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羞涩柔弱的模样,叫楚离顿时脸一冷,看了这桃花图一眼,淡淡道,“不怎么样。”
    如眉却仿佛知道他为何会这样说,并不感到受伤,反而捂住嘴眼睛弯了起来。
    “这个……家中有悍夫,见笑了呀。”如意咳了一声拱了拱自己的小爪子,十分厚脸皮地说道。
    “行了,就跟不知道你炫耀似的,你姐姐不过是不与你计较。”老太太心里对几个孙女儿一视同仁,虽然更宠爱如意,然而如眉也不是她冷落的,只是眼下看见如眉羞怯美丽,她忍不住就在心里疲惫地叹了一口气,揉了揉眼角面上不显地温声说道,“你七姐姐性子软和,你可不要只知道欺负她。”她顿了顿便不着痕迹地问道,“你在外头走动,可知道谁家有上进的子弟?”
    连自己都问了,想必如眉的亲事是真的不好了,如意心里一顿,想了想便关切地说道,“七姐姐在京中颇有美名,若老太太信我,我就相看相看?”
    如月如画当年能嫁给勋贵官门嫡子实在是那时魏国公府正是鼎盛之时,荣华正好因此捡了便宜。眼下魏国公被弹劾丢了官,正是最落魄的时候,如眉又是庶女,这时候好些的府邸只怕都不肯登门的。
    “也好。”老太太见如眉仰头一脸担忧地看自己,便安抚道,“我只是累了些,无事。”
    “老太太不要给孙女儿寻更好的。只寻常人家儿,彼此配得上不必费心的就好了。”寻常人家的庶子倒是有上门求亲的,只是老太太怎么看得上呢?也是因心气儿高不肯叫如眉吃亏方才拖到现在。
    老太太比之如意更知道魏国公心里的想头儿,待知道江夏王府与魏国公翻了脸,心里就一颗大石落了地,有闲工夫来给如眉慢慢儿打算了。眼下她就带着几分轻松地笑道,“内忧外患尽去,我这心里就松快了。”
    只是魏国公又请了几回太医,虽然只宿在前院儿,可是老太太总是觉得心里很担心。
    她知道魏国公最近经常吐血,只是再如何,这太医请得也忒勤了些不是?
    “您请好儿罢!”如意滴溜溜转着自己的大眼睛,看着美貌倾国的姐姐,摸着小下巴就笑了。
    如眉被她笑得浑身发冷,又叫她身后的九妹夫用怀恨的眼看着,冰火两重天,真是再没有如此害怕的时候,比害怕亲爹还要害怕九妹妹贤伉俪。
    难得被庶女惦记的亲爹魏国公,此时也遇上了叫自己万分恼怒的时候。
    此时外头天光灿烂,书房之中却一片的昏暗,魏国公一脸铁青地坐在一张红木大椅之上目光森冷,一个衣裳半推白嫩妖娆的美貌女子跟一条蛇一般依偎在他的怀里,面上却是一片的死白不敢抬头去看头上的主子。
    她浑身都在发抖显然是恐惧到了极点,又努力地在魏国公的身上使出了万般的手段来,却只看着没有动静的魏国公,花容失色,几乎不敢置信……正是盛年的国公爷,竟然……
    “滚!”见这女子一脸古怪,魏国公顿时大怒,将这来不及披上衣裳的女子给踹出门去,之后疲惫地跌坐在椅子上,撑着头脸色阴晴不定。
    这么久了,该吃的药都吃了,为何,他竟然还是不能如从前的样子?
    太医莫非是庸医不成?
    如花美眷红颜知己,难道日后,只能看着?
    下半辈子怎么过!
    第190章
    魏国公的心路历程如今只有国公爷自己知道。
    打从如意出嫁至今,魏三一颗心都在打听闺女在王府的日子过得如何。张氏重病浑浑噩噩,如玉如薇也只顾着亲娘哪里记得自己的可怜老父亲呢?老太太看见长子也跟看见仇人差不多了,许久都不肯见魏国公,魏国公心里孤单寂寞冷又有谁知道?
