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小楼的情绪陡然失控:“除了外婆家我还有家吗?你家是有我一间房还是有我一张床,是有我一只碗还是有我一副筷了?我初中三年高中三年都在县里读,你家财万贯可曾给过我一毛钱,我吃不上饭的时候你可曾给过我一粒米!”
    金山转了转大拇指上的翡翠扳指,心里有些不耐烦,这个闺女实在太不懂事了,什么事情不能在家里说。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了,死丫头要是在这里闹一场,他的老脸就别想要了。
    金小楼没有大闹一场的想法,她嫌丢人,更何况在她心里,金山已经跟一个陌生人没差别了。实在没必要与他在这里争执,徒徒给人看笑话。
    金小楼只是沉默而又坚定地把礼盒放到了谈守礼地手上,拉着梁诗梦离开,围着看热闹的人也让开了路。
    “慢着,”金玫挡在了金小楼的面前,“你诓骗谈哥哥丢了钻石耳钉,不赔礼就想溜吗。”
    金小楼不想理她,绕过金玫往前走,金玫却不依不饶地再次挡在她面前。
    三番五次被挑衅,梁诗梦气愤地指着金玫的鼻子骂道:“你以为你是上帝啊,你说小楼骗人,小楼就是骗人的吗?”
    金玫哼了一声,抱臂道:“谁不知道她最穷酸了,全身上下不超过一百块,怎么可能买得起钻石耳钉?”
    梁诗梦无语了,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小楼这一身,起码也得两千啊。这脑残姑娘没治了,她以为小楼还停留在每天都是一身丑爆了的校服的时代吗。
    谈守礼眉间微蹙,对金玫道,“小楼是我的同学,我相信她的人品,也请你不要胡言乱语。”
    金玫委屈地掉了眼泪,“谈哥哥你是真的被她骗了,她家穷得要死。”
    一旁围观看热闹的谈守义早看不过去了,他长腿一迈,站在金小楼身边,一手搭在金小楼的肩上,多情的桃花眼眨了眨,语气宠溺道:“宝贝还是这么迷糊,总丢东西啊,别伤心了,赶明送你一副翡翠首饰”
    金小楼被这语气恶心地浑身一抖。
    金玫难得地没有被谈守义的美色所迷,她哼了一声,“送得起么你?”
    谈守义高傲地抬了抬下巴,没有说话,按了按手里的车钥匙,外面的劳斯莱斯应和地闪起了大灯。周围人齐齐倒吸了一口气,原以为劳斯莱斯是某个省城来的大老板的,没想到居然是眼前这个年轻人的,妥妥的败家子富二代啊。
    谈墨无力扶额,这位堂哥还真是不放过任何可以炫富的机会,忙上前揪回了谈守义,防止他继续丢人。
    趁着谈守礼被揪走,金小楼连忙拉着梁诗梦离开了酒店,跑到马路对面,钻进梁诗梦的□□车,问道:“明天就是除夕了,你是去你公婆家过年还是回你爸妈家过年啊,如果是去你公婆家,你把我送到公交站就行,我自己坐公交回去。”
    梁诗梦苦着脸:“我想去你家过年。”
    “欢迎之至,不过晚上你要打地铺。”
    “那不行,我和外婆睡你打地铺。”
    两人进行了一系列无营养的对话,金小楼突然道:“你趴车窗上干嘛,怎么还不开车啊。”
    梁诗梦:“嘘,看帅哥。”
    金小楼:“帅哥在哪,不会还是那两个吧。”
    马路对面,谈墨和谈守义是最后一拨从酒店出来的,他们方才已经向谈叔文祝寿顺便辞行,毕竟明天就是除夕,必须得回去。
    谈守义不得不在心里赞了谈叔文一句,这个过寿的日子选得好,如果早那么几天,他们不好立刻就走,还得在这再住几天,他怕自己到时绷不住好脸色。
    梁诗梦感叹道:“两大帅哥要走了,赶紧多看几眼吧,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以后人家出现的场合我们是没机会掺和了。劳斯莱斯啊,真想做一做感受那是什么滋味。”
    金小楼:“你不是还有这辆可爱的□□车吗,同样是车,跟劳斯莱斯能有多大区别。”
    梁诗梦:“你不懂,人家买辆近千万的劳斯莱斯就是花点零花钱,我买辆小几万的□□就挪用了积蓄的买房款。”
    金小楼糊涂了,“你不买房啦?你不是跟我说过,咱们县城的房价才四千一平,你们夫妻攒两年钱,家里再资助点就能付个首付了。”
    梁诗梦吸了吸鼻子,语气有些哽咽:“我打算得再好有什么用,奈何人家不配合啊。我们平时各攒各的钱,我说了一起买个房,他就是不接话,逼急了才说他的积蓄都给姐姐买房了,也不打算要回来。
