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肖一看爹妈都不帮着他,登时眼睛就瞪了起来,“我干什么了?!他们两个在背后说我坏话我还不能说啊。”
    老杨头看看杨肖又看看林孰意,最后看着杨肖说道,“小意他还小,肖肖你让着他点。”
    这句话一下子点燃了两个人,然而赵雪梅还没有说什么,杨肖就先脱口而出了,“到底谁是你孙子?!”
    第19章 冰糖炖梨
    杨肖的这一声吼声音倒是不小,一下子把老杨头给吓了一跳,杨建国动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走到老杨头身边,就被赵雪梅给拦住了。
    赵雪梅一步走向前去,看着老杨头,“爸,您看您这话说的,肖肖他再大,到底也是您亲孙子啊。”
    赵雪梅看了一眼林孰意,言下之意就是老杨头怎么着也不应该向着一个外人说话,不管杨肖到底做了什么。
    老杨头张了张嘴,被赵雪梅堵得说不出话来,其实他的本意不过是觉得这两个孩子就是拌了拌嘴,孙子是自家孙子,又比林孰意大,说让着他也不过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赵雪梅和杨肖竟然这样较真。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赵雪梅肚子里的火气早就翻了几番,靠着为了房子不能得罪老杨头的心思才勉强压了下来,可这样一来,脸上的笑意就有些撑不住了,斜着眼睛看了林孰意一眼,冷哼,“爸要是不是那个意思就最好不过了。”
    先前努力伪装了很久的表象终于破了功,老杨头长叹了一口气,抬起头看向赵雪梅,“雪梅啊,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我听着。”
    他还以为是这几年没见,这个儿媳妇脾气好了,现在看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早就不该抱什么希望。
    无事不登三宝殿,既然不是专门来看他,那赵雪梅他们前来想说什么,老杨头也能想得到了,也是,好几年都不回来了,这两天三番两次的来,现在连赵雪梅都来了,还能说明什么呢?只是老杨头看看赵雪梅又看看自己的儿子杨建国,只期盼那句话不要再从他们嘴里说出来。
    可赵雪梅如今连表象都戳破了,自然也就更不会在意老杨头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了,伸手将杨肖拽回自己背后,看着老杨头一字一句的,“看来爸是知道我是为什么来的了吧。”说完又翘起嘴角,堆出一脸笑意,想上前挽住老杨头的手,“爸,你看,我们在市里的房子买了那么久了还没有接您去享过福呢,现在肖肖也大了,您也老了,还开这饭馆干嘛啊,跟我们一起去市里享享清福多好,我和建国还有肖肖一定会对您好的。”
    赵雪梅说起这些话来从来都是一套一套的,要是老杨头第一次见她,说不定就信了,可他与她之前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那么久,他这个儿媳妇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怎么会不清楚呢?之所以一直开着这个饭馆,连年纪大了都不愿意停下来,一方面是因为舍不得,另一方面就是因为不想看这个儿媳妇的脸色。
    见赵雪梅的手伸过来,老杨头往后撤了撤,让赵雪梅的手就这样僵硬的伸在了老杨头面前,赵雪梅的神色瞬间就有些尴尬,眼里火光直冒,隐忍着才没有发出来。
    老杨头没顾得上看她的脸色,他只是轻轻地坐在椅子上,看着自己的手,“雪梅啊,你要是为了房子回来的,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这房子无论如何我都是不会卖的。”
    赵雪梅一咬牙,杨肖也叫唤了起来。
    “不知道您留着这个房子干嘛!我们又不是不养你,妈这不是有急用么?不然就这个破房子,卖都没人要,反正这房子总是要留给我们的,不然你还想留给谁?!”
    杨建国在后面半天默不作声,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一下子抬了头,一巴掌打在杨肖的后脑勺上,脸色涨得通红,“怎么跟你爷爷说话呢?!!”
    赵雪梅一下子就被点燃了,一把将杨建国推了好远,声音也尖了起来,“你打肖肖做什么?!!他哪句话说的不对么?”
    杨建国憋红了一张脸,看外面慢慢开始聚集起了看热闹的人,头只能垂的更低,不说话了。
    赵雪梅看他这个样子更是火大,手一伸就指着他的鼻子,“你还跟肖肖发火,他哪句话说的不对么?!要不是你没有出息,我至于因为这么点钱就跟人家低三下四么?!我嫁给你这么多年图了你个什么?要什么没什么?人家七大姑八大姨的哪个不比我过得强?你还敢打肖肖?要怪就怪你自己不争气!”
