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晞转身离开,吴清影却望着元晞的背影,想到病房里面的林芙,长长地叹了口气。
    而林芙望着天花板嚎啕大哭,也不知道是后悔还是愤怒,她哭得很伤心,毫无形象,连手上的伤口似乎都裂开了一些,鲜血渗入纱布。
    苏萌不得不叫来了医生,病房内,又是一团乱。
    最终,林芙还是告诉爸妈,放弃报警,也没有告诉他们,自己遭遇的一切,不过是因为她太过于贪婪,妄图自己不可能得到的东西而得到的惩罚。
    她到底还是希望,自己在父母心中的形象,仍然是一个乖宝宝,一个好女孩儿。
    可惜,江大她是读不下去了。
    林芙父母也是这个意思。
    学校方面经过调查之后,将林芙自杀的原因归结于之前网上出现的帖子,也是林芙受到的舆论暴力,相关的几个人被调查出来之后受到了处分。
    并且学校考虑到林芙的身心健康原因,决定同意林芙的转学申请,并且决定为林芙推荐一所林芙老家蜀中的学校,虽然不及江大,却也是很好的重本大学,在那里,她会有一个新的开始。
    既然转学的事情办理妥当,林芙的父母也打算为林芙办理转院,回到蜀中继续治疗。
    只是林芙再也没有在学校露过面,她在宿舍的东西,都是她妈妈过来帮她收拾带走的。
    宿舍中少了一个人,顿时空荡荡了不少。
    林芙的事情,吴清影和苏萌并没有因此而对元晞有意见。
    在林芙离开之前,已经告诉了他们事情的真相,并且将手机里面元晞的照片全部给删了,知道来龙去脉之后,吴清影和苏萌没觉得和元晞有什么隔阂,倒是跟林芙站在一起有些别扭。
    两人匆匆回来之后,也没了过段时间去蜀中看林芙的想法。
    林芙就这样离开,当初那个有点小心机的漂亮女孩儿,在刚入学时候说的一句“你们好我是林芙”,再也回不来了。
    夏去秋来,枯枝尽染,秋冷主杀,万物息声。
    天气带了几分凉意,江州夏天的炎热一去不复返,天气舒爽起来,大家的心情也随之好了起来。
    事实上,距离林芙离开,也没过去两天,但对于元晞吴清影苏萌三人来说,却似乎过了很久了。
    她们宿舍只剩下三个人,却没有搬进新的室友,她们也喜欢现在的状态,三人也没有因为林芙产生什么隔阂偏见,倒是因为没了林芙,关系更好了。
    元晞过着正常的上课下课吃饭睡觉的学校生活,看似枯燥,她自己却乐在其中。
    某天下课,她突然接到了一个人的电话。
    “方晞?是我,祁静然。”温润清淡的声音隔着电话传来,却给了元晞一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
    元晞几乎是立马就想起来了祁静然——她在京城遇见的那个男孩儿。
    嘴边迅速绽放一朵浅浅笑意,她很快便与祁静然熟稔地攀谈起来。
    对于两人来说,不见的似乎只有几日,中间存在的那十几年数千个日日夜夜都不存在似的。
    也是因为两人性格融洽,彼此合得来的缘故。
    可是这些听在另外某人耳中却很不是滋味。
    不怪他手段卑劣,只是属下太过于忠心,懂得为主子分忧,如此贴心地窃听了两人的通话,以音频文件和文字文件两种方式递到了他的面前。
    至于前两天他喝了点酒之后说的那句话……嗯,酒精醉人,说了什么来着?
    只是,这对话和字面文件都是越看越听,就越生气。
    什么时候的老黄历了?还扯出来说什么?不就是小时候见过几面吗?他小时候也有不少红颜知己青梅竹马,他可没有拿出来显摆,这两人真是,呵,俗套!
    当然,席景鹤显然是回忆不起自己的童年时期,大概是内心太过于阴暗,总是喜欢将宴会上遇见的对自己含羞带怯的漂亮女孩儿,以各种方式整到她们出糗,比如说摔进游泳池,落在蛋糕里,被狗追着咬,头发被蜡烛烧掉大哭……那时候完全是只小恶魔的他,则望着她们的狼狈样儿,叉腰哈哈大笑。
    为此,他的“红颜知己青梅竹马”们,都落下了心理疾病,直到现在,见了他都是避之不及,唯恐当面撞上,哪儿来的丁点旖旎,纯真好时光?
    饶是这样,席景鹤还是将那番对话听了个七八遍,更是将他们约见的地点记了个清清楚楚。
    明天下午要去祁静然的茶楼见面是吧!
