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杏左右看了看,琢磨里头的万岁爷要是体力好,时间长点儿,自己这些人非得冻成冰雕不行。
    正想着,就见李长生从里头走了出来,目光划过林杏,落到刘嬷嬷身上:“天怪冷的,嬷嬷若不嫌弃不如在奴才们的值房里烤烤火吧,一会儿有了信儿,再知会嬷嬷,也省的在外头风口里头冻着。”
    刘嬷嬷自是欢喜,有暖和屋子谁乐意冻着啊,更何况,这李长生可是成贵的徒弟,御前得脸的奴才,这会儿亲自出来邀自己去值房,可见皇上看中主子娘娘,李长生才会照顾她们这些娘娘跟前儿的人,忙着谢了,迈脚进了旁边的值房。
    林杏刚要跟进去暖和暖和,不妨被一人抓住,林杏回头一瞧是张三:“张三哥莫不是有事儿?”
    张三:“你小子倒会装傻,忘了昨儿咱们说的事儿了?”
    林杏愣了愣,低声道:“可如今我们贵人娘娘在里头呢,不妥吧。”
    张三嘿嘿一乐:“不妥什么啊,谁还拿你个小太监当盘菜啊,慢说还有一会子呢,便你们娘娘出来,自有乾清宫的暖轿送回去,你们也不过跟着溜达一趟罢了,本来我还想今儿去找你,正好你来了,倒省的我跑了。”
    见林杏仍有些犹豫不禁道:“怎么着,昨儿还说大话呢,今儿就蔫了。”
    林杏往里头努努嘴:“不是我蔫了,我们浮云轩的掌事嬷嬷在呢。”
    张三:“这还不容易。”几步迈进去:“嬷嬷,我们一块儿的有个小林子的同乡,想着叫他过去说说话儿,您瞧成不?”
    刘嬷嬷自然明白这是张三胡编的瞎话,不定是攒了赌局,拉着小林子去赌钱耍子,虽不明白林杏什么时候跟御前的人搭上的,却暗暗高兴,要是这小子能跟御前的人混出交情,那以后皇上这儿有个风吹草动,他们就不用到处瞎打听了。
    想到此,笑道:“难得有个同乡,今儿这差事就不用你当了,快去吧,回头晚了,自己回去就是。”
    不等林杏再说什么,张三抓住他一溜烟跑了,从乾清宫侧面一直跑到前头,眼瞅都过了军机处,林杏忙道:“张三哥,再往前可就出宫了。”
    张三翻翻白眼:“出什么宫,早着呢,再说,这会儿宫门早下了钥,谁出得去啊,你跟我走吧,都在前头。”
    林杏:“做什么跑这么远?”
    张三:“你当这里是你们那鸟不拉屎的浮云轩啊,这可是乾清宫,万岁爷眼皮子底下,谁敢公然聚赌,是嫌自己命长不成,前头离得远些,轻易也没人来,才得折腾,走吧,我可指望你给我翻本呢,老子大冷天的站一天,好容易得点儿赏钱,都便宜这群兔崽子了。”
    过了军机处走不远就听见吵嚷着大小的声音。
    张三眼睛都亮了,拖着林兴钻了进去,屋子不大,也是太监们的值房,只不过点了两个火盆子,一进屋扑脸的热,赌桌四周围着七八个人,有单腿踩着板凳的,有直接蹲在上头的,也又个子小,勉强挤进去半个身子的,一个个都盯着桌上的骰宝,嘴里嚷嚷着大,大,大,小,小……
    等骰宝一开,有赢了嘿嘿笑的,也有尖着嗓子骂娘的,小小一个赌桌把人的本性表现的淋漓尽致。
    张三一进来,就有个看上去三十来的太监招呼他:“你小子还敢冒出来,上回可还欠的银子呢,赶紧着还钱。”
    张三:“万公公您着什么急啊,不就是几个银子吗,一会儿等我赢了,一准儿还给您。”
    那叫万公公的气乐了,指着他:“你这小子不讲究,有句话说嫖赌的债不能赊,咱们这些没根儿的太监,想欠风月债也没那家伙什,这赌债就越发不能赊欠,更何况,你小子臭手,十赌九输,等着你小子赢钱,老子这银子早打水漂了。”
    张三把林杏往前头一推:“瞧见没,今儿我请了高人来,一会儿保准赢你们个落花流水。”
    高人?万公公上下打量林杏儿一眼,不屑的道:“就这小子,瞧着跟个丫头似的,哪个宫的?”
