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玲珑从宫里回到英王府,刚进家门就栽倒在院子里,可把玉婵和米男吓坏了。玉婵带着安玲珑去她原来的房间休息,并吩咐管家紧闭大门,谁来拜访也不见。
    玉婵给安玲珑的伤口重新清洗包扎,端了汤药给她吃。折腾了半天,安玲珑更加疲惫。
    “回京路上截杀我们的刺身份还没有确定吗?”安玲珑问。
    “没有。据红豆馆的兄弟们辨别,那些掺在水里的毒来自蜀地,而米男说,截杀你们的杀手招式怪异,似乎出自西域,所以暂时没有定论。不过,杀手的胸口处都有一个红梅一样的刺青。江湖上并没有听说过哪个帮派有这样的习惯。另外,孙继龙还是没有下落。”
    “我听说季檀到了?”
    “是,现在在东郊的竹园。”
    安玲珑轻点了一下头,继续问:“孙腾呢?”
    玉婵说:“也没消息,或许已经凶多吉少了。”
    安玲珑靠在床头上,“嗯”了一声。
    “风如令悄悄去了一趟兵部和刑部,查阅了卷宗,得到了几个线索。在孙继龙家里查抄出来的东西中,有一枚描了江山图的玉扳指,像极了前朝皇族授予皇子的饰物。”
    “周朝?”安玲珑眉尖蹙起。她对前朝没有一丝的好感,不只是因为周哀帝暴虐无道,更是因为十年前她的母妃被周朝遗臣刺杀身亡。她眉上的疤痕常常让她想起那个惨痛的一天。
    “郡主……”
    安玲珑及时收住了四溢的悲伤:“你的意思是,做了父王五年义子的孙继龙,说不定是周朝余孽?他是潜伏在仪国,找父王报仇的?”
    “尚不能确定,毕竟前朝并没有皇子存活。”
    “这个且不管了。林叔呢?有什么消息?”
    玉婵说:“没有什么有价值的发现。风如令在兵部找到的所谓林致勾结突厥的来往信件,虽字迹相似,但他觉得是伪造的。”
    “为什么这么说?”
    “林先生自小父母双亡,由前代大儒方德懿抚养长大,他为了表达尊敬感激,在写到‘德懿’二字的时候会缺笔,而这些信件没有这样的痕迹。”
    安玲珑闭上眼,试着将全身放松。她对这个答案并不十分满意,因为这不是什么决定性的证据,但至少算是个好消息。
    “老江去了一趟庐山五老峰,听林初寻的师父和师兄弟们说,他早就到了京城,来参加科举考试。可是风如令在考生档案中没有查到他的名字。难道是名落孙山了?或者是……他提前得到了消息,所以走了?”
    安玲珑再次睁开眼,望着床头上挂着的坠在相思折扇上的藏着红豆的玉骰子,说:“他不会走,时间上来不及。他自小聪颖好学,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什么东西一看就会。像他这样的人,不可能默默无名。他只是和他父亲一样为人低调。我想,他应该是隐了姓名。”
    “他还在京城?”
    “一定是——罢了,我现在没有办法保护他的安全,倒不如让他做些什么,兴许能有想不到的收获。”
    “是!”
    “还有,”安玲珑语气放缓,“让风如令留意一下,若是有人也潜入刑部和兵部调查林致谋反的案子,叫他不要声张,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吧。”
    玉婵答道:“知道了。”
    玉婵汇报完了正事,正要端着水盆出去,被安玲珑叫住了。安玲珑说:“帮我打开窗子吧,屋里闷得难受。”
    玉婵放下水盆,走到窗前打开窗子。令人惊喜的是,现在竟然在下小雨,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雨滴打在内院的芭蕉叶和竹叶上,将积淀了许久的尘埃清洗干净。米男正吩咐下人们将白幡小心收起来。
    “不然还是关了窗子吧,你一直发烧,再着凉了就不好了。”玉婵说。
    仰视着屋檐下玉帘一般的雨珠,安玲珑的心也沉静了许多。她回答:“开着窗子。今后,会越来越暖。”
    明日就是殿试。那个人的承诺,怕是难以实现了。
    十年前,安玲珑的母妃为了保护她而遇刺身亡。林初寻以未来姑爷的身份前来吊丧。
    那时,林初寻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少年,只是因为年长安玲珑三岁多,所以高出一头,在和安玲珑一起长大的孩子们中间显得挺拔出众。他的表情并不丰富,就算是要笑,也只是抿抿嘴。
    那一阵子安玲珑整天沉浸在悲伤之中,常对着她母妃栽种的各种兰花掉眼泪。安镇山就拜托林初寻开解安玲珑,尽量转移她的情绪。
    起初,林初寻只是默默地站在安玲珑身后,偶尔叹息一声,算是分担她的痛苦,后来他试着拉安玲珑下棋、教她弹琴吹箫、陪她骑马舞剑,偶尔还教她用木料雕刻小玩意。由此,安玲珑从悲伤中慢慢走出来,亲近这个说话不多、做的却很多的小哥哥。
    安玲珑记得,林初寻的拳脚功夫并不出色,轻功却很好。当年风如令想缠着他问《周易》,追了他一天也没有追上,这让风如令惭愧了好几年。
    后来两个人也常通信。林初寻写的字很漂亮,不是精致温和的,而是潇洒飘逸的,有点仙风道骨的味道。只是他的话还是那么少,一封信往往只有百十个字,简单介绍一下近况就算罢了,剩下的内容多是嘱咐她带兵不要太辛苦、注意身体之类的。很多时候,林初寻会在信封里夹个木雕、玉雕之类的小玩意。
    林初寻手很巧,雕的花鸟鱼虫惟妙惟肖。某次,他甚至直接雕出了安玲珑的半身像。
    要命要命,他怎么能雕得这么像?他不是很久都没有见过她吗?
    安玲珑为了显示女儿家的矜持,信中也不会多话。她雕刻的东西并不逼真,画画作诗又觉得酸腐,所以一般不会夹带什么。不过有一次,安玲珑巡查换防时得了一块羊脂玉,破天荒跟着书信一起寄给了林初寻,让他雕一个他自己的样子,但是玉有去无回。
    林初寻是这么回答的:这等好玉只能没收。若要见我真容,不如等我高中、骑马游街时,你慢品慢看。
    慢品慢看?大言不惭!安玲珑这样回忆着,心里暖了三分。
    她自然不相信所谓的证据,但她知道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需要她慢慢调查的秘密。她要还给天下人一个真相,还给他一个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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