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珞瑶眯了眯眼睛,笑道:“娘看见她们做了什么?”
    郑氏张嘴,想说的话一大堆,可是这会儿却发现毫无头绪,不知从何说起,一时间有些着急。
    “即便说起来,安王妃和诚王妃的举动,也只是见了侄子欣喜难耐,一时舍不得放下,多亲热了一阵罢了。再说六六身上包得严实,屋子里又烧足了火,再稳妥不过。又有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她们坦坦荡荡。”简珞瑶抿唇道,“若六六无事,这个闷亏只能自己吞了,要闹起来也是我平白无故的冤枉。倘若六六真被冻着了,那也是小孩子身子弱,本就多病多灾,她们顶多失了些分寸,能担多大的责任?”
    “难道就任由她们这般肆无忌惮?”
    简珞瑶一时沉默,郑嬷嬷忽然道:“说起来也是安宁侯夫人不在,她是王爷的外祖母,连太后都礼让三分,侯夫人若再场,她们这番心思便行不通了。”
    “是呢,以侯夫人的辈分,阻止她们胡闹,自不在话下。”郑氏缓缓点头,又问,“侯夫人今儿为何没来?”
    “世子夫人说侯夫人昨儿夜里受了冻,又有些发热,唯恐传了病气过来,便索性算了,下回再来。”郑嬷嬷说着,又补充了一句,“不过老侯爷是来了的。”
    “老侯爷都来了,侯夫人若是身子爽利,不可能不来。”郑氏想了想,道,“既然侯夫人昨夜感染的风寒,你们事先都不知道,安王妃和诚王妃想必也不知情,今日这事莫非是临时起意?”
    “配合得倒真真是默契。”简珞瑶轻笑一声,对郑氏道,“娘进来也有一阵子了,怕引起外边的注意,您先回去罢。”
    郑氏不放心的看了简珞瑶几眼,知道她是想支开自己,顿了顿,还是依言起身道:“那娘就先走了,不给你添乱,你自个儿也多注意些,坐月子时少些忧虑,不然以后容易头疼。”
    “娘尽管放心,我平日里吃饱了便睡,脑子根本不想事。”
    “脑子不想事那不成猪了。”郑氏嗔她一眼,勉强露出了欣喜的笑容,出了屋子。
    郑嬷嬷跟简珞瑶这么久,也瞧得出简珞瑶神色不对,送走郑氏后便问:“姑娘可是又想到了什么?”
    “我先还真以为安王妃她们先前进来,是想瞧瞧我憔悴的样子,若不是刚刚这一分析,倒被她们唬过去了。”
    郑嬷嬷脸色微变:“姑娘的意思是?”
    “恐怕看戏是假,为证清白是真。”
    郑嬷嬷恍然大悟的道:“她们是借来看望姑娘的名义,将小皇孙平安送回来,这会儿小皇孙健健康康的,瞧不出不妥,便是告诉姑娘,日后小皇孙身子不适,与她们没任何关系。”
    简珞瑶点头,沉声道:“想得还真美,又要使坏,还要名声好听,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绿绮也在一旁道;“可不是,就算咱们拿不出证据,难道就没明眼人,瞧出她们的险恶用心了?”
    郑嬷嬷若有所思的问:“姑娘打算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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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膳过后,因为简珞瑶在屋里坐月子,没有女主人出来照顾客人,女眷这边散得便比较早,饭后喝了杯茶的功夫,便各自告辞了。
    郑嬷嬷亲自送了女眷们出院子,正走到大门口时,一个熟悉的声音急匆匆往这里赶,郑嬷嬷停下脚步,斥道:“绿绮!你急急忙忙的,连规矩都忘了吗,冲撞了贵客怎么办!”
    绿绮满脸焦急的朝郑嬷嬷福身:“嬷嬷,奴婢现在有急事,您通融通融。”
    郑嬷嬷却皱眉,当着众人的面便开始教训起来了:“规矩的白学了?再大的急事,也不能这般毛躁,给王妃丢了人,仔细你的皮!”
