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书睁大眼睛:“逃命……的本事?”这就是自己一直在练的?
    杜浒点点头,“你也知道我们现在做的都是些卖命的勾当。你给我好好的活着,就是帮我最大的忙,比帮我杀几个人要有用得多,懂不懂?”
    她知道杜浒是关心自己,可仍有些被轻视的感觉,小声道:“逃命的本事,我练得差不多了,就算现在有七八个人来追我,也未必追得上。”
    杜浒冷笑道:“是吗?”说毕突然伸手抓住了她肩膀,轻轻一捏,她便“哎哟”叫了一声,半个身子动弹不得。
    杜浒放了手,说:“这就叫练得差不多了?”
    她赶紧说:“这个不算,咱俩在好好的说话呢……”
    “怎么,人家要抓你,难道还会事先警告你不成?”
    奉书想想也是,只得点头,说:“好吧,我差一点儿就练到家了,今天让师父教训一次,以后长记性了,就不会这么容易被人抓住。”
    话音未落,却看到杜浒一只手又抓了过来。她赶紧游身一躲,从他胳膊底下钻了过去,随即又被抓住了。
    她厚着脸皮,小声笑道:“这次有长进了吧,你的第一下抓空了。”
    杜浒似是无可奈何地摇摇头,笑道:“倒是挺滑溜。”忽然正色道:“你好好的给我再练上一阵子,我有任务给你。这件事可不太简单,你想推脱偷懒,却也不行。”
    奉书心中一喜,连忙点头:“原来师父早有安排,你干嘛不早跟我说?”
    有了杜浒的这一句话,她又有了劲头,苦练了十来日,自觉进步颇大。一日清早,杜浒叫她收拾准备,随他出门。他带着她沿着秦淮河慢慢前行,默默的不说一句话。远远看去,就像散步的游人一般悠闲。
    秦淮河向来是游览胜地,眼下城里虽然百事萧条,但仍有不少闲人雅客来来往往,还有小商小贩穿梭其间,生意倒也不错。卖扇子的、卖凉茶的、卖糖果的,吆喝声此起彼伏。有个卖雕花首饰的小贩格外生财有道,专门挑那些结伴同游的青年男女,凑上去稍微一说道,那男的就多半会慷慨解囊,买下一只簪子、几对耳环,以搏女伴的欢心。
    奉书远远地瞧那耳环挺别致,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拉了拉杜浒的袖子,朝那小贩走了两步。那小贩眼看着迎面过来,仰头看了看杜浒,又转眼看了看奉书,寻思片刻,挑子一拐,目不斜视,把他们绕过去了。
    还有些商贩举着糖人儿、面人儿,专门卖给全家出游、带着小孩的游客。可他们偏偏也对奉书视而不见,大约是看她身边的那个高大汉子冷着一张脸,既不像父,也不像兄,拿不准该怎么开口称呼,只好便不招呼,免得讨人嫌。
    倒是杜浒走着走着,走到一群孩子堆里,叫住那个卖糖人儿的小贩,花一文钱买了一只糖猴儿,塞在奉书手里。
    奉书一怔,又是脸红,又有些不满。那些围着买糖人儿的小孩,年纪最大的也只有八`九岁。
    但既然是师父买给她的,她也只好道了声谢。忽然想到:“师父大约是想装游人装得像些,免得我们一直无所事事,被人盯上。”这么想着,心中略平,捧着糖猴儿舔了两口,倒是还挺好吃。
    等那糖猴儿吃得差不多了,杜浒才开口,问:“看好了么?”
