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西溏接过来,慢慢喝了一口,清香入口回味悠长,果真是好茶,她点头,笑笑道:“好茶。相卿倒是把朕的口味养叼了,他日再去旁人家喝茶,只怕朕半口咽不下去了。”
    相卿依旧淡笑:“如此,便是臣的福气,臣盼陛下时常光顾,臣哪怕日日时时替陛下沏茶,也甘之若殆。”
    魏西溏笑了笑,“朕可是记下了,若真哪日这样来喝茶,不怕相卿耍赖皮觉得朕死皮赖脸才好。”
    “臣求之不得,如何会那样觉得?”相卿依旧慢条斯理的沏茶,只不过过一会他便会放下胳膊略歇一歇,魏西溏猜着怕是伤处有些痛,要歇一歇才成。
    “陛下难得出宫一趟,臣让陛下尝些新鲜物件,陛下午时可愿留食?”相卿侧着身子,偏着头,神情认真的看着她发问。
    魏西溏虽然好奇什么新鲜物件,不过还是摇头:“不必,朕答应了王爷,出来时辰不可太长,否则王爷会担心,稍坐一会便会回宫。”
    相卿回正身体,一笑道:“王爷真是好福气,陛下这样天下最为尊贵之人,竟能听从王爷之言,实在是叫臣诧异不已。”
    魏西溏看了他一眼,道:“宫外毕竟不如宫内安全,王爷是个以大局为重之人,为了朕牺牲良多,对朕又是一片关切之心,朕听从一二也是应当的。”
    魏西溏的身体往后躺了躺,觉得果然舒服的紧,不由自主赞道:“朕觉得,相卿府上的东西,一直都是稀罕物件,倒是叫朕大开眼界。这是旁人家中瞧不见的。”
    “那是,臣府上之物,大多来自招摇山。”相卿含笑答到。
    魏西溏半躺着,扭头看向相卿,好奇道:“你说的那招摇山,真是世外仙山?位于何处?可有凡人前往去过?”
    相卿应道:“臣之故乡,实为外人不知之处,这俗世之间,旁人不知或无法探知之处,便是他们心之向往之处,与常人而言,那便是世外仙境。”
    魏西溏盯着他看了一会,然后扭头看向香樟树的树顶,“相卿言之有理。那相卿为何出山?一个人带着那般多小童世外生活,岂不是更好?又能长生,又能万人之上,更不必受这俗间各种规矩律法所束,何乐而不为?”
    相卿慢慢扭头看向她,继而低头一笑,道:“陛下所言倒是有些道理。只是……”顿了顿,他才道:“陛下可还记得臣曾经跟陛下说过,臣在梦中,曾见过一个女子?”
    魏西溏顿时诧异的扭头看他:“相卿莫非是为了这个女子才出山?不过,你不是说,这个女子在你尚未找到之时便香消玉损了?”顿了顿,她又纳闷道:“既然你尚未找到,为何知道她已香消玉损?”
    相卿沉默半响,才淡淡道:“臣有一日行至沙漠,身侧也有一群行商之人路过,而后臣便看到沙漠半空出现幻想,臣心之所向之人,便是那半空的幻想中人,臣亲眼所见,她死于非命……”
    相卿重新低头沏茶,待他倒满一杯茶之后,轻轻推到魏西溏身侧,继续道:“之后臣再多番打听,她果真如臣所见那般遭亲人背叛惨死。而那时臣与她相隔万里,纵然臣有通天入地之能,也救不了万里之外的人,更不能叫她死而复生。”
    魏西溏捧着茶瞧着他,倒是满心同情,她倒是知道沙漠中的旅人常有人说瞧见诸多幻想,不想相卿也瞧见过,却叫他瞧见的是心上人惨死之状。
    “唔,”她的语气软了软,道:“这是朕的不是,竟让相卿想起曾经这段叫你难受的过往。那个……人是不能复生,还望相卿节哀顺变。”
    相卿缓缓抬眸,忽而看着她展颜一笑,道:“陛下多虑了,日子过了那么久,臣早已没了那种心情。只不过今日陛下提起,臣便借机说了,臣才要感谢陛下给了臣这样一个吐露的时机。”他又问:“那么陛下呢?陛下贵为一国之君,不知陛下对过往和将来有何打算?”