    这么一闹,走在前头的安王妃和诚王妃也不由停了脚步,后头的人跟着停下瞧热闹。
    她们自然认得绿绮,也是简珞瑶跟前得脸的大丫鬟,没少陪简珞瑶出去应酬。
    安王妃自然也想看热闹,不过她自诩是圣人的长媳,身份不一般,见郑嬷嬷和绿绮闹得不好看,当下便道,“三弟妹如今正在坐月子,管不得你们,可你们也不能这般胡闹。”
    郑嬷嬷连连点头:“安王妃说得是,是奴婢思虑不周。”说罢瞪了绿绮一眼,“愣着干嘛,还不快给贵客们道歉下去?”
    安王妃耍了长嫂的威严,又被简珞瑶的奶嬷嬷这般捧着,心下舒爽。
    诚王妃却见不得她这般得意,不屑的嗤笑了一声,目光转到绿绮身上,张口便问:“你行色匆匆的,是要去做什么?”
    说这句话的时候,诚王妃嗓门不小,她看绿绮一脸着急,郑嬷嬷又心虚的模样,第一反应是简珞瑶出了什么事,她的心腹才这么遮遮掩掩的,自然恨不得当场揭穿,越多人听见便越好。
    这不,连站在最末尾的女眷,都忍不住伸长脖子来听着。
    绿绮在诚王妃的“质问”下,纠结了片刻,终于咬牙道:“奴婢奉王妃之命,前去请太医来,小皇孙不知为何忽然开始咳嗽,也不知是不是洗三时受了寒!”
    安王妃和诚王妃不料竟是为这个,脸色微变,然而绿绮的嗓门不比诚王妃的小,众人全听见了。
    郑嬷嬷也脸色大变,不等安王妃和诚王妃反应过来,忙对绿绮道:“这么大的事,你还愣着干嘛,快些出去啊?耽误了小皇孙看病,你有几个脑袋来赔!”
    绿绮吓得脸色发白,连行礼都忘了,拔腿便跑,风儿似的跑出了大门。
    安王妃脸色难看的道:“这底下的人也太不经心了罢?洗三完我送小侄子去三弟妹的那儿的时候,小侄子身子骨好着呢,怎么也不像是着了凉的样子。”
    诚王妃忙附和道:“可不是呢,定是底下的人伺候不周,才让小侄子遭了这罪。”
    郑嬷嬷点头称是,旋即又道:“不过倒也未必全然如此,听那传说里头,中毒都有个潜伏期呢,说不准小皇孙真是洗三的时候受了寒的。”
    这句话一出,原本还只是猜测的众女眷,都忍不住悄悄打量着安王妃和诚王妃。
    安王妃和诚王妃心里头再恼怒,也知道自己这是着了道,郑嬷嬷和绿绮方才的表现,分明就是挖了坑让她们自个儿跳,不管这孩子今日是不是受了风寒,总归跟她们逃不脱干系的。
    两人一时悔恨,不该想这么个不靠谱的法子,就那么会儿功夫,哪能真把那小子冻着?反倒是她们,名声搭进去了,便是捕风捉影的消息,京里头那些长舌妇,也要说一说她们暗算新出生小侄子的过程。
    诚王妃还想说什么,安王妃瞪了她一眼,沉声道:“既然小侄子身子不适,想来弟妹也着急着,咱们就不给府上添乱,先走一步了。”
    这个时候越说越错。
    郑嬷嬷态度倒是没变,好像方才的暗讽是只是众人的错觉,仍客气又殷勤的将众人送到门口。
    因着客人太多,马车一辆辆牵过来,身份稍微低了一些的,便排在后边走。等最后几位女眷上车的时候,绿绮已经麻利的将太医请过来了,是用睿王府的马车请的。
    她们不认识太医,是绿绮大嗓门将人请下车时,她们听见她在喊“张太医”,几位女眷一时面面相觑,心道这才不到两刻钟,便把太医请来了,急成这样,皇长孙是不是真不好了?
    后院忽然请了太医来,动静大得连在前头招待客人的萧长风都有耳闻了,他一时忐忑,也没心思招呼了,露了心不在焉的脸色,众人便乖觉的主动告辞,萧长风也没有挽留,一时送了客,匆匆回了湘兰院。
    简珞瑶屋子里的却一阵安详,小家伙刚吃饱,还没睡着,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线,看着床顶,也不知道在看什么,简珞瑶爱得不行,将小家伙搂在怀中亲了几口。
    郑嬷嬷阴沉了大半日的脸色,终于彻底放晴了,一脸后怕的道:“幸好太医瞧过了,咱们小皇孙身子骨好得很,一点影响都没有。”
    简珞瑶把脸从儿子香香软软的身子中抬起来,低声道:“不过这外头可得打点了,有人来打探消息,就虚虚实实的透出去。”
    郑嬷嬷点头,阴笑道:“姑娘放心,这回定叫她们脱层皮下来,叫她们不怀好意算计在先!”
