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撩起轿帘:“殿下。”
    她走过去,“去宅子那边说话。”
    相卿伸手放下轿帘,“恭候殿下。”
    魏西溏上了后面那顶轿子,一路朝着那宅子行去。
    他们刚走不久,腾王便从王府大门后走了出来,什么话没说,抬脚跟着两人走去。
    到了那处宅子里,宅子里的小童似乎知道他们要来,早早挂起了灯笼,引他们入了院子。
    魏西溏在亭子里坐下,等相卿入座,她才开口:“听说钦天监观察天象,看出他日有陨星过境,不知道仙尊可知此事。”
    “自然知道,殿下有话可直言,相卿必知无不言。”过了晚饭时间,如今也是喝些茶爽口。
    魏西溏直接道:“金州城内外都在传言这事凶兆,本公主要仙尊改此传言,改为吉兆。”
    他笑:“殿下何意?”
    魏西溏道:“仙尊远居世外,不知民俗风情。但凡新帝登基之前必有吉兆,本公主以为,此番就是吉兆。”
    “所以殿下的意思是?”他目光温和的看她,认真的等着她的下文。
    “天降吉兆,凰女降世,佑天禹万寿无疆江山永固。”她伸手一指自己,道:“本公主便是象征天禹蒸蒸日上的吉祥之人。”
    相卿低笑,然后他起身:“谨遵殿下之命。”
    “另外,本公主想问一句,皇后最近是什么意思?”腾王想到的,魏西溏也想到了,只不过要从相卿嘴里得到确切的消息罢了。
    “正如殿下所料,相卿抛出一饵,暗示女帝星降临,皇后娘娘便自认距离皇权最近的女帝星。”相卿解释:“只是近来王爷略有不顺。”
    魏西溏伸手端杯,笑笑道:“父王只有不顺,他才会知道做什么。”顿了顿,忍不住又添了句:“还请仙尊多替父王探些消息,以防皇帝和皇后狗急跳墙对他下狠手。”
    相卿依旧一笑:“王爷智慧过人,必然不会让自己陷入那样的境地。”
    “对了,本公主在宫外还听说皇帝皇后返老还童,仙尊的丹药真有这样的功效?”其实她好奇多日,虽知不是好东西,但是总想看到神奇后的效果。
    相卿道:“不过是回光返照的路,皇帝距离死路不远。他求保持长生年轻状,服药服的过勤,不懂节制,不过早晚的事。之事无需他人动手,他那位结发皇后自会提前送他上路。”他往她杯里添水,嘴里道:“殿下吩咐之事,相卿即将完成,望殿下稍安勿躁。”
    魏西溏看他一眼,应道:“不急,等得起。”
    相卿忽一下看向院子门处,朗声道:“王爷,既然门外听不到,何不进来一叙?”
    有小童过去,伸手开门,果然看到腾王站在门外,魏西溏出了亭子,“父王?”
    腾王面色不善的站在门口,“池儿,你这么和仙尊怎在这宅子里?”
    魏西溏过去,伸手拉他的手,道:“有要事和仙尊商议,父王知道的事。”
    相卿也走了下来,“王爷,别来无恙。”
    腾王眼睁睁看着他们进了宅子,可惜他在外头什么都听不到,看着恁不起眼的小宅子,又不是封了顶的,按理说话应该听得到,他在外面绕了一圈,结果什么动静都没有,门口挂的那灯笼还是灭的,叫人以为宅子里的人早已熟睡一样。
    亭子自然是坐不下三人,又不能叫腾王像高小胖一样,相卿伸手示意客厅,“王爷请上座。”
    魏西溏一人坐在下手,那头腾王和相卿坐在上首,小童重新上了茶,腾王端了热气腾腾的茶杯在手里,只是拧着眉头,一句话都没说,他不做声,相卿也不做声,只扭头对魏西溏道:“殿下可要用些糕点?”
    她摆摆手:“不必。”看向腾王:“父王怎找到这里来了?”
