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珞瑶还没说话,郑氏已经笑了:“方吃完饭,咱们也没这么快动身,你先去送送王姑娘罢。”
    王瑞芳回头冲郑氏笑道:“还是伯母体贴。”
    “你们小姑娘玩得来,我也高兴,总算有个人能陪瑶儿说说话了。”郑氏对王瑞芳热心,倒也不完全为着她的身份,虽不知一向眼光极高的王姑娘为何独独对自家女儿瞧上眼,可这几次接触下来,她也看得见是王姑娘对她家瑶儿更热心些,自二丫头出嫁了,瑶儿难得有个手帕交,郑氏自然高兴,“改明儿得了闲,记得来家里玩。”
    王瑞芳笑着应了,这才拉了简珞瑶出去。方转身,王瑞芳脸上的笑容便拉了下来,颇有些担忧的看了简珞瑶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这样看我?”简珞瑶挑眉。
    王瑞芳难得有些尴尬,但她也不是忸怩的人,顿了顿便道:“我听说丽贵嫔病重,新安公主递了帖子要回京,只怕已经在路上了。”
    “原来就为着这事。”比起王瑞芳的尴尬,简珞瑶大方多了,“都过去多少年了,公主和驸马成亲数年,谁还计较儿时那些事。”
    “新安公主我也打过照面,说句大逆不道的,这位心眼针孔小,你不放心上,说不准她介意着呢,毕竟做出那种事,心虚的人是她。”
    “知道你关心我,不过放心罢,论起来新安公主如今还是我表嫂,沾亲带故的,不可能针对我。”
    见简珞瑶并不在意的样子,王瑞芳不由鼓起了脸:“你这人好没良心,亏得我听到这消息时替你担心了好久。”
    简珞瑶无奈的笑:“不是为了让你宽心吗,她贵为公主,就算真对我有意见,我也没别的法子,只能受着。”
    王瑞芳努了努嘴,不说话了,简珞瑶又问:“倒是你听谁说的消息?”
    “不告诉你。”王瑞芳傲娇的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王瑞芳倒也不是故意不告诉简珞瑶,她自己也是不小心听到表哥身旁的随从说起这事,原是没什么,但因着求签那档事,她怕提到她表哥,简珞瑶会多想,便故作神秘,让简珞瑶以为她是在淑妃宫里听来的。
    不过王瑞芳不知道,她一来隔壁找简珞瑶,“不小心”让她听到了聊天内容的六安,便去向萧长风禀报了:“二姑娘与侯夫人说了去隔壁跟简姑娘告别,属下瞧着应该是去告知简姑娘的。”因着王瑞芳常进出淑妃宫中,六安也与她颇为熟悉,这才有了比对其他姑娘更为亲切的称呼。
    萧长风点了下头,便挥挥手,六安却没有退下,他纠结了许久,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声:“主子好像对简姑娘颇为照拂?”
    “本是她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却被五妹抢了先,后来天祥那事于她更是无妄之灾,若无这些变故,她也不至于遭受如此坎坷。”
    六安颇为赞同的点头,听着自家主子头一次谈兴大发,“再者,五妹那性子,眼底容不得沙子,简姑娘如今嫁人了还好说,却仍是待字闺中,在五妹看来只怕又成了惦记她驸马,还不知要如何闹,给简姑娘提个醒,也不算照拂。”
    “主子说的是。”六安欲言又止的附和道,其实很想说主子您不回答还好,一回答他更要想歪了。
    倒是黑面寡言的永福看得更透彻,趁着萧长风不在意的当口,他对六安提醒道:“甭管主子对简姑娘是不是有心照拂,都没甚么意思。”
    简姑娘身份和名声都太差,当不得主子的正妃,而他因着以前调查瑞郡王世子与简姑娘的矛盾,也知道这位书香门第出身的姑娘很有些傲骨,连昌国公的长孙未成亲前先有了庶子她都要退婚,叫她做侧室,只怕更不会甘心。
    主子素来清明,断不会让自己陷入两难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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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慧聚寺回家没几日,郑氏也知道新安公主要回京的消息了,接了她二姐的信看完,便坐在榻上许久不语。
    方嬷嬷放心不下,上前一面给郑氏捏肩,一面担心的问:“可是二姑娘给您说了什么?”方嬷嬷用得还是郑氏姐妹在闺中的称呼。
    郑氏叹了口气:“丽贵嫔病重,新安公主得了消息便收拾回京了,听说是快马加鞭,二姐说估摸着年前就能到京。”
    方嬷嬷愣了一下,好半响才道:“回便回了,新安公主是天之骄女,还真能在江南待一辈子不成?不过太太也放宽心,新安公主如愿嫁给了表少爷,再不会跟咱们家过不去。”
    “可我这心里头慌啊,你说好容易才消停些,正给瑶儿相看着呢,万一那新安公主乱插一脚。”郑氏越说越害怕,“她贵为公主,不说赶尽杀绝,可要使些坏,咱们又如何躲得过?”
