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挥退顾问行:“暂缓一缓。”
    上百双眼睛盯向长轴。
    四个丫环将卷轴缓缓打开,乾清宫大院霞光辉映,宛如变成白昼一般。
    太后接过眼镜,由康熙和书雪左右扶着往卷轴而来,伸手想摸绢面,又怕坏了工艺,转头问书雪:“你从哪里得了这样的宝物?”
    书雪笑道:“您再细细看一看!”
    太后瞧到尾处,向康熙问道:“这都是什么字?皇帝给哀家念念。”
    康熙眯眼细观,出声念了出来:“臣媳瓜尔佳氏、儿臣完颜氏、臣媳张佳氏、臣媳董鄂氏、臣媳乌喇那拉氏、臣媳他他拉氏、臣媳纳喇氏、臣媳郭络罗氏、臣媳董鄂氏、臣媳博尔济吉特氏、臣媳富察氏、臣媳兆佳氏、臣媳完颜氏恭贺汗阿玛万寿大喜,孙舒晴、孙芳晓、孙芳静、孙欣悦、孙兰霜、孙弘昱、孙弘晟、孙弘明、孙永焕祝皇玛法永乐无疆!”
    “这是你们做的?”太后看向一众皇子福晋。
    太子妃虽然挂名,她却是没有到过简亲王府的,五福晋遂上前代回:“孙媳倒是参与做过针线,却也不知道为何此时竟然光华闪闪?”
    其余皇子福晋亦是满脸疑惑。
    康熙因问道:“你还用了什么法术不成?”
    书雪眉毛一扬:“奇术异法能瞒得过天子慧眼?您也太抬举甥儿了!”
    太后先笑骂一句:“还不细细给哀家讲解!”
    书雪不敢继续玩笑,命内监将长卷掉转过来,一一进行解释:“反面是‘皇室围猎图’,象征皇家不忘祖规,居安思危;又有皇孙亲书、皇孙女亲绣御诗一篇,隐喻皇家兼治文武、不忘教化!众皇子群起而猎,亦为表明大清皇室上下一致、同心并力、共安天下之意!
    书雪吩咐将长卷掉回,接着说:“此绢长五丈宽三米,正合皇舅万寿之龄,正绣松柏江河、市井民俗,缀以夜明珠四粒,寓为皇舅圣明,远照山河四方,普耀黎民苍生!”
    康熙大悦:“好!好!大家小家一卷而覆之,物件好、意境更好!朕得寿礼未计其数,唯文华公主最知朕之心意,赏!”
    书雪俯身启奏:“不敢欺瞒皇舅,此物虽为儿臣敬进,却有众王嫂弟妹、侄儿侄女的心意在其中,甥儿不敢贪功!”
    太子妃代陈:“全是妹妹耗费心血所制,臣媳虽稍尽微薄之力,亦是妹妹欲令我等稍展孝心的美意,望汗阿玛明鉴!”
    康熙就吃这一套,要是争功,那铁定把你搁到冷板凳上,如太子妃这般谦让的反而让他舒心。皇帝是不缺好东西的,大笔一挥,儿媳们个个有赏,连弘明都得了一套赤金项圈,书雪处自是比别人更重一等。
    比照花费的精力,书雪还是赔了,不过并不能跟皇帝讲价钱,预期目标既已实现,她也就无需计较太多了。
    太后指着画面:“你还没说说这光是怎么回事儿呢?”
    书雪笑回道:“夜光粉,是孙女儿与六个丫鬟用新笔以夜光粉为墨描上去的。”
    众人恍然大悟,康熙转头吩咐顾问行:“带两个妥当的人,好生将此物挪进去,不要磕了!”又问书雪,“恐怕是费了大工夫吧?”
    “只要皇舅满意,就是再费一倍时间也是值得的!”话是这样说的,心里怎么想就是两回事儿了,要让她再花费半年时光作画,发动十几个绣娘外带全体皇子福晋前来赶工,非得吐血不可。
    这份礼物尚需追溯到前年的太后大寿,彼时怕康熙吃老娘的醋,书雪得空就画两笔准备做万寿贺礼,不成想去年随驾南巡,将此事儿搁置了下来,筹算寿礼的时候自然想到了此物,又不好就这样拿出来糊弄老康,只能花心思进行一番深加工,四颗夜明珠全是王府老库珍藏,一下被她全拿了出来,雅尔江阿虽不知妻子目的何在,倒也不是吝啬之人,又扫荡了不少各色宝石出来,统统交给书雪,是以单这些镶嵌就难下千金之价,亏本儿的根源就在此处!