    魏西溏笑了一下,道:“朕?朕要养国养兵壮大国力,若是能叫这天下一统,那朕便是未来的打算。”说完,魏西溏呵呵笑了两声,然后她伸了个懒腰站起来,说:“一直坐着也会腰酸背痛,还是走走的好。”
    闻言,相卿也缓缓站了起来:“既然如此,那臣便舍命陪陛下,沿着左相府走上一遭吧。”
    魏西溏诧异:“你的身体可能受得住?还是算了,朕身体并无碍,即便再躺上一会也没甚关系,倒是你,若是真是一遭走下来,你伤处愈发疼痛,岂不是朕的罪过?还是坐下吧,朕倒还能承受。”而后便重新坐下,“朕略坐坐便要回宫。”
    “臣承蒙陛下厚爱,愧不敢当!”相卿见她坐下,便也缓缓坐下,“陛下可还要再喝两口?”
    左相府的茶杯小于正常用的杯子,喝了三杯也不觉得喝了多少,听到相卿问话,她便顺势点头:“那便再喝上一口吧。”
    相卿一笑,亲自把杯子递到她面前:“陛下请用茶!”
    魏西溏伸手接过,又慢慢品了下去,喝完,她放下杯子,道:“相卿辛苦,身上带了伤,还要这样陪着朕说话,朕倒是过意不去……”话说了一半,她便觉得有些困乏,伸手撑着头,使劲摇了摇头,便道:“许是昨晚上没睡好,朕此时倒是觉得有些困……”
    相卿探身,似乎对她说了什么,不过魏西溏听不大清,依旧撑着头,含含糊糊道:“相卿,朕借你香樟树一用,小憩一会……”
    随着她话音刚落,她便慢慢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相卿坐在原地,慢慢方喜爱手里的茶杯,侧目看着在椅上半躺而眠的人,然后他开口:“全部退下,陛下再次清修,陛下醒来之前,任何人不得擅自靠近,否则刺杀陛下论处,杀无赦。”
    “是仙尊!”周围小童眨眼散开,唯有那株香樟树的枝叶随着风的吹动发出沙沙的声响。
    相卿缓缓起身,缓缓进屋,而后他取了一个软枕和一片薄被过来,轻轻放置在她脑后,手里的薄被也盖在她身上,没有立刻走开,却缓缓在魏西溏身侧蹲了下来。
    他低头,视线落在她露在外面的手上,他试探的伸手,握住那只掌心带了茧的手,肌肤胶贴的地方,能感受到她手上传来的温度。
    相卿低头,双唇印在她的手上,呼吸在靠近那肌肤的一点时骤然加重。
    他怔了怔,有些明白,原来这就是活着的人和死去的人之间存在的差别。
    一个活生生的人,才能叫他身体出现不同以往的异常,而那具没有生机的躯壳,寄托的只是他的念想。
    原来,一个活着的陛下,才是他真正向往的。
    他缓缓一笑,握着她的手,顺着她裸露在外地的肌肤缓缓上滑,直到被衣袖挡住她洁白的手腕,他的手指落在衣袖上,感受着她衣袖下绕着的一圈又一圈的血红丝。
    若是让她知道他这样轻薄她,她一定不会犹豫的把血红丝绕上他的脖子,让他身首异处才让她解恨。
    他知道,她素来是狠绝薄情的女子,她只做对她自己有利的事,这世上任何人或事,若是胆敢阻碍她的步伐,必然不落得什么好下场。
    她选了一个付铮当她的王夫,并非是因为当初她心里非付铮不可,只不过是她自己也知道,相比较这世上其他男子,付铮才是真正叫她放心的那个人,这是一个薄情多疑的女人,容不得旁人半点不恭。
    她的皇位高于一切。
    不单他知道,付铮也知道。
    所以,那个付铮的男人,总是知道用怎么样的东西来打动她,让她一点一点打开心扉,完全接纳。
    其实,他也可以的,只要她给他机会,他便也可以。
    相卿的手指落在她的脸侧,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落到她的脸上时,一阵疾风滑过,相卿的手指猛的缩回,一缕发丝飘飘荡荡落在魏西溏的手臂上。
    相卿慢慢抬头,无鸣手里提着剑,站在香樟树后,道:“世人常说,男女授受不亲,更何况陛下已有王夫子嗣,还请仙尊自重!”