    林杏心里明白这屋里的人都有些来头,故此不敢怠慢:“奴才在浮云轩茶房里头当差。”
    浮云轩?万公公目光一闪:“你倒是运气,天天在御花园附近溜达,都没落到刘秃子手里,既然来了,那就试试吧,让咱家见识见识你有什么本事。”说着把骰宝丢给他,掏出一锭银子:“咱家压大。”
    林杏道:“奴才劝您老还是压小吧,以奴才的经验,这把出的必然是小点儿。”
    万公公倒乐了,看了张三一眼:“这小子跟着你别的本事没学会,倒是这吹牛学了十成十,咱家从不听别人的,就压大。”
    林杏笑了笑,手里的骰宝摇了摇,按在桌子上,看着万公公打开,周围的太监不约而同唏了一声。
    万公公愣了愣,盯着那骰宝里头的骰子,呵呵笑了两声:“小子倒有点儿本事,再来。“林杏刚要合上骰宝,被万公公一下按住,盯着他:“你小子说说,这会儿开的是大是小?”
    林杏目光一转:“奴才猜这次仍是小。”
    万公公:“咱家偏就不信这个邪。”丢出一锭银子来:“压大。”
    盯着桌上白花花的两锭银子,林杏忍不住咽了下口水,心说,这家伙真是个财主啊,也不知在哪儿当差,莫非还有比御前肥的差事?
    赌局一直开到半夜,直听见外头敲了四更鼓,万公公才抖抖手:“行了,时候不早,散了吧。”
    瞅着眼林杏跟前的银子,呵呵笑道:“你小子还真是高手,这一晚上就瞅着你赢了,合着咱家几个都是陪你练手的。”
    林杏忙道:“是您老让着小的,不然哪有我赢的份儿。”
    万公公哈哈一笑:“会说话,浮云轩倒是出了机灵鬼儿,今儿不算,哪天咱家再找你小子赌个痛快。”说着迈脚走了。
    他一走,呼啦啦屋子里的人都散了,张三把银子分成两份,把其中一份塞给林杏:“这是你的,往后赢了,咱们哥俩就平分。”
    林杏刚要推辞,张三不乐意了:“这是你应得的,今儿不是你,我还不知输多少呢,你要是不拿着,就是看不起哥哥。”
    林杏这才收起来,两人出了值房往回走,走没几步,跑来个小太监叫着张三走了,林杏便自己回浮云轩。
    走了一会儿,觉着有些眼熟,抬头瞧了瞧,正瞧见不远的御膳房,刚想走过去,忽闻见一股子香味儿隔着墙钻出来,方觉饥肠辘辘,闻着像是烤鸡的味儿。
    林杏忍不住吧唧吧唧嘴,琢磨今儿自己要是再进去偷点儿吃的,不会还再撞上老大吧。
    想着便饶了过去,走到狗洞边儿上,想想还是不妥,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自己再撞上那位,估摸可没上回的好运了,还是赶紧回去吧。
    想到此,刚要走,忽听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你又来偷嘴吃吗?”
    第15章 冤家路窄了
    林杏身子一僵,不会这么巧吧,缓缓转头:“呵呵,原来是你啊。”忽瞧见那边儿像是李长生,正往这边儿瞄呢,忙低下头:“那个,你忙,你忙啊,我还有差事,回见。”说着转身就要跑,不想皇上却伸手拦下了。
    林杏一愣抬头看着他,不明白老大这什么意思?真要给李长生瞧出自己,可坏菜了。
    皇上指了指里头:“今儿里头管事的太监与我相熟。”
    林杏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两圈,才明白过来,老大这是要帮自己偷嘴,是这个意思吧,自己应该没理解错误吧。
    林杏瞧了眼越来越近的李长生,自己这会儿想溜也得给这小子发现,还不如先进御膳房躲躲,顺道还能弄点儿好料打打牙祭,再说,既然老大都打算帮自己偷嘴,自己还怕什么?
