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东西都不值钱,然而却是她的心意。
    几个女孩儿养在深闺,就算出去也不往街上市斤之中,哪里见过这些个,果然见了都很喜欢,如馨还拿着一个柳条编制,里头堆满了鲜艳的纱花儿的百花小篮子上前来拧了拧如意的小爪子笑道,“还是九妹妹知道咱们喜欢什么。”
    这小篮子巴掌大,精致极了,如馨爱不释手地把玩了一会儿,便也依偎在老太太身边来给老太太献宝,又挽着这篮子笑得眼睛都眯起来。
    “虽然寻常,不过是你费心挑的,我就要几个罢。”如玉喜欢极了,却抓着一个小小的香囊转头扳着脸说道。
    如眉红着脸与如意讷讷地道谢,如月在一旁摸了摸如眉的头,这才与如意笑道,“这些精致可爱可见是精心选的,都是九妹妹对咱们的心,若说谢未免见外,不如……”
    “晚上与姐姐睡!”肥仔儿是个得寸进尺的肥仔儿,顿时眼睛亮晶晶与如月提要求。
    如月要给肥仔儿绣个大大的荷包装她心爱的小点心的话默默地吞了,见如意趴在床头对自己目光殷切,到底舍不得叫她失望,含笑应了。
    老太太含笑看着几个孙女儿在身边嬉笑,面上也是一片的安然喜欢,虽然到了晚上仿佛听说前头生出大动静来,然外头的人回说无事,也就罢了。
    待都用过了晚饭,众姐妹又赞了一回如意在外头带的虾,如月这才与老太太告退,抱着打滚儿撒泼的肥仔儿一起回房去睡觉。
    她有些艰难地抱着沉甸甸的妹妹,见她抱着自己的脖子开心得咯咯直笑,便含笑摸了摸她的头笑问道,“怎么这么开心?”
    “四姐姐就要嫁人了,以后,只能和四姐夫睡,不能和小九儿睡了,眼下小九儿只能多与四姐姐一起,才能回本儿呀。”
    如意蹭了蹭如月的脖子,见她柔软的手摸着自己的小脖子,便觉得很舒服,叫姐姐抱着回了自己的院子,就见里头匆匆过来了一个丫头,面上带着几分担心。如月脸上的笑便收了几分,却只不许叫这丫头说话,先把如意给带进屋里去,给她脱了小衣裳洗了脸。
    见这肥仔儿自觉往被子里一滚,探出头眼巴巴看着自己,如月忍不住笑了,摸着她的头柔声道,“姐姐换衣裳去,九妹妹先等等。”
    如意急忙点头,看着如月径直走了,转了转眼睛,披了小衣裳就跟出去了,就见如月一路就走到了如画房间的外头,方才的那丫头正哭着与她说话,许久,如月便轻声道,“她就是不肯吃东西?”
    如画被关着前几日还知道哭闹,这几日却安静了起来,也不哭了,人却呆呆的,饭也不吃。如月前几日还常来劝劝,只是如画如今对她颇有愤懑,嘴里也十分怨恨,也叫她不愿意抽了脸还把脸继续凑过去。
    “今日尚书府传话儿来,说要预备嫁娶之事,尚书府仿佛催得急,可是老太太却说要再等等,姑娘听了就哭了一场,之后就不肯吃饭了。”
    “莫非她还要威胁老太太?!”如月都气笑了,揉了揉眼角方才说道,“老太太不应是对的。谁家高门嫁娶不是好几个月,里里外外预备足了?这才叫尊重。”
    她想如画如今关心则乱,竟连平日的规矩都忘了,又想到五姨娘因兴风作浪被老太太给关去了庄子,只怕这辈子都回不来了,忍不住又有些可怜这个妹妹,叹了一声方与这丫头说道,“她如今不信我,你只说是你想的,就说这门亲已经订了,断然不会有老太太不愿她出嫁的意思,如今是在给她长脸面,别再做这些,叫老太太恼了她,才是真的不好了。”
    那丫头欲言又止,看了看如月。
    “还有什么?”如月不动声色地问道。
    “姑娘看重咱们姑娘,求您与几位姑娘也说说情。”这丫头顿时跪在了如月的面前哭着说道,“几位姑娘与咱们姑娘大不如前,这些时候竟都不来了,可见心里是存了芥蒂,只是,只是咱们姑娘从来都没有坏心的呀!”
