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又一次被推开,丫鬟捧着一大盆水急匆匆出来,那深红的颜色看得他皱紧了眉,再忍不住要往里头去。
    门口的产婆一见,忙冲上前拦:“将军,将军!您不能进来!夫人说了不让……”
    可楚元长年习武,身强体壮,哪是她一个大娘拦得住的,当下便被他一把推开,回过神来,人已经扑到床头边了。
    “箐儿,箐儿……”
    男人的声音低沉而熟悉,被撕裂般的疼痛折磨了两个时辰的姚箐,费力地睁开双眼,可还未开口说半个字,又是一波剧痛袭来:“啊——”
    女人的声声惨叫,产婆们紧张忙碌,男人心疼焦急的低唤……汗水浸湿了床褥,血水换了一盆又一盆,折腾了大半夜,终于在天蒙蒙亮时,传出了婴孩响亮的啼哭声。
    “恭喜将军,恭喜夫人,是位小千金!”
    作者有话要说:  日更成功第二天~
    看文的宝宝们留个言可好?~
    (原2.16,2.27修排版)
    ☆、【三】
    夏日燥热,知了不知停歇地叫个不停,吵得人好生心烦。
    夫子在学堂前面摇头晃脑地讲书,萧绎背脊直挺坐在大哥旁边,冷着脸望向窗外的树影斑驳,有些出神。
    ******
    与母妃相处的这些时日,他发现她似乎……不知如何形容,总感觉有些地方与以前不大一样。
    比如他在父皇那儿得了夸赞,回来与母妃说起,以前她定会摸着他的头,微微一笑夸他了不起,可现在她听闻后,依旧浅笑着肯定他的才能,却会对他说:“绎儿,锋芒毕露有时并非好事,懂得韬光养晦的人,才是真正能成大事之人。”
    又比如他将瑜贵妃对他“谆谆教诲”的话复述给母妃听,她不如从前般叫他莫要再听,反而望着他认真地问,若当真有那么一日,他是否想为自己争上一争。
    许多细节都是萧绎事后不经意回想起来,方才觉察其中的不同之处。
    而最令萧绎意外的,是母妃对于他练武一事的态度。
    他自小爱武成痴,曾托人为他网罗不少武功秘籍,自个儿私底下练。
    宫中并非没有传授武功的师傅,但皆是些寻常套路,用以自卫防身绰绰有余,却绝对无法与真正的高手一较高下。毕竟他们是皇子,身边自然有侍卫保护,即便苦练多年,也可能终其一生用不上半分。
    母妃显然亦是这般想法,故而对他不似其他皇子般时常结伴出游,反倒一有闲暇便躲在惜云宫后院里,摆弄些花拳绣腿的行为颇有微词,曾三番四次委婉地在他跟前提,让他无事便多读读书,作些好文章给父皇看。
    他知晓母妃是为他着想,希望他凭此讨父皇的欢心,不好拂了她的意,便只好挑她不留意的时候偷偷练,多是夜半时分,或是午间母妃歇息之时。练习没有定性,难以日日坚持,且避开了最佳时间,效果自然差强人意。
    现在他不过八岁,仍在长筋骨的阶段,正是习武的好时机,为了重拾旧时的武功甚至更上一层楼,每日天初亮时,他便到后院去,打坐练功,运气凝神,调节内息。
    此法对提高内力有极大效用,他风雨无阻,一日都不曾落下。
    奇怪的是,母妃明明知晓他的行径,却对此不置一词,甚至有一回他试探性地刻意拖缓请安的时间,她亦只是派了宫女过来传话,让他莫要耽误了用早膳的时辰。
    如此一来,他便愈发肆无忌惮了,爱如何练便如何练,不必像做亏心事一般偷偷摸摸。
    有一回他练一个招式时,不慎崴了脚,脚踝处肿了一个大包。
    他以为母妃会如以前般责怪他不听话,将自己折腾伤了多不好,结果母妃只是在太医为他诊治之后,轻声叮嘱他在伤愈之前不得练武,待脚伤完全康复再继续。
    许是因他由始至终对习武痴迷不已,对此事的印象尤为深刻,母妃的反应对比亦更为鲜明突出,令他十分在意。
    莫非,母妃在之前经历过他所不曾知道的事?
    “阿绎,夫子正盯着你,莫要走神了!”
    萧绎沉浸在复杂的思绪之中,并未听见萧齐压低声音的焦急提醒,直到台上的夫子停下如同念经一般的讲书,扬声喊他:“二皇子殿下,请问老夫方才所讲的诗句,是为何意?”