    方嬷嬷安抚道:“可京里这么多人,也不是瞎子,原本就盯着看好戏呢,新安公主就是嫁人了,也还要自个儿的名声,不会乱来的。”
    “但愿如此罢。”郑氏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号,又有些欣慰的道,“不过二姐在信里也说小攸跟着一块来了,有小攸看着,新安公主估摸着也不敢太过胡闹。”
    “可不是,新安公主那般中意表少爷,成婚了也没见淡去多少,去年过年时还听说二姑娘赏给表少爷的大丫鬟,就因为多看了表少爷一眼,被新安公主找由头剜去了眼珠子,本是如花般的人儿,怪可怜的。”方嬷嬷想到这里,不由打了个寒颤,才道,“既这般在意,定是怕表少爷不喜她的,装也会装个样子出来。”
    郑氏原是为简珞瑶的事才开始吃斋念佛,不过几日过去,倒也有些慈悲为怀了,听得方嬷嬷这么形容,心底也微微不忍,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又皱眉道:“也不知上辈子造的什么孽,招惹了这么位冤家!成亲这么多年,为柳家开枝散叶都做不到,可怜二姐就小攸这一个儿子,整日求神拜佛,操碎了心,当年若不是她横插一腿,说不准如今小攸和瑶儿的孩子都满周岁。”
    “真真是造孽啊。”
    发泄一通,郑氏心情好了些,吩咐方嬷嬷道:“这事暂时保密,这几日三丫头大喜的日子,待办完婚事,我去找老夫人商议一二。”
    “老奴知道。”
    ☆、第32章
    腊月里事儿多,简珞珍出嫁,亲事虽比不上简珞芳的热闹,但这回是大太太亲自操办,又跟简珞芳的婚事迟了堪堪两月,为了不给人以她亏待庶女的印象,大太太这回也是费了精力的,光嫁妆都贴了她自个不少私房。
    不过这都是大太太的事,郑氏打定主意不掺和,只顾拉着简千珝说话儿。
    都是妹妹,简珞芳出嫁时简千珅和简千珝兄弟都特意从书院请假回来送嫁,轮到简珞珍自然也不会冷落,简千珅还是亲大哥,按规矩是要背着妹妹上花轿的。
    简千珝平日里在书院念书,十分刻苦,难得回来一趟,郑氏拉着他就舍不得放手,嘘寒问暖一通,头一日还好说,第二日也同样,第三日复之,简千珝不动声色,稀松平常的问:“娘这些日子难得闲着。”
    郑氏也没察觉什么,笑道:“可不是,婚礼有你大伯母操持,我也难得享这几日清闲了。”
    “大伯母何时离去?”
    “你三妹妹回门后就走,到时千珅定要留下来送行,你若急着回书院,便和你三叔先回去。”
    “不急,大伯母也是儿子的长辈,待送完大伯母再与大哥一道回书院。”
    郑氏点头,毕竟老夫人还在,分不了家,一言一行都得注意,便是她再不喜应付宋氏,也只是私下玩点小动作,明面上还得一团和气。
    “这两月儿子不在,家中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郑氏一愣,没想到简千珝这般敏锐,忙收了脸色,笑道:“家里头好好的,能有什么事?倒是你,明年就要下场了,就剩几个月的功夫,可不能松懈,就指着你呢。”
    简千珝原还没往简珞瑶身上想,只看他娘的神色,猜测是不是与大伯母有了矛盾,再听到郑氏最后一句话,似乎意有所指,简千珝反倒豁然开朗了,挑眉问:“妹妹的婚事还没着落?”
