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好的事儿,没想到陈嫂子竟然没答应,而是把农村老家的娘家兄弟叫了来,让他顶替自己的名额。大家伙儿都不理解,厂子也不同意,接班的都是职工子女或直系亲属,小舅子接姐夫的班就从没听说过。
    婆婆那边得了信儿,带着小叔子小姑子来闹事,她儿子的铁饭碗必须留在陈家,给媳妇她没意见,将来迟早是孙子的。现在居然要给外姓人,她是说啥也不能依着。一群人在大杂院里吵闹了好几回,陈嫂子每回打架受了气就去找厂领导,进了屋也不说话,坐地上就哭。
    厂领导的老婆孩子留在农村老家,自己一个人住宿舍,这么一个寡妇大晚上的来屋里哭,实在是受不了。最后厂领导也没办法,反正就一个名额,给谁都是给,厂子也算是尽到照顾家属的责任了。于是给陈嫂娘家兄弟办了户口,成了厂里的学徒工。
    事已成定局,婆家想闹也闹不起来了,气呼呼的回去,再也不和陈嫂子来往,孙子也不认了。
    没几天陈家兄弟住进来,老实厚道的一年轻人,就住在叶青现在住的那间窝棚。
    后来没过几个月,就听到陈嫂子在屋里跟兄弟吵,还动了手,被她兄弟打的头破血流。闹过几次后大家也就都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原来陈嫂子当初把工作顶给娘家兄弟是带条件的。
    陈嫂子的观念里,女人就是屋里灶台围着孩子转,上班养家那是男人的事。她也知道城镇户口的好处,不想回农村去,可是她家大宝还小,要十来年后才能挑大梁。当初陈嫂子和自家爹娘约定,工作先给兄弟让他占着位置,将来顶替接班工作再还给大宝。兄弟每月开了支,十五块工资给她十块,三十斤粮票都交给她,她管兄弟吃饭,不够的娘家再贴补。
    她娘家爹妈一合计,这事儿划算,城里做工有粮票不说还月月给工资,关键是城镇户口,这跟镶了金边儿似得。儿子老大不小该说媳妇了,有了城里的户口,全村儿的漂亮大姑娘还不尽可着他们家挑?
    同意归同意,但是跟陈嫂子讨价还价,说等她兄弟结婚后钱就不能贴补外甥这么多了,小两口得过日子,每月给个五块就成。
    陈嫂子合计半天,寻思着男的晚几岁成亲也没关系,兄弟今年刚二十三岁,至少还好几年呢。到时候转成正式工,工资跟着也涨,怎么都好商量,倒也咬着牙答应了。
    没想到她兄弟进城没几个月就搞上对象,还是县城里的姑娘,居然要结婚。姑娘家听说女婿还要养着姐姐一家,自然是不乐意,让把工资都收回来。陈嫂子哪能答应,跑到姑娘厂里大吵大闹想给搅黄了,她兄弟回来就跟她吵架,回头跟姑娘解释清楚又和好。陈嫂子如法炮制继续找人麻烦,于是姐弟两个三天两头的动手打。
    邻居知道了内情,谁也不愿意去管她家的烂事,她们家也就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的这么过。
    陈嫂子后来去厂子里闹,想把工作要回来,可是户口也办了,工作也安排了,这事哪还带后悔的?现在她兄弟早就转成正式工,该结婚的结婚,房子也分了,孩子也生了,陈嫂子除了找他爹娘评理就是缠着她兄弟要钱。时间长了也没人当她是一回事,每回甩几毛钱跟打发要饭的似得。
    听完吴婶讲述,叶青心里纳罕,这时期妇女的自我觉醒意识可是空前高涨,墙上的大字标语都是男女平等,妇女能顶半边天。农村生产队有铁姑娘,报纸上棉纺厂女劳模穿着旗袍出国访问的大照片没少刊登。有些甚至过于极端的强调男女平等,体力活也要和男人挣个高低,没想到陈嫂子这里还处在另一个极端。
    住在大杂院的妇女就不少留在家里洗衣做饭的,有的是因为户口问题确实没办法工作。有的是觉得女人在家天经地义,整天家长里短的拉闲话。
    叶青更加坚定要弄到户口去大城市生活,县城太闭塞了!这种环境下时刻谨慎着言行小心过日子,时间长了迟早会疯掉!
