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皇帝下葬,萧绍送皇帝梓宫入皇陵一走又是多半个月,再回来时关于先皇的种种差不多也算是彻底结束了。葬礼结束了便要开始一系列的清算活动,有功的自是喜气洋洋加官进爵,有过的便也成王败寇与人无尤了。
    然而这些日子京里又不知自何处刮起了一阵妖风,说是皇上并非先皇血脉,这种事情无凭无据,只是空穴来风再加上有心人的推动,居然有了越演越烈的架势。
    这日柳氏上门,脸上的神色却很不好。周宝珍亲自迎了柳氏入房中,屏退了左右后问到“我看母亲脸色不好,不知因何事不快。”
    “最近外头的传言你可听见?”
    原来是为了这事,周宝珍却是不担心的,如今太子已然登基,有心人就算要拿这件事情做文章想来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先皇已经不在了,这事说起来是真是假又有什么相干,左不过是那些人的一点私心妄念罢了。”
    柳氏听了这话脸色倒是好了不少,只是她生气却不是因为这个,“你可知这话是从何处传出来的?”
    “何处?”周宝珍估摸着母亲的神色心想这事该不会是同自家有关吧。
    果然就听柳氏接着说到“你当我为什么生气,你二叔这个人一辈子糊涂也就罢了,偏还是个会惹事的,就她那个姨娘也不安份,仗着自己生了儿子又在外头呆了几年心就大了,居然做起了帮别人刺探消息的事来,你当旧年里六姑爷靠什么搭上的魏王,哼这些下作的东西,合着这事要踩着咱们的头向上爬呢。”
    周宝珍一惊不知道自家居然还有这样的事,“这事母亲是如何知道的,还有没被他们抓住什么把柄吧。”
    “这倒没有。”柳氏得意一笑,“说起来亏得绍儿做事稳妥,当年这事便一点破绽没留,外头得人纵有怀疑却也没有证据,不然你想魏王为何不敢将这事捅出来,也不过是苦在没有确凿的证据怕徒然打草惊蛇罢了。”
    当年二老爷带着那姨娘回京,六姑娘频频回娘家,后来又被柳氏发现那姨娘让人窥探大房,尤其是络姐儿的事便多长了个心眼,果然就被她抓住了些蛛丝马迹。六姑娘是出嫁女暂且不管她,柳氏却是先将那姨娘处置了,这样的东西留着也是惹的家宅不宁的祸患。如今那姨娘一进病的不能起身了,想来也活不了多久了,柳氏不愿意拿这事脏了女儿的耳朵自是不会对她提起。
    魏王失败,二公主多年筹谋成空,只是她素来谨慎狡猾,并未直接参与逼宫,碍于她皇女的身份,便是皇帝也不好拿她怎样,再说先帝时二公主便不受宠,如今成了长公主在外人看来比之前倒更尊贵了些。
    先皇驾崩,皇帝的兄弟便也只剩了四皇子一个,哪怕是为了名声和面子也该优容几分,因此皇帝下旨召四皇子一家回京,王位是不能给了不过好赖给了个谨平侯的爵位也算是皇帝念着兄弟之情了。
    第254章
    254
    先皇新丧新帝登基,在最初的慌乱过后京城很快便恢复了过往的繁华太平,如此说起来老天似乎并未特别偏爱谁,到最后大家殊途同归,即便是富有天下的帝王生前受万人敬仰,一朝身故便也很快被人遗忘了。
    城西定南王府,今年的春天来得格外早,二月头里庭前的白玉兰便开了花,一朵朵茶盏大小的玉兰花开在枝头,洁白的花瓣细腻如美玉,花瓣根部却又都带了些隐约的紫,花开如云。再有那杜鹃、迎春、蔷薇、牡丹这些日子周宝珍最爱的便是每日醒来在临窗的榻上看一回花。
    “要我说这些人未免也太能钻营了些——”
    世子昨日歇在祖父母房里,王爷一早便上朝去了,桂月带人伺候王妃吃早饭,就见兰萱手中捧了锦盒从外头进来,她身后七八个丫头鱼贯而入,手中无一例外的都捧了东西。
    这样的情形,桂月这大半个月来也是见怪不怪了,闻言也只是一笑,低头看了眼正喝粥的王妃说到“也不知王爷又给王妃挑了什么好东西。”
    三月里是周宝珍的二十岁生辰,虽在国孝之中不能大办,可自二月中起各处就陆续有贺礼送来。桂月是王府的家生子,爹爹更是外院的大管事,她自认还算有些见识,不然也不能被王爷挑中到了王妃跟前做大丫头,可这些日子见到的东西也着实让她开了眼界,心想就算是皇帝老爷的私库大约也不过如此了。
    周宝珍自小是见惯好东西的对这些倒是不大在意,东西送来了她多半连看也不看只让人上了册子便堆到了库房里,倒是萧绍有暇时会亲自看看挑些能入眼的让人送给她赏玩。
    “拿上来我看看。”东西不值什么,难得的是表哥这份亲力亲为都心意,周宝珍心情不错,含笑让兰萱将东西呈上来。
    兰萱上前一步半蹲下身子,口中说到“王爷说这是辽东将军府的二公子让人送来的,王妃看看可喜欢。”说着她伸手将盒盖揭开。
    “啊——”
    室内响起丫头们低低的惊呼和吸气声,周宝珍抬眼看去入目一片柔和的珠光,原来盒内却是一件珍珠衫,用的珍珠不是特别大,难得的却是整件衣裳所用的珠子皆是一样大小颜色,色泽均匀,颗颗圆润饱满,在日光的照耀下似有五色光芒笼罩。