    郑氏叹着气点头,她自来顺风顺水,在家做姑娘时也好,嫁人后也罢,丈夫素日体贴,儿女更是聪敏孝顺,偏女儿婚事如此不顺,几乎成了她一块心病。
    “合心意的人哪是那般好找的,娘也别急,慢慢看便是。”
    “还慢慢看?”郑氏闻言又气又笑,“你以为你妹还年方二八,等得起呢。”
    “便是如此也万不能随意了,毕竟是一辈子的事,若有甚个不好,只怕要毁了妹妹一辈子。”简千珝皱眉,随即又恢复清淡,慢条斯理的道,“似瑞郡王世子那种,日后就别考虑了。”
    “你娘我心里有数,不该你们男人操的心别瞎操心。”郑氏也有一瞬间皱起了眉,她想到的是刘洋,不过毕竟过去了,她也不想总揪着这茬不放,便没告诉简千珝,只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可这也不是你我能做主的,万一又遇到这等事,咱们家也推拒不了,你要是真心疼你妹妹,往后就加把劲考个状元回来,娘家立得起了,你妹妹甭管嫁给谁都挺得直腰板,不怕受气。”
    简千珝难得苦笑道:“状元又不是咱家的,哪能说考就考。”
    郑氏也是心里着急,怕再来一个刘夫人那样强取豪夺的,到时可就再没有第二个林子昂能帮着说情了,因此便瞪了简千珝一眼:“只要你再加把劲,怎么就不成了。”
    “娘别说笑了,天下才子那半多,人外人有,儿子还不至于轻狂成那般。”
    郑氏倒也回过神来,叹了口气,道:“罢了,你自个儿心里有数,我也不给你压力,不过另有一事,娘在这里提前说了,周家姑娘等你多年,这回不管成与不成,明年都把婚事给我办了,索性你还年轻,往后考科举的日子多着,周家姑娘等你等成老姑娘,再不成亲可说不过去。”
    周姑娘就是简千珝书院山长的掌上珍珠,周山长办书院大半辈子,桃李遍布满天下,周山长本人在朝中并无一官半职,不过还在世的周老太爷却不简单,乃是从二品的翰林院掌院学士,德高望重,深受天下读书人推崇。
    年迈的周大人曾数次上书圣人想告老还乡,却被圣人一再挽留,可见其圣宠。
    若论起清贵,周家还不知甩简家几条街。
    按说两家并不相当,周家能看上简千珝做女婿,却也并不意外。虽然周家声名在外,是天下读书人的楷模,影响力甚重,多少王公贵族想娶周家姑娘入门。然周家有祖训,只与书香门第做亲家,想当周家的女婿,做学问不能输于周家子弟。
    这条祖训让多少贵族子弟望而却步。而简千珝却是胜在近水楼台。
    简司业与周山长乃旧年同窗,初时只想让简千珝拜在其门下,却不想周山长一见简千珝便尤为喜爱,当下收为关门弟子。
    简千珝聪敏好学,更能举一反三,周山长对这个弟子越来越喜爱,视为自家子侄,某日友人间饮酒闲谈,有人道既然如此喜爱,何不认作养子?周山长闻言灵光一闪,忽然想到自己有个与简千珝年龄相近的女儿,认作养子还不如收做半子,当下兴冲冲的写了信简司业。
    读书人大概都有些任性妄为,周山长心血来/潮,谁都没商量,简司业接到信竟也一拍即合,当即挥笔回信,亲事就这么定了,信物也无,媒人也无,两家人甚至还不知道缘由,最后弄得兵荒马乱。
    不过简家人淡定些,刨除两个大男人儿戏般的定亲,这门婚事对简家来说当真是意外之喜,当时简老太爷还在世,对简司业的自作主张也没甚好挑的,只是太过匆忙,作为长孙的简千珅还没定亲,简千珝先定婚与理不合。
    索性周家也善解人意,大抵对简千珝是满意的,简家为表诚意却不敢耽搁太久,赶忙先给简千珅定了亲,才好请了媒人去周家。
    简千珅的岳家虽也不差,还是做媒上瘾的周山长牵线的,可毕竟是为着简千珝,匆忙了些,当时大房毫无怨言,积极备上定亲的厚礼,换做刻薄些的妯娌,只怕要闹出不少事。
    郑氏也感念这份情谊,才这么多年对大房侄子侄女格外照顾,尤其是简珞芳,素来只要简珞瑶有的,郑氏绝不小气,一律一式二份给简珞芳也备着。
    再说回周家,周山长对简千珝这个准女婿是再没不满的,对他寄予厚望,甚至不惜委屈自己的女儿,倒是简家过意不去,常找机会旁敲侧击的要商议两人婚事。
    周太太当然也心动,却被周山长一眼睛瞪回去,回头便安抚郑氏道:“婚事咱们不急,都定亲了,还能跑掉不成?倒是如今千珝准备秋闱,更为重要些,一切待考完再提。”
    其实郑氏倒不急着抱孙子,儿子科举重要,这不是怕委屈周姑娘吗,亲家如此善解人意,她也十分感谢。周太太更急一些,也曾在心里埋怨丈夫不体贴自家姑娘,但对这门亲事是再没不满意的,简千珝年纪轻轻就是举人,难得的是长得一表人才,虽成亲晚些,可他一门心思放在学业上,身旁连个通房丫头也无,这样的女婿上哪儿找?一开始还有些嘲讽的妯娌,现在都开始酸她了。
    而今,周太太见着简家对自家如此上心,郑氏又打了保票,甭管简千珝秋闱考得如何,明年一准儿办喜事,周太太心里一块大石头也落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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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千珝对未婚妻周姑娘也没有意见,定亲全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若从私心来讲,周山长是他尊敬的老师,对于周姑娘这个师妹感情上天然的亲近些,兼之定亲后周山长和周太太都不把他当外人,他常出入老师家,碰见周姑娘的次数也不少了,比起亲妹妹,周姑娘于他,比旁的堂妹表妹还熟悉些,因此说到成亲,日后朝夕相处,简千珝觉得也没什么压力,当即点头道:“全凭爹娘做主。”
    听到这话,郑氏心满意足了,点头道:“还是你懂事,不像那个猴儿,还不知道浪哪里去了,家里发生这么多事也不肯回来,真是没良心的。”
    “千珩志不在科举,让他关在家里念书,倒不如让他行遍万里。儿子不才,虽不懂诗画,可近些日子千珩托人带回来的笔墨,画工和其中意境精进许多,倒也能看出一二。”
    “此话当真?”
