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亲自和丽尚坊谈的?”还见到了晚晴?后面这句碍于人前没问出口,可一直鲠在她心间。
    何漾只嗯了一声,没再多言。夏颜心中乱乱的,集中精神不再去想他们二人见面的场景,木木吃了一口菜,顿时皱了眉,羊肉烤得太柴了。
    饭毕喝茶,伙计们都陆陆续续歇了,夏颜见天色不早了,便催他回去,取了自己的斗篷来,要送他一程。
    何漾走出门外,回身要把门带上,被夏颜拦住了门扉,见她一脸倔色,不得轻叹一声:“快回去,这个天儿可不是顽笑的,我一个大男人,还要你送不成。”
    夏颜立在原地不肯撒手,僵持了片刻,往前挤了一步:“我有话要同你说。”
    何漾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朝屋里望了一眼,见无人在内才执起她的手,轻轻点点捏了捏:“我知你担心何事,断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不想提她,是因不想提过往种种,那些嫉妒神伤的夜晚,现在想来都是幼稚可笑的。如今我有了你,那就只守着你,你可安心了?”
    夏颜本来准备了满腹话语,却被这几句轻言细语搅散了,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酸酸涩涩,胀胀满满的,也分不清究竟是什么味儿了。
    夏颜回手握住他,点了点他的指尖,嗡嗡吸了吸鼻子:“我信你,可我不信她,连我身边的芝姐儿都想挖去,我不信她对你没非分之想。”
    就算没有爱慕之情,也有利用之心,只要能打击到自己,晚晴都会无所不用其极。
    “这就是傻话了,我又不是玩意儿,能让她牵着鼻子走?”
    “这可说不准,”夏颜望着自己的脚尖,往门槛上蹭了蹭,“敌人太狡诈,我心戚戚然。”
    何漾闻言笑了,掐掐她的手心,朝她身边靠了靠:“既如此,你不如早点嫁给我,安心在家相夫教子就是。”
    夏颜立了眉,瞪了何漾一眼:“好啊,我就说你一肚子坏水,当初应了我五年之期,怕也是糊弄我罢。还有你爹那儿,也是和稀泥!”
    何漾向来不是老实巴交任人摆弄的性子,准是一早打好了算盘,如此看来,同何大林挑明关系,恐怕也是他乐见其成的。用何大林来施压,五年之期便大大缩短了!
    心里虽有怨气,可对着他似笑非笑的脸,却没法真的恨起来。夏颜扭了头不理他,只觉脸上没面子。
    “我不同你瞎掰扯,这些天住在外头警醒些,你们一铺子女人,真叫人放心不下。”洋洋洒洒的雪花飘下来,何漾裹紧了大氅,走入了夜色中。
    夏颜站在屋内,愣愣看着雪花扑簌簌落下,人还未走远,就觉着心头怅然了。
    第57章 紧张
    芝姐儿升了一阶,大师傅们都调侃她成了内务总管。
    阿香不服气,背着人总爱嚼舌根子:“不过是仗着是东家的亲戚,拿甚么乔,我偏不顺着她。”
    芝姐儿要她们把屋内针头线脑理干净,她就拿着鸡毛掸子扫得尘土飞扬;芝姐儿领了新衣料子发下去,她就指桑骂槐说份例被苛扣了……
    一日里总会挑出三五小件事儿唱反调,还拉着其他姑娘一起孤立芝姐儿。芝姐儿管了几天,就觉心力交瘁,找到夏颜处,要撂挑子了。
    “这就撑不下去了?招娣刚接手时也不是一帆风顺的,没几天就把她们治得服服帖帖了,你有空来我这儿哭诉,不如想法子立规矩,”夏颜见她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也不忍心再打击她,“性子也不能总是这般和软,该拿出威严时也不能怵了。”
    芝姐儿来诉苦,一半是心烦,一半是想请夏颜出面站台。夏颜虽知其意,可也不能偏袒她,护得了一时护不了一世,归根到底还是要靠她自己的本事。
    芝姐儿咬着唇绞了绞衣摆,盯着熏香炉子出了半晌神,才低低说了声“我明白了。”
    回了后院,她把夏颜的指示吩咐了下去:“东家说了,咱们手艺也磨砺半年了,改明儿有小商贩上门收货,就把咱们的货也一并推销出去,谁卖的多,就给谁涨工钱。”
    丫头们俱都拍手欢庆,热烈讨论起来,芝姐儿瞥了眼阿香,只见她惦着脚尖,兴奋地直跺脚。
    晚间师徒几人聚在一处点灯作业,小丫头们都聚精会神地穿针引线,毕竟是要做自己第一批赚钱的货物,没一个不认真对待的。阿香动作麻利,做完了自己的份例,还想再多做些,去库房见艾绿的料子用光了,便裁了几尺青白的回来。
    她把布料裁成长条,打褶做边,刚缝了几针,就被芝姐儿叫了停:“你住手,谁让你用这块料子了?”