    夫子平常说话的声音低沉浑浊,这会儿扯着嗓子喊,颇有几分尖利刺耳,萧绎将视线移回手边的书卷上,瞧见大哥已无比贴心地用笔划出夫子要求他解释的诗句。
    他气定神闲站起身来,没有一丝表情的脸,此刻看似不知如何作答的木讷,不远处三两学生低低的嘲笑声隐约传来,恍若未闻,垂眸看了诗句一眼,随即清晰流畅地答出记忆中的答案。
    夫子愣了片刻,为萧绎口中与自己心中所想几乎完全相同的理解,微微诧异,老脸上浮现出抓错人的尴尬神色,轻哼道:“答得甚好,殿下请坐。”
    萧绎依言坐回原位,听罢夫子讲解后,萧齐暗自惊叹弟弟运用得炉火纯青的一心二用之功,微侧过头好奇道:“阿绎,你的解释与夫子所言如出一撤,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一个多月来,因与他记忆重合而引起的状况时有发生,萧绎对于应付诸如此类的问题已深谙其道,随口扯谎:“昨夜翻书时觉着此句甚妙,提前思索过。”
    萧齐不大相信,即便提前思索过,也未必能与夫子所讲如此相类。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没那么玄乎。
    弟弟本就天赋秉异,上月的考核中表现大佳,所获评价可相当高,直接跃级与自己这个长他三岁的兄长一同读书,故而能解读至如此程度亦是有可能的。
    况且,他了解弟弟的个性,鲜少与其它皇子打闹嬉戏,常日在惜云宫内不出门,想来学习定是十分刻苦用功。
    “嗯,”萧齐点点头,轻笑道,“看来大哥也得向你看齐,多下功夫才好。”
    萧绎不置可否,依旧木着脸听书,他便也收敛心神,专心习课。
    ******
    课堂结束后,待夫子一走,皇子们便一窝蜂似的奔出学堂,俱是贪玩的年纪,正忙着计划后半晌的活动呢。
    萧齐在皇子中年龄最长,在这方面颇为自律,且他向来照顾二弟,不忍他一人受了冷落,便时常与他一同回去。
    周围清静了不少,萧绎早早收拾好,站在一旁等大哥,余光里却瞧见戴着小圆帽的萧恒,正一摇一摆晃着他的小肚腩,往这边门口走来。
    小胖墩儿老爱吊在萧景后面当小尾巴,今日怎的剩下一个人了?而且他未满岁数,并不需要习课,平日疯得不见人影的人,突然出现在弘文馆内,该不是怀了什么心思罢。
    萧绎心里一直惦记着大哥当初被人下手的事,难免处处留个心眼儿,见萧恒果真朝着他们的方向走来,不动声色侧挡在大哥身前,冷着脸望他。
    “四弟怎么来了?”萧齐也看见了,站起身来,扬起嘴角温和道,“是想来学堂听课?”
    “额……”萧恒摸摸鼻子,但反应极快,嘿嘿一笑,“哪能啊,我原是等三皇兄一块儿去玩的,方才出来的人里没见着他,便想进来瞧瞧他在没在。”
    “三弟?他们放课比我们早,大概已离开一段时间了。”萧齐答道。
    萧恒闻言,双臂环胸皱着脸,做出一副不高兴的表情:“哼,这个三皇兄,怎么说话不算数呢?还让我等他放课后去放风筝……”
    “或许三弟只是不小心忘了,并非故意失约?”萧齐好心劝慰他。
    “亏我还特地带了最爱吃的玫瑰酥给他……”萧恒撇撇嘴,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纸袋,气不过地说,“他不来便没他的份儿了,大皇兄,二皇兄,我请你们吃可好?”
    萧齐挑眉,惊讶地看着大方递出手来的四弟,惊诧非常。
    这……太阳自西边升起来了?众所周知,四皇子萧恒对于吃的执念深不可测,从来只有他抢别人吃的,没有他让人先吃的,今儿竟然请他俩吃点心,还是他最爱的玫瑰酥?
    他心头微微感动。难得弟弟一片好意,即便他甚少吃甜食,也得至少尝一块不是?
