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之前,两人都彻夜守着,等待着谢妙容的消息,可是一天一夜过去了,根本就没有谢妙容和阿虫两人的消息,两人的心又往下沉了一点儿。
    谢庄回到家里后,见母亲和妻子眼圈都是黑的,就劝她们先去歇着,他来等候消息。
    姜氏是有了年纪的人,肯定撑不住,在谢庄的劝说下,终于是回内室去歇着了,而刘氏却是一直撑着,她说让她去睡,她也睡不着,不如继续等。
    谢庄见劝不了她,也没办法,只好把那黄庄头传来问话。
    黄庄头在苏醒后就被谢家的护卫带回了谢府,他回去后,姜氏和刘氏还把他叫去问了话。
    这会儿谢庄让人传他,他也就赶忙去了。见到了谢庄后,他恭敬行了礼,谢庄叫起,接着就问了他一些话。
    黄庄头就把谢妙容买庄园前前后后,凡是有他参与的事情都对谢庄说了。
    谢庄听完了后就说:“此事怕是没那么简单,不像是流民抢劫杀人,反而倒像是有人故意设计一样……”
    黄庄头也有这看法,因为他觉得那些流民太有组织性了,这不像是普通的流民。
    谢庄想起黄庄头说的那卖庄园给小女儿的郎君是琅琊王氏长房幼子,叫王凤。不由得想起长女谢伯媛的前夫,就是琅琊王氏长房的王鸾,他排行第三,而那王凤排行第四,两人是亲兄弟。王鸾是兄长,王凤是兄弟。之前,因为跟长女谢伯媛和离的事情,王鸾可是对小女儿和长女很有意见。这一次的事情,会不会是王鸾在中间捣鬼。因为说起来,小女儿也只跟这王鸾有过节,王鸾一直认为要不是谢妙容在中间横插一道,他就不会跟谢伯媛和离。再有,王鸾一直生活奢侈无度,手上的钱紧,他会不会同外人一起合谋劫走谢买容买庄园的那一大笔钱呢?又或者他直接自己出手带人劫道,另外,他不但抢走了买庄园的金子,还因为对谢妙容有仇,所以还绑走了她,以图报复。
    想起前头发生的桩桩事情,谢庄觉得完全有可能。毕竟虽然卖庄园的是王凤,可因为他是王鸾的亲兄弟,卖出庄园,卖给了何人,卖了多少钱,以及双方约定哪一日那一时交接,这些消息王凤是非常可能透露给其兄王鸾知道的。而王鸾得到这个消息后,就有可能和人勾结谋财害命。又或者王凤和王鸾本来就是一伙的。
    想到此,谢庄立即让人去王府一趟,持了名帖去请王鸾过府说话。
    之所以请王鸾到谢府来,谢庄实在是有探询之意。因为他怀疑王鸾有可能牵涉到小女儿被劫持的事情之中,如果他真参与了,只要他过府来,谢庄觉得自己完全可以旁敲侧击,察言观色,判断出王鸾到底有没有嫌疑。可如果王鸾不在家中的话,那就更加可疑了,谢庄会怀疑他是不是正好外出参与此事。
    拿了帖子去请王鸾的仆人后来回来了,不过却不是带着王鸾来的。
    谢庄问:“是不是没有见到王鸾?”
    仆人答:“见到了,只不过他病歪歪的,说是最近两三天受了风寒,一直在家养着呢。因此他说不便过府,说等他病愈再来。仆也不好硬拉他来,所以就只得答应他,等他病好再过府来见明公。”
    谢庄皱起了眉头,没想到这王鸾竟然在家,可他又病了,来不了。
    想了想,他还是觉得王鸾的嫌疑大,于是,他另外派了几个人去王府外守着,监视着王鸾的动静。
    把这件事情安排下来了,他也就开始静静等待小女儿的消息,无论如何,他觉得没有见到小女儿和婢女阿虫的尸首,这事情就还有一线转机。
    谢府众人在煎熬和不安中又等了一天,终于外面守着的奴婢提着裙子飞奔进来报信,说谢妙容和婢女阿虫已经在府外下了车,是萧家的两位郎君送她们回来的。
    “萧家的两位郎君?”