    她拉着如月嘤嘤地哭着说道,“都是一样儿的姐妹,偏分出个三六九等来。八姑娘的首饰九姑娘的云霞锦的,提都不提咱们姑娘一句,这心里得多难受呀!”
    如意缩着头默默躲在角落里听了,望着角落的黑暗,不由苦笑了一声。
    原来,她嘴里口口声声对如画并无芥蒂,竟并不是这样。
    她已经分了里外,如月是亲近的姐姐,如画……是不知好歹,不必再理会的姐姐。
    她不后悔如此,因为……
    “东西是妹妹们的,她怎么还巴巴儿地要!?她的脸呢?!”如月听如画竟然还在央磨妹妹们的东西,顿时脸色一沉冷冷地说道,“可见,她是给惯坏了!去!”她高声道,“你只去问问她,这些年给妹妹们什么了?!有没有宫造的首饰,有没有云霞锦?!若她没有给过妹妹,就不要巴望妹妹手头儿的东西!”
    “可是……”
    “既然如此,四姐姐就给五姐姐求求情儿,叫五姐姐快些嫁了罢。”如意见如月好脾气都恼了,嘴角一抽,探头扶着墙说道。
    赶紧送了恨嫁的出门,姐妹们也就清净了。
    如月一怔,一转头,就见一只肥仔儿对自己咧嘴一笑,目光狡黠。
    “知道了。”如月心里一叹,知道如画这是铁了心一条路走到黑,劝她的那都是仇人,一时也心灰意懒,无力地应了。
    她口中应了,又央求了老太太,果然正觉得暗无天日的如画,不过数日就被放了出来,见了对自己依旧温和的老太太,告知可以嫁人了。
    只是时间匆忙,赶不及预备全嫁妆,因此减了一半儿的嫁妆,也没法儿大操大办……这个……真情无价么,想必五姑娘与尚书府,都能体谅一二,是不是?
    第37章
    嫁妆是一个女子在婆家立足的根本,少了一半儿,如画又不是傻子,自然不愿意。
    然而她说了不算,哪怕是哭倒在老太太的面前苦苦央求,却什么都没有改变。
    她本不过是个庶女,嫁妆简单是本分,多给的,才是老太太的宠爱。
    如意冷眼瞧着老太太是真烦了如画了。
    尚书府本就是想赶紧娶亲的,陈夫人知道老太太点了头就很欢喜,亲自上门来送了嫁妆,又说了许多好听的话,对如画也十分爱惜的模样。
    老太太对陈夫人没有什么恶感,又见她殷切,不管是因为什么,还是好言好语地交谈,并将陈夫人送来的聘礼都归在了如画的嫁妆里一并带走,然而话中颇有些试探。
    她见陈夫人对自家儿子苏怀中意如月茫然不觉,心里就暗叹了一声苏怀懦弱只怕不是良配,然而都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竟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与陈夫人择定了婚期,就在半月之后,又叫了一脸守的云开的如画到了面前,说了一些女子嫁人之后,为妻之道。
    如画惦记生母,还想求老太太接了五姨娘回来。
    虽然在府里五姨娘年老色衰,魏国公面前早没她什么事儿,只剩给张氏打帘子这么一项业务了,却也比在庄子上喝西北风儿好得多呀。
    只是如画的哭求老太太并未应,只叫人拖了如画下去,就叫人唤魏国公过来谈他庶女的婚事。
    如意抱着自家亲爹从晋王府上骗来的大八哥儿正摸羽毛开心地坐在老太太身边呢,看见进来的魏国公顿时就唬了一跳。
    本极英俊的中年男子,气势浑厚,然而此时一条鲜红的伤疤从耳后而下过脸而来,触目惊心。
    “父亲这是……”如月正陪妹妹玩儿那只张着翅膀叫救命,被肥仔儿凌虐得奄奄一息的八哥儿呢,见魏国公头上伤成这样儿,一惊就起身战战兢兢地问道,“父亲这是在哪儿伤的?我瞧着吓人,咱们寻太医来瞧瞧?”