    正当萧齐要伸手去拿,杵在旁边静观已久的萧绎却突然拦住他,开口道:“四弟的好意皇兄心领了,既然你爱吃玫瑰酥,便留予你吃罢。”
    方才萧绎一直在观察萧恒的神情变化,从一开始那片刻迟疑,到后来佯装气闷,以及掏出吃食时眼底的一抹不舍,统统被他收归眼里。
    这等拙劣的演技或许骗得过单纯的同龄人,可他毕竟有多年的阅历在,萧恒不过一个四岁稚童,只消一眼他便能看得透彻。虽尚不能断定是萧恒有意为之,但小心为上,总不会有错。
    萧恒看了他一眼,又看了萧齐一眼,抿了抿唇,似是失望,但口上却是毫不犹豫地飞快道:“既然二位皇兄不喜,那四弟便不勉强了。”
    说罢扭头走了,背影看起来有几分沮丧。
    可在萧绎眼中,倒更像是怕他俩反悔,要回他的玫瑰酥。
    “哎,阿绎,你怎么……四弟该伤心了。”
    回去的路上,萧齐不忍,边走边念叨着,萧绎有内情说不得,只好沉默以对,半晌才道出一句:“我以为大哥不喜甜食才出口拒绝,大哥要怪,我亦无话可说。”
    这话一说,原本倒向四弟的萧齐又为难了。
    二弟也是为他着想,岂能怪责他,顿时停下话头,单手按住他的肩道:“大哥不是怪你,只是……罢了罢了,不说此事了,夫子今日说的文章……”
    萧齐将话题转向探讨课业,心不在焉的萧绎有一搭没一搭应着,终于在听见某个人的说话声时停下脚步,对大哥道:“我落了东西,得回弘文馆一趟,大哥先走,莫要等我了。”
    “怎么如此粗心大意?”萧齐看着近在眼前的兰桂宫,只好点点头。
    待大哥进了殿门,萧绎折身往回,却是拐了另一个方向,朝御花园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耶~日更成功第三天~
    (原2.17,2.27修排版)
    ☆、【四】
    时近晌午,日光毒辣。
    御花园某处假山阴凉处,小胖墩儿盘腿靠坐在地,完全不曾注意有人走到他的面前。
    “萧恒,你在吃何物?”
    嘎吱嘎吱嚼个不停的嘴巴倏地停下,被点名的人儿连忙几下捏起纸袋的封口,抬头讨好地笑道:“没什么……是母妃做的绿豆糕……”
    话音未落,面前人眼疾手快地一把夺过,力道大得直接将纸袋撕扯破了,所剩无几的点心散落在草地,俨然是圆圆的玫瑰酥。
    “呵,好你个萧恒,吃了熊心豹子胆是罢,竟然跟我撒谎?”萧景捏紧了手中残余的油纸,气得狠狠一甩全挥到他脸上,一双眼死死盯着目露怯意的萧恒,“我吩咐你做的事呢?”
    “我给了啊……是他们不要的……”萧恒一点一点挪动自己胖嘟嘟的屁股,企图离这个怒气冲冲的皇兄远一点。
    不料萧景突然上前,一脚狠狠踩上那块玫瑰酥,借着身高优势揪起他的衣领,语气低迷危险:“只会吃的蠢货!若下回再被我发现,你便与这玫瑰酥,相同下场。”
    萧恒瞄了眼他脚下碎裂的酥饼,咽了咽口水,像小鸡啄米般猛点头。
    没点心吃事小,被三皇兄修理也并非大事,他肉厚不怕挨打。怕就怕,若三皇兄从此疏远了他,连带着其他玩伴也会同样不再搭理他的。
    他不像二皇兄,被众人孤立,还有大皇兄愿意亲近。
    离了三皇兄,他萧恒便什么也不是了。
    为了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该忍气吞声之时,他绝不会说半个不字。
    萧景看着那张狗腿得不得了的肥脸,嫌弃地松开手,警告地瞪了他一眼,头也不回拂袖而去。
    “呼……终于没事了……”松了口气,望着地上被踩碎的玫瑰酥,萧恒无比惋惜地叹气,“真不知三皇兄发哪门子的火,有事好好说不行,为何拿吃的出气,多浪费……平日他不也讨厌那两位皇兄吗,怎么偏让我拿去请他们吃?而且这回的馅儿还加了花生粉呢,咬着可香了,哎,以后不知还有无机会吃到……”
    小胖墩儿仍在原地对着惨烈牺牲的玫瑰酥碎碎念,藏于假山另一侧的萧绎已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
    他庆幸自己,并未在得知萧景是罪魁祸首之时便离去,否则,岂能听见后面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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