    “传言而已,就是名声受些损害,应该没旁的效果了。”简珞瑶漫不经心的道,“只是让她们瞧瞧,我往常不与她们计较,只是没碰到底线罢,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我也不是任人算计的,更别妄想把手伸到我孩子身上。”
    萧长风匆匆进屋,见了简珞瑶怀里的小家伙没什么异常,先是松了口气,忙问道:“听说你们匆匆请了张太医来,可是王妃和孩子出了事?”
    简珞瑶挥手叫屋子里的人都出去了,正想给萧长风解释,见怀中的小家伙蹬了蹬小腿,闭上小眼睛,便知道他是困了,便将解释的事放一边,先给小家伙好生安顿在床上。
    萧长风一身酒气,本想上来帮忙,一凑近便瞧见简珞瑶不由自主皱了下眉,忙退了两步,将外衣脱了扔在椅子里。
    简珞瑶已经把孩子安顿好了,见状摆手道:“脱了外衣也没用,酒气还在。”
    萧长风彻底没脾气,索性离了简珞瑶几步远,端坐在椅子里,问:“到底怎么回事?”
    洗三宴一过,京里的勋贵圈子,对皇长孙的议论并没有因此降下热度,反而讨论得越来越热切了。
    皇长孙在洗三宴上不幸感染了风寒,身子越来越弱,虽然这一说法至今未得到睿王府的回应,不过太医每日都去睿王府请脉,睿王每日出府上朝时脸色都不好,都已经叫他们忍不住多想了。
    更有睿王府的下人透露,说是睿王妃院子里的婆子和丫鬟们,近来脸色都板着脸,稍有不慎便训斥他们那些底层下人,整个王府气氛很有些严肃和压抑。
    因着这些传言,便是没有确切的消息,外界也信了几分——不然以睿王喜得麟儿的情况,这会儿正意气风发着,何至于如此愁眉不展?
    皇长孙身份自是不同,几乎是全民关注,更何况许多人传言,皇长孙身子不好,甚至与安王妃和诚王妃都脱不开关系。
    分分钟脑补出一场皇家大戏。
    勋贵圈子自来最爱听皇家秘闻,一开始只是捕风捉影的传言,越到后面竟然传得有鼻子有眼的,甚至连圣人都有所耳闻。
    这日早朝上,商议完公事,圣人没让退朝,而是喊了萧长风出来:“老三,太医每日给皇长孙请的平安脉是何情况?”
    被点名的萧长风还没反应,安王和诚王先吓了一跳,流言闹得这么大,他们不可能不清楚,事实上这些日自很有些惴惴不安,顾不上希望皇长孙直接夭折,只求这事别真扯到他们身上便万幸了。
    偏老三是个阴险的,虽面上没指控他们的王妃心思险恶,可睿王府只要一日不出面澄清,他们便在流言里摘不掉这顶帽子。若万一传到圣人耳朵里……
    如今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然而每人在乎安王和诚王的心思,萧长风出列,老实回答道:“回父皇,太医说孩子身子健康,并无不妥。”
    此话一出,引得许多听过八卦的大臣隐隐侧目。倒是安王和诚王俱松了口气,没事就好。
    且父皇未必就是兴师问罪,或许是真担心皇长孙的身子呢。
    圣人却沉声道:“可这些日子朕怎么听过好多回,说朕的长孙要不好了,传得有鼻子有眼的?”
    “这类传言儿臣也有所耳闻,只是奈何公事繁忙,没功夫彻查,今日父皇也提起了,儿臣想请个恩典,请父皇一定替儿臣将这个乱传谣言之人找出来,此人心思险恶,诅咒皇长孙,其心可诛!”
    圣人看了萧长风几眼,好半响后,才抿唇道,“你说的是,此等心思险恶之人,定要查出来以儆效尤!”