    她微微一顿,脸色忧虑地抿嘴儿说道,“是何人竟胆大包天,伤了父亲若斯?如此凶横,实在太过,您,您可是勋贵呀!”她一叠声叫人进来魏国公上茶等等,然而如意却隐蔽地察觉到她目中仿佛闪过一丝笑意。
    “不碍事,碰了墙罢了。”魏国公见老太太担忧地看过来,便沉着脸说道,“不要小题大做,叫老太太也担心。”
    “知道了。”如月叫魏国公呵斥了,垂头应了,坐在如意的身边目光潋滟。
    “你自己心里有数儿就好。”这不是寻常能碰出来的伤口,倒仿佛是寻仇。老太太还不瞎呢,只是见魏国公不愿深谈,便放过这个话题,只温声道,“五丫头的亲事预备得差不多了,我想着到底是人家的人,早早晚晚,不如叫她早些嫁过去。”
    见魏国公无所谓地点头,老太太顿了顿便和声道,“她的嫁妆,我原想丰厚些,只是我前头打听苏家前头那几个进门奶奶的嫁妆,实在不多。”
    苏家虽然往来都是官宦,只是嫁妆却都不如勋贵之女的女孩儿。
    “母亲的意思儿子明白。”如画的嫁妆若压过妯娌,只怕有人心里要不自在,毕竟苏怀不是长子,怎好在这样的地方显摆呢?
    “你明白就好。”老太太就笑了,和声道,“就照着她前头那几个进门嫂子的嫁妆就是。”她遂了自己的心愿,便又问魏国公近日如何,见魏国公一一地答了,便与他笑着说道,“你媳妇儿生了十丫头,这都快出了月子竟还没有个正经名字,你做爹的,是不是也得尽心些?”
    她见魏国公脸上说到这个女儿有些不耐烦,心里多少怜惜这个孩子,正欲说想将十姑娘抱过来养,就见魏国公迟疑了一下。
    “怎么了?”老太太一边推开一旁给自己捶腿的丫头,一边问道。
    “十丫头,儿子想留给张氏养着。”魏国公最近焦头烂额,实在是在外头名声一落千丈,哪里还管一个丫头如何,只是叫张氏抱着腿哭了几场实在是厌恶得不行,见张氏一眼都烦心,且最近京中有许多流言蜚语,都是关于魏国公大人不得不说二三事的。
    这其中的风流香艳浪漫情怀就不必多说,多少露骨的话本子都指着魏国公大人这出戏呢,虽然不知那话本子里另一名女主角是谁,然而魏国公外头有人儿,且还喜欢的是一个人尽可夫的女子,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真重口呀。
    韦氏旁的还好,只是叫人抽了耳光又打破了头,末了竟还叫一盆汤淋在头上,人都傻了,唯恐她留在京中再叫晋王暗害,魏国公才劝慰好她,将她送出了京。
    魏国公也知道自己这事儿瞒不住,为了不叫韦氏暴露,也不叫张氏日后知道闹腾,他只能叫张氏如愿养育十姑娘,以后凭着这个,少折腾,也别闹到张皇后的面前去。
    魏国公满心的良苦用心老太太是体会不到的,此时脸上的笑容顿了顿,轻叹了一声。
    张氏行事不堪,老太太若不是恐十姑娘被生母养坏了,也不会年纪一把还抱个婴孩儿在自己身边。就如从前魏燕青生母在世,不说嫡子魏燕青,就是庶女如如月,也都是养在先魏国公夫人的膝下,老太太是从不插手孙子孙女儿的教养的。
    如今放心的人没了,老太太只觉得自己老得快了不只十倍,心里有些伤感,她满脸的皱纹都松下来了,看了自己的长子一会儿,便灰心道,“你是她父亲,你做主罢。”
    她有勋贵之家的清高自诩,对儿子竟对皇后这样奉承觉得丢脸。
    “她的名字……”
    “张氏过几日入宫,会求皇后赐名。”
    魏国公目光落在叉着小短腿儿眉开眼笑戳八哥儿肚皮的侄女儿的身上,见她虽然胖嘟嘟,却性格可爱生就了一张叫人十分喜欢的漂亮的脸,又见她一言一笑都发自真心,还带着几分小狡黠,沉吟了片刻心中就有了几分想法,面上却不动声色地与老太太说道,“她入宫要带咱们家的几个丫头,儿子想着,就带着八丫头九丫头一起去。”
    “入宫?”老太太眉头一皱,总觉得与张氏搭边儿的不是什么好事儿。
    “几个小的也得往宫中见识一番,日后眼界才开阔。”魏国公敛目说道。
    宫中还有几个年纪小的皇子,就是七皇子,也只比八姑娘如玉年长三岁。
