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晓红花了一整天的功夫,在村里的发廊烫了一头漂亮的卷发。头发烫好以后,小老板很快撤掉了她脖子上的毛巾,她从升降椅上站起来,侧着身子,对着镜子照了又照,这夸张的头型配上自己那张清瘦的小脸,掩盖了她心中所有的不快,她觉得还算满意,她穿上了大衣,付了钱,裹着一身的单寒,心情复杂地走出了发廊。
    现在对她来说,头发好看不好看,已经不重要了。最让她焦头烂额的事情,必须把自己的安身之处找好。妈妈的脾气,她是知道的,她没有答应的事情,一定不会让你得逞。如果自己跟她逆着来,非得住在家里的话,没准会发生世界大战,再闹得天翻地覆的话,她自己也没法收场。
    可是,她又想错了,就在她在街头上左右徘徊的时候,她的妈妈正在为她的住处而四处求人帮忙。她对妈妈的误解越来越深,以至于把自己的心牢牢地封闭起来,她谁也不再相信,对任何人的帮助都拒之于千里之外。
    此时,她走在街上,突然觉得自己很是无助,她迈着杂乱的步子,漫无目的地走着,冷风呼呼地吹着,像千万支箭,有恃无恐地朝她射来,让她的全身感觉到穿心般地疼痛。没有了亲情的眷顾,她觉得脚下无路可走,她自卑又自责,还没有从那个被束缚得喘不过气来的牢笼里解脱出来。
    人都是有尊严的动物,孙晓红也不希望把自己的一切都弄得一团糟,她也不想再和妈妈僵持下去,妈妈生了她,养了她,还不惜一切地培养了她,还没等到任何的报答,她就出嫁了。妈妈伤心的理由是那么的简单,她只需女儿过得好,过得幸福,可是一切都事与愿违,她也只能用这种方法逼女儿就犯。可是自己辜负了父母,也辜负了自己,她想用妥协的方式,来缓和她们母女的关系,她多么希望妈妈能理解自己,祝福自己啊。
    可是妈妈一直都不认可她的婚姻,她现在马上就要结婚,妈妈还是不能原谅她的草率和固执,可她并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她用心良苦地不让自己结婚以后回到家里来住,自然还是有不让她住的原因。 这件挠头的事儿,让孙晓红左右为难,两家的老人,都箭在弦上,一触即发,而且火力都比较足,她现在谁也得罪不起,除非和任浩轩一刀两断,从此毫无瓜葛,或许还能缓和一下她们母女之间的矛盾。可自己现在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有钱任性,她什么都没有,也只能认命了。
    从发廊出来后,她心情一直都没有好过,她没有立刻回家。她在外面一粒米没吃,一口水没喝,口干舌燥地一直挨到天黑,心里也没有回家的意思。想起早晨在成衣小店做的那套衣服,勉强支撑着又累又饿的身体,无精打采地走向了胡同深处。
    “你稍等一会儿,你的那套衣服,马上就熨好了!”成衣师傅正在烫着衣服,他见孙晓红从外面走了进来,抬头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示意她再等一会儿。
    “师傅,你歇会儿吧,这套衣服反正也不着急穿!”孙晓红朝他浅浅一笑,静静地坐在椅子上,无聊地拿起旁边的一本杂志,静静地看了起来。她一直等到掌灯的时候,成衣师傅总算把那套熨得平整的衣服,放在了她的面前。
    “总算是竣工了,你穿上试试,看看合不合身!”说着,师傅将上衣抖开。孙晓红连忙站了起来,脱掉身上的大衣,换上带着温度的礼服,眼睛里全是不尽的感激。
    她穿着这身衣服,站在穿衣镜前面,她照了照。这身衣服做得太合适了,不长不短,不肥不瘦,穿在身上,特别舒服,真是人是衣服,马是鞍,孙晓红面对镜子里面的自己,再跟以前的自己相比,简直是判若两人。真是她还是第一次穿上做工这么精细的衣服,以前上学的时候,自己省吃俭用从伙食费里面节省出来的钱,买件新衣服能穿四五年,都洗得发白了,也舍不得扔掉。
    想起过去,她心里又是一阵难过。她脱掉身上的衣服,轻轻地叠了起来,小心地装进了一个袋子里面。低头从背包里取出一个钱包。从里面抽出一些钱来,递了过去:“还是量身订做的衣服穿着舒服,我就喜欢职业装,买现成的衣服好看是好看,可我就是穿不惯。以后,再做衣服,我还来找你。师傅,这是手工费!麻烦你了!”
