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有什么好的,若是金子还有点看头。”
    莫颜承认自己是个俗人,没有太高雅的爱好,她和这位前身在本质上有些相似,至少琴棋书画马马虎虎。
    “真的满山都是金子,你该觉得眼花了。”
    万俟玉翎脑中的念头一闪而过,五月初九送莫颜的生辰礼,他有了主意。她给他一个温暖的夜晚,那么他就同样送给她一个大大的惊喜,当然,有可能是惊吓。
    一路上,遇见京都各家夫人小姐的马车,法华寺在山麓之中,在山下,隐约看到隐藏在林中金色的琉璃瓦,偶尔能看到殿宇的一角,管中窥豹,法华寺的建筑风格厚重大气,不愧是京都闻名的寺院。
    通往山上有小轿和滑竿,都是周围的村民来拉活,不过各位小姐为了显示自己的虔诚,很多人戴着帷帽,身后簇拥着丫鬟婆子,气喘吁吁地爬山。
    “咱们也走走吧。”
    莫颜站在万俟玉翎身侧,二人相携,山上的路七拐八拐,都是羊肠小道,这几天下雨,台阶上还有未干的水渍,莫颜的鞋底比较滑,她怕一个不好从上面滚下去。
    “当心脚下。”
    山路陡峭,在曲折道路的两侧,有粗粗的锁链,众位小姐公子们用手抓着锁链,艰难地移动步伐,偶尔停下,用帕子点着额角处的薄汗,看起来都不轻松。
    习武之后,莫颜身轻如燕,她最近在学轻功,还不能很好掌握,估计要用几个月的时间熟练,待到学成之时,爬山不过是如履平地。
    一路上,两旁到处是浓密的树木,偶尔路边有各色花花草草,万俟玉翎看到几朵黄色的野花丛,他停下身低头采摘,面色冷凝动作僵硬地戴到莫颜的发鬓一侧。
    万俟玉翎并不懂如何照顾一个女子,只是在打仗的某一年,他在周围的村里布局,看到一个穷苦人家的汉子为他娘子戴花,那位娘子虽然头上没有一根贵重的首饰,却依然笑得恬静自然。
    “好看吗?”
    莫颜扶着头上的野花,发出一串银铃一般的笑声,清脆的声音很快吸引了身后的小姐夫人们,众人腹诽,莫颜简直就是狐狸精转世,才几天,就祸害了南平王,一向清冷的大越第一美男被弄得五迷三道,竟然主动为她戴花!
    “好看。”
    无论是谁有任何想法,万俟玉翎都不会注意,他现在只想顺着自己的本心,让身边的小未婚妻更快乐一些,他怕有一天大越开战,他常年在边关打仗,顾及不到她。
    “那是,也不看看咱的身份,大越战神南平王未来的王妃。”
    莫颜给点阳光就灿烂,很快嘚瑟起来,她转过头,对着身后阴毒的夏若雪挑挑眉,得意一笑,却没打招呼,反正已经撕破脸了,就表现得明显一些,让周围的小姐夫人们看清楚,别总想着做墙头草,该到了站队的时候。
    夏若雪挤出一个僵硬的笑,这一笑和哭似的,她用长指甲挖了自己的手心,感觉到痛楚,才能有片刻的清醒,提醒她要保持自己端庄大方的气度。赵桂花失踪,夏若雪受到不同程度的牵连,有人背地里指责她做事不周全,为人势力,因赵桂花是一个五品小官之女而被她薄待云云。
    南平王是个对万物都不在乎的淡薄人,夏若雪不相信这种人会突然对什么上心,她猜测,他表现得如此明显,定是有目的而为之,或许是为了利用莫中臣,或许是有自己心爱的女子,为了保护心爱之人,让莫颜做了靶子,这么想,夏若雪觉得舒服多了。
    莫颜一边走,一边哼着小曲,山中两旁绿树成荫,隐隐听到瀑布的水流之声,偶尔在台阶上,有啃果子的小松鼠,果子都是路过的众位小姐们随手撒的,小松鼠不怕人,眼神灵动,得到果子,还能人一样作揖表示谢意。
    莫颜被挤眉弄眼的小松鼠逗得哈哈大笑,二人身后跟着一个提着篮子的车夫,她蹲下身子,摸了摸松鼠毛茸茸的小尾巴,又抓了一大把松子。
    “前面的路就要小心了,有一处断崖。”
    所谓的断崖,是在一座山峰中天然生长出的裂缝,约莫有不到一人宽的距离,就算踩空也未必会掉下去,只是卡在缝隙中出不来,很丢人。
    二人刚走到附近,见周围的小姐公子们正在用帕子捂嘴,缝隙中已经卡到了一个倒霉蛋公子。
    “呀呀呸,这是什么鬼地方,山还能凭空出来裂缝?”
