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大师傅姓孙,平时爱琢磨怎么省粮食,一盆菜怎么能多卖出几份,于是发明了饭勺割边法,成效显著,眼看着偌大的饭勺一圈圈缩小,大家伙气得直骂娘,给他起外号叫孙耳勺。
    孙耳勺急赤白脸:“大家伙的口粮交给我管,那是信任!谁说也不行!这是原则。”
    “嘿!这老小子也会讲原则啦?”周矿长大手拍下去。
    大家伙都笑。
    叶青指着他身后道:“耳勺师傅,看你后面,我们今天吃那个,不动你手里的口粮!”
    孙耳勺诧异回头,见身后三辆大卡车装的满满都是大口袋,黑乎乎的也看不清是什么,好奇走过去,扒上车。
    “玉米!红薯!麦子!小米!……这个是磨好的白面!”
    不愧是食堂大师傅,隔着麻袋就摸出来里面是什么。
    “呵呵,能给我们做点儿了吧?我们这群人风餐露宿都两天没着家了。”蒋书记笑道。
    孙耳勺扛着半袋子白面跳下车,兴奋道:“能做能做!我给你们烙大饼擀面条!”心里早就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矿区的功臣啊!
    外面是黑乎乎的大晚上,食堂开了灯,两张桌子拼起来,二十几个人围坐在一起,脸上都带着笑意,秋天的夜里格外温暖。
    “保密守则都清楚了吧?”蒋书记问。
    十几个临时抽调的车间工人都郑重点头。
    蒋书记脸上带笑:“这次辛苦你们了,等厂委把分配方案确定下来,论功行赏,你们都有奖励!”
    热烈鼓掌。
    “嘘!”
    一群人都压抑着笑意。
    “烙饼来喽!”
    “面条汤来喽!”
    孙耳勺笑脸盈盈的一趟趟往外端吃的。
    大家深吸了一口气,麦香!油香!葱花炝锅的香!
    稀里呼噜,吧唧吧唧声不绝于耳。
    “孙耳勺!给我一头蒜!”
    “孙耳勺!拿点儿辣子!”
    “耳勺师傅,我要醋!”
    太饿了!两天没怎么吃,困了就在车上打个盹,叶青吃了大半张烙饼,面汤里浇了小半瓶醋,连吃了三碗!
    吃完饭已经快六点,黎明天色,朝霞满天,红日蓄势待升。
    粮食卸车放到一间废弃仓库锁好大门,矿上有的是地方,大早晨神不知鬼不觉的谁也不会发觉。
    “暂时不要走漏消息,等我们研究好分配方案再分给大家。”蒋书记嘱咐孙耳勺。
    孙耳勺自然连连答应,拍胸脯保证。
    十几个车间工人放假一天回去补觉。
    蒋书记孟矿长周矿长一看,反正天也不早了,现在回去也睡不着,趁着兴奋劲儿挨家敲门。
    早晨七点,办公室阳光透过大玻璃窗,厂委成员全部到齐。
    “先让老任给大家汇报下这次的收获吧!”蒋书记泡了一杯浓茶,满脸带笑。
    任大姐站起来,清清嗓子。
    “红薯七吨零八百二十公斤,玉米三吨零九百六十公斤,玉米面一吨零一百斤,黄豆九百斤,绿豆七百斤,麦子一吨零二百斤,白面二百斤……”
    没去的十几个全部震惊。
    “北泽农村真有这么多存粮?真的卖给你们啦?”赵矿长不可置信。
    蒋书记笑道:“我们几个又不是土匪,还能是抢来的啊?”
    大家都笑。
    手里握着粮食,大家顿时都轻松下来,开始研究分配方案。
    “一矿那边一万来人,跟咱们二矿差不多人数,这次的粮食……给他们还是不给?”孟矿长左右为难。
    两个矿区虽然跟亲兄弟一样,但毕竟各自为政,厂委工会都有各自独立的领导班子。
    “不给的话,这边吃那边看着不合适,瞒是瞒不住……”任大姐发愁。
    两个矿挨着,一矿的职工来二矿供销社买东西,二矿的去一矿澡堂洗澡……这都是常事,多得是两夫妻分别在两个矿上班。
    周矿长横眉竖眼:“咱们冒着风险担惊受怕弄回来的,凭啥分给他们啊?想吃饱自己想辙去!”
    叶青也道:“我赞同周矿长,而且授人鱼不如授人渔,同是两矿兄弟,要不……咱们拉他们一把?”
    拉他们下水,想隔岸观火坐等便宜没门!既然亲如兄弟,有福同享,有坑也一起跳!
    蒋书记沉思片刻:“就这么办!拉兄弟一把!”