    打定主意,叶青如今就等着按照计划一步步办下户口。
    ☆、全国粮票
    已经过去好几天,叶青在大杂院等着公安局来信儿,等的有些不耐烦,决定再去趟省城。
    叶青发现相较而言省城的生活要比县城好许多,最起码还有多余的粮票跟余钱换面条,国营饭店也有顾客在消费。叶青琢磨,这大概就是那天排队时候听到的双职工好处吧?两夫妻都挣钱,日子自然要容易些。
    她要是以后能在城市上班,挣份工资每月领粮票,再加上空间里的存货贴补,生存下来就没什么问题。能熬过这十几年,日子只会越来越好。
    叶青这几天有意无意的跟吴婶打听,知道城镇户口比自己想象的还要难办,她也发愁自己能不能顺利办下来。
    办这么大的事当然要用到钱,叶青现在兜里还是好几十块,粮票也有十来斤,一直在吴家搭伙吃饭,平时也不出门,上回卖面条的钱几乎原封没动。
    叶青算算账,这点钱和粮票日常生活是暂时够了,要办事却太少了些,尤其是户口这件大事,所以她要再去趟省城。
    一大早,天刚擦亮,叶青没吃早饭,跟吴婶交代一声,一个人就出了城。
    路上还是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天气更冷了些,路两旁的干柴杂草也不见了踪影。这回叶青走了老远也没遇到马车,随便吃了口早饭,一路小跑,上午十点多钟时候终于到了省城。
    叶青没去上次的小学校找女教师,卖过一次了,估计他们手里现在不剩多少粮票。再就是担心上次的举动被人惦记,有心挖坑的话她再去就是自投罗网。
    逛了几圈,叶青终于锁定一家规模不大的工厂,在靠近城郊的位置,没有门卫,保卫科也锁着门,距离上回的学校和机关单位都很远。
    叶青静候好大一会儿,确定没什么问题了才跟着个看起来面色还不错的女同志走到僻静处。
    “大姐,要大米么?”叶青小声说。
    女同志回头楞了下,反应过来后立马两眼放光,拽住叶青的胳膊低声问道:“大米?”
    “嗯,上好的精米,一块五一斤搭六两粮票。”叶青掏出一把大米,挎包遮掩着给她看。
    黑市上轻易见不到大米,小麦都买到三四块钱一斤,叶青考虑到这个年代的实际物价,还有自己的目前处境,钱多了没处花,不如粮票来的实在,所以折价多搭配粮票。
    女同志双眼的精光又亮了亮,惊呼道:“呀!真的是精米啊!”