    腾王没好气的说了句:“跟过来的。”跟着别人还这么理直气壮的,只怕除了腾王也没别人了,他没好气的训斥道:“大晚上的,你一个小姑娘怎么能这样乱跑?”
    魏西溏解释:“孩儿带了无鸣。”
    腾王气结,那无鸣还是相卿送的,叫他如何信任?这要不是自己跟着,是不是这妖道还打算把他小闺女拐跑了?“带了也不行!你晚上私自往外跑还不知会一声,真是好大的胆子!”
    魏西溏只好闭嘴,总归是不放心,算是为她好,再一个,就算是腾王想偷听什么,这不是什么都没听到嘛。
    腾王原地坐了一会,突然问:“宫里这几日不太平,皇后娘娘似乎也有了针对本王的意思,想必是仙尊跟娘娘说了什么误会的话吧。”
    魏西溏抬眸看了相卿一眼,“王爷料事如神。”
    腾王差点摔了杯子,还有这样就承认的?他垂着眸,冷着脸道:“当初仙尊也是这般跟池儿说的,搅的池儿老师异想天开,如今你又扯上皇后,一样的话跟两个人讲,不知仙尊是何用意。”
    “王爷既然这样说,那在下便实不相瞒,”相卿伸手一指魏西溏:“真正的女帝星并非旁人,正是王爷家的这位小殿下,此间只此一人,再无其他。至于皇后那里,不过是在下免去诸多麻烦,让他们自相算计的把戏罢了。”
    腾王沉默了一下,反应不像早前那样极力否认和排斥,他能在魏西溏面前提起,便是一种默认。半响,他对魏西溏喊了一句:“池儿。”
    她抬头:“父王。”
    见腾王对她伸手,魏西溏走过去,腾王伸手拉了她的手,问:“你可是想好了?可曾有过后悔?”
    魏西溏应道:“至始至终。无论仙尊是否相助,孩儿的目标从未变过。”
    “那若是失败呢?”腾王问。
    她淡淡一笑,道:“帝王权术从来都是成王败寇。”
    腾王被她说的一愣,随即他伸手,拍了拍魏西溏的肩膀:“父王的小闺女一眨眼就长这么大了,大的父王不仔细瞧,都快认不出来了。”
    她只笑了笑,“孩儿永远都是父王的孩儿,未曾变过。”
    腾王点头:“父王知道,是父王老了,眼睛花了,不敢认了。”顿了顿,他突然又道:“天禹百姓对亲民的君主素来贴近,而历代帝王重战功,若是不能取得一定功绩,怕是无法服众。池儿,你是女儿身,又是旁系,实是难上加难,所以父王一直不赞同,开始也以为你是闹着玩,毕竟你贪玩,年岁小,人家说了什么容易被蛊惑,父王不敢对外乱说,一直瞒在心里,哪怕仙尊跟父王说了多次父王也是极为反感……”
    他叹口气,“父王胆子小,不愿你们涉险,只盼着你们几个姐妹平平安安到老,只是如今这种盼头没了指望,宫里乱成一锅粥,自从太子死后,储君一直是个问题,如今宫里那几位皇子,竟然接二连三病故,父王琢磨这不是真的是仙尊说的那个征兆。”
    相卿直接道:“在下记得俗间有句话,叫‘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王爷只管看着是上天注定便可。”
    他这话说了,腾王直接噎住,什么征兆,分明就是谋出来的事,这样说来,他等着看那几个皇子的结局,其实不是等着看,而是等着眼前这人收拾那几个皇子的结局?
    腾王看着眼前身量已经很高的小女儿,“池儿,你回答父王一个问题,你可知什么是帝王之道?”
    毕竟是个那孩子,再聪明又如何?腾王压根想不到自己这个小女儿到底懂不懂帝王的含义,不过是个孩子,在腾王眼里,眼前的这个小姑娘永远都是个孩子,叫他如何放心,叫他如何相信就是眼前这个孩子一心一意要当女帝。
    什么是帝王之道?古往今来,真正了解的又有几人?