    想到此嘿嘿一笑:“哥哥心眼真好儿,回头我派了月例,请哥哥吃一顿好的。”说着一猫腰就从狗洞钻了进去。
    钻到里头,不见老大跟过去,林杏略一琢磨就明白了,自己一个小太监钻个狗洞不叫事儿,皇上钻狗洞可稀罕,在心里坏笑了一声,假装着急的道:“哥哥怎么还不进来。”
    皇上看了那狗洞一眼:“那边儿有门,你等我一会儿。”
    林杏忙道:“可使不得,咱们这可是偷嘴的,哪有光明正大走门的,不是上赶着让人逮吗。”
    皇上轻笑了一声:“不妨事,刚不说了今儿值班的管事跟我相熟,你别动,我这就过去。”说着迈步走了,还把李长生叫过来,吩咐了几句。
    李长生心里说,怪不得万岁爷这两天总在御膳房周围溜达呢,莫不是为了等这偷嘴的奴才,万岁爷这倒是怎么想的啊?万岁爷不让他跟近了,刚离得有些远,那奴才又给万岁爷挡了半个身子,加上低着头,自己根本没瞧出是哪个宫的,只大约瞧着身量不大。
    要真是个美人,万岁爷这么上心还不奇怪,这么个不知哪儿的奴才,万岁爷这般大费周章的作什么?
    心里纳闷,嘴上可不敢说,照着皇上的吩咐去找御膳房的管事太监去了,亏了这是乾清宫的小御膳房,管事都是自己人,要是外头的,可是柳海那老家伙管事,老家伙是太后跟前儿的人,虽说不敢违逆皇上,对他们这些御前的人可不会客气,那老家伙是个油盐不进的,比谁都贪,想求他办的事儿,就拿银子来吧。
    林杏在狗洞边儿站了一会儿,就见皇上大摇大摆的从门外走了进来,见林杏贼呼呼的四处张望不禁道:“不去找吃的,看什么呢?”
    林杏翻了白眼:“我可没哥哥的胆量,这当贼能当得如此理直气壮,我这颗心,打进来就直扑腾。”说着东躲西藏的沿着廊子过去,瞧见那天的屋子掩着门,这一路连个鬼影子都没瞧见,林杏就知道这是给老大清场了。
    真没想到,自己都混成太监了,还有这样的待遇,林杏忽然想起当年有个颇有背景的公子哥儿追自己,动不动就清场,吃个饭,也得包下整个餐厅。
    自己跟他处过一阵儿,后来分手的时候颇费了些力气,本来她想的挺好啊,跟这样的公子哥儿玩玩也没什么,你情我愿,到时候腻了一拍两散。
    谁想那位不知抽什么风,认了真,非要跟自己求婚,吓得她连夜跑国外躲了好几个月,听说公子哥有了新欢才回来,被安然那丫头笑了好些日子。
    不对,今儿怎么想起这件事儿了,这位可不是公子哥儿,是皇上,一句话自己脑袋就得搬家,而且,即便这位抽风,也不可能对自己这么一个小太监有想法儿吧,估摸就是觉得新鲜,觉着没人敢跟他这么没大没小的说话儿。
    所以说,这人有时候就爱犯贱,皇上也一样。
    想到此,林杏胆子反而大了,既然上次自己的脑袋没搬家,想来自己的小命就保住了,能保住命就说明这是个天大的机会。
    自己一直想往御前谋差事,与其拐弯抹角的跟御前的奴才套近乎,倒不如直接从老大身上下手,只要他一句话,莫说谋御前的差事,就算当上御前总管都不新鲜,何必舍近求远。
    既然老大不点破,自己就装傻呗,将来揭开,自己接着装不就得了,只要能把老大糊弄过去,自己的舒坦日子就来了。
    更何况皇上长得实在不差,想着,撕了一只烤鸡腿递过去:“哥哥也吃。”
    皇上看了看她那只冒着油光的小手,微微皱了皱眉,摇摇头:“你吃吧。”
    林杏收回来啃了一口,看了他一眼:“哥哥怎么穿这样的衣裳,叫管事瞧见可是要挨板子的。”
    皇上咳嗽了一声:“今儿出来的匆忙,忘了换,好在不当差,又是晚上,没人注意这些。”
    林杏眨眨眼:“哥哥在哪宫里当差,怎这般舒坦?”