    “不用这么气,以后想做什么的衣服,就送过来吧!手里还有点儿紧活儿没有做完,一会儿人家就过来取,我得去忙了!”成衣师傅气气地接过钱,指了指堆在桌子上的面的布料,他又重新坐回到缝纫机旁边去了。
    “师傅,谢谢你帮了我大忙。你忙你的吧,我得先走了!”孙晓红朝他摆摆手,转身走出了门外。
    孙晓红回到家里以后,她的两只脚还没等站稳当,就看见妈妈怒气冲冲地指着她吼道:“你说说你,还能不能长点儿心,你这一大天的,连个人影都看不着,你到底躲到哪里去了?你整天在外面瞎逛荡,还能不能有点儿正经事儿了?”
    听她说话的口气,很不对劲。孙晓红感到有点儿奇怪,以前妈妈从来都不关心自己,她从来都不过问自己的任何事情,今天这是怎么了,这股风好像是打着旋飘过来的,她无论从那个方向听,都听不出一点儿关心的意思。
    “我也没去哪里!就是去成衣店里做套衣服,顺便弄弄头发。这不是还没黑天呢吗,我咋就在外面逛荡一天了?”她还想继续说两句,抬头看见老妈气成那样,孙晓红不得不把自己一天的行踪,都如实相告。自己已经成了孤家寡人,谁也得罪不起,即便是自己的老妈,她不给自己好脸色看,也得硬着头皮挺着。这辈子最大的委屈是嫁给了任浩轩,为了他,她受尽了白眼和嘲讽。
    “我还以为什么大不了的事呢!不就是做个头发吗,还能用了一天的时间。我看你就是故意躲出去的,咋的,你在家里老老实实地待一会儿,是怕见人哪?还是怕帮家里干活儿?我看你就是诚心找别扭……”老妈的话越说越多,越说越气,她说够了之后,就坐在炕沿上,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我这两天心情不好,你就不要折磨我了。”孙晓红想问问她到底还是不是自己的亲妈,啥事儿都横加干涉,还让不让自己活了。可是又觉得不妥,话到嘴边,又停了下来。
    她的事儿在胡同里面,已经成了众人闲聊的笑料,现在为了一个芝麻粒大的小事儿再去顶撞老妈,她一定不会让自己就这么消消停停地走出门去。
    “你心情不好!你心情有啥不好的?我们又没有虐待你?感情这些年,我们供你念书,一滴血,一滴汗地培养你,你不知道感恩也就就算了,也不能把我们都当成仇人啊?你现在翅膀硬了,想飞了是吧?我说啥你都不听,还故意跟我们做对,你也不好好想想,我们这么做也都是为了你好。老任家的人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他们家的人要是联起手来欺负你,就你这两下子,让人卖了都不知道到哪里支钱去。”孙晓红听了,倒吸一口凉气。
    妈妈说得没错,任浩轩的几个姐姐,她都见过,她们见了自己,嘴上都说好听的话,可是在背地里怎么嘀咕自己,那就不得而知了。可孙晓红从来都没有在意她们。她只认准一个理儿,在这个世界上,只要有一个人对自己好就足够了,至于其他的人,就是指着鼻子说自己不好也没有关系。
    她看了妈妈一眼,转身就走。她的腿刚迈过门槛子,就被妈妈给喊了回来:“这么晚了,你还要到哪里去?说你两句,还长脾气了。你现在不是还没有结婚吗?你在家里待一天,我就得管你一天,你睁开眼睛好好看看,我是你亲妈,不是你的仇人。你到底还能不能听点儿话了?”晓红妈怒不可遏地吼了起来。孙晓红见她气成这样,也不忍心。又把抬起来的腿又缩了回来。
    “这孩子,你非得气死我不可。我说啥你也不听,你说我说你点儿啥好听呢?”晓红妈声色俱厉地瞪着她,语气里充满的无奈的关心。
    “虎毒还不食子呢,她可是自己的妈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往火坑里跳,她还能袖手旁观吗?”孙晓红听着她声嘶力竭的声音,心如刀绞,她也不想这样对待自己的妈妈。在妈妈的眼里,她是一个忤逆的女儿,是一个没有规矩的女儿,在她的威严和训斥下,她默默地低下了头,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晓红,你要是铁定了心跟任浩轩结婚,妈妈也不拦你。可是,你们俩两地分居,也是个问题。我和你爸都商量过了。西院都空一个冬天,就是现烧也暖和不到哪里去。我上午都跟你四婶说了,暂时到她们家的暖阁将就将就,等你放寒假了,再找个独门独院搬过去。不是妈总是生气,我看他们家还这样对你,早晚都有你后悔那天……”妈妈见晓红低头不语,她把刚才强硬的语气缓和了一下。她叹着气,耐着性子警醒地说道。
    孙晓红哪里知道,妈妈已经替她安排好了一切。这个世界上,有伤心的儿女,没有伤心的爹娘。她在心里暗暗地喊道:“妈,对不起,我又让你操心了!”此时此刻,她终于明白父母对自己的一片苦心,为了不让妈妈看出她内心的不安,小心地答道:“我知道了,明天我去收拾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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