    虽然说是在骂杨建国,可一口一个没出息,一口一个低三下四指桑骂槐说的都是老杨头。
    老杨头霎时脸色就有些白,身子都有点晃起来,林孰意瞳孔一缩,就上去扶住了老杨头,沈复也眯着眼睛上前一步,站在老杨头身边,与对面的三个人成敌对姿势,大有保驾护航的架势。
    老杨头刚坐下又站起来,拍拍林孰意的手表示自己没有事,才看着赵雪梅的脸一点一点的说道,“雪梅,这房子是我和建国他妈一起买的,他妈死得早,这房子是我最后一点念想了,肖肖说的对,这房子迟早是你们的,等我死了,你们愿意卖就卖,不过现在,我还想留着它……”
    老杨头这话说的又低又沉,看的出来是动了真感情,可赵雪梅却没听进去几句。
    “到那个时候我还要这破房子有什么用啊,爸,您也是个老固执,这片地方您也是知道的,说是郊区都是抬举,房子又破,我是好不容易才找来个人说想要这房子,价钱都谈好了,虽然说得急,却也没少多少钱,我拿到钱就把美容馆开起来,挣了钱大家才都能过好日子不是么?不然就靠您那个窝囊又死脑筋的儿子,这辈子就只能守着这个房子穷的喝风!”
    赵雪梅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得好像卖人家的房子还是多好的心一样,老杨头被她气的胸口都微微起伏,最后横下心来,“就算这房子再破!我说不卖就是不卖!”已然是动了气。
    赵雪梅也气不打一处来,先前还怕得罪老杨头得不到这房子,现如今既然老杨头都这么说了,她也就不用客气了,反正老杨头要是不卖这个房子,她就没打算再让杨肖认他这个爷爷!
    “爸,你要是这么说,我可就把丑话说在前面了,这美容馆是赚钱的生意,我是非开不可,这房子你不卖也行,反正你从来也没把肖肖当过你孙子,那从今以后你就再也不要进我们家的门,肖肖也不会再叫你爷爷,肖肖,我们走!”
    连您都省了,直接变成你了。
    老杨头嘴唇发抖脸色雪白,杨建国也瞪着赵雪梅,“你胡说八道什么?这么多人看着呢?!”
    赵雪梅扫视了一眼,果然外面已经开始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人,不过她倒是一点也不觉得家丑外扬丢人的慌,又转过头来白了杨建国一眼,“有人看着怕什么?你还知道要面子啊,我以为你这种人一辈子都只能缩在壳里做缩头乌龟呢,就算是叫我再说一遍我也没什么不敢的,我说了,要是他不同意卖这房子,以后肖肖就不会再叫他爷爷!!”
    杨建国被他说得脸色绯红,却一句反驳的话都没有,当真是可怜又可笑。
    林孰意扶着老杨头,老人瘦弱的胳膊在他手下微微发抖,他觉得自己心头升起一股无名火,快要把他整个点燃了。
    “你们三个,给我滚出去。”
    声音不大,在这个小小的西秦饭馆却掷地有声。
    正在争吵的夫妻两人停了下来,就连沈复都有些惊奇的看着这个平日里似乎没什么火气的林孰意,眼睛里居然开始冒出凉意。
    赵雪梅先是被林孰意突然冒出来的一句弄得有些发愣,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蹦三尺高,伸手就指上了林孰意的鼻子,由此可以想到,杨肖一说话就指人的习惯,到底是得了谁的真传。“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你个小崽子怎么说话呢?你算个什么东西?还敢叫我滚出去,我告诉你,这屋子我想进就进,想走就走,还轮不到你说话!”
    杨肖也开始撸袖子,他早就看这个人不顺眼,如今连他妈都敢蹬鼻子上脸,不教训一下他就不姓杨!
    “轮不到他说话?我看哪,是轮不到你说话!”
