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紫,这样下去也不行啊,三天了!”
    墨粉昨夜没睡好,眼睛浮肿,为怕明熙看出来,特地上了一层厚厚的脂粉,结果脸色惨白,说不出的怪异。
    主上不吃不喝,没等娘娘醒过来,他自己就要先倒下了。
    无论如何,就算掉脑袋,也必须去劝说!
    屋檐上有硕大的冰棱,在阳光下,闪烁着刺眼的光芒。
    热粥泛着白色的雾气,温度刚好,再等片刻,就凉了。
    鼓足勇气,墨粉负责推门,墨紫进入其中。
    一进门,墨紫放心了些,娘娘还是那样,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而主上,并不在前面守候。
    只要有动作,肯进食就好。
    窗边,一袭白色身影负手而立,背影的轮廓丝毫看不清楚其正面的面容,他周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别样的气息。
    墨紫拿着托盘的手抖动,瞬间,她惊得跪了下去。
    一夜之间,万俟玉翎的乌发寸寸成雪,冷风钻入内室,那头银丝,轻轻地拂起……
    到底是何等的伤情,才会一夜白头?
    自从抢夺回两位将军的人头,大越收复失地,士兵们一鼓作气,接连打了几次胜仗。
    蛮族不敌,被重挫后手忙脚乱。
    阿苏已死,蛮族首领痛心疾首,最近都无心过问军务,让莫轻雨钻了不少空子。
    假以时日,己方必定能占领蛮族的边境,反败为胜。
    喜悦的气氛在营帐中围绕,士兵们争先恐后想给皇后娘娘磕头,表达内心的敬意盛宠嫡妻。
    一连七日,莫颜还在昏迷之中。
    她不知道自己出体的是不是魂魄,反正没有地府的人来接她。
    记得前一刻还在冰天雪地的北地,现在又变成了夏日。
    莫颜回到曾经的住处,她的房间已经落了灰尘,有太久没人打扫过。
    那个猝死的女法医,会渐渐地被人遗忘。
    局里最近没有大案子,一如既往的清闲,她死之后,法医科室又调来一个明眸皓齿的美人,似乎局里的小伙子都对美人有点意思。
    虽说没有大案,打架斗殴时常发生,法医还负责对伤者进行伤检。
    新来的女法医据说刚刚毕业,但是看手法娴熟,有两下子,她还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初夏。
    莫颜怅然若失,她发现在大越几年,对于二十多年生活的地方,竟然没有一点感情。
    作为没有的实体的存在,她只能到墓地溜达一圈,缅怀下亲人。
    满脑子都是在大越的点点滴滴,爱财如命却也爱女如命的爹爹,霸道又不失柔和的娘亲,还有看上去古板,一肚子坏水的大哥,宠溺她的二哥……
    那些亲人还在等着她回去,她是大越的皇后,难道高位要拱手让人?
    莫颜的心,慢慢的安定下来,她觉得老天既然给她一次重生的机会,就不会让她轻易的死。
    至少,不会送她回现代。
    那么能留在这里,可能有未完成的事。
    凭着自己的直觉,莫颜再次回到故宫之中。
    同样都是宫殿,她从这里醒过来,应该也能在这里回去。
    “抱歉啊,今日这里不开放。”
    一个戴着墨镜牛气冲天,嘴里叼着牙签的二十多岁男人站出来赶人。
    故宫不是所有的殿宇都开放,今日他们要在这里拍摄电影,为求真实,没有选在电影城。
    电影城的建筑美轮美奂,却缺少年代沉积下来的底蕴。
    这部电影耗费几十个亿的投资,可谓空前绝后,要参与世界上著名的奖项角逐。
    现代的生活,枯燥无味,莫颜在工作后,除去上班时间和尸体打交道,下班几乎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更别提娱乐。
    导演和一旁的编剧嘀咕剧本,演员正在休息的地方对台词。
    “我说导演,你找这人靠谱不,哪找来的?不是被你潜规则了吧。”
    编剧修改台词,他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为角逐世界的奖项,投资方砸了大把的钱,万一演员在演技上不过关,这钱可就打水漂了富堂皇。
    “潜规则个屁,老子只喜欢女人!”
    导演吹胡子瞪眼,随手用手里的剧本砸编剧的脑袋,“谁知道他什么,管他什么人!那演技是极好的!你就等着吧,这一出下来,必定被咱们捧成当红影帝!”
    导演对自己的眼光很有耐心,他们在拍摄清朝的历史剧,其中涉及四阿哥和八阿哥的夺嫡。
    在见到那人之后,他相当惊艳,因为对方很有威势的一句话,“大胆刁奴,穿的怪模怪样的,成何体统!”
    演员一出来,莫颜愣住了,那个俊美如女子一般的男人,不是洛祁,又是谁?