    魏西溏后退一步,认真看着腾王道:“心宽以容天下,胸广以纳百川。”
    腾王看着她,没说话。
    “父王,”她开口:“父王可还记得孩儿曾说过,想取‘西溏’二字为字?孩儿如今依旧盼求此字,大豫女帝能成就的帝业,亦是孩儿目标。父王曾说过,志高不在年纪,孩儿从不以为女儿身年纪小是女儿行事的阻碍,若是以年纪论英雄,这世上便不会有英雄出少年之说。”
    腾王伸手,最终点头:“若是真如仙尊所说,池儿是上天注定的女帝星,那父王便一路相扶,若真到了成王败寇哪日,那我们一家人就死在一起罢。”
    魏西溏先是愣了下,随即明白这是腾王正面回应了女帝星一事。
    不论信不信,腾王也是被逼到了尽头,与其把宝压在外人身上,不如把宝放在自家人身上。
    “王爷,”一直静立一旁的相卿突然开口,“王爷如今正值壮年,手握兵权,相较殿下怕是更加名正言顺,在下以为,王爷若是事成称帝,似乎更加合情合理,也更易获得百姓支持,王爷以为呢?”
    魏西溏垂眸,脸上表情一片漠然,腾王忽一下笑了出来,“本王一直担心仙尊用心,仙尊问了这话,倒是让本王松了口气。”他点头,“仙尊所言不假,本王相较池儿,确实更加名正言顺。只是,”
    他站起来,嘴里道:“若是本王对皇位真有觊觎,只怕二十年就有定论,要么成王,要么成亡。”顿了顿,他才继续道:“若干年前本王确实想过若是本王称帝又该如何,只是,看着宫中横尸遍野手足相残,百姓流离民不聊生……这些纷争本该避免,却因帝王之争烽烟四起。那时起本王便发誓,宁肯当个闲散的王爷,也不愿任任何一个黎民百姓因本王而死。这也是本王阻止池儿的原因,她日后要如何面对血流成河的画面?”
    魏西溏缓缓抬眸,看向他,腾王伸手摸摸她的脸,“我家池儿生的这样乖巧,哪怕是天定的女帝星她也不过是个孩子,那些残忍杀戮是她必然要经历的,若是她一个心慈手软,就会让她丢了性命……只是,事已至此,既然身为皇家子孙,逃避解决不了事,那父王便当你手里剑,替你扫清路上的障碍,不叫池儿的手沾上污浊的血,父王要把清清爽爽干干净净的池儿送到那位上,堂堂正正取一个叫‘西溏’的字,所有杀戮罪孽父王替池儿来担便是!”
    ☆、第061章 祥瑞鸟
    魏西溏看着腾王的眼,半响她应道:“孩儿谢父王成全。”
    腾王起身,伸手牵着她的手:“你与仙尊的事说完没有?若是说完,现在随父王回府,你一个小姑娘不能随便往外跑,要成大事的人,万一出点什么事,岂不是前功尽弃?日后有什么事,吩咐下面人去做,否则还称什么帝?以后那么多大事,若是事必亲恭,有一百个池儿也不够用……”
    他这是怕她什么都不懂,开始教授他一下常识东西,魏西溏不吭声,腾王说什么她都认真听着。
    父女俩手牵手回去,来时一前一后,回时手拉着手,父女俩似乎因为这一晚,感情倒是更加贴近了。
    相卿送二人到了路上,直到那对父女不见了踪影,他才转身进了轿子:“齐轿回宫!”
    路上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慢悠悠的走着,后面跟着无鸣和几个随从,一边走一边说话。
    “父王,你在营里的差事好做吗?”
    腾王应道:“付将军是个能人,他带过的兵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父王倒是得了付将军的便宜。那群儿郎人数虽不多,不过,战斗力倒是不容小觑,就算护不住金州城也挡得了十天半月,保护皇宫自是不在话下。”
    魏西溏扭头看了腾王一眼,小脸上笑眯眯的,一看心情很好,腾王笑着看她一眼,继续朝前走。
    回到腾王府以后,腾王妃正挨个逮着人问呢,怎好好的池儿跑出去了,王爷也跑出去了?可是出了什么事?怎都不在了?