    一个矮胖子正在痛骂,周围跟着的下人手忙脚乱,正把他往外面拖着,这位莫颜眼熟,去年西园诗会那个和袁焕之在一起还数落她那个死胖子,好像是京都某个勋贵人家的纨绔子。
    “哈哈,孙胖子,你掉不下去的,放心吧,这缝隙太小了!”
    有相熟的公子们吹着口哨,流里流气地道,“你没长眼睛啊?这么大的缝隙你看不到,是不是路上光顾着看美人了?”
    “嘿嘿,没准是昨夜倒在小凤仙的床榻上下不来呢!”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都是京都的纨绔子弟,众人根本不在乎礼仪规矩,几句话,让周围的小姐们脸红不已,暗地里唾弃。
    “他妈的,就是因为掉不下去,小爷在卡住了!”
    孙胖子骂了好半天,在缝隙中有一处石壁是冒着尖的,他的大腿正在石壁处,只要用力往上拽,那处尖锐会陷入肉里,弄得不上不下。
    周围的小姐们等候片刻,见孙胖子短时间上不来,众人看够了热闹,纷纷从一侧走过。
    “切,还不是想当妃子想疯了,真有贵人命格还是怎么着!”
    孙胖子相中一户人家的小姐,让府上的人请了官媒上门提亲,结果吃了个闭门羹,那位小姐今年十五,及笄之后刚好赶上选秀,能做皇上的妃子是无限尊贵的,比嫁普通的勋贵强多了。
    到了缝隙之处,万俟玉翎直接打横把莫颜抱起,待跨过缝隙之后,才放下她,莫颜被这一个举动吓了一跳,其实只有不到一尺宽的缝隙,她只要轻轻迈过便可。
    “走吧。”
    万俟玉翎并没有解释,那个孙胖子是京都有名的禽兽,他可不想给孙胖子看到自家未婚妻裙底的风光,就算是什么看不到也不行。
    孙胖子揉揉眼睛,他是眼花了,一定是!刚在那个白衫人在跨过的瞬间,他好像透过了白衫,看到了不同颜色的裤头。孙胖子猥琐一笑,原来南平王也有这种嗜好,定是个外表清冷的闷骚。
    法华寺的大门口处,有几十个青衫的知客僧,正在接待众位小姐和公子们,其中级别看起来高一些的,满面笑意地直奔莫颜这边而来。
    “王爷,莫小姐,您二位里面请。”
    接待者看起来在寺中有一定的地位,被称为师叔,他在前方带路,引领二人去往后山的方向。
    法华寺的厢房统一修建在风光优美的后山,一共有二层,二层视野最佳,登高望远,可以看到山涧中那一泓清泉。
    厢房的布置简单,没有多余的摆设,在四周的墙壁上挂着佛经,内室靠墙角的桌子上请了一尊佛,上面摆放糕饼瓜果等供品。
    莫颜点燃三支香,虔诚地跪拜在佛前磕头,希望爹娘和家人此行平安,湖州城里正闹着瘟疫,等天气炎热起来,传播范围更广泛,只希望瘟疫能快速地遏制,她在内心里祈祷着。
    万俟玉翎坐在一旁的桌边品茶,无论是茶具还是茶叶,全部自带,车夫安顿好之后,到山下处等候。
    “你信佛吗,信命运吗?”