    人家有什么错,他那姐姐辍学打工让他念大学,他才能考上公务员,人家回报含辛茹苦的姐姐有什么错。
    既然他都不打算买房,我攒钱还有什么用呢,那点钱迟早还要进他的口袋,不如给自己买辆车。为了这辆车,我可被他妈指着鼻子骂了好半天呢。作为一个老婆居然不给自己老公买车光顾着自己了,这是多么十恶不赦啊。”
    金小楼沉默了,她没经历过婚姻,不知道该怎么开解诗梦。
    梁诗梦抹了下眼泪,启动了车子,故作开朗道:“不说那些烦心事了,帅哥都走了,咱们也走吧。我迫不及待想吃咱外婆做的菜了。”
    一个半小时过后,两人回到了金小楼家。
    老太爷正在喂羊吃草,李建国拿着榔头叮叮当当地加固鸡笼,魏淑芬守着温暖的灶膛在纳鞋底,锅里的鲫鱼汤发出诱人的香味。
    见金小楼带着梁诗梦回来了,魏淑芬用铁钳子从灶膛的炉灰里扒拉出来两个烤红薯。
    两人欢呼一声,各自瓜分了一个红薯不顾烫手和表面的草灰兴奋地开吃了。从灶膛余灰里焖出来的红薯和中海市五块钱一斤的烤红薯口味完全不红,吃起来特别地香。
    眼看晚饭就要做好了,梁诗梦被热情的魏淑芬留了下来吃晚饭,鲫鱼汤、油炸藕饼、水煮牛肉、黄豆猪蹄,吃得两人肚子都撑圆了。
    金小楼专爱铲锅底闷得金黄的锅巴吃,这一顿她足足吃了三碗米饭兼锅巴。梁诗梦则逊色一点,只吃了两碗饭。
    晚饭后,金小楼在外婆的催促下拉着梁诗梦在村里散步消食,她们家饭吃得早,此刻天还没有全黑,家家户户的屋顶升起了炊烟。
    田野里的白雪反射着微微的天光,颇有种世外桃源的错觉。
    ☆、第22章 田园野话
    田野里的雪没有被践踏,白茫茫一片。
    金小楼搓了搓手心,蹲在田野边,模仿因纽特人盖着小小的冰雪城堡。
    梁诗梦蹲在金小楼身边,捏着小雪砖给金小楼盖城堡用,感慨道:“我特喜欢你外公外婆还有老太爷,有时候真想和你换换啊。”
    金小楼摇了摇头:“你要真是我啊,小学都念不完,你忘了我没交学费,被拎到讲台上罚站的时候啦。”
    “是啊,换了我这暴脾气,可能当场就回家不念了,没准现在就是个工厂普工,”梁诗梦唏嘘道,“你说每次我来的时候,你外公外婆老太爷就没有闲着的时候,可为什么日子还是过得这么难呢?”
    金小楼很乐观:“我已经工作了,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梁诗梦团了个雪球,扔向远处的小河,“你是大有希望,我却是半点希望没有了。”
    金小楼:“有那么严重么?”
    “我就不提了,反正爸妈有了亲儿子,好事不会找我,坏事必然有我一份,”梁诗梦再次团了一个雪球扔了出去,“就说金波吧,一个冷衙门打杂的小吏,每月到手不过两千快,五百给他爸妈买菜,五百给我当家用,剩下的都自己攒了,□□的密码从来不会让我知道。”
    金小楼惊讶道:“就给你五百啊,你们还在租房呢,米面油菜都是自己买的吗。如果米面油菜他爸妈提供,五百勉强够他一个人用。”
    梁诗梦撇了撇嘴:“从他家拿米面油菜,算了吧,你以为他给他爸妈的五百块是干什么的,还不是让他们买菜的,”梁诗梦撇了撇嘴,“他出五百块就过五百块的生活,反正我是不会贴补他的。”
    金小楼问道:“他家没有地吗,还是他爸妈老得种不了地了。”
    梁诗梦:“他们老个屁,今年不过才四十八,地都懒得种了。一听打麻将三缺一,跑得飞快。照他们的话来说,含辛茹苦地供儿子上了大学,吃上国家饭,不就是为了今天享福的吗?”
    “那金波怎么说啊,你们连房子都没有呢,孝敬老人晚几年也不碍事啊。”
    梁诗梦讥讽道:“照大孝子的话来说,他爸妈和他姐含辛茹苦地供他上学,他给点钱怎么了。我提过让他爸妈找个工作,没指望他们像你外公外婆一样能干,好歹要挣到自己的口粮钱啊。结果他见人就说我丧良心,你说这种婚姻,过着还有意思吗?”
    金小楼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俗话说劝和不劝离,俗话又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尽管这俗话不怎么站得住脚,她仔细斟酌道:“你离了能过得更好吗?”