    皇帝高兴,大伙儿自然都跟着高兴,气氛理应变得更好,不过偏就有人不让这份美好持续下去。
    “皇上,邵敏与公主曾有约誓在先,请您允准邵敏明日与公主马场赌赛!”
    不和谐的音符使得热闹的乾清宫霎时安静下来,众人目光移视,只看康熙如何反应。
    ☆、一二三、弱女仇引两族恨
    一二三、弱女仇引两族恨
    康熙虽未发作,神色却很不好看,沉着脸没有说话。
    科尔沁亲王忙上前告罪:“邵敏不懂事,求万岁爷恕罪。”又转头呵斥女儿,“还不退下!”
    康熙勉强按下怒火,向邵敏问道:“你要和文华公主赛马?”
    “是。”邵敏毫不怯场,“场地已经准备好了。”
    要是搁别人身上,不用康熙费唇舌,十几个儿子各回一句就能把人淹死,但邵敏是科尔沁的格格,不看科尔沁亲王的面子也得顾忌到太后的感情,是以竟无一人搭话。
    书雪笑道:“皇舅,立约之事为御前甄定,邵敏郡主既已提出,甥儿自当应战!也算是给万寿节、给皇舅和太后添些乐子吧。”
    康熙脸色稍霁:“准了!”
    皇子们对看书雪的热闹已经不抱希望,转而腹诽邵敏:就凭你也想占她的便宜,要让你得了逞爷几个还有脸混吗?
    至尊母子被扫了兴致,底下众人又不是没眼色的,寿宴气氛转为低迷,康熙兴趣缺缺:“散了吧!”
    书雪无可无不可,在她心中输未必不是赢,赢也不能说不是输,自然比旁人看得开。
    正要起身离席,乾清宫首领太监魏珠来到书雪座前悄声回道:“福晋,万岁爷叫您过去!”
    书雪无法,只得随魏珠来到乾清宫后殿。
    副总管梁九宫也已把雅尔江阿留住,夫妻俩打一照面即齐至康熙跟前听谕。
    康熙磨了两圈地砖,平声问书雪:“明日之赛你可有什么章程?”
    书雪有些摸不着头脑:“皇舅可有什么旨意?”
    康熙吐出五个字:“准赢不准输!”
    书雪深感为难:“皇舅,您要想让甥儿输,那是极为容易的,可要赢——!”
    “这个朕不管。”康熙龙爪一挥,“你要是输了朕就夺了你和硕公主的爵秩,让你做雅尔江阿的侍妾,你看着办吧!”
    算你狠!书雪忍不住嘀咕道:“还不是您随意许诺种下的祸根!”
    康熙双眼一瞪:“说什么!?”
    “甥儿自不辱命!”形势比人强,自己算是被康熙捏住了七寸,要是做了雅尔江阿的小妾天天在邵敏跟前立规矩,那还不如死了利索。
    康熙满意地点点头:“永振!”
    “在!”永振不知何时站到了书雪二人的身后。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你去飞龙厩,亲自给你妹妹挑选一匹御马,再把朕的鞍子拣一副配上,要是在这上头有了疏漏,你阿玛不追究,朕也饶不得你!”
    “嗻。”
    康熙想一想又吩咐总管顾问行:“把朕的软甲和马鞭取来,也交给文华公主。”
    书雪谢恩告退,临到门口又挪回来:“皇舅,天子要是有个给人做小的外甥,您的脸可往哪儿搁呀!”
    康熙笑骂道:“还不回去准备!”声音爽朗了不少。
    雅尔江阿乐坏了,书雪的心思她能料个七八分,要是不略给她添些压力,自己恐怕就是变成甩手货的命,心中不禁给老康念了一万遍佛。
    永振给妹妹选好鞍马,亲自送至王府仍未完全放心,嘱咐道:“雪儿,那蒙古郡主胆大心狠,你可得防着点儿。”
    书雪凤眼一斜:“你妹妹是出了名的心狠手毒,我不舒服了她也别想痛快,大不了鱼死网破!”
    永振苦笑一声:“我还不知道你吗?一贯的嘴硬心软!”趁雅尔江阿不在,塞了一个锦囊过来,“以备不时之需!”