    前阵子她弟媳妇不知道打哪弄了几斤精粉挂面回来,雪白雪白的,两口子除了自己吃,还给丈母娘家送了两斤,自己爸妈却没份。
    倒不是弟媳不孝顺公婆,只是自己爸妈都南方人,爱吃大米,以前北方大米供应的就少,发了粮票总要省出几斤,兑换成全国粮票寄给南方的亲戚换点大米吃。
    这几年粮本上的两斤大米指标都成了摆设,压根就不供应。南方亲戚家守着稻田也是定量供应,一斤大米却要一斤二两粮票,寄回来的还是掉粉渣的糙米。就算如此,时间长了亲戚也是老大不情愿,毕竟自家能买到的大米也有限。
    女同志捧着大米半晌说不出话来,晶莹剔透的,一看就是上好稻米,这样的米她恨不得开口就买个几十斤,可是价钱……
    黑市价她也清楚,而且有价无市,轻易看不见卖大米的。钱还好说,他们两口子加起来八十几块的工资,就算不够花也能找爸妈接济。就是粮票让人犯难,平时可丁可卯的供应粮,算计着省着才刚刚够糊口,换十斤大米的话一下子出去六斤粮票。这个月又是三十一天,算来算去怎么也熬不到月底。
    借钱爸妈准答应,弟媳妇也不会有意见,可是借粮票就大逆不道了,老两口虽然工资高,粮食却也是定量的。想来想去,她还是拿不准要买几斤。
    叶青看她犹豫也不知道怎么个状况,想了想就说:“大姐,你要是有全国粮票,四两就成。”
    上回卖面条拿回来的十几斤粮票,叶青仔细看过,这里面还分全国的和地方的,地方粮票是省里发行的,当年有效,明年就作废了,全国粮票却是没有标注有效期。
    眼看着还有一个多月就是阳历新年,叶青数了数,上次换回来的全国粮票只有一斤多,剩下的全是地方的。
    “真的?那我拿全国粮票跟你买!”女同志兴奋道。
    她爱人常出差,去之前都要兑全国粮票,在外面又舍不得花,明明兑正好的斤数,回回都剩下几两拿家来。全国粮票可是十斤指标搭着一两油票兑换来的。拿回来当地方粮票用她觉得吃亏,不用的话,到月底捉襟见肘时候看着它也是发愁,不知不觉就存下来好几斤。
    听叶青说用全国粮票还能折价二两,这就是少了三成啊!抛开十几块钱不提,四两粮票换一斤大米,这是多划算的价钱啊!高兴的她险些当面乐出来,马上跟叶青约好时间,回家取粮票去了。
    女同志生怕叶青跑了似得,不大一会就小跑着回来,粮票跟钱都凑齐,又从厂子里借来称,拎着米袋子装了二十斤大米。
    自己买到手,看叶青的麻袋里还剩不少,于是又私底下悄悄地跟几个要好的工友说了,三斤五斤的又买走些。
    叶青看差不多了就换地方,陆陆续续的跑了四五家单位工厂,到了下午两点多钟,不知不觉已经卖出去二百多斤。
    这里面也有划价的,叶青只坚持粮票一两都不能少,钱上少个角八分的也顾不上计较了,毕竟出货换钱,不是做生意。何况这种事也不能常干,次数多了难免出问题。如果户口能顺利办下来,近期她不会再来省城露面。
    算算身上的钱,已经三百多块,粮票也九十多斤,叶青把里面六十多斤全国粮票挑出来放到空间留好,剩下的地方粮票都揣在兜里。
    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叶青找到大众浴池洗了个澡,觉得浑身都上下轻松许多,换好衣服晾干头发,这才不紧不慢地从澡堂出来,然后直奔商场。
    就到阳历年底了,手里的地方粮票要赶紧花掉!
    还是那家国营商店,还是四样点心,江米条,鸡蛋糕,焦奶饼,大黄油,每一样整整齐齐的码放在一个白色大塑料筐里。
    叶青有多少算多少,直接给包了圆,让售货员一斤一包的,半斤一包的分别包好。这些东西她不喜欢吃,但是有用!