    皇上目光一闪:“我在御前当差。”
    御前?林杏抹了抹手,凑过来:“我可听说御前的差事不是谁都能谋来的,得有门路才成,哥哥能在御前当差,必是有来历的了。”
    “我跟成公公占些亲。”
    林杏一拍大腿:“我就说,怪不得哥哥这差事当得如此熨帖,您这门路都通天了。”
    “你在哪个宫当差?”皇上看了他一眼,想不出哪个宫有这样的奴才。
    林杏低了低头:“我可比不得哥哥,先头在洒扫处刷了好几年马桶,哥哥是不知道,洒扫的方大寿忒不是个东西,平常没事儿就找茬儿,我们月例银子还没到手呢,就让他扣下了一半,想要谋个好些的差事,不给他上供,就得一辈子刷马桶。”
    见老大目光沉了沉,林杏心里这个乐啊,暗道,方大寿你个老不死,不等你使坏琢磨老娘,老娘先给上眼药,看看谁把谁琢磨了。
    “方大寿是洒扫处的管事?”
    林杏点点头:“我是运气好,才出了洒扫处,不然,这会儿不定怎么受罪呢。”正说着,忽听外头有响动,林杏蹭的站了起来:“可了不得,听着像来人了,咱们还是走吧,即便你跟管事相熟,逮着也不是麻烦,我先走了。”说着往门外窜。
    到了门口却回头:“还不知哥哥叫什么呢?”
    “朱三,我叫朱三。”
    林杏心道,老大真当自己傻啊,朱是国姓,三估计是皇上的排行,这么明显的事情,硬是装不明白,还真是难受啊。
    摆摆手:“朱三哥哥,我记下了,回见啊。”撂下话,一溜烟跑了。
    林杏这会儿学聪明了,没走之前的狗洞,换了一个狗洞钻了出去,没瞧见李长生,才松了口气,跑着回浮云轩了。
    李长生本来还想瞧瞧这小太监到底是谁呢,上回师傅就说这小子忽悠万岁爷呢,这可是欺君之罪,这小子活腻了不成。
    守在狗洞边儿上,琢磨这小子一出来,自己正好瞧见,没想到守了半天,连鬼影子都没瞧见,眼瞅天都亮了,不敢耽搁皇上早朝,只得走了,琢磨等下了差事,好好去御膳房问问,到底瞧见人没?
    再说林杏,回到浮云轩,正补眠呢,忽顺子推醒,林杏揉了揉眼,不满的道:“你叫我做什么?”
    顺子脸色都变了:“林哥哥出事儿了,钟粹宫的人来了,说咱们浮云轩私藏禁药,让所有奴才都出去审问呢。”
    林杏一听心都凉了,自己到底慢了一步,这事儿一出,云美人算完了,自己也得跟着倒霉,可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忙起来,跟着顺子出去。
    浮云轩所有的宫女太监都站在院子里,云美人立在廊下的台阶上,脸色苍白,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昏倒的样儿,旁边站着几个老嬷嬷。
    看见头先的那位,林杏心里咯噔一下,心说毁了,还真是冤家路窄,正是钟粹宫那个肚子里生虫子的老妖婆,不过看她的气色,应该还没吃自己那个驱虫方儿,不然,绝无可能站在这儿。
    既然没吃就有救,饶是林杏低着头,张嬷嬷仍然一眼就落在她身上,脸色一阴,扫了眼手里的盒子:“怪不得贵人这儿会私藏禁药呢,原来有个懂药理的奴才。”
    林杏一听就知不好,这老妖婆实在阴险,她这般一说,云贵人自然会把罪名都推到自己身上,毕竟死一个奴才,若能保住她也不算什么。
    果然老妖婆的话音刚落,云贵人死气沉沉的眼里,顿时有了些许亮光,抬手一指林杏:“小林子,罔顾我平日对你信赖有加,你竟敢私藏禁药,陷害主子,这等恶奴,留着也是祸害,来人拖出去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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