    他眯起眼睛,精光闪过。
    祁静然全然没有想到,自己与元晞多年后未见的对话竟然被席景鹤给听了去,他现在满心欢喜,甚至是忐忑,如同未经世事的毛头小子,一次见面便让他心绪不宁,万般期待。
    眼前浮现出一幕一幕有关于她的画面,尘封在他记忆中的那些往事,如同一幅画卷徐徐展开——
    他们相识于幼年,第一次见面的那个盛夏,她四岁,他八岁。
    她背着手学自家外公老气沉沉,他心思活跃最是调皮。
    他逗她,捉弄她,看她无论何等境况下,都只是皱着眉头,如同看孩童稚子般看他。
    他不服,总想要跟她争个高低。
    弹琴输给她,字画输给她,什么都输给她。
    她撇着嘴说他笨,却抑制不住脸上骄傲得意的小表情,目光灼灼一如星月。
    他便卯足了劲一心要练习一首最难的琴曲,浮躁好动的他因此一门心思扑在了古琴上,整日研究,性子不知不觉被打磨了不少。
    他的目的,只是想要得到她的一句夸赞。
    仅仅是这样,他就如同得到了全世界。
    可惜,他还未学成,她就已经离开,从此杳无音讯,再难相见。
    两人相识不过几个月,却在他的世界人生中占据了相当重量的一部分,她的一颦一笑,她的一言一语,她的一举一动,都刻画在他的心中,从年少的一个简单虚影,变成了他心底的执念,一直执拗到现在。
    他不是没有去找过她。
    他本是无意中从爷爷那里听来,她与她的外公要回去江州,在她走之后,江州这个地方便成为了他心底的执念,不断地盘旋回荡。
    从八岁到十岁,他用了两年的时间做了周全的计划,存钱,记地图,到什么地方坐什么车,一切都计划了,什么都准备好了。
    两年前的他简直无法想象,原来浮躁好动的他,也会有沉下心的一天,仅仅是为了去找她,便做了这么多的事情,如此周密完整,难以想象是出自十岁孩童之手。
    只可惜,他的计划刚刚开始,便被掐死在了摇篮中。
    她的外公曾为他批命,说他十八岁之前出京城必有大难。
    家中人深信不疑,连出门旅游都未曾带他出过京城。
    他不信,悄悄从京城离开,准备前往江州。
    结果,刚刚出了京城的地界,他便被一伙人绑架,那段恐惧的日子,他更是想念她。
    若是有她在,便什么都不怕了吧。
    爷爷动了大怒,费尽力气将他寻回,此时他已奄奄一息,险些丧命。
    家中人再也不敢怠慢她外公的批语,直到他十八岁,都将他盯得紧,不许他迈出京城一步,而他想要去找她的计划,也就此胎死腹中。
    多余的精力,唯有用来学习。
    又是十余年的时光。
    他习琴,舞文弄墨,一幅字得了书法大家的赞叹,十八岁获得京城大学博士双学位,年少那个浮躁的他一去不复返,时光将他打磨成了光华绝世的玉石,在这个年纪绽放出了最耀眼的光彩,也成了京城多少家孩子挥之不去的压在头顶上的噩梦,俗称别人家的孩子。
    十八岁以后,家里人到底拗不过他,不得已看着他来到江州,开了一家茶馆,浮生悠闲地度日,却是在人海茫茫中,状似无意地寻找那一抹身影。
    心头执念,就此难全。
    他却没觉得有多高兴,心中记着的,唯有与她的一句年少稚语约定。
    抚一曲为她。
    这一天终于到来,他们的约定就要实现,他已经等待太久太久,心里却不自觉怅然若失。
    为了与她见面,他早早便来到自己的茶楼。
    此时,距离约定时间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
    他心中忐忑,只能拨弄琴弦,抚平心境。
    年少约定的琴曲他已经练习了千遍万遍,不假思索便能够拨弹而出,熟稔流畅,已得其中真意,想必她定然是喜欢的。
    “琴曲三绝,你已然得了全意,当年的这首琴曲,你倒是没忘。”清越泠泠的声音响起,如玉石击罄,琳琅动听。
    祁静然一怔,蓦地回首,赫然见她一身白裙,徐徐步来,信步间如行云流水,小小年纪,却自有一番风骨。
    原来,不知不觉,他已抚完一曲,时间也刚好距离他们约见的时间,早了十分钟。
    她也早到了。
    想到这一点,祁静然的眼角就不自觉带上些许笑意,波光沉沉,宛若秋波。
    “晞晞,好久不见。”他开口,叫的还是幼年时的称呼。
    元晞也不自觉浮上浅浅笑意:“嗯,好久不见,然然。”
    幼年时唤来还不觉有他,可如今他已是长身玉立翩翩君子,这般幼稚的称呼,倒是……令人发笑!
    两人相视一笑,淡淡默契在两人之间浮动。
    元晞在祁静然对方翩然落座。
    祁静然道:“原来你还记得这首琴曲。”
    “当然,当年我们不是约定过,你要弹给我听吗?可惜那时候外公匆匆决定返回江州,倒是错过了。”元晞语气中无不带着惋惜。
    祁静然笑道:“若是当年的我来弹,大概得不到你的一句称赞,反而又会被你说成是笨,不开窍了吧。”
    元晞倒是没有因为祁静然提起的年少囧事而窘迫,反而一派坦然。
    “想来,我那时候对你的评语,应该是没有错的。”她抬了抬下巴,眉眼带笑。
    祁静然心头一暖,十几年的等待时光,似乎都不存在了,好似他们昨天才约定,今天便又坐在一起了。
    只是这一幕,于两人来说都是难得,对另外一人来说,却是刺眼了。
    他看着pad上忠心耿耿的属下传来的一幅幅画面,都是她与他的。
    两人坐在静谧幽美的茶室中,格子木窗阳光浮动、灿烂明媚,室内一片光明生辉,披散在两人身上,如同披上一层薄薄金纱,金童玉女对视浅笑,默契十足,时光静美,一切都美好到不可思议。
    可他却觉得心头酸酸的。
    她可是从未在自己面前如此表情生动过!永远都是冷硬淡漠的,滔天巨浪也掀不起她心底的波澜,如此傲然于世,却教他心头难忘。
    她还穿了裙子!多漂亮的白裙!自打自己见过她第一面以来,可是从未见她穿着这般纤弱柔美的白色长裙,令她看起来有如清风扶月,姿态万般美好。
    席景鹤看似沉静地坐在柔软沙发之上,心头却好似有一条毒蛇在不断地喷洒毒液。
    哦,也许可以称为是酸液。
    他甚至开始恼恨自己那几个忠心的下属——以为自己是摄影师?光线画面取得这么好是等着去参加摄影大赛是吧?拍那么好看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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