国纷战不休,在我之前,其实还有一个质子送过齐国,只不过二十年前,就盛传他死在异乡了,其实并没有,他只不过是赵国的一枚弃棋,仅此而已。”
    阿沐蓦然瞪大了双眼,抿紧了唇。
    果然,扶苏伸手抚上了她的脸:“他让我好好照顾你,我想能给你最好的东西,那就是后位。”说着,终于抵近,贴着她的额头勾唇:“其实,我是真的很喜欢你,阿沐,你是我见过的最独特的小姑娘。”
    她的颈边,露出一截红绳。
    男人低眸看见,伸手去勾,可不等将那玉佩勾到指尖却被阿沐握住了手腕。
    她坐直了身体,直接将人的手腕推开了去,然后仔细将红绳按回衣底收好了,这才抬眸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这样的男人恐怕没有一句真话,不过正如殿下所说,不看过程只看结果,沐王府愿意追随殿下。至于什么后位什么的,我提醒殿下不要随便允诺,我这个人比较记仇,现在不在乎不等于以后不在意,万一有一日真想要可就由不得殿下了。”
    男人目光落在她的颈边:“想要,那就死心塌地地做我的人。”
    阿沐的心,还在他刚才说的那些话上面:“你刚才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我干爹他……”
    不等她话音落下,扶苏已然重重点头。
    阿沐豁然起身。
    她按着胸口,那块玉佩带着她的体温就贴在皮肤上面,暖暖的。
    他刚才说的那个人,让他照顾她的那个人,将她绊绊磕磕养大的那个人,竟然是赵国的弃子。
    扶苏的处境并不比当年的他好多少,也就是说,韩湘子早就知道他的目的。想到干爹那样的一个人,如今也不过仰仗齐国天子,一下子如鲠在喉,离开燕京的时候她还对他特别失望,决心将他舍弃的时候也未曾犹豫过,此时何其正就紧随在后,依照扶苏的话来讲,那个人所谓的身世,是他一生的痛。
    他此生无子,也不许别人提及此事。
    多年前一个清俊少年,如今变成男不男女不女,极力用冷漠掩饰的何止是他的来处,恐怕是早已将生死都看淡了。阿沐肉连着骨,骨连着筋,连着心口的那颗心,浑身都痛了,此时再无调侃扶苏的心,当即转身。
    她只说浑身疼,先行下去找了阿姐和她挤了一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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