    许与七皇子还差着辈分,然而宫中与皇子伴读的也都是宗室子弟,其中也有勋贵之子。
    如玉也就罢了,如意的性情,难保不会叫哪个勋贵宗室子喜欢。
    老太太不知魏国公心里活泛成这样儿,却也觉得几个女孩儿长长见识比较好,免得眼皮子浅生出如画的性子来,闻言便笑道,“六丫头七丫头若便宜,便也去就好了。”
    “她恐带得女孩儿多了,在宫中看顾不过来。”魏国公对二房的如馨有点儿印象,记得是个暴碳的脾气,恐她在宫中惹祸。
    至于自己的庶女如眉,从小儿就躲着他走,隐形人一样,连生做什么样儿魏国公都记不大清,哪里管她的死活,漠不关心地说完,见老太太微微颔首显然是同意了,他顿了顿便继续说道,“儿子在外叫人算计有些流言蜚语,母亲若听见,万万不要相信。”
    “知道了。”老太太垂头摸了摸如意的头,脸上就笑了起来。
    因她应了,因此如意就预备往宫中与皇后请安的教导装扮。
    她不大愿意往皇后面前去,想也知道,有张氏在,自己在张皇后面前就是一个垫脚儿的,没准儿还得挨吃哒,只是老太太应了,她并不好小人之心度君子,默默记下了往宫中如何走动如何磕头如何觐见贵人,又学了如何走路,累得连肉都不大爱吃了,却到底有了些模糊的模样儿。
    忙碌完这些,她又要试老太太与自己做的新衣裳,新首饰等等,一忙碌就到了如画出嫁的时候,就见满府之中张灯结彩,苏怀骑着高头大马而来。
    这少年的面上有几分憔悴低沉,也没有什么笑意,虽然穿着红衣,却看不见喜气。
    如意偷偷儿在外头偷看了一眼,见如画喜笑颜开地盖了盖头,便对如月点了点外头。
    如月最厌恶的就是苏怀,见此微微摇头,也不送如画儿,只往后头去了。
    因如画并不得宠,又招了老太太的厌恶,因此出嫁不过是寻常闹腾了一番就上了花轿走了,什么叫兄弟们背着走愣是没有。
    魏燕青嫡子,又是世子身份尊贵,自然不可能去背一个不着老太太待见的庶女,如意眼瞅着如画的花轿摇摇晃晃地走了,一时就有了几分意兴阑珊之意,待回到老太太身边好好儿歪缠了一回,哄了老太太睡了,自己方才回了也没去看如画出嫁的如玉的面前,一同说了几句,就睡了。
    如画的事儿在国公府没有一点儿波澜,三日之后如意见她过来,面上虽带着几分新妇的喜气,然而精致的妆容底下却带了几分灰败。
    她知道新婚的时候不能哭,然而见了老太太,却一张嘴儿,险些落下泪来。
    “五姑奶奶可不好大新婚的就哭起来,不然不是晦气?”张氏出了月子,抱着十姑娘十分开怀,又见如画容颜有几分憔悴,之前这庶女能嫁到尚书府的不快就没了。
    “按规矩问你,这婚事,你可欢喜?”老太太懒得理会张氏,况知道她日后只怕是不能生了,便不愿逼得她狗急跳墙,与仰着头殷切地看着自己的如画淡淡地问道。
    “姑爷儿是个文雅的人,又有前程,怎么会不喜欢。”张氏掩口笑道。
    叫张氏挤兑了一回,如画又见老太太身边如月侍立在一旁抿嘴看着自己,想到之前她与自己种种行事,竟不愿叫她看轻嬉笑,急忙掩住心里的难受低声道,“我家爷对我极好。”
    她嫁给他本以为琴瑟和鸣,却没有想到他对自己竟十分冷淡,圆房的那一日,挑开她盖头看向她的失望与敷衍都在眼前。还没等她用自己的柔情叫他喜欢自己,却叫他兜头一盆冷水泼在头上。
    新婚第一日,她就不得不喝了两个通房的茶,认了两个“妹妹”。
    这两个通房是上头祖母给的,身份就与寻常通房不同,连她都不能随意打骂,不然就是打了上头祖母的脸。
    因此虽然陈夫人叫她不必顾虑这些,通房若敢不规矩就抬手收拾,如画竟不敢,不仅好言好语地安抚了这两个,见苏怀颔首觉得自己做得对,还忍着心里的酸楚给了这两个通房每人一根朱钗做见面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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