    结果府里这帮废物一问三不知,魏西溏隔了老远对着腾王妃喊:“母妃!”
    腾王扭头一看,父女俩一起回来了,急忙迎了过去:“王爷!池儿!你们倒是去哪了?王爷你带池儿出去怎也不说一声?妾身都快急死了。”
    腾王笑笑:“为夫带了池儿出去你还担心?池儿想要吃吉祥店的花生,我不放心带她一起去了,到了那才发现卖完了。就在路上逛了一会才回来。”
    腾王妃没好气的看他一眼:“池儿想吃,叫下人去买便是,还自己去什么去?”她伸手假意捏捏魏西溏的耳朵,“耳朵拧掉,看你下回还胡不胡闹了。”
    魏西溏往后一跳,转身便跑开:“再不敢了,母妃饶命!父王母妃,池儿要去休息了,先行告退!”
    待她跑了,腾王才拉着腾王妃回房道:“柔儿,宫里最近有些异常,金州怕是要出乱子,为夫要你带着孩子暂时离开金州,待一切风平浪静之后,为夫便派人去接你们。”
    腾王妃一愣,“能出什么乱子?”
    腾王对她笑的温和:“别担心,你也知最近陛下和娘娘都在争,陛下如今无心政事,娘娘却又抓着政事,这样一来……”他拉着腾王妃的手:“柔儿,你带着红儿和静儿先离开金州,为夫会安排好一切,你只管放心走便是。”
    腾王妃一来惊慌,她反手抓着腾王的胳膊,急切道:“那你和池儿呢?你们怎么办?”
    腾王安抚:“池儿在国子监上学,若是她离开势必会引起人怀疑,你和红儿、静儿长年在府中,就算离开也没人注意,所以要让你们先离开,池儿你只管放心,为夫势必会保护池儿安危。”
    腾王妃一双漂亮的美目里蓄行泪水,她问:“王爷,你跟妾身手说实话,若是金州起乱,是不是会涉及到你……”
    他是王爷,只要有人争位,必然会涉及到他,他在一日,别人的王位就会做的不踏实。皇家嫡子出身,再如何都是比旁人名正言顺,也更是众望所归,可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他才时时陷入险境。
    腾王妃哭的肝肠寸断,“王爷……”
    腾王叹气:“柔儿放心,本王必然还你一个完整的池儿和夫君。”
    腾王妃哭着摇头:“你把红儿和静儿先送走,妾身陪着你留在金州,妾身哪里都不去……”
    腾王眼里无奈:“柔儿,你若是真想为夫和池儿好,你便带着两个孩子离开,至于为夫,自然会保护自己。而池儿身边又无鸣护着,你可是忘了?无鸣是仙尊送的一等一的绝世高手,他在自然能护住池儿。”
    腾王真是哄了一晚上,腾王妃不踏实,一直担心,可人只有送走,他才能放开手脚,否则,万一皇后召柔儿或者任一人召入宫,直接把人扣在宫里,那便是他最大的软肋。
    所以腾王妃必须走。
    腾王妃最终被劝动了,然后她红肿眼问:“那青儿怎么办?”
    魏静思其实是腾王犯愁的,入宫带她走显然不合常理,而且高家也不一定愿意让她走,毕竟这一走没有一年半载是不能回来的。可要是不带她走,这金州一乱,麻烦就来了。
    腾王拉着她的手:“柔儿,别担心,为夫会想办法送走青儿。”
    腾王妃点头,把头依偎在他怀里,小声说:“妾身信王爷,妾身只求我们一家老小平安无事,其他再大的愿,妾身也管不了。”
    “这就够了,在外的日子你和静儿红儿要平平安安的,我会多派几个人跟着你们。”夫妻俩商量了一晚,总算歇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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