    他此时一脸伤痛悲情地看着书桌之上,一个小小的血红的鸡血红印章,又想到那一年,那个含羞带怯的少女与自己说起的话。
    这印章如血,就如她对自己的心意。
    阴差阳错他与她不能厮守终身,可是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心爱的女孩儿,落到那吃人的地方去。
    江夏王如此暴戾,江夏王妃的名声也不大好,江夏王世子更是一个二百五,叫她嫁到这样的人家去,岂不是送死?
    心里想着这些,魏国公的脸上露出一份伤感与寂寞,抬手摸了摸桌上的印章。
    他依稀记得,河间王第八子是没有婚配的,虽然并不能继承王府,可是河间王府显赫,也足够叫他心爱的孩子有个圆满荣耀的人生。
    想到河间王,魏国公默默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儿,只觉得自己头上还疼得厉害呢。只是眼下也顾不得这个了,起身走到外头,见两个哆哆嗦嗦不敢抬头看自己,恐被迁怒的小厮站在不远处,他眯了眯眼,目中闪过一份杀意,却只忍住了冷冷地问道,“我记得,九丫头今日回府?”他又想到如意,眼角便露出淡淡的笑容来,见那小厮应了,便举步道,“咱们过去看看。”
    如意素来在他面前没有什么狂悖之处,又可爱又讨喜,虽然上一回别宫有婆子哭着回来告状说叫如意打了,只是魏国公却素来知道身边奴才骄横,只以为是冲撞了如意。
    “世子妃在老太太处呢。”其中一个小厮脸上一苦,小声儿说道。
    老太太前儿才把长子骂了一个狗血淋头,如今也不知气儿消了没有。
    “还有谁?”魏国公一边走一边淡淡地问道。
    “几个姑娘素来都在。”这小厮见魏国公身上换了新衣裳,走路带风依旧威严无比,也不去看他脸上眉梢儿处淡淡的伤痕恭声道。
    魏国公对几个女孩儿之中,如馨定亲给宁非倒是觉得赚了,只是如玉这丫头素来不驯与自己不恭,又嫁给了一个狂悖无德,据说在边关往死里欺负构陷韦妃的宋云焱魏国公心里是极不喜欢如玉的,此时脸上冷淡了几分,到底什么都没有说便往老太太的春晖堂中去了。
    走到半路见夏花灿烂,他微微迟疑,又命人折了几枝开得绚烂的花枝来放在手中。他本也是极英俊的男子,此时与花枝在一处,竟透出了几分风采。
    只是再英俊,如意看见这大伯父又来了,也笑不出来了。
    若只是寻常小事,她只会笑嘻嘻与魏国公打哈哈你好我好大家好,只是如眉这事儿做得太恶心,如意都想破开这大伯父的心看看是什么色儿的。
    怎么就能把别人的外甥女儿当成仙女,自己亲闺女就不是人了?
    “九丫头生得好了些,是世子爱惜的缘故。”魏国公干巴巴将花枝丢给老太太身边两个努力藏住不屑的丫头,心平气和地给老太太施礼方才坐在了母亲的下手低声道,“这是母亲最喜欢的花儿,儿子知道母亲必喜欢,因此折了些。”他见老太太脸色冷淡,因素来是个心胸宽广的人,也不计较,垂头说道,“母亲真要与儿子这样恼怒?伤了身子到底是儿子心疼。”
    “你来做什么?”老太太敛目说道。
    “九丫头好容易回来,到底是儿子从小看顾到大的,何曾不想念呢?”魏国公平静地说道。
    这话就十分之骗鬼了,如意仰头看天。
    她大伯父亲闺女嫁出去好几个,也没说个想念啥的。
    老太太也知道儿子无利不起早的性子,皱了皱眉头搞不清魏国公这发了什么疯儿,只是为未雨绸缪的缘故,她哼了一声指着楚离缓缓地说道,“阿离忙碌得很,九丫头确实难得能与他一同回来一趟。”
    她一只手若有所思地在手腕的佛珠之上转动,见魏国公看都不看一旁脸儿都唬白了,单薄柔弱的身子哆哆嗦嗦的如眉,心里微微一松方才提起精神说道,“阿离如今忙着督建皇陵,旁的一概忙碌不问。”
    她担心魏国公这是静极思动,想要走楚离的门路往朝中去。
    “世子辛苦。”老太太说到文帝的皇陵时,魏国公目光闪了闪。
    文帝竟然要督建皇陵,显然是觉得自己大限将至了,此时诸皇子,谁能上前一步,就该是最后的一步。
    “可辛苦了,再挨累,我都心疼要进宫与陛下央求了。”如意见如玉侧坐,将如眉纤弱单薄的身影给挡在了自己的身后,对哼了一声扭头不理的姐姐挤了挤眼睛,不过可不敢去戳这姐姐薄薄的脸皮儿,就笑嘻嘻地与魏国公说道,“大伯父既然在家这样空闲……”她敏锐地看见魏国公脸上抽搐了一下,这才晃着小脑袋说道,“也该去瞧瞧大伯娘呀。连我们这些小辈都去了,大伯娘看不见大伯父,心里多想念?”
