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葭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虽说无巧不成书,可这也太巧了吧,怎么刚好就能给他们遇上?可是照片里抱着宝宝的女人明显是白云舒年轻的时候,而那个双手戴着铃铛银镯的宝宝,不是自己又能是谁?
    陈凛一口气给白葭看了十几张照片。每一张都是白云舒和一个男人的合影,虽然那个年代的衣服现在看起来有些过时,但郎才女貌的两个人眉梢眼角的幸福却是藏都藏不住的。
    “我当初也不敢相信,后来我查了白老师读大学时的档案,她原来的名字叫白韵梅,和辛叔说得一样。辛叔是改革开放后第一批去鹭岛创业的香港商人,在鹭岛和广州都有很大的产业,白老师大学毕业后在他的公司实习,两人产生了感情,当时辛叔有家庭,但因为他妻子常年住在香港,白老师根本不知道他已经结婚了……”
    白葭鼻子里哼了一声,“这么说她果然是当小三生下我。”陈凛说:“你生下来的时候,辛叔找人打了一对银镯给你,后来他好不容易离婚了,白老师已经带着你不知所踪。”
    “我妈对他好像也没什么感情,不然不会嫌弃我,后来还找那些乱七八糟的男人。”
    “不是的,辛叔说,他们原本感情特别好,是他伤了白老师的心,白老师才会带着你走。”陈凛思忖着,斟酌言辞,好半天才说:“我说出来,你别激动——”
    “你快说吧,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吞吞吐吐的。”白葭着急,又捶他。陈凛捉住她双手,把辛志成当初告诉他的话叙述给她听。
    白云舒发现自己怀孕以后,不断催促辛志成结婚,辛志成没有办法,只得在鹭岛跟她登记结婚,而他香港的妻子在他的公司有不少股份,离婚的话代价太大,考虑再三,他决定等内地事业稳固以后再和妻子离婚。
    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正是内地经济起飞时期,尤其是鹭岛,香港商人特别多,辛志成这样在内地和香港各娶一个妻子的大有人在,很多夫妻生活在一起几年,内地妻子都不知道丈夫在香港有家有业。
    香港妻子从朋友那里得知丈夫在大陆做生意时出轨还生了个女儿,非常生气,但是她没有闹,而是等待时机,她雇佣私家侦探跟踪辛志成,找到了白云舒的住处,还拍下了两人见面的照片。
    有了证据,香港妻子主动起诉离婚,分走了辛志成一半财产,在公司股权变更和财产分割手续都办理齐全后,香港妻子找人强`奸了白云舒。
    “白老师那个时候才知道辛叔不仅在香港结过婚,老婆还是公司大股东,觉得辛叔欺骗了她感情,心灰意冷之下带着你走得无影无踪,辛叔找了她很多年,大江南北都跑遍了,都没找到她。”
    陈凛轻抚白葭的背,安抚她情绪。白葭心中剧痛,虽然她恨母亲对她薄情寡义,也痛心她的遭遇,“难怪她去美国之前跟我说,种什么因得什么果,一切都是报应。”
    等白葭情绪好了一点,陈凛才又继续讲述。
    尽管白云舒母女音讯渺茫,辛志成并没有放弃希望,一直在找她们,后来辗转找到兰溪,到陈家去找马丽珠打听。虽然白云舒早已改了名字,但是那种外貌和气质描述,辛志成一听就知道那正是自己多年前失踪的妻子。
    “辛叔从我妈那里知道我在鹭岛做生意,主动找上我,把当年的事情告诉我,想和我一起到江京来找你,我告诉他,白老师已经去美国结婚定居,我们贸然找上门的话,白家人不一定能接受。辛叔听了我的意见,先由我去你舅舅那里打听情况,你舅舅说你外公因为白老师当年受骗的事被气死了,白家人不愿再和辛叔有任何瓜葛,又说你和慕承熙一起去了美国留学,不会再回国,辛叔听说了这些情况,也就死心了。”
    不仅是辛志成,陈凛自己听说白葭和慕承熙一起去美国留学,将来还要在那里定居,也死心了,重逢这段时间,他经常怀疑自己是不是处在梦境中,因为思念太深,而出现了幻觉。
    “辛卉是他和后来的妻子生的?”
    “不是,辛叔没有再婚,卉卉是用白老师早年在美国冷冻的卵子找代孕生的,所以才会跟你那么像。因为是早产,生下来的时候心脏就有毛病,小时候动过手术,但不是很成功,经常头疼脑热,所以辛叔很宠她,什么都由着她。”
    “你也很宠她,去哪儿都带着她。”
    听到白葭这句很明显有点吃醋的话,陈凛微微一笑,“我只把她当妹妹,她自己很清楚,辛叔也很清楚,我心里只有你。”
    “那你为什么受伤了还握着她的手死也不肯放?”