    相卿慢慢起身,看着无鸣,冷笑:“魏护卫的身家地位水涨船高,才敢对本尊无礼。你倒是忘了,你当初是如何出山寻得守护陛下的时机!”
    “无鸣不敢忘。”无鸣垂眸应道:“无鸣职责所在,还请仙尊恕罪。”
    至于其他,无鸣便是懒的多说。
    睡觉他是守护星一族?谁叫他此生使命便是守护陛下?
    “哦?”相卿冷笑,“想必无鸣是忘了,守护星一族与本尊,可有过何种约定,莫非,无鸣是要打破平衡,与本尊为敌?”
    “无鸣不敢!”他依旧垂眸道:“无鸣从不知守护星守护对象会与仙尊同时而现,无鸣权衡之下,依旧认定无鸣职责更为重要,否则,守护星一族也无存在必要,若是连自己的主子都守不住,还叫什么守护星?无鸣还请仙尊体谅,守护陛下是是无鸣天命,不敢懈怠。仙尊切莫为难无鸣,无鸣不愿与仙尊为敌。”
    相卿缓缓走到他身前,缓缓绕着他走了一圈,“如此倒是本尊的不是。”
    无鸣依旧提剑而立,“望仙尊不让无鸣为难,若是陛下醒来知晓仙尊所为,想必也会震怒……”
    相卿笑,在他面前站定,问:“那你以为本尊出山游云,甚至带上了你,因何而来?”
    无鸣垂眸不语,只是手里的剑没有半分放松。
    相卿又道:“你口口声声为了陛下,那你可曾想过,陛下真正想要的是又是何物?”他伸手一指东方,道:“东方,大豫,这才是陛下心之向往,你能做到?”
    无鸣避开他的逼迫,道:“无鸣只为守护陛下,陛下心之所向,并非无鸣能为。”
    “所以,废物便是废物。”相卿笑道:“你守护星一族,又守护得了几代帝王?你们若能守护得了,又岂会出现朝代更迭君主换代?你们不过是一群自欺欺人的废物罢了。”
    无鸣依旧垂眸,半响才道:“仙尊言之有理,只是,守护星一族心眼儿并不活络,认定的事便是如此,无鸣在陛下必须在,无鸣不在,陛下也要在,无鸣但求无鸣活着一日,便能护陛下一日周全。还望仙尊体谅无鸣苦衷。无鸣不能让任何人在违背陛下意愿之时伤害陛下,仙尊恕罪!”
    相卿看了他一眼,依旧面上含笑:“罢了,你这样死心塌地护着陛下,倒是叫本尊高看一眼。既然如此,本尊便不为难你,不过,往后你便给本尊记着,别忘本尊面前凑,本尊怕一时忍不得,要了你命。”
    无鸣应道:“无鸣只随陛下而行,护陛下周全,不敢顶撞仙尊。”
    “那你便记住这话,护着陛下周全,陛下之外的人,在本尊的府中,与你并无半分关系。”相卿笑了笑,回头看了还在安睡的女子,偶尔转身立刻院落。
    无鸣待相卿离开后,便提剑走到香樟树的另一侧,依旧守着不动。
    天禹皇宫内,付铮正陪在皇太后的说话,身侧的两个摇篮里,分别躺了曦公主和墨殿下,两个小东西睡的呼呼香,越来越朝着圆滚滚的方向发展。
    皇太后一边跟付铮说话,一边轻轻晃着摇篮,笑着说:“面儿一回去,这宫里就显得特别安静,哀家就不习惯。倒是让铮儿你见笑了,哀家这年纪也一天天大了,自然不如你们年轻人。”
    付铮笑道:“谁说太后的年纪大了?太后分明还是艳丽明媚的美人,恐怕是这世间最为年轻貌美的皇奶奶了。”
    皇太后笑的不行:“铮儿就是嘴甜,你倒是说说,陛下是不是就是因为你这一张会说好的嘴,才让她非要嫁给你的?”
