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红的话,日夜在她耳边回响,宁可去死,也不愿意陪伴她,那好,她成全了小桃红,让他去死。
    杀人分尸,魂魄永不得超生!
    郭氏忘不了那一幕。她找下人拿来砍刀,高举着。
    她想,小桃红不过是说说而已,真正面对带着血的尖刀,一定会吓得腿软,立刻妥协。
    “别以为本夫人是开玩笑,今儿庄子上刚刚杀过猪,你看,刀锋上带着血呢!”
    当时,郭氏用手指肚沾了沾上面的血,放到嘴边,伸出舌头舔了一口,“又腥又甜,不知道你的血是不是这个味道。”
    地窖里,散乱着堆着一些大白菜,在里面还有一个冰窖,气温很低。
    小桃红的身子抖了抖,脸颊苍白,长长的睫毛颤动,在看到郭氏诡异的面庞时,极尽作呕。
    在床第之间,郭氏最喜欢压着他的头,扭动着肥胖的身躯,让他喘不过气。
    小桃红被郭氏压在身下蹂躏,被迫亲她永远带着猪大肠味道的臭嘴,有时候,还能在她满口黄牙上发现几片菜叶。
    那一年,不堪受辱的小桃红在小倌馆里逃出来,被人追捕时,走投无路,上了郭氏的马车。
    彼时,郭氏刚成为新寡,心内抑郁,她第一眼见了小桃红很是喜欢,救他的同时提出条件,五年卖身契。
    小桃红以为只是单纯做工,很是感激,谁想到,从龙潭出来又进入虎穴。
    没有多久,郭氏露出本来的面目,威胁小桃红,只要不答应献出肉体,便通知原来的小倌馆,把他带回去。
    小桃红知道,逃跑又被抓回去,定然被折磨得生不如死。
    为了能活下去,他答应郭氏的要求。
    有时候,和庄上的下人,佃户家的汉子一起玩弄郭氏。
    这种淫贱的荡妇,离了男人不能活,会对他产生情爱,怎么可能?
    小桃红不相信,他已经受够了,认识春儿,他才知道,原来世间有那么多美好和纯真。
    只是,他和她,相识的太晚。
    或许死了也好,下辈子投身好人家,希望有个疼爱他的爹娘,他会一直等着春儿,再续前缘。
    他的身上,有一处刺青,那是为了春儿留下的印记。
    听说,有刺青的人,下辈子投胎也会带着,这样,春儿就不会找不到他。
    在决定远走高飞的那一天,小桃红做了最坏的打算。
    距离五年的卖身契,只剩下一个月,他早就想逃离这个地方,等郭氏找到他,他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远行的马车,已经在车马行定做,里面放着软软的垫子,他是舍不得让春儿受半分苦的。
    思来想去,小桃红还是没有下决定。
    即便是春儿的爹娘狠心,她始终没有什么怨怼,甚至会傻傻地以为,能遇见他,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他带着她远走高飞,那春儿的爹娘会不会被郭氏抓走?春儿,应该是放心不下的吧?
    小桃红最后掐灭了提前离去的想法,到临死前,他仍旧隐瞒下来。
    “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郭氏下不去手,她的手在颤抖,不只是肉欲,这么久的陪伴,他交付的是肉体,她却动了心。
    “春儿,来世再见,你别傻傻的找不到我,要照顾好自己,一切以自己为先,知道吗?”
    郭氏手上的尖刀淌着血,滴在小桃红的脸上,让他多了妖冶的美,他的眼神是那么温柔,里面如百花盛开的春天,正如她的名字。
    “恩,我一定会找到你。”
    春儿没有哭,既然决定了跟随,她多了一抹决然之色。
    一句话,刺激得郭氏发狂,尖刀贯穿着心脏。
    小桃红没有尖叫,他的眼睛里带着解脱,一直看着春儿的方向。
    两个人四目相对,一直到他没了呼吸。
    郭氏的下人见南平王妃插手,在公堂上实话实说,分尸不是一个人来完成,参与者互相举报。
    张举判郭氏斩立决,莫颜盖上印鉴,直接派人斩杀了郭氏,以免夜长梦多。
    这种人,没必要活在世界上,到地狱去赎罪吧。
    解决了此案,早已过了晚膳的时辰。
    看来,今日是无法出城了。
    夜幕降临,抚平了白日的燥热,案子解决,张举心头悬着的大石落地,请莫颜到县衙的后宅休息。
    得知南平王妃到百花县,府上最好准备,屋子都是重新布置,并且打扫过,焕然一新。
    张举把莫颜当做恩人一般,等着她救治自家夫人。
    “好。”
    莫颜应允,通过几次接触,她发现张举是个不错的官儿,一身正气而又不失圆滑。
    和爹爹不一样,张举真的对钱财没有多大的概念,百花县的百姓们安居乐业,杀人分尸的惨案,自从他当了县官,没发生过一起。
    张举做了百花县县令十个年头,没能更进一步,穷书生当官,底子薄,京都无人照拂,没机会晋升。
    莫颜答应为张举夫人看病,为结个善缘,以张举的能力,在京都做个三品大员没问题。
    凭着这么多年的积累,一定能治理好一方水土。
    她存了私心,想把他发展成为自己的手下,百花县是汴州的第一县,距离京都近,有什么消息都能传过来,若是她在外,也好有个消息渠道。