    “不想这位二公子倒还有些眼光,这做衫子的珍珠不同别的,倒也不是越大越好,像这样大小的珠子正合适,若是珍珠过大做成了衣裳倒显得拙了。”月桂看了盒子里的珍珠衫抬头朝王妃说到“这要是南珠倒也还罢了,奴婢可是听说如今东珠不易得呢。”
    月桂话里的意思周宝珍当然明白,正所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原本东珠南珠也无甚差别,只是大魏皇室勋贵都以东珠为贵,商人逐利过渡开采,好多年前便已经连每年进上的数额都不能保证了,眼前这件珍珠衫便是在辽东将军府上怕也是祖上传下来压箱底的好东西了。
    兰萱不如月桂沉稳,性子也要活泼些,王府里什么好东西没有,因说到“别的倒也罢了,只是如今在国孝里,什么金玉珠翠倒要靠后了,到了王妃做寿时竟连件颜色衣裳也穿不得,如今有了这件珍珠衫倒也不怕了。”
    这话说的一屋子人都笑了起来,周宝珍含笑听了一回,低头继续慢条斯理用早饭。她心里琢磨着辽东将军是老王爷帐下出身,将军府对王府向来恭敬,她的寿礼将军府早就送来了,只是到了表哥这里为何又单提了这位赵二公子,要知道表哥想来不做无用之事,恐怕这位赵二公子身上该有什么说法才是。
    正想着呢便听院子里有动静传来“世子,您慢点。”周宝珍抬头,就见院子里朝哥正撇开乳母的手,自己费力跨过门槛向上房跑来,周宝珍一乐起身向门口迎去。
    萧绍对长子寄予厚望,前几□□哥刚过了三岁生辰,便正式延师开蒙了。周宝珍虽然心疼孩子,却也不会在这样的事情上拖儿子的后腿。如今朝哥每日上半天学,下午萧绍若是在书房会见各处官员便也将儿子带在身边,难为朝哥小小年纪竟也坐的住。
    “给母亲请安。”
    廊下,穿一身锦绣小衣袍的朝哥先是一脸肃穆的给母亲问好,接着不待直起身便又抬头朝母亲顽皮一笑,问道“母亲,儿子昨夜不在母亲可是想儿子?”说着小小的身子便撞进母亲怀中搂着她撒气娇来。
    周宝珍笑逐颜开的看见了怀中的朝哥,心想虽然表哥对孩子严厉了些,可好在这孩子天生胆子大,并没有被拘束成古板或怯懦的性子,她抱着儿子进屋嘴里说到“母亲当然想了。”
    朝哥闻言仔细朝母亲脸上看了看,伸手摸了她的脸嘻嘻一笑“母亲想我可不要哭鼻子才好。”
    “坏孩子,同你父亲一样就会欺负母亲。”
    周宝珍抬头轻轻在朝哥屁股上打了一下,佯装生气般的说到。她心中气恼萧绍,也不知表哥都同儿子说了些什么,让小小的朝哥觉得母亲是个爱动不动就哭鼻子的娇气包。
    “咯咯”朝哥搂了母亲的脖子笑的极开心,周宝珍搂了他坐下问一旁的乳娘儿子昨晚睡的可好,早膳又都吃了些什么。待听乳娘一一答了,才满意的点了点头低头对怀里的儿子说到“你好好跟着师傅念书,一会儿母亲去给你送点心好不好?”
    “要母亲亲手做的金乳酥才好。”
    朝哥仰头,他有一双同母亲极相似的眼睛,小脸粉嘟嘟说不出的俊秀可爱,这般带了些小骄纵的望过来,周宝珍只觉得心里有说不出的欢喜。
    “好都依你,再配上樱桃酪可好?”
    “母亲最好。”
    周宝珍亲自将儿子送去了外院的书房,又同齐先生问了几句儿子的功课,这才往老王妃的院子里去。说起来最初周宝珍有些诧异,以定南王今时今日的地位,不论想替儿子延请哪位名师都不是问题,可是替朝哥开蒙的这位齐先生三十多岁的年纪并不如何出名,不过能被表哥看重并托以长子,想来也该有些过人之处才是。
    老王妃只得明华郡主这一个女儿,拖到如今这婚事总算是有了眉目,心里自然是高兴的,虽说成亲还早,可这些日子闲来无事琢磨起女儿的嫁妆来。见了周宝珍便拉着她一起参详嫁妆单子,其实东西自然是早就准备好的,可女儿好不容易要成婚,她便总想着要尽善尽美才好。
    “母亲准备的这些意料固然都是好的,只是存了这么些年样子恐怕早就过时了,还需让人去金陵和江南选那最时兴的花样重新挑来才好。”周宝珍看着单子上那些妆花缎、织锦缎、蟒缎同老王妃说到。
    “你说的很是。”老王妃点点头,吩咐身边的刘妈妈记得让人重新去江南采办首饰衣料。
    “表姐的性子母亲想也知道,最不耐烦啰嗦,那些首饰倒不必往那精巧绮丽上走,选那好宝石、玉石打的雍容大气些的好。我这里正好有一匣子表哥前些日子拿进来的金刚石,颜色干净通透,用那个替打套头面,表姐一准儿喜欢。”
    “你这孩子,府里什么没有,哪里就用你出体己。”王府不缺东西,可周宝珍愿意把自己的东西拿出来老王妃心里还是高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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