    莫颜站起身,坐在万俟玉翎的身侧,以前,她是不信的,若世间真的公平,为什么每年都有那么无法破解的悬案?犯罪分子依然逍遥法外,而猝死之后穿越,她似乎又相信有因果轮回。
    “事在人为。”
    万俟玉翎不信佛,不信神,也不信鬼,这个世间没有绝对的道理可讲,有的只是权利和地位,两国开战,要死伤很多无辜的人,可明明知道,战争还是存在,并且不容任何退缩。
    “走吧,我陪你到后山走走,然后去前院听禅。”
    京都的高官夫人们几乎都是虔诚的佛教徒,府上都有小佛堂,听闻御史夫人吕氏每逢初一十五布施,心存善念,他以为莫颜也是如此,主动提议。
    “可以吗?”
    莫颜笑意盈盈,她倒不是信佛,只是很喜欢看热闹,而且闻到香火的气息觉得内心可得到片刻的安宁。
    万俟玉翎点点头,二人并肩,出厢房的一侧,有一条鹅卵石铺成的小路,踩上去按摩脚心,很是舒服。
    山上绿树成荫,并不燥热,远处是叮咚叮咚的流水之声,偶尔有瀑布飞溅的水花,落在二人的衣衫上。
    坐在一处的石台,这里空无一人,莫颜想,那些夫人小姐们定是到前院拜佛了,排队等候见了然大师。
    在进门大门的时候,知客僧给众人派发号码牌,人手一份,了然大师会随机择一人,听他讲禅解惑。
    “这水真的清澈甘甜。”
    莫颜低下头,捧起水喝了一口,连连称赞,从山涧流下的泉水就是比普通的溪流不同,甘澈直达心底。
    在石壁上,到处是姹紫嫣红的花儿,香气沁人心脾,这些和尚们真是享受,莫颜想,若是她老了,能隐居在此,每日看朝阳升起,观夕阳西下,那该有多好。
    “等回去装上几桶,泡茶喝。”
    万俟玉翎背着手,站在背风的一角,风把他的长衫吹起,莫颜拍了拍头,猛然想起彩色裤头一事,她见四处无人,摩拳擦掌,想要试图掀起万俟玉翎的长袍。
    “米分蝶,你听我解释,你我二人青梅竹马,感情甚笃,我怎么可能对季宝珠有意思!”
    一道男子急切的声音传来,紧接着,是女子细小的啜泣声,柔柔弱弱地,“可是,可是爹爹让我进宫选秀,呜呜……”
    户部侍郎千金季米分蝶哭得梨花带雨,眼眶红肿,她昨日一晚上都没睡好,日夜忧虑,面容憔悴,才几天的工夫就瘦了一圈。
    皇后薨了,后宫位置空虚,她是三品大员之女,进宫肯定能得个好位份,将来诞下皇子,也有争一把的可能。
    “姨夫怎么出尔反尔,你我二人在刚出生就定了娃娃亲!”
    莫颜在角落里观看,男子穿着一身蓝色的衣衫,五官端正,倒是个不错的长相,只是看起来有些死板和偏激了。他似乎很是愤怒,把季米分蝶逼在一旁的大树上,语气咄咄逼人。
    当年的娃娃亲只交换了信物,却没有换生辰八字的庚帖,季家不认账,别人说不出什么来。
    男子是季米分蝶的表哥杨谦,其父是刑部一个五品的郎中,为人耿直,和莫颜的爹爹莫中臣关系不错,不同的是,这位杨大人不善于钻营,刑部又是个比较冷的衙门,一直得不到重用。
    而户部侍郎季大人当年不过是个七品的芝麻小官,十来年之后,已经坐到三品官位,越发看不上杨家,一个对自己没有任何助力,还会可能拖后腿的亲家,谁愿意结下?