    “就是府里大房少夫人的堂侄,萧家二郎和三郎。”
    “哦,快,快去迎他们进来!”姜氏一叠声激动地喊。
    如此说着,甚至连她也坐不住了,拄着拐杖往外走。
    谢庄和刘氏等人早就快步走了出去,在嘉玉堂的院子里,谢妙容见到了自己的爹娘等人,她此番侥幸生还,见到爹娘亲戚也是激动不已,眼圈儿早红了。
    刘氏则是跑上去紧紧地将她抱在怀里大哭,儿一声肉一声的,听得人揪心。
    阿虫的娘阿枣也是抱着女儿直哭,自从知道自己的女儿也跟谢妙容一起被劫持,失去了消息后,她也是连着两三天都在哭,哭得眼睛都肿了。
    姜氏后面走出来,也是走到谢妙容跟前,抱着她的头,老泪纵横。
    此情此景,让在场的人都落了泪。只有萧家兄弟除外。
    “阿母,娘子,快住了泪,进去坐下说话。十五娘已经回来了,没事了。”谢庄劝自己的娘亲和娘子。
    谢妙容也擦了擦眼睛,道:“阿婆,阿母,我没事,走,我们进去……”
    “好,好,好……十五娘回来了就好。”姜氏当先接过旁边婢妇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泪道。
    刘氏忙也擦了眼泪,揽着谢妙容的肩膀往里走。
    谢庄请萧伦和萧弘进去说话。
    两兄弟跟着谢庄,到了嘉玉堂中,在左边的榻上坐下,谢庄等人则是坐在右边的榻上,只有姜氏坐在堂上正中的榻上。
    姜氏问起了萧家兄弟,小孙女谢妙容是如何被他们所救的。
    萧伦就说,因为朝廷下旨封了他们阿父和叔叔的官,这官是京官,又赐了宅子给他们,所以他们家还有叔叔家都分别动身从徐州来建康。
    对于萧家除了萧裕外,他的儿子们都被封了京官,皇帝又赐了宅子给他们,谢庄倒是非常明白皇帝的用意。
    当前,朝廷的大军在蜀州平乱,作为徐州刺史的萧裕可是手握重兵,为了防止有变乱发生,皇帝就想出了这个法子,分别晋封了萧裕的两个儿子为京官,然后又赐了京城的大宅给萧家,让萧裕的两个儿子和家眷进京。
    这明着是封赏,实际上是将萧裕的家人作为了人质,这样一来,手握重兵的萧裕就不敢有异心了。就算蜀州那边有任何闪失,皇帝也能保证那些手握重兵的刺史们不会有反叛之心。
    不但是萧家,还有别的手握重兵的家族,皇帝也是这么对待的。
    谢家虽然也有谢圆为豫州刺史,谢岩为江州刺史,不过,谢家的老幼都在建康,上头又有皇后殷舜华,皇帝当然是不会怀疑和担心谢家会有什么异动。
    萧裕肯定也明白皇帝是什么意思,不过,他本身就没有什么异心,见皇帝这么做,为了表忠心,还要立即响应,让自己的儿子们和他们的家眷到建康。
    这里萧伦继续说,他阿父还有叔叔早他们一步进京任职,家眷后一步进京。他们长房的船比叔叔家的船早两天来建康,路上在竹里镇停泊的时候,见到从贼船跳水逃生的谢妙容。他三弟萧弘认出了跳水逃生的谢妙容真是陈郡谢氏十五娘,于是让他下到小船上去将谢妙容救起。
    后来他们萧家的护卫又剿杀了一些贼人,活捉了剩下的贼人,最后救了婢女阿虫……
    一直到今日萧家的船到了建康,他们兄弟的母亲命他们兄弟二人将谢妙容和婢女阿虫送到谢府。
    听完了萧伦的话,姜氏就先谢了萧家两兄弟,说多亏他们救了谢妙容,这样的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还请他们以后多上谢府来走动游玩。