    只是话说到这儿,圣人却话锋一转,道:“不过长舌多是妇人,朕也不便出面,此事便叫皇后负责罢。”
    萧长风闻言心里一跳,虽面上恭敬的应了,却不知圣人叫皇后出面,是不是已经清楚来龙去脉?
    ☆、第101章 01.01
    皇后虽说没有圣宠,却因太后的支持,管着宫务大权数十年不动摇,元贵妃气焰最嚣张的时候,也只能逼得皇后退避三舍,却至今从皇后手中把凤印夺过来。
    像皇后这般无宠爱却有尊荣,后宫众嫔妃背后笑话她身为中宫之主,却被个婢子出身的女人压在头上,在这之余,也不得不羡慕皇后一声,到底是太后亲口要封后的人,有太后保驾护航,皇后只要不出岔子,圣人轻易不会废后。
    别看圣人将元贵妃宠得无法无天,这大事上却从不糊涂,圣人一不废后,二不立太子,又有太后坐镇,元贵妃就算再嚣张,也翻不出花来。
    不过之于皇后,单靠太后的支持,心里也不免心虚。
    太后身子自来不好,前些年一直在慈宁宫闭门不出,说是静养,实则是不理俗事,如今要不是元贵妃气焰太过,险些逼得皇后让权,太后也不会在这个当口重回后宫。
    可说句大逆不道的,太后毕竟年迈,别说宫里头,全天下都是圣人说了算,圣人头一次吩咐皇后办事,皇后也很想办得妥妥当当的,可这事叫她委实有些左右为难。
    “还能怎么查?消息传成这样,睿王府几时请的太医都知道,这事怎么说,跟睿王府也脱不开干系!万岁爷自来不管这些,可如今既然插手了,那便是要彻查的意思。”皇后沉声道,“可另一头,万岁爷也知道母后平素偏心睿王妃,如今睿王妃又一举生下皇长孙,瞧母后那样儿,真是疼到心眼里去了,这才叫本宫负责此事,到时母后若要怪罪下来,本宫可不得担这个责任?”
    苏姑姑凑到皇后跟前,低声提醒:“可万岁爷金口玉言,主子您也没有拒绝的余地啊。”
    皇后一怔,悠悠道:“是啊,万岁爷都说了,本宫还不得好好查办?”
    “奴婢觉得,这也未必就是坏事。”苏姑姑冷不丁的道,“奴婢一直觉得,太后娘娘这出来的日子,也未免太巧了,三皇子大婚,四皇子五皇子和六皇子年岁相差都不大,就这两年的事了,等几位皇子全成了亲,万岁爷年岁也大了,到时候百官可不要急着请立太子?”
    “太后娘娘的心思,奴婢不敢揣摩,可怎么说也不会是长春宫那位,至于万岁爷,这心思就更捉摸不透了。”苏姑姑说着顿了顿,话中意思不言而喻,打量着皇后的神色,才继续道,“万一母子两意见相悖,太后娘娘是万岁爷的生母,万岁爷不可能真同太后计较,可万岁爷心里有火,也得发出来不是?到时候就怕这宫里最受太后喜爱的主子您,无辜成了出气筒。”
    皇后闻言抿唇,脸色变了又变,终是没吭声。
    “如今好容易万岁爷注意到您了,您好好表现,若能一举入了万岁爷的眼,也免得日后担忧不是?”
    皇后想了许久,还是有些迟疑,“可母后如此照拂本宫,本宫若这般,岂不成了白眼狼?”
    “主子委实想多了,您本就是奉旨行事,这要不要查,并非您说了算,太后娘娘自然能理解,这另一点,咱们还都不清楚万岁爷究竟何意呢。”苏姑姑轻笑道,“虽说睿王府脱不开干系,可到底犯的什么错,全凭万岁爷的意思,他若是想轻拿轻放,顶了天也就是失察之职。”
    皇后恍然大悟的道“睿王妃刚生完孩子,在坐月子,管家一事稍不尽意也能体谅,睿王是男人,更不会插手这些后宅之事……”
    苏姑姑点头道:“主子您瞧,睿王府这不就摘脱出来了吗?”
    皇后眼底闪过一丝若有所思,没再搭苏姑姑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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