    人群中,有人拨开人群走了进来,一看居然是小婉的奶奶,插着个腰,看见赵雪梅就横眉竖眼的,“我说怎么几年都不过来看看老杨头的你们如今接二连三的来了呢,又是请老杨头回去住又是过来看的,原来是看上老杨头家里的房子了,我说你还能不能要点脸了,这房子是老杨头和他老婆辛苦一辈子买的,是老杨头最后的一点念想,你居然还好意思张口,张口就算了,老杨头都说不卖了,你还敢到这里来闹!你真当老杨头好欺负是吧,我告诉你,不叫就不叫,不进门就不进门,老杨头原先在你这里就没落过一点好,还说什么以后会好好对他,以为大家都不知道你是什么货色啊……”
    小婉的奶奶原本就是个炮筒子脾气,最喜欢的就是管闲事和八卦,可林孰意从来没有觉得她的爱管闲事这么暖心过。
    有些话他就算知道也不方便说出来,毕竟这是老杨头的家事,毕竟这是老杨头的家人,虽然林孰意觉得这样的家人不如不要,可他还是不能说些什么,好在有人替他说了出来。
    林孰意扭头,看着脸色依旧苍白的老杨头,说道,“爷爷。”
    老杨头声音沙哑,“没事,爷爷没事。”
    他就是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一定要揪着这个房子不放,他都说了,这房子左右以后都是他们的。
    那边小婉的奶奶和赵雪梅已经吵了起来。
    周围几个邻居都听到消息围了过来,帮着小婉的奶奶一起,很快就把赵雪梅说的败下阵去,杨肖生气归生气,可他妈都没办法,他自然也只能干看着,不过对林孰意他们的不爽就更是到了极点。
    “好哇,都是好样的,肖肖,我们走!”赵雪梅最后看了站在一起的老杨头他们三个一眼,拖着杨肖走了。
    杨建国站在那里看着老杨头不动,很快就被返回来的赵雪梅揪住胳膊,“还不走?!!等着人赶你走么?还以为这里是你的家呢?哼,没看见都没有你的容身之处了么?!!”
    杨建国被赵雪梅拉走了,西秦饭馆总算是安静了下来。
    围观的人都被左邻右舍的赶走了,这场突如其来的闹剧总算是落了幕,老杨头疲惫坐在椅子上,一句话都不想说。
    小婉的奶奶走上前来,出声安慰,“老杨头啊,你也想开一点,别太生气了,憋在心里自己难受,要我说啊,说来说去都怪你那个不争气的儿子,空有一肚子的墨水,没长一点脑子……”说着可能觉得这也不算是安慰,看着老杨头难看的脸色终于闭了嘴。
    林孰意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他从来都不会安慰人,倒是沈复拍拍老杨头的肩膀,“爷爷,别担心,还有我们呢。”
    老杨头揉了揉干涩的眼睛,声音沙哑的说,“没事,爷爷没事。”
    翻来覆去都是这两句,似乎也只会说这两句了。
    林孰意站了一会儿,转过身去,“我去给爷爷煮点梨吧。”声音都哑了,当然最难受的是心。
    第20章 肉酿面筋
    这件事情过了好几天,老杨头看起来都有些萎靡不振,默默的给那边去了好几个电话,却都没有人接,到最后打都打不通了。
    小婉的奶奶是个炮筒子脾气没错,可她的脾气一向是来得快去得快,她以为赵雪梅再怎么样也不过是说说而已,就算是一家人哪有个不吵架的,再怎么说老杨头也是杨肖的亲爷爷,杨建国的亲爹,哪能说不要就不要了,可她真是半点没想到,赵雪梅竟然连老杨头的电话都不接了。
    她那时候虽然是帮着老杨头出气,所以话都说的难听,现在见老杨头这个样子,心里也难免有点自责,想着是不是自己那天话说的太重了,才让赵雪梅记这么久的气。
    所以这两天她就来的更是勤了,每次都提着各式各样的东西,有的时候是小婉买的糕点,有的时候是自家做的汤或者菜。
    这天西秦饭馆刚关门,小婉的奶奶就提着一个保温盒来了。
    “关门了啊,正好,快来尝尝我刚做的油面筋。”
    老杨头听到她说话才抬起头来,脸上勉强有些了笑意,“不用天天麻烦,我们都吃过了。”
    小婉的奶奶将保温盒放在桌子上,摆摆手,“麻烦什么啊麻烦,我家小婉还不是经常到你们这里来吃,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小意,小复,快来!经常吃你做的,你也来尝尝奶奶的手艺。”
    小婉奶奶结婚早,若是按年纪算的话,她实际上比老杨头要小得多,可是她的孙女却比老杨头的孙子小不了多少,所以之前不熟的时候沈复和林孰意都叫她姨,熟了以后她就让他们管她叫奶奶,说不能错了辈分。
    她这些天几乎每天都来,林孰意和沈复也早就习惯了,就擦了手走到跟前,保温盒看起来不大,里面的空间倒是不小,将两层的食盒拿出来,底下竟然还有半盒清亮却香气扑鼻的汤。