    付铮一脸冤枉的表情:“太后可千万别这么说,若是让陛下知道还得了?陛下可不承认她是个喜欢听好听话的软耳根子人。”
    皇太后笑道:“怎么着?这世上还有谁不喜欢听好听话?哀家倒是觉得正常,不过,哀家更觉得你跟陛下,是因为你二人自幼感情就好。”
    摇篮里的小东西哼哼唧唧,皇太后赶紧摇了摇,嘀咕一句:“这睡觉都不老实,还要告诉皇奶奶她要人哄,曦儿以后肯定是个能磨人的。”
    付铮笑道:“女儿家,娇气就娇气些,铮儿以后好好待她就是了。”
    皇太后其实觉得她几个女儿都好命,除了魏青莲遇人不淑死于非命外,其他几个都嫁了如意郎君。
    虽说魏红衣开始心有所属,所幸她看事情看的清,从未有过其他非分之想,出嫁以后便放下其他所有心事,安安分分和韩曲过自己的小日子。
    韩曲官位不高,也算是个不上进的,只要日常守着自己的一亩二分田他就满意了,和二公主两人的小日子过的真正滋润。再加上如今又添了儿子,一家子和和美美,传到皇太后耳里的话,那真的都是好话。
    当初出嫁的时候,皇太后还怕她被韩家人欺负,特地拨了四个地位身份高的嬷嬷陪嫁,如今嬷嬷回来传话,都说二公主和驸马恩爱有加,成婚至今未曾拌过一次嘴。
    魏静思倒是天天跟裴宸吵架,不过,说吵架,不过是魏静思自己一个人跟空气吵,她说什么,裴宸都不吭声,再生气了,裴宸就拿了鞭子给她,让她抽几鞭解恨,结果魏静思又下不了手。
    这一对跟二公主比,分明就是越吵感情越好,裴家的人都是有眼色,别说魏静思的性子容不得人家欺负,就算是她好欺负,裴家也不敢欺负和女帝感情深厚的二公主。
    再论陛下的王夫,皇太后笑眯眯的看着付铮,这孩子打小她就喜欢,那时候付铮就对她家池儿照顾有加,虽然那时候她不知池儿的女儿身,不过也知道付铮对自己孩子小,待知道魏西溏的女儿身份之后,付铮对她的态度就愈发明显了。
    如今这二人一路走到现在,皇太后可是亲眼看到他二人的感情是越来越好的。
    若是当初成婚的时候还少了夫妻恩爱的感觉,那如今绝对称得上是琴瑟和谐。
    付铮一边帮皇太后剥瓜子壳,一边道:“太后,今年寒冬太后可想过去往哪里御寒?太后若是想好了,铮儿便要知会陛下一声提前准备。”
    皇太后就慢慢捏着瓜子仁吃,笑呵呵的说:“这个呀,哀家倒是没想过,冬日得过年吧,宫里过年的不能没人守着,哀家打算就待在宫里,哪里都不去,一家子团团圆圆的,倒也不错。”
    付铮点头:“太后所虑极是,那等陛下回来,铮儿便跟陛下说了,前两日陛下还问起这事,铮儿倒是忘了来问了。”
    “又不是甚大事,不打紧。”皇太后问:“是不是到膳点了?怎今日陛下还不过来用膳。”
    魏西溏出宫,付铮是要替她打掩护的,要是让皇太后知道她又出宫,还不得担心死。
    付铮笑道:“太后不必担心,陛下早些时候给铮儿说了,说今日事务繁多,不叫人打扰,臣早已让御膳房备下膳食,准点送过去了。”
    话是这样说,不过心里也有些不高兴,陛下不是说出去看一眼就回来?怎么待到这么久?还是她从左相府出来以后,多日未曾离宫,自己跑去玩了?
    若是因为他现在陪着皇太后,定然会出宫去寻。
    付铮不喜欢相卿,就如相卿厌恶付铮一般,这两人注定相看相厌。
    面儿回家去了,皇太后又觉得无聊,用膳都没人陪着,付铮便在宫里陪皇太后用膳,直到皇太后午后休息,付铮才得空。
    一问陛下回宫没有,结果竟然说没回来,付铮这脸色就好看了,陛下怎么还不回宫?
    什么话没说,亲自出宫去找,一面派了人在集市上找,自己直接杀到左相府。
    贴身侍卫敲门,一个小童开门:“来者何人?”
    “这是我家主子,前来寻早上来探望左相大人的公子。”
    小童一看到是付铮,略顿了顿,道:“公子稍等,容奴才回禀我家相爷。”
    侍卫有些发怒,竟然让王爷在门外等候,付铮倒是摇摇头:“无妨,等等吧。”
    小童急忙去禀报相卿,小童在客房外站住,小声道:“仙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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