    奉书点点头。她的舌头虽然一直忙着吃东西,可是其他的感官却一刻也不敢懈怠。
    对岸的元帅府高墙朱漆,气势森严,几乎占了一整条街。她看出来,那元帅府的一部分是故宋的建康府衙,另一部分是新修的宅院,墙壁房屋甚是粗糙,想来是屯兵、存军械之所。元帅府大门紧闭,门口排着二十几个兵丁,看样子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是张弘范从广东带来的。墙边另有几个偏门,门口皆有守卫。一个老农推着一车菜,与守卫的兵卒交涉许久,又被粗暴地搜了搜身,这才被放进去。
    高墙上面也布着不少岗哨,每个哨所里都有至少三人轮班,居高临下地监视着方圆数里的街道和民居。他们身上背着弓箭,身边随手就是传讯用的锣和鼓。有时候,他们会和街道上一些平民装束的人相互对视一瞬,各自点头。
    杜浒低下头,低声对她道:“咱们虽然不能硬攻元帅府,但起事之意,必须让丞相提前得知,让他过江时做好准备。”
    一面吃糖,一面却商议着这些最危险、最秘密的勾当,让奉书心里觉得有些怪异,又有些刺激。她咬掉了最后一口糖猴儿,擦擦嘴,朝河对面瞟了一眼,又是一眼,目光仿佛已经穿过了厚厚墙壁,看到了里面重重叠叠、带着兵器的人影,也低声回道:“所以非进去一趟不可。”
    在对面元帅府的守兵眼里,那不过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被大人拉着,好奇地左顾右盼。
    杜浒大约也很满意她这样的伪装,拉过她的手,把她手指头上黏糊糊的糖屑一点点抹掉,低声重复道:“所以非进去一趟不可。我试过。白天人多眼杂,晚上守卫不减,还有火把,亮如白昼,也不好办。元帅府外墙里面是内外两重院子,我还没能闯进外院,就差点让人发现,险些回不去了。”
    奉书听他轻描淡写地说着,心里面通通直跳,朝那菜农的背影努努嘴,道:“有没有可能扮成别人,混进去?”
    “不太容易。我这几日注意过了,进出的都是熟面孔。况且,就算扮成杂人,也没法直接和丞相说上话。能进内院的,非得是张弘范的心腹不成。”
    奉书刚要叹气,忽然想到杜浒先前说过的一番话,赶紧道:“你说有任务给我?你有办法了?”
    杜浒拉着她在河边坐了下来,半天才似下定决心,道:“是件挺危险的事。我也是有些异想天开……”
    第67章 春笋翠如玉,为人拈绣针
    </script>    “是件挺危险的事。我也是有些异想天开……”
    奉书才不管,连声道:“没关系!你们都能豁出性命救我爹爹,难道我还没这个胆子吗?”
    杜浒“嘿”了一声,道:“我不是怕你胆子小,我怕你胆子太大!”
    奉书一愣,没明白他的意思。
    杜浒叹了口气,“你现在也许还不觉得,但咱们现在每一步都是走在刀子上。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叫我怎么向丞相交待?”
    奉书心中一阵难过,说:“我爹爹以为我早就死了,已经伤心过了。万一我有个三长两短,你不要让他知道便是。”
    “那怎么行?你要是还敢这样随随便便,散散漫漫的,我明天就把你锁屋子里,哪儿都不许去。”
    奉书赶紧道:“别,别呀。”顿了顿,换了个口气,又道:“好了,自己会小心注意,你教了我这么多逃命的本事,可不是白教的。”
    杜浒被她的语气逗得一笑:“小丫头片子,说话倒跟大人似的。好,你知道小心就好。这几天里,胡奎想办法结识了元帅府里的一个杂役,套出话来,说丞相此时住在内院客房里,待遇倒是不差。一日两餐,都由外面送进去。每隔三日,还会让他把旧衣送出来,由几个洗衣婆子浆洗缝补,再递回去。这送饭、洗衣,就是仅有的两个和他通气的机会。”
    他说毕,微微转头看着奉书,眼角露出三分考较的意思。
    奉书知道他是在给自己出题了,慢慢盘算着。
    送饭、洗衣。若是化装成进进出出的仆役,肯定会立刻就被看出来。杜浒说过,来往的都熟熟面孔……除非自己可以化身为一碗白米饭,那样倒是可以……唉,不知道父亲现在,还能不能吃上白米饭……
    阵阵暖风裹着花香,从河面上袭来。河畔的游人、行人来来往往,有时候把他们挡住了,有时候又把他们的身影露了出来。奉书知道,在远处元帅府守兵的眼中,这里不过有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平民家女孩,坐在高高的河堤上,双脚一荡一荡的,歪着脖子,好奇地看着周围的绿树红墙。而杜浒则有意侧身坐在她身旁,一手托着腮,好像在给她天马行空的讲故事——这样便没人能看清他的正脸。
    奉书忽然有了主意,拍手道:“我们可以写个纸条,夹在饭盒里,送进去,就能和他联系了!”
    杜浒笑道:“你的这个妙计啊,从古至今的江洋大盗,从县城里的土牢到皇家的天牢,已经用过不知多少次啦。张弘范要是防不到这一点,我管你叫师父。”
    奉书脸一红,道:“那……那怎么办?”
    杜浒笑道:“办法倒是有,不过非得你出马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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