    “带了这么多啊?我们都吃过饭了。”
    老杨头说的都是实话,他们是真的已经吃过饭了,不过林孰意还是看着保温盒,眼睛亮晶晶的像是某种等待投喂的大型犬,看的沈复嘴角笑意不断。
    小婉的奶奶也看见林孰意那渴望的神色,笑了,“你不吃啊有人想吃,再说了,这又没有多少,吃下去还能撑着你啊。”
    说完就接过沈复递来的碗和勺子,将食盒里面的肉酿面筋分了出来,一人三个,两层食盒刚好装下。
    就像小婉的奶奶说的那样,这肉酿面筋在s市并不是什么稀罕东西,不过它是s市的特色菜式之一,只要出了这s市,在别的地方就鲜少能吃到正宗的,不过作为s市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小婉的奶奶做这个菜可是一把好手,做出来的肉酿面筋,面筋劲道,肉馅滑嫩,配上烫过的青菜,爽口解腻,好吃的不得了。
    这个肉酿面筋虽然是个s市人大多都会做,可自家做出来的总是偏好自家的口味多些,比如小婉奶奶做的就偏糖醋口,酸甜适宜,配上肉馅的香滑,也算是她的拿手菜之一。
    沈复只吃了一个,见林孰意已经吃完了,还抿着嘴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就笑着将自己的碗递上去。
    “我还有两个,你也一起吃了吧。”
    林孰意半点也没有在意那是沈复剩下来的,将另外两个吃了个干净,而老杨头和小婉的奶奶也不觉得这一幕有什么不对劲,因为他们一直以为这两个人是表兄弟。
    吃完了又喝了点汤,林孰意终于觉得有些撑了,揉了揉肚子说要出去转转,沈复也跟着一起,小婉的奶奶见两个人都走了,才停下来收拾东西的手,坐在老杨头对面。
    “老杨头啊,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老杨头垂了垂眼睛,“还能怎么办?走一步是一步吧。”
    小婉的奶奶一拍大腿,自责的说道,“哎,其实也怪我,我那天要是说话不那么难听就好了,现在搞成这样,我心里也真是过意不去……”
    老杨头摸了摸兜,才想起他戒烟已经好多年了,又自嘲的笑了笑放下手去,“说什么呢,这其实都是我们自己的问题,不关你什么事。”他也没有什么可以安慰别人的,因为他现在连自己都安慰不了。
    “要不我去找一趟赵雪梅吧,就算见不着赵雪梅,建国总还在家里,总不至于连他都见不着吧……”
    提起自己的这个儿子,老杨头更是长叹一口气,“算了吧,建国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更何况我也不希望因为自己的事情,让他们两个连日子都过不好,雪梅虽然不喜欢我,可对建国一向也是好的……”
    “她那也叫好啊,她说一建国不敢说二的,建国在那个家就是一点地位都没有……”
    小婉的奶奶说着说着又来了气,想到自己来这里的目的,才小了声音,“老杨头你也别太难过了,建国好歹是你儿子,他应该不会由着赵雪梅胡来的……”可说着说着她自己都没了底气,杨建国娶赵雪梅娶了这么多年,大家最初还住的这么近,老杨头这个儿子的脾性大家都看在眼里,就是太懦弱可欺,要不然也不会被赵雪梅捏在手里,虽然事关老杨头,可杨建国都敢这么几年把他丢在这里不管,她还真是不敢打包票杨建国这次敢不敢忤逆赵雪梅。
    又跟老杨头聊了一会儿,林孰意和沈复也就回来了,小婉的奶奶也就没有再说,倒不是有什么不能讲的避着他们说,而是因为这两个孩子都挺无辜的,不想他们跟着一起心烦,毕竟他们两个对老杨头比老杨头那个儿子要真心的多。
    她也不是没有想过,这两个孩子是不是图老杨头什么,可一来老杨头一穷二白的除了一套房子也没什么好图的,二来她总是觉得那个叫沈复的孩子不像是什么穷人家的孩子。
    “妈,今天爷爷又来电话了。”
    杨肖举着家里的座机,跟厨房里的赵雪梅说道。
    “不用管,反正他也打不进来,打就让他打吧,对了,你爷爷不知道你爸的手机号吧。”
    杨肖摇摇头,“上次爸换号了以后就不知道了,爸本来让我跟爷爷说一声的,我给忘记了就没说。”
    赵雪梅恨恨的戳了一铲子锅里的鱼,将鱼一下子斩成两截,装进了盘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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