    梁诗梦摇了摇头:“不能吧。离婚了不再婚的话会被长舌妇长舌男的唾沫星子淹死。再婚的话,我初婚也就只能找个这样的,二婚难道就能找到更好的了吗?”
    金小楼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了,如果不是某方面特别出色,穷人家的孩子想走出底层的圈子实在太难了。
    梁诗梦悄悄伸出冰凉的手,突袭覆上金小楼的脸,笑呵呵道:“不要灰心,你不像我,你还有机会的,好好把自己拾掇一番,争取钓个金龟婿回来,譬如那个劳斯莱斯男,他不是对你挺有意思的吗。”
    金小楼扯下梁诗梦冰凉的手,白了她一眼,道:“我可没有嫁入豪门的想法,只想用自己的努力,换取更好的生活。”
    “在我面前还装什么矜持啊,嫁入豪门有什么不好的吗?”
    “有啊,譬如说,他家人会看不起我这个麻雀女,进而看不起我的亲人。譬如说,他的朋友会为他不值,想不通他怎么会娶了我,然后极力撮合他和他们认为与他相配的女人在一起。譬如说,外公外婆和老太爷会为了我处处低声下气,而不是教训他说如果我孙女过得不好一定找你小子算账。”
    “你从哪想到这些乱七八糟的啊。”
    “小说里啊。”
    “真是服了你了。”
    ……
    两人打打闹闹一番,天已经全黑了,梁诗梦依依不舍地开着离去了,金小楼也开始用心准备家里的年夜饭了。
    农村的新年没有什么特殊的,就是过年做一桌好吃的,除夕晚上放一挂鞭炮,家里有点钱的就放烟花。
    除夕夜,一家人吃完饭就端着凳子,坐在院子里看烟花。
    金小楼虽然对单调的红绿色烟花没什么兴趣,但还是陪着难得闲下来兴致勃勃看热闹的老人家看了一个多小时的烟花,偶尔看到特别一点的金色满天星都要讨论一番。
    各家各户似乎有着默契,东头张家的烟花刚放完,西头王家的烟花就接着放了,一个小时一直没断过。
    八点多钟的时候,见各家的烟花似乎放得差不多了,李建军从屋里拖出好几米长的鞭炮,挂在院子里晾衣服的竹竿上,噼里啪啦地点燃了。
    金小楼捂着耳朵听着鞭炮的响声,看到满地的红纸屑,才真切地感受到,新年到了。
    放完鞭炮,一家人都穿上新衣服,关起大门,用布条塞住透风的门缝,围坐在堂屋里看春晚。
    李建军按着遥控器,换了好几台,每个台都是春晚,乐呵呵道:“新电视看着和老电视就是不一样,这颜色真亮堂。”
    魏淑芬忙道:“你可别夸她,赶明又给你搬回来一堆不实用的东西。”
    金小楼扶额,怎么三句话不离她啊。
    李建军:“以后可不能乱花钱啊,马上就要结婚的人了。”
    眼看着话题又要扯到她找男朋友上,金小楼连忙转移话题,“老太爷九十了吧,要不要给太爷过寿啊,你看我们县长六十都过寿了。”
    李建军拍手道:“行,明年攒点钱给爸过寿。”
    金小楼看着外公兴奋的样子,有些心酸,外公也有七十岁了,还不能好好享福,要出卖体力攒钱给老太爷过寿,她有些后悔提起了这个话题。到时候,外公外婆肯定不会要她一分钱。
    “什么过寿?”老太爷问道。
    李建军凑到老太爷耳边,大声说:“我说,明年给你过寿——”
    老太爷摇头道:“我不过,过了就要死了,一百岁再过。”
    农村七十九、八十九过寿的老人通常过完寿没两年就死了,所以老太爷有此一说,但金小楼知道,老太爷只是怕花钱而已。
    别看老太爷老态龙钟,耳背,又不爱说话,其实老太爷心里明白着呢。这个家过得困难,老太爷一直在尽着自己的努力,做力所能及的事情。
    李建军没有跟老太爷顶着来,到时候过不过寿,就看他能攒下来多少钱了。
    ☆、第23章 离愁别绪
    年初一,金小楼手把手教导外公外婆所有电器的使用方法和注意事项,花费了半天时间。用灶台做了一些好吃的,又花费了半天时间,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年初二,各家开始走亲访友。
    老太爷没有一个亲戚,李建军没有兄弟姐妹,魏淑芬只有五个姐姐,大姐二姐四姐去世后,基本就不来往了,三姐身体不好,不可能到这儿老走亲戚。
    一大早,李建军和魏淑芬从羊圈里拖出电动三轮车,抓了两只鸡,带了一篮鸡蛋,用稻草塞得严严实实的放在车上。还装了一麻袋包子、年糕、肉圆、米分丝、冬瓜、南瓜、白菜、红薯干、菜干之类零零碎碎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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