    “母亲有我们就好。”如玉冷笑一声说道,“母亲不过是身上病了,总比别人强些!”
    “别人?”如意配合地眨了眨眼睛。
    “又是断臂又是破相的,叫我说,只病在身上,实在是有福气的人。”如玉翻看这自己白皙的双手,脸色冷肃地说道。
    这说的岂不是韦妃与大皇子?!
    魏国公心里有鬼,见如玉的目光如同星辰一般闪亮,亮得叫人心生恐惧,他不管如玉这是听了外头的传言有感而发,还是刻意针对,顿时大怒道,“一个闺中小姐,怎能议论旁人家是非?!一点仁善皆无,只知讥讽,人性恶毒不过如此!”他才喝骂了如玉一声,竟只觉得面上一痛脸一偏,一股淡淡的血气在口中蔓延,诧异转头,却见老太太一脸恼怒地收回了手。
    他竟然挨了母亲一耳光!
    “她是我养大的,性子都随了我,如今,你是指摘我?!”老太太厉声骂道,“八丫头如何我不知,只你如此不孝,就是世间罕见!”
    “儿子不敢。”魏国公还想往前朝风云变幻呢,自然不敢背不孝的罪名,急忙起身告罪道。
    “别人破相实在是十分可惜的,谁听了心里不唏嘘一声呢?”如意见魏国公老实了便笑嘻嘻地在一旁说道,“原是我的过错。因禹王府二哥要往边关去了,难免想要知道知道那头儿的信儿叫自己心安,正好听说了大皇子与其侧妃之事。回家又听说大伯娘病得沉了,就拿这个安慰了八姐姐,八姐姐也是担心大伯父为大伯娘担心,因此也这样来安慰您呀。您放心,比起那侧妃,大伯娘没事儿。”
    她仰头天真纯良,处处为魏国公着想,屋里的人顿时都感动了。
    如眉虽然害怕生父,却也忍不住举起了绣着莲花儿的帕子,摸了摸自己感动得落泪的眼角。
    魏国公,得多真爱自己的夫人呐,国公府里真是充满了爱。
    如意出言,魏国公再不高兴也只能忍了,况如意多单纯的小姑娘,怎么会刻意欺辱韦氏呢?
    “且要我说呀,旁人破相是叫人心里难过的事儿,那侧妃破相了,我倒觉得是一件好事儿。”世子妃觉得大伯父连口血都没吐,想必是大安了越发放心,便笑嘻嘻地双手合十说道,“据说那侧妃生了一副倒霉样儿,如今破了相相当整容,没准儿霉相破了,她还可以少倒霉一点点。”虽然大家都不知道什么叫整容,不过看如意眉飞色舞的样子,就觉得都知道了。
    “你!”
    “从有了她,大皇子就不顺心,这京中富贵皇子宗室云集,大皇子却被挤兑到边关吃沙子这么多年,兢兢业业却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这还克夫呢。更不要提她这些年不仅自己坎坷,还连累大皇子数次,如今大皇子胳膊都没了,还被夺爵,谁又知道是不是因她而起呢?”如意便对魏国公笑眯眯地善良地说道,“叫我说,大皇子纳了她,实在是救了旁的男子,也不知是不是别人都知道她霉运兴旺,因此特特儿叫大皇子收了她。”
    这话说得太诛心了。
    世人大多信风水相术,身份越勋贵的越相信。
    要不怎么有那么多的皇子啥的,希望叫人看出自己有个帝王之相呢。
    魏国公一下就知道厉害了,比起如玉的冷言冷语,如意这话才是温柔一刀,他心里打了一个寒战,目光惊惧。
    这话若是传出去……韦妃的名声不必提,只大皇子……心里会怎么想?