    谢妙容倒是没有对她祖母说,她已经给了萧弘六百金,等两日还给他送四百金去作为报答,其实用不着再那么客气把他们当上宾,请他们来玩了。
    她没有说,萧弘倒是说了:“老夫人,不必客气,谢十五娘落水之时,曾经大喊,谁要是救了她愿意以千金相赠。所以等我阿兄下去救了她上来后,她就已经将那买庄园被贼人劫走的六百金相赠了。她还说,剩下的四百金,等过两日再送到我们萧府。”
    此话一出,姜氏“哦”了一声,脸上的笑容都淡了些,她转脸看向谢妙容,便见谢妙容微微一笑,说:“阿婆,我一直认为人当言而有信,就算萧家是我们姻亲,但我有言在先,谁救了我就以千金相赠,报答救命之恩。所以,他们救了我,我也执意要以千金相赠,不因为他们萧家是不是我们谢家的姻亲就改变。这样清楚一些,私以为好些。”
    谢妙容的言下之意是,她不想欠人的人情,用曾经承诺过的千金给了萧家兄弟,也就是两清了。她不欠萧家的情,也就相当于谢家不欠萧家的情。这种做法可谓相当得当,若是让姜氏来做的话,估计也会跟谢妙容的做法一样。
    因此谢妙容这样一说,在堂上坐着的姜氏就接连称好,看向小孙女儿的眼中充满了赞赏之意。
    谢庄跟其母姜氏关心的事情不一样,他当然也认为小女儿以千金相赠萧家没有任何不妥,甚至他也知道这是一种老到的处事方法。
    他比较关心的是,萧家兄弟两人可曾擒住那贼首,还有那贼首到底是何来历,可是跟小女儿结仇,又或者跟谢家有仇。于是他便问萧家两兄弟这方面的问题。
    当萧家两兄弟告诉他,贼首是竹里镇二流士族之家一个叫吴右的人,而这人又已经逃脱,他们并没有擒住他。
    谢庄听完有些失望,又有些疑惑,因为他的印象中可没有什么吴家的人跟谢家结怨啊,也没有什么姓吴的人跟小女儿结怨。所以,他怀疑那个吴右一定是被别人指使行此凶恶之事。要想将小女儿被劫持,谢府十几个护卫被杀之事弄清楚,看来是要将那吴右捉住才行了。
    萧伦便告诉他,他们已经派了萧家的人去跟随当地官吏侦办此事,想必要不了多久,此事必能水落石出。
    谢庄就也谢过了萧家两兄弟对小女儿的救命之恩,以及他们两人送小女儿回谢府,还有派萧家的人去追缉吴右。
    萧伦和萧弘跟谢家众人又说了会儿话,便告辞而去。
    谢庄亲自将他们送出了谢府,这才返回来。
    见女儿被其母还有其妻带到后堂去说话了,他就也不跟进去了。重新走出来,他背着手,双手握成了拳,觉得他这个当阿父的人绝对不能放过那个差点儿害了他小女儿性命的人,所以下一刻,他叫来了得力的奴仆,让那奴仆带人去一趟竹里镇,打听吴家的底细,并且弄清楚吴右跟谁来往密切……
    ☆、第107章 10.7
    琼琚院。
    谢妙容的内室里,姜氏和刘氏坐着,等到洗浴了,又换了一身干净衣裙的谢妙容出来,两人叫她到她们跟前坐下。
    刘氏就拉起女儿的手说:“方才那么多人,我也不好问你,你这一次落到那些贼人手里……没吃亏吧?”
    一边坐着的姜氏听到刘氏问这个,也挺紧张,盯着谢妙容道:“十五娘,我跟你阿母一样担心……”
    谢妙容看她们两个紧张的神情,忍不住噗一声笑,说:“阿婆,阿母,我要真被欺负了,还能这样跟个没事儿人一样?”