    大局定下来,剩下的分配细则就容易得多。
    商讨完散会,蒋书记任大姐回家休息,孟周两个老头早就撑不住了,叶青也赶紧回家补觉。
    留在矿上的人继续布置工作,赵矿长李矿长押车,车上装着三吨多红薯,大张旗鼓的去了一矿。
    一路上引得一矿的职工纷纷旁观,奔走相告。当然,两个领导和他们一矿厂委关上门开会谈的什么就不知道了。
    转天中午时候,二矿这边职工就听到风声,食堂里交头接耳。
    “听说了吧?一矿那边给大家发红薯啦!”
    “市里的救济吧?”
    “怎么没咱们的啊?”
    “不可能!凭啥他们吃让咱们看着?”
    ……
    虽然没动静,但是打饭时候大家都惊诧发现,孙耳勺的饭勺大了一圈儿。
    “哎呦!孙耳勺成孙汤勺啦?”
    “不错不错,再把打菜时候半身不遂的毛病改个就更好了……”
    “哎!你们看!今儿是玉米粥!里面还有红薯!”
    以前都是清水菜汤,灌个水饱不挡饿,玉米粥和红薯那可都是粮食!
    “还是一分钱!不收粮票饭票!”
    大家呼啦一声全都跑到汤食口。
    孙耳勺忙的脚不沾地,指挥食堂职工分派窗口。
    “主食口先停了!卖粥卖粥!”
    “那边的一大锅再搬过来!放这边放这边……”
    “换大勺!一次给他们装满喽!”
    ……
    晚上时候就更热闹了,食堂的炒白菜丝换成白菜烩饼,价钱不变。
    杂面煎饼切成小角,放进炒半熟的白菜里一起闷上,开锅放上酱油香葱调味,点上那么几滴香油拌匀,一食堂的香味!
    叶青端着饭盒,蓬头乱发的从菜食口和汤食口挤出来。
    三分钱一份的烩煎饼,既是菜也是主食,一分钱一份的红薯玉米粥熬的浓稠,饭量小的女同志只吃这两样就能大半饱!
    弄回来的粮食都补贴到食堂,没有往职工手里发,这也是厂委共同决定的。
    谁都拖家带口,宁可自己饿着也要给家人吃饱,可是矿区毕竟不是慈善机构,真要是都吃到家属肚子里,矿上的活儿谁干?
    晚上不仅叶青留在食堂吃,平时不来食堂的蒋书记牛大姐,还有厂委那些矿长们都端着饭盒来打汤打菜,笑呵呵的盖好捧着回家。
    人家端回家怎么和亲人匀着吃那是自己的事,再往细处追究那就是管得太宽了。
    叶青正吃着,猛的看见装卸场的小组长正在门口和他媳妇倒腾饭盒,满满一饭盒玉米红薯粥倒进他媳妇碗里,自己拿着空饭盒又去排队。
    叶青笑笑,走过去拍了拍他肩膀。
    小组长猛的回头,一看是叶青立马拉下脸,上次命令他禁运时候态度不好,他还都记着呢。
    “叶干事,你有事?”
    叶青态度温和,伸手指了指墙上的大字布告:菜食汤食只售矿场职工,每人限一份。
    小组长脸红了下:“叶干事,我媳妇还饿着呢!大男人咋能只顾自己啊你说是不是?”
    叶青点头:“我看见你把自己那份给媳妇了,是个好男人好丈夫,你媳妇还在门口等着呢,赶紧回去吧!”
    每人一份打回去怎么分配是自己的事,想做好丈夫好父亲都随便,但不是单位的负担。
    小组长灰溜溜离开。
    叶青摇摇头,回到座位上继续吃饭,玉米粥已经坨成一团,味道不如刚打出来热腾腾地好吃了。看看周围埋头大吃的工友,叶青想,这样多少也能进他们肚子点吧?
    这一周过得飞快,明天又到大周末了。
    回到家,叶青泡了个澡,扑倒早床上,一觉睡到大天亮。
    习惯竟是如此的可怕,叶青不到六点起床,竟然等待熟悉的敲门声!
    叹口气,开始收拾屋子里留下的痕迹。
    洗漱间的刮胡刀,不属于自己的毛巾牙刷,外间的拖鞋,挂衣架上的男式家居裤……
    零零碎碎一大包,叶青挥挥手都扔到空间最里面角落。
    大周末别在家呆着胡思乱想了,什么大不了的事?不就是失恋顺便失了个身么?
    恍恍惚惚找了蒋红棉,两人去看电影。
    “叶青姐!工资发了!我请你吃龙肉汤!”
    叶青一窒:“……吃别的吧?今天不想吃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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