    “袖箭?”书雪颇为惊讶,“你给我这玩意儿做什么?”
    永振解释道:“是阿玛让我捎给你的,用不到最好,万一——。”
    “不妥,明儿皇舅必是到的,我就是带着它也不能用啊!”君前亮刃可是大逆之罪。
    “今儿皇舅可被蒙古郡主气得不轻,你得争过这口气来?”永振劝道,“莫信直中直、须防人不仁,皇舅那儿有我去解释!”
    书雪不再推辞,又问永振:“你听到什么风声了?”
    永振极为不屑:“你还不知道吧,科尔沁亲王给康王府送了厚礼,指望椿泰帮他女儿达成心愿呢!”
    书雪还真就没听说过有这档子事儿:“还有这一出?表哥是怎么回的?”
    永振笑道:“你当蒙古人都是傻的?他倒也知道忌讳,半夜给王府送礼,倒把椿泰吓得不轻,还是表嫂拿的主意,把东西送到咱们府上去了!”
    “奥?那阿玛是怎么处置的?”科尔沁亲王好像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能怎么处置,第二天全摆到御前了,皇舅嘱咐椿泰,以后他要再送就大大方方的收着,蒙古人富的很,用不着跟他们客气。”
    “你们不会二一添作五了吧?”
    “没有,还给皇舅留了一份儿。”永振笑道,“要不是看在太后和郭罗玛嬷的份上,用得着给他们留面子吗?”
    书雪拿出怀表看了一眼:“二哥,时辰也不早了,我不虚留你了,赶早儿回府吧!”
    永振腆着脸不愿走:“好久没尝到妹妹的手艺了,我吃过饭再走。”
    “二哥,河都过了还管桥做什么?想在我这儿用膳,下次请早儿为上。”书雪摆了永振一道,假意吩咐抱琴逐客。
    “得得得,鸟尽弓藏,我先回了。”永振棋差一招,只得认输。
    临出门口,永振又住脚叮嘱书雪:“什么都是假的,你的安危最最要紧,天塌下来有我们顶着,就算是输了大不了回伯爵府,我养你一辈子!”
    “二哥放心!”书雪低下头,“我总不会让完颜氏蒙羞。”
    第二天,西郊猎场热闹无比,康熙亲奉太后率百官而至,科尔沁亲王与万吉哈均在班内,太太挂心女儿,也换了朝服追随太后而来,单就场景而言,热闹程度竟不亚于昨日。
    康熙一见赛场眉头立时皱了起来:“这是怎么回事儿?”
    科尔沁亲王扶胸行礼:“皇上恕罪,都是小女任性,非缠着奴才整治马场,奴才无法只得依了。”
    康熙极为不满:“马场有这么整治的?”
    邵敏出声维护父亲:“皇上,您和邵敏可是有言在先的!”
    康熙无法,心中对科尔沁亲王的不满急剧升级。
    书雪骑马溜一圈,心境反而安定下来,早知道事情绝没有赛一场马那么简单,如今总算是真相大白了:阖着在这儿等着呢。
    赛道没多复杂,总长大约一千米,每五十米便设有一道铁蒺藜做成的栏杆,这并没有什么,终点往前不到十米处挖有一个数丈宽的大坑,里面尽是倒钩铁刺,掉进去了就别想爬上来。
    万吉哈看罢马场,回来跟康熙请旨:“皇上,我们不赌了,简亲王福晋爱谁当谁当,奴才不稀罕!”
    康熙头疼不已,转头商议科尔沁亲王:“王爷怎么说?”
    “骑射竞技乃我满蒙儿女之常事,既然小女与公主有言在先,自当践行承诺!”科尔沁亲王毫无退让之意。
    书雪冷冷一笑:“皇舅不必多虑,阿玛无需忧心,邵敏郡主既然想赌,我奉陪便是,丑话说在前头,要是有个什么损伤可得两不论罪!”
    “准奏!”康熙尝到了骑虎难下的滋味,只能借坡下驴。
    万吉哈急了:“我跟皇上说话,你插什么嘴!”
    书雪微微一笑:“阿玛,我是您的女儿,绝不能丧了完颜家的气势!”
    万吉哈默然不语,完颜氏和蒙古人的恩怨是历史问题,平日能你好我好大家好,像这种场合就不能示弱,不然满人就别想在蒙古人面前抬起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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