    ——
    农历十一月的北地,滴水成冰,这几日越发的冷了,一到下晌,冷风如刮骨。
    巡逻的士兵们穿上几层厚重的棉衣,每两个时辰换班一次,他们要得火堆前取暖驱寒。
    一间静雅的内室,四周挂着帘幕,点燃着昏暗的油灯。
    万俟玉翎斜靠在床前,拥莫颜在怀里,两手扶着她的肩膀,颤抖着,解开她领口的盘扣。
    旁边的托盘上,摆放着一盒褐色的药膏。
    盆中有温水,万俟玉翎亲自动手帮助自家娘子擦身,看着她如羊脂玉一般的后背,白玉无暇,却被肩胛骨下方的黑孔硬生生地破坏。
    无论是任何解药还是续命的小还丹,对莫颜来说,都起不到丝毫作用。
    他颤抖着双手,上了好半天,才把药涂抹均匀,万俟玉翎双腿发软,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不久前接到报信,祝神医骑马,最快也要两天两夜的路程,莫颜能少等一刻,她的生机,就多了一分。
    “主上,不知为何,娘娘中毒昏迷的消息传了出去。”
    如今,能接近这里的只有墨紫和墨粉,报信的士兵便求了她们,静默地在门口等候。
    万俟玉翎突然发狂,夺回边境城池,蛮族的战俘,全部杀无赦,一个不留。
    在城外的山坡,上万人被同时斩首,血流成河,把一片落雪染成鲜红色。
    滚烫的鲜血融化了落雪,又在一夜之间,凝结成冰。
    士兵们轻易不会到那个地方去,走进一看,总觉得进了人间地狱。
    皇上一夜白发,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见,皇后娘娘中毒的消息,瞒不住了。
    士兵们听说皇后娘娘为抢夺于家两位将军的尸身才让自己置身危险境地,更是对蛮族恨之入骨。
    几十万将士,咬破手指,在一张白布上印了指纹请战,要攻打蛮族的边境。
    还有士兵跪在雪地里请旨。
    外面的天越发阴沉,日头早就不见踪影,四周都是昏黄昏黄的,似乎一场大雪近在咫尺华缘到。
    若是又下起大雪,恐怕要耽误祝神医的行程。
    万俟玉翎已经派出暗卫去接人,可是大雪封山,迷路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莫颜不像前几天那样呼吸平稳,发起高热,先前发白的嘴唇,现在已经嫣红干裂,他只能用最细软的棉布,沾着清水轻轻地擦拭。
    墨紫回禀之后,等待指示,然而万俟玉翎的世界,只有他和莫颜两个人,对墨紫的话,充耳不闻。
    已经好多天了,主上只喝了水,不眠不休,这样真的不会有事吗?
    墨紫看着床上只有半分生机的莫颜,再次红了眼眶。
    她自从做暗卫后,就很少流泪,这几日的眼泪,比她这些年加一起都要多。
    ——
    门前是一条黄土路,祝神医他们抄小路,若是下了大雪,这条路是不是更加难走?
    万俟玉翎茫然的站在路边,看着远方的尽头。
    北地边境,冬日里的树叶早就落光了,只留下干枯的枝头,斜挑在路边。
    冬日的太阳只余了一点红晕的光,像蛋黄一样挂在天际,却不能让人温暖。
    他中过寒毒,很少流汗,却在感觉在这阴冷的室外,额头上不停地冒着汗水。
    万俟玉翎掏出袖口里的细棉布帕子,脑海中是他骑马,莫颜给他擦汗的笑脸。
    她说,再没有比细棉布更好的帕子,丝绸的中看不中用。
    如今,那个人正躺在冰冷的床榻上。
    慢慢的,万俟玉翎用帕子划了一下眼睑处,好像有点湿润,真是他的眼泪?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那年看着她从悬崖上掉下,他的心已经死过一次。
    他用自己的命换她,可她却坚定地跳崖,是那般义无反顾。
    一起生,一起死,如果真有意外,请原谅他的自私,他总是要陪着她的。
    虽然没有到入夜,天色却越发的阴暗,一阵寒风吹过,天上落下星星点点的雪粒子,打在万俟玉翎的脸上,让他的心再次沉入谷底。
    “主上,您这又是何苦?”
    私下,莫轻雨也是万俟玉翎的属下,小妹成了那副模样,他是痛心的,所有的心痛,都转化为对蛮族的仇恨。
    按照之前设下的局,大越必定要趁机攻打蛮族,用投石机强横地砸开城门。
    投石机经过改制,威力不可同日而语,这是大越方最新的杀手锏。
    万俟玉翎没有说话,背着手望着土路的尽头,正是祝神医应该来的方向神伏魔。
    “颜颜,她也不希望你这样。”
    莫轻雨想了半晌,只挤出来这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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