    阿香被骤然响起的声音唬了一跳,差点扎了手,正挑了眉毛要回嘴,见芝姐儿罕见地冰着一张脸,一时愣住了。
    芝姐儿趁她怔愣的空当,提高了嗓门指责道:“你学了这半年,连青绿也分不清了?图册子上是这颜色么?”这话一说,连另一端的大师傅们都放下了针线看过来。
    阿香被这一通质疑砸过来,只呆了一瞬,又立马恢复刺头儿性子,摔下针线叉腰道:“这俩种颜色相近,库房里没有艾绿了,我就拿来垫补了,这值当甚么,要你来挑刺儿!”
    晚上油灯昏暗,这两种颜色确实相近,是以一时也没人发现。芝姐儿长时间和颜色打交道,自然眼色更毒辣些,正好逮住了这个机会,要当众锉一锉她的锐气。
    “东家三令五申不得随意篡改,这些话你都当耳旁风么?难道你觉得自己本事大了,比东家和师傅们还强些不成!”
    这顶大帽子扣下来,阿香立马急了,见不远处几个师傅都似笑非笑看着她,顿觉脸上火烧,撸起袖子就要扑上去挠她,又被旁人死死拉住了。
    芝姐儿见她这副德行,冷哼一声,借了这个机缘,把接下来的话说得字正腔圆:
    “平日里咱们姐妹相处,少不得有磕牙碰齿的时候,我有做得不对的地方,指出来我必改。可若是像她这般无理挑事,坏了规矩又不肯悔改的,就别怪我不念姐妹情!”芝姐儿先礼后兵,把阿香做的那件衣裳挑起,冷哼一声又掼下,拍拍手道,“阿香基本功不扎实,这次出货就罢了,再回去磨砺半月,何时心性儿稳了,火候到了,再交货来。”
    “你算甚么东西,这事儿轮得到你说嘴?”阿香气急,指着芝姐儿跳脚道,“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一晚上连个袖子都缝不出来,还敢在我们面前摆谱?”
    芝姐儿到底不如阿香泼辣,且自家手艺不硬也是事实,被她这一番讽刺,当下就有些结舌,却依旧镇定了心神,冷笑道:“你若不服,就拿着你做的东西,去东家面前哭,看她还理你不理!”
    阿香气得胸膛起伏,泪珠子在眼眶里打转,跺着脚往另一头搬救兵:“师傅,你们来评评理!”
    蔡大婶把手里的线打了个结,用小纱剪铰断线头,抻平了衣裳道:“有没有理我不晓得,你们这些丫头倒是够闹腾的。”
    胡染娘把手中的草根子研碎,直起腰揉了揉脖颈,对着阿香道:“你裁下来的那块青白,原是备着下月做新款的,现在缺了几尺,到时候拿甚么补上?”她到底是更向着芝姐儿些,忍不住开口帮了腔。
    另一个师傅听了这话却有些不乐意了,平日里她也跟阿香走得更近些,也插了一嘴:“这值当甚么,咱们做衣的时候省省也就出来了,这里头的门道,染娘师傅怕是也不清楚。”
    原本是小学徒之间的一场斗嘴,渐渐引发为师傅之间的较劲儿。招娣眼看形势不好,忙走出来调停:“哎呀呀,不过是我们小姐妹玩闹,哪里真到急赤白脸儿的地步,天儿不早了,炉子里的炭火也燃尽了,不如早些窝被子里去,明儿个还有许多工要赶呢。”
    当下给芝姐儿使了个眼色,又瞅了瞅胡染娘,芝姐儿会意,先去劝胡染娘回去歇息了。
    这事儿直到第二日才传到夏颜耳朵里,招娣把话掐头去尾叙述了一遍,虽是轻描淡写几句,却让夏颜皱起了眉头。
    以往她没指派固定的师徒传承,一是因为手艺人收徒都有讲究,这些学徒是欢颜招进来的,不是师傅自己挑的,强塞过去怕不合他们心意。二是怕师徒抱团,欺压别人,挑拨是非,如今看来,这一趋势怕是已露了端倪。
    “往后你盯紧些,看看可有徒弟巴结师傅,欺压其他学徒的事儿,”夏颜吩咐了一句,又点拨道,“这回阿香的货暂且不扣了,照常出货,浪费的料子从她工钱里扣,你再去提醒她遵守规矩,再罚她每日多练半个时辰扎花。”
    招娣领命去了,又把芝姐儿叫了过来,夏颜坐在椅子上,露出了与以往不同的严肃神色:“昨日之事,你可知错?”
    芝姐儿垂下眼,轻轻嗯了一声:“是我太孟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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