    “呜呜,表哥,都是我爹爹不好,我去找爹爹理论,被禁足,今日好不容易才出门。”
    季米分蝶说不出什么,只是一个劲儿的抹眼泪。今天能出门,还是因为了然大师在法华寺,消息传出来,她爹立刻派人送她上山,想必回府,到选秀之前还是要禁足的。
    “米分蝶,你和我说实话,是不是你们看不上我杨家,想着攀龙附凤了?”
    杨谦的眼底通红,红血丝如密密麻麻地蜘蛛网,看着有些渗人,他死死地盯着季米分蝶的眼睛,只要她有任何心虚之色,他都可以看得清楚明白。
    季米分蝶靠在树上,打了一个哆嗦,她不明白原来温文尔雅的表哥怎么变得如魔鬼一般!攀龙附凤,怎么可能?她从小就梦想有一天嫁给他,嫁到杨家做媳妇,成为他的妻。
    莫颜本不想看二人的感情纠纷,但是他们竟然把季宝珠扯进去,所以她让万俟玉翎抱着她上到一颗枝叶茂密的大树上围观。
    暗一在不远处,不停地眨眼,眼睛都要抽筋了,天啊!自家主子还要做多少让人意想不到的事,如今在莫小姐的带动之下,竟然干起了听墙角的事儿,他心脏受不了了。
    暗三给暗一做了一个鄙视的手势,咸吃萝卜淡操心,他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的,下面有一出戏,赶紧围观是关键,难得回京面对风平浪静,没有追杀的日子。
    “染发坊的生意不错,你看着季米分蝶小姐,原来头发是黄色的,现在乌黑亮丽,加分不少。”
    莫颜顺着树叶的缝隙,指着下面,而万俟玉翎只是点点头,闭上眼睛,让人以为他睡着了。
    他的睫毛很长,鼻梁挺拔,薄唇抿着,不睁眼的时候看着宁静而安详,不如平日所表现的那般清冷。
    莫颜起了坏心眼,用树叶卷成一个小筒,插进万俟玉翎的鼻孔,然后一个人在一旁低低地窃笑。
    罢了,万俟玉翎动了动眸子,并没有睁眼,而是任由她摆弄,若是她能主动一些,送一些轻吻……
    “米分蝶,你让我拿你怎么办才好?”
    杨谦的眼角处落下一滴伤心泪,连在树上的莫颜都被感染到这种气氛,她摇头叹息,造化弄人,两个人明明彼此有情,却不得不被拆散。
    “呜呜,表哥,你忘了我吧!”
    季米分蝶只知道哭,差点哭断气,她的帕子被泪水打湿,不停地摇头。
    “米分蝶,不如我们私奔吧,就现在!”
    面前再好的景色也无心欣赏,杨谦突然一手握住季米分蝶纤细的胳膊,目光明亮,“我们私奔之后,就能永远的在一起了!”
    “表哥,你怎能如此,我是那般下贱的人?”
    季米分蝶眼中带着浓重的失望之色,私奔之后,万一被抓回来,她面子里子都没了,最好的结果得到家人的谅解,给杨谦做小妾,一个失去名声的女子,杨家怎么会真心接纳?
    杨谦只想着自己,为了一己私利而逼迫于她,有没有设身处地为她想过?季米分蝶一直以为,他们的感情是纯真而美好的,就算因为现实中的种种而不能在一起,彼此祝福,知道对方过的好就够了,而她会带着这份情感进宫,一直呵护着,直到死。
    “你不愿意,为什么?说白了还是贪慕虚荣,这么多年是我眼睛瞎,真是看错你了!”
    杨谦得不到回应,激动地大吼出声,他忍不住内心的挣扎和躁动,按住季米分蝶的身子,很快压了上去。
    “唔唔,表哥,别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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