    “你这孩子,一惯主意大,我就怕你把事藏心里,受了委屈也不跟我们说。”刘氏道。
    姜氏也点点头,同意刘氏的话。
    “我真没事,这一次还算运气好,我估摸着那贼首没想杀我,或者有别的用处,所以没有动我。”
    “哎,这一回的事情太吓人了,好在,你平安无事地回来了,而且,你的年纪也不大。要年纪再大点儿,就算平安无事的回来,恐怕也会有风言风语。不过,就算你这个年纪,恐怕也少不了被人说闲话。”刘氏有点儿庆幸又有点儿担忧的说。
    谢妙容倒觉得无所谓:“阿母,别人怎么说我们也管不了,只好不管,自有信我的人。”
    “是啊,我家十五娘自有信她的,那些胡说八道的人还不稀罕来往呢。”姜氏坚定地站在了谢妙容一边儿。
    刘氏又说:“十五娘,你那什么庄园,我看就不要再弄了。贼首都还没有抓着,我怕那要害你的人贼心不死。”
    谢妙容苦笑:“阿母,我就算现在想弄个庄园,可是也没有那么多钱买呀。”
    姜氏觑她一眼,取笑她:“谁叫你那么大方?说话之间千金就送出去了。萧三郎这下可是发财了。”
    “我宁愿给他千金,谢他愿意搭救我,也不愿意欠他一个救命的恩情。这恩情太大了,简直会让我一世惦记着,让我不舒服。”
    “给了钱,就觉得不欠了?我看也未必。”刘氏在一旁不太赞同谢妙容这话,“不过觉着欠得少一点儿而已。”
    “少一点儿也好,不然……”
    不管怎么说,这一次萧弘救了她,让她对他的印象大有改观,至少,她会觉得他是个心胸开阔的人,没有因为之前跟他不对付,就见死不救。
    姜氏拍一拍她的手:“好了,这一回你能好好的回来,就不要再去弄什么庄园了,你还小,我可不想你那么能干。消停几年,等大点儿再说。还有,那害你的贼首不抓住,阿婆哪放心再让你出去。这一次就算是花钱买平安吧。还欠萧三郎那四百金,明日我就让管事去取来,给他送过去。”
    “阿婆,难不成公孙师傅那里我也不去了吗?”
    “没抓到那贼首,她那里也不能去。”
    “可我要是中断了学习,前面的功夫不就白费了么?”
    “……要学也可以,我派人去接她上府里来教你。总之,在那贼首没抓住之前,你不能单独再出去。”
    谢妙容撇嘴:“可要是那贼首三五年都捉不住,难不成我也就一直不出去了吗?”
    “要出去,也得跟着我们一起出去,走亲会友还是可以的。但要是单独出去就算了,这一次的事情可把我们吓死了。我可是再经不起惊吓。”刘氏拍着胸脯道,她说起来这会儿还后怕。
    姜氏点头:“总之,在没有抓获贼首之前,事事谨慎小心为上。”
    ——
    谢妙容被贼人劫道,差一点儿遭遇意外的事情在她回了谢府后,不几日就在建康城的士族之家中传开了。
    跟谢府有姻亲关系的人家都派了人来看望谢妙容,送上各种药材补品等以示慰问。
    谢妙容的大姐和二姐也派了人来探望她,本来她们实在想亲自来,可是因为小产后还没出月,想来也来不成。故而卫序代表她大姐谢伯媛来了,而袁峥也是派了府里得力的管事上谢府。宫里也有内侍代表皇后送了药材来,嘱咐谢妙容好好养着,那内侍还说,皇后对皇帝说了谢妙容遭劫持的事情,皇帝下令彻查此事呢。
    姜氏领着谢妙容和谢府的女眷谢了恩,说改日进宫去亲自向皇后致谢。
    这一拨人走了之后,就是袁家三房的郗氏带着两子一女来了。
    郗氏送了比别人还要多的药材和补品,一见到谢妙容就拉着她的手不放,说:“可怜见的,这是瘦了吧?才几日不见啊,那一伙贼人真是该遭千刀,萧家的郎君们杀那些贼人杀得好……”
    谢妙容对郗氏说的那什么她瘦了的话,真得一点儿不认同。自从她被萧家两兄弟救了,回到谢府后,她祖母,她娘,她的乳母,这些人轮番地让她吃好点儿。她乳母阿枣天天蹲在厨房里,给她做滋补的东西吃,说是要补一下,才能将她这一次遭到劫持给吓差了的身体补回来。
    于是,她的桌子上顿顿都有各种炖品,再加上阿枣的手艺好,她也是个吃货,就把阿枣做的那些好吃的吃了个精光。只不过七八天,她目测自己的腰粗了一圈儿,脸上因为遭遇惊魂劫持而少的肉,更是速度极快地补了回来,看起来是更圆了。所以,郗氏见到她,说她瘦了,谢妙容真得要呵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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