    县衙后宅的面积狭小,只有两进小院,带着一个花园。
    花园里都是鲜花,夜晚带着一股浓郁的香气,沁人心脾,等候晚膳的时候,莫颜用了一小块鲜花饼。
    府中并不富裕,丫鬟婆子只有十人左右,这对一个县令来说,太少了。
    “王妃,下官招待不周,府上着实有些寒酸。”
    张举非常难为情,他的俸禄不多,平日也能有点大户人家送的油水,因夫人卧病,银钱都用在请郎中诊治和抓药上了。
    他的夫人是一户商户人家的闺女,有一些陪嫁,可他说什么都不让夫人变卖陪嫁,只靠自己咬牙挺着。
    “张大人不必客气。”
    桌上几个大菜,看出来是府上厨子绞尽脑汁做出来的,在蒸鱼的时候放上几片花瓣,鱼没有土腥味,多了淡淡的香气。
    “张大人,不若带着本王妃去看看你家夫人吧。”
    明日天不亮,莫颜要赶路,她不准备在百花县逗留,至于小桃红的案子,责令张举尽快斩首郭氏,不必等刑部批文秋后问斩。
    已经很晚了,到了百姓人家安寝的时候,他刚才派了丫鬟通知,让夫人晚一些睡,不然王妃诊治,显得很失礼。
    二人穿过一个小门,借着红灯笼照亮,一盏茶的功夫,来到主院。
    院中挂着几个灯笼,映照花朵是温暖的颜色。
    花的品种不同,被拼凑到一处,高矮不等,颜色相间,院子就是一个广口的大花瓶,这些花草有和插花一般的艺术感。
    张举的夫人,一定是个秀雅的女子。
    莫颜进入正院,门外的两个丫鬟立刻跪倒行礼,规矩不错,低垂着头,没有用余光偷看她。
    内室,传来几声轻咳,张举的夫人想要跪地行礼,被丫鬟搀扶着。
    “张夫人,你是病人,不必多礼。”
    莫颜快走几步上前搀扶,张举的眼里,多了一抹感激之色。
    “王妃……”
    张举夫人出身商户人家,第一次见到皇亲国戚,有些紧张,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自从生产后,出了月子就不爽利,慢慢发展到卧病在床,只要下地走动,全身上下关节疼。
    还有一些女子的隐秘,不好对郎中说,所以郎中开了方子,她坚持喝药,不见好,反倒比以前更严重。
    “张大人,麻烦你到外面等候。”
    莫颜观张举夫人的面色,结合刚才搀扶之中把脉,心中有了计较。
    “夫人生产之时,可有难产的症状?月子期间,恶露不止,是也不是?”
    张夫人面色一变,眼中激动,关于恶露,她一直没和外人说,就是自家老爷都没提起,只有身边从娘家带来的婆子知晓,求医问药,无任何好转。
    恶露不止不能行房,这让她非常苦恼,而张举又是个长情之人,她想把身边的丫鬟开脸做个通房,被严词拒绝。
    张举夫人扑通一声跪在床上,忍着身上所有关节错位扭曲的疼痛,哭泣道,“王妃,您莫非真是神仙转世不成?”
    王妃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一个城的瘟疫都治疗好了,她多了信心。
    “是不是本王妃可不知道,不过你的病症只是小意思。”
    莫颜轻笑一声,让一旁的婆子找来笔墨纸砚,张举夫人其实得的不是大病,俗称产后风,民间也叫月子病。
    中医认为本病的主要发病机制是产后营血亏虚,经脉失养或风寒湿邪趁虚而入,稽留关节、经络所致。
    张举夫人产后余血未净,流滞经脉,伤气动血,或因感受寒热,寒凝或热灼致瘀,瘀阻经脉、关节,发为疼痛。
    关于产后风,也分为几大类,血虚,血瘀,外感风寒等,对症下药,每一类都有不同的方子。
    莫颜看了一眼郎中开的药方,是当做外感风寒来治疗,这样经脉中滞留血瘀未去除,所以没有多大的效果。
    血瘀症肢体关节疼痛较重,痛有定处,麻木、发硬、重着,屈伸不利,伴恶露量少,舌暗、苔白,脉弦涩,方用秦艽、羌活、地龙、鸡血藤、桃仁、红花、川芎、当归、香附、益母草、牛膝、五灵脂、蒲黄煎的身痛逐瘀汤加减。
    “一副十二天,一准好,再加一剂巩固。”
    莫颜叮嘱几个平日里的注意事项,张举夫人听得很认真,再次磕头,被莫颜阻止。
    这年头女子不易,得了病有苦难言,尤其郎中多是男子,难免讳疾忌医。
    莫颜突然萌生出一种想法,想要多培养几个女郎中,这样很多病症,女子直接求助于女子,就没了难言之隐。
    第二日天不亮,莫颜乘马车离开百花县,张举跪到城门处,一连磕了好几个响头,直到马车远去。
    许多年之后,张举居庙堂之高,回忆当年不过是个小小的百花县令,因为小桃红的案子,改变他的一生,他很庆幸自己行的正坐的端,才能入了南平王妃的眼,以至于以后的仕途,顺风顺水,步步高升。
    马车出城,莫颜吩咐车夫抄小路,追赶万俟玉翎的人马,在荒郊野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春儿拎着一个小布包,一边走,一边用帕子擦额角上的汗水,停下来,她强迫自己吃下几块糕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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