    “娘去问父亲,父亲定也是知道的。”简千珝又道,“老师也看过千珩近期的画,甚为赞赏,断言千珩若能保持这份心性,日后定有所成!”
    郑氏闻言又喜又忧,除开女儿,她最担心的便是这个二儿子,老太爷在世评价过,机灵是机灵,偏不用在正途,打小就不爱循规蹈矩,半点不像简家人。如今听得周山长如此盛誉,郑氏自豪归自豪,又怕他真把心思全用在这上边,都顾不上娶妻生子,那还得了?
    明年老二回来,自己是逼婚还是不逼婚呢?郑氏陷入了纠结之中。
    简千珝却皱眉问:“娘,听说新安公主要回京了?”
    郑氏反问道:“你怎么知道?”她叮嘱了房里的人保密,自个儿也只把这事告诉丈夫和老夫人,谁在走漏风声?
    “我接到了表哥的来信,他会跟新安公主一道回京。”
    郑氏恍然道:“险些忘了,你自来与小攸关系最好,有书信来往也不奇怪。”
    简千珝只是扯了扯嘴角,并未说他与表哥已经几年未曾通过信了,倒不是他的问题,悔婚也不是表哥的本意,当年表哥若不低头,只怕新安公主指不定还闹成什么样,作为男人,他也为表哥感到同情和惋惜,那般文采风流、腹有沟壑的男子,如今除了吟诗作画、风花雪月,竟什么也做不了。
    他原以为表哥是愧疚才不与自己联系,这回在心里看到对方细细叮嘱之意,他倒明白过来,恐怕表哥不是不想联系,是怕给了新安公主借题发挥的理由。
    思及此,简千珝又皱了眉头,表哥不是信口开河之人,新安公主又是他枕边人,他既然如此仔细叮嘱,那便说明新安公主这次回京必是来者不善……
    见简千珝皱眉苦思,郑氏笑道:“回就回了,人家是公主,咱们还能拦着她回来不成?虽说是亲戚,若公主殿下瞧不上咱们家,索性远远离着,她若肚量大,当作寻常亲戚来往,也没甚好担心的。”
    简千珝苦笑一声,只怕没这么简单,表哥信里虽没提妹妹一个字,字里行间却全是关切之意,想必还没放下来,以新安公主的个性,如何能饶过妹妹?
    只是简千珝的担忧又不能向郑氏禀明,除了徒惹她一阵难过,也做不了别的。
    老夫人果真说话算话,简珞珍出嫁的这日,将禁足的金氏放了出来,金氏瘦了许多,想想也是,每日关在佛堂里吃斋念佛,能不瘦吗?
    除开削瘦些,气色倒还好,肤色闷白了许多,兼之礼佛近一月,心平气和,眉眼间的锐气都消散了,看着反倒比以前顺眼。
    也不知是不是诚心悔过的,郑氏倒也没给她难看,大喜的日子,妯娌俩一左一右在老夫人跟前伺候,面上笑盈盈的,看不出半点龌龊。
    旁的客人颇有些羡慕道:“老姐姐真是好福气,喜事一件接一件,儿媳也这么孝顺。”
    “就是啊,好歹要让我们大伙儿都沾沾福气。”
    老夫人眯着眼睛笑了:“同喜,同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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