    “你……”
    “罢了罢了,原是我说得多了些。”这话如意才不跟魏国公多说,叫他心里嘀咕去罢,不过是为了叫魏国公不要与姐姐们为难罢了。
    她见魏国公面上颇有惊疑之色,又露出了十分可爱狗腿儿的笑容,见老太太也面带笑容微微颔首,也跟着龇牙一笑回头喝了眉目微挑的楚离给自己端来的茶水方才含糊地说道,“只是侧妃不过是一个妾,说了脏了咱们高贵的嘴,不提也罢。”
    她娇气地挥了挥手。
    魏国公默默地忍了,然见韦妃这样委屈,心里越发不愿意叫她的外甥女再有与她相似的不幸,按捺住心中的怜惜,他看向如意。
    如意无辜回望,不过三息,小身子一歪,脸被塞进了自家美人儿香气缭绕的怀里。
    楚离哪里肯叫妻子看别人这样专注,见魏国公一怔收回了目光,便淡淡地说道,“她不爱看了。”
    不爱看了……
    不爱看谁?
    魏国公早知道楚离狗嘴吐不出象牙,再没想到他竟然长辈的面子都不给,心里生出一股子怒火,他握了握拳头,勉强镇定地与楚离问道,“我记得世子与河间王府交好。”
    “多新鲜呀,您儿媳妇儿就是河间王府的郡主,最交好的该是您呀。”如意奋力探出一颗小脑袋来说道。
    楚离不动声色地把她摁回怀里,拿长长的袖子将她遮盖住,方才无悲无喜地说道,“与国公无关。”
    “你到底要说什么。”广平王世子这句话翻译过来就是“管你屁事!”,老太太实在听不下去了,皱了皱眉头便与俯身的魏国公不耐烦地说道,“你又想做什么?我只与你说!”她指着魏国公冷冷地说道,“大哥儿媳妇儿再没有一处不好的,你若是想要生事,只怕河间王又要上门,到时候,我老天拔地,只怕就救不得你!”
    “儿子只想,河间王府八公子似乎并未做亲。”魏国公垂目说道。
    老太太一怔,迟疑了一下。
    “若喜上加喜,岂不是大善。”魏国公目光飞快地在如眉身上掠过,见老太太神色缓和下来,便慢慢地说道,“若八公子并未定亲,知根知底的,到底比别人家的姑娘强些。”他平静地说完这个,见老太太皱眉仿佛是觉得自己又功利这回想要巴结王府,一旁的楚离脸上冷笑,一只手竟然拧了嗷呜一声仿佛十分心虚的如意腰间一把,他顿了顿便说道,“倒是天作之合。”
    “这个不行。七丫头是庶出,王妃不会肯的。”老太太哪里会被儿子说动心,摆了摆手,心里却一松。
    魏国公既然能想要把如眉卖到河间王府去,可见前些时候江夏王世子大庭广众一席话,是断了他的后路了。
    韦氏女必不得不嫁给江夏王世子,如眉就用处不大了。
    “儿子知道了。”魏国公面上迟疑了一下,方才说道,“可惜了的。”
    “可不是可惜了。”老太太其实也很喜欢生得人高马大十分英武,还颇为直爽的熊八来的,只是河间王妃看似柔弱,实则十分不好亲近,且魏燕青已经娶了嘉怡郡主,这再两家结亲不大好听,她想了想便叹息道,“英雄美人……那孩子心性澄明,河间王府家风也好,若嫁给他定然能一心相待。七丫头没有这个福气。”
    她说起这个意兴阑珊,又叫如意几个劝了“天涯何处无芳草”,方才罢了。
    嘉怡郡主在这公公面前当了半天小透明儿,涉及了自家熊八哥的亲事问题,竟然没插上话儿。
    魏国公才不想跟对逆子死心塌地的不孝儿媳妇儿说话呢,只是老太太等人的话都是虚的,他忍辱负重,便与嘉怡郡主问道,“你八哥年长,亲事是该上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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