    售货员一看就知道这是要走亲戚的,而且亲戚还不少。手脚麻利的用油纸打包,又拿出一叠光面大红纸,上面印着糕点图案和‘北京高级糕点’几个字。一斤装的每包放上一张,再拿麻绳那么一系,看起来果然是‘高级’许多。
    开完条子结账,叶青拿出了大麻袋开始往里装,边装边往空间里收,就这样二十几斤糕点还是装了大半口袋。
    红糖白糖也是好东西,都吃不饱饭,糖类是热量和血糖的最直接补给。叶青原本打算直接在商店买一些,可是一问,要收专门的糖票,而且红糖有红糖票,白糖有白糖的,不能混用。
    她可没地方弄糖票去,也没必要,这东西空间里有的是,只不过是袋装的有商标和日期罢了。于是找售货员要些油纸,打算等方便时候自己再拆包重新打包。
    售货员还以为叶青回家还要自己再给点心分装,见多了也不奇怪,二两饼干包一包的常见。于是没废话,痛快的给了她一沓子。
    买完点心叶青又在商店逛了几圈,水果罐头也买了些,看来看去,最后还是停在烟酒柜台。
    省城没有太高档的白酒,总共就两样。便宜的一种叫山东大高粱,六毛五分钱一瓶要一斤粮票;另一种是东北出的千山白酒,度数高烈性大,每瓶一块五要搭一斤四两的粮票。
    香烟有牡丹恒大和大前门,要烟票!叶青算了算剩下的钱跟粮票,打算都买成白酒。结果一问,还没多少存货,最后买了几瓶便宜的大高粱,千山酒总共六瓶,叶青都包了圆。
    扛着麻袋到了僻静处都收好,叶青又去国营饭店买了五斤包子,看看时间不早了,这才出城。
    冬日里天黑的早,才刚下午五点来钟,太阳已经落山了,城外一片荒无,前面一个人影都看不到。
    叶青不紧不慢地跑着,假装没注意后面鬼鬼祟祟的身影,今天在省城千万般小心,没想到还是被人盯上了。
    “站住!粮票拿出来!”身后低低地喊声略带着颤音,距离叶青不到五米。
    叶青脚下没停,继续往前跑,此时天色已经黑透,正是前不靠村后不靠店的地段。
    “听到没有?我让你别跑了!”后面的男人紧追不舍,已经到了身后一米多远,伸手就要抓上来。
    叶青冷不防猛的转身,手里已经多了把尺长砍刀,冲着眼前的黑影就劈下去。
    “啊!”男人惨叫一声,掉头就往回跑,叶青在后面紧追不放。
    “杀人啦!杀人啦!”男人边跑边喊,可惜路上一个人都没有。
    “杀了你公安也找不到尸首!”叶青在后面低声说。
    ☆、大肉包子
    男人疯了似地跑,叶青渐渐落后,直到没了踪影。
    叶青停下来喘大气,不到万不得已,她可不想弄脏空间。
    天色越来越黑。
    刚才追出去两里多地,现在又要往回跑,叶青从没像此时这么累过。一整天了,路上两趟慢跑,在城里也没闲着,还真是有点喘不过气。
    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叶青就盼着坐到桌前好好大吃一顿,哪怕是油腻腻的肥肉大包子,她现在也顾不上好吃难吃了。
    终于回到县城,刚到胡同口就看见吴婶站在那里,看见叶青回来直冲她埋怨:“你这孩子咋又这么晚回来?大夜里的不让人放心!”
    叶青笑着摆摆手,俯身撑着膝盖喘大气。
    看的吴婶直摇头:“瞧把你给累的,就不能看好了时间?快回去吃饭,吃饱了赶紧躺下睡一觉,明天跟你吴叔去公安局。”
    叶青一愣:“有消息了?”
    “让你明天过去,快走吧,回家再说。”吴婶催促。
    叶青顿时觉得浑身振奋,劳累去掉一大半,高高兴兴地跟着吴婶回到大杂院。
    院子里昏黄的灯光,几户人家都进屋吃饭去了,吴家老小围在桌前伸长了脖子朝门口张望。
    “小叶姐姐回来啦!”
    “叶青姐你总算是回啦。”
    “开饭开饭。”
    一进院门就听见小囡囡软软的声音,然后是吴家老二的公鸭嗓子,老吴迫不及待的宣布开饭,叶青心里暖暖的。
    “吴叔,公安局怎么说?”
    “找到几个姓叶的档案,让你过去把资料抄了,认人的事就得你自己去了。”老吴道。
    那太好了!真要是公安局的人跟着去,她还不知道怎么运作了呢,叶青高兴地想。
    “赶紧坐下吃饭,粥都要凉了。”吴婶催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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