    “我也不知道,可能危险发生的时候,保护她是一种本能,在我受伤恍恍惚惚的时候,下意识就把她当成了你。”
    “我跟她一点都不像,你别找借口了。”白葭甩开他的手。
    “的确一点都不像。”陈凛又玩味地笑了笑。白葭表面柔弱,内心坚韧人所不及,而辛卉,内心和表面都一样柔弱。
    白葭见他表情里隐隐的惆怅,问他:“你那时候离开杭州以后去了哪里?我听人说你有三年不知所踪,没有人知道你后来那些钱是怎么来的。”
    “你听谁说的?慕承熙吗?他早就找人把我的情况打听得清清楚楚告诉你,对不对?”陈凛凝视着白葭的眼睛,目光锐利地像是要看到她心底去。
    白葭从来没看过他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仿佛自己是他的仇人一样,他的目光不仅寒冷,还凌厉,让她有些心虚。
    但白葭也不是个会被人吓到的人,她很快找回阵地,继续追问他:“你别管是谁说的吧,反正有人告诉我就是了。”
    “我没钱没学历,也没有一技之长,想快速赚钱只能靠苦力和旁门左道,你真的想听?”陈凛嘴角一挑,笑意中带着点讥讽和自嘲。
    “要是杀人越货、走私贩毒,那你别告诉我,我不要听。”
    “虽然没有你说得那么严重,但也差不多了。”
    陈凛停了一停,告诉她:“我在广州打工的时候,听人说去泰国缅甸一带当雇佣兵能挣钱,我就跟着几个人去了,到了那边才发现上了那些人的当,当雇佣兵根本就是个拿命换钱的差事,每天都过着刀口上舔血生不如死的日子,一闭上眼睛,就怕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白葭呆住了,她在象牙塔徜徉在知识的海洋里的时候、花前月下有恋人陪伴的时候,他却为了挣钱,每天都挣扎在生死线上,那是怎样一种生活,她根本不敢想象。
    “为了能活着回国,我和伙伴一起接受了最残酷的训练,执行各种生死命悬一线的任务,在那种环境里,人心都是麻木的,为了活着,对任何人都不会有半分怜悯,我眼睁睁看着无数伙伴死在面前,还得踩着他们的尸体踏过去,只要自己能活命。”
    陈凛叙述这一切的时候表情始终云淡风轻,不知道是往事不堪回首,还是他真的对那段经历已经麻木了。
    “那段时间,我特别孤独,真的……多亏了你给我那些书,心里特别迷惘的时候我就看书,《中国通史》看了好几遍,明白了很多受用一生的道理。”
    白葭看着他那种历经沧桑后成熟淡定的表情,泪盈于睫,心疼他遭遇的同时,也有点不安:“你为了给琴薇报仇,真的杀了两个人?”
    陈凛点点头:“要不是因为我,她不会被杨蔓和哈德逊找人害死,还死得那么惨,我替她报仇,也是替自己了结心愿。”
    “那你们后来又是怎么离开的呢?”
    陈凛把自己向将军辞行的经过叙述了一遍,也说到了杨蔓的下场,“听说她后来被将军卖给了一个毒贩,不知道流落到哪里,那个女人心如蛇蝎,不会有好下场。”
    “也是挺惨的。”白葭到底是女性,听不得这些事。
    “离开缅北以后,我们去泰国一个富商家里当保镖,当地的绑匪绑架了富商的小儿子,我们主动请缨去救,人虽然救出来了,乔林却也因此搭上一条命。富商为了感谢我,给了我一笔钱还帮我办好了回国的手续。
    我带着那笔钱到鹭岛成立了一家公司,联系当年和我一起在杭州打工的几个人,问他们愿不愿意跟着我干,他们后来都过来了,其中有个人已经是项目经理,早期我们接工程都是靠他,后来我把公司股份的十分之一给了他。”
    陈凛说一段,就会停一会,像是回忆,又像是思考,哪些是值得告诉白葭的,哪些是不值得也不方便告诉她的。
    “为了省钱,我们连房子都不租,吃住都在工地的简易工棚里,为了考建造师证,我白天工作,晚上上夜大;最穷的时候,我连续几个月去卖血,要不是我在东南亚那几年把身体锻炼出来了,根本熬不住。那段时间,我常常想,幸好已经和你分手,不然让你跟着我受那样的苦,比我自己受苦还要让我难受。”
    虽然陈凛没有过多描述,白葭依然能想象他当初创业时的艰辛,尤其是在鹭岛那种地方,没有背景没有权势的人想混出头不是那么容易。
    “我跟你说这些,你怕不怕?”
    “不怕,人为了生存,做一些不得已的事是本能,你有底线,我了解你。”
    轻轻捧着陈凛的脸,白葭主动在他唇上吻了吻,陈凛把脸贴了贴她的脸,她永远是最体贴他、最心疼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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