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去吧。”斜斜的趴在石桌之上,苏梅只感觉自个儿嘴里头都要干的冒火了。
    茗赏将手里的油纸伞置于石桌之上,然后便提着裙裾匆匆往潇焦园赶去。
    苏梅热的不行,她伸手掀开自己覆在肌肤上的宽袖,露出一截白细藕臂。
    房廊拐角处,隐隐绰绰的显出几个公子哥,那走在最前头的男子穿着一身晃眼的宝蓝色宽绸,他甩着手里的折扇,一眼就看到了那只挂在石桌边,莹白如玉的素洁藕臂。
    苏梅正闭着眼眸趴在石桌上,却是突然感觉到一阵热源触在她的手背之上。
    猛地一下睁开眼眸,苏梅一眼便对上了那站在自己面前的尤涛奎。
    “小娘子怎的一人在这处啊?”慢条斯理的捻着那似乎尤带暗香的指尖,尤涛奎双眸微眯着看向面前的苏梅。
    捂着自己被那尤涛奎碰过的手背,苏梅嫌恶的从石墩之上起身,脚上的木屐磕在硬石的青石板砖之上,发出一阵噼啪乱响。
    尤涛奎垂眸,看到苏梅那踩着木屐的白细小脚,眉目微敛,下意识的就要伸手去碰,却是被苏梅厉声呵斥道:“大胆!”
    听到苏梅那故作强硬的细软嗓音,尤涛奎敲着手里的折扇,突兀仰头大笑道:“小娘子莫怕,在下姓尤,乃云南平西王府的小王爷。”
    “是啊,小娘子莫怕,这位可是小王爷,正宗的世代勋贵之家,皇亲国戚之子。”跟在尤涛奎身后的纤弱男子哑着嗓子话道。
    “什么小王爷不小王爷的,这是我的地方,滚!”端着身子站在那处,苏梅微仰着下颚,眸色睥睨。
    “小娘子莫恼,我们其实是来寻人的。”尤涛奎上下打量着面前的苏梅,伸手拦住身后正欲开口说话的纤瘦男子道:“不知小娘子可识得在这避暑山庄里头的宋家姑娘?”
    “不识得。”冷着一张脸,苏梅甩袖正欲离去,却又是被那尤涛奎给拦住了去路。
    其实这尤涛奎长的并不丑,甚至可以说是十分俊美,但他那露骨的目光犹如黏腻暗蛇一般,湿哒哒的粘在苏梅身上,只让人感觉恶心非常。
    “小娘子莫慌着走啊。”站在苏梅面前,尤涛奎敲着手里的折扇,自诩一风流翩然模样,却不想看在苏梅眼中只觉嫌恶非常。
    “我乃长乐郡公主。”微扬起下颚,苏梅神情睥睨道:“还不让开!”
    “哦?果然是长乐郡公主吗?”听到苏梅的话,那尤涛奎一点也不意味,只轻挑的挑了挑眉道:“人都言,汉陵城中的长乐郡公主实乃当今一绝色也,浑身艳艳,遍体娇香,果真诚不欺我也。”
    “滚开!”甩袖挥开尤涛奎凑到自己面前的身子,苏梅踩着脚上的木屐,猛地往后一退。
    “小娘子可要小心了,这湿苔路滑的,莫摔伤了自个儿。”对上苏梅那双带着惊惶神色的秋水明眸,尤涛奎的脸上显出一抹怪异神色。
    稳住自己的身子,苏梅十足一副嫌恶模样的看着面前的尤涛奎,掩在宽袖之中的手掌不自禁的暗暗握紧了几分。
    突然,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掌搭在苏梅的肩膀上,马焱穿着一件青白色宽绸站在苏梅身侧,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前的尤涛奎。
    “哟,这不是靖江郡王吗?”敲着手里的折扇,尤涛奎眼眸微眯道:“真是许久不见了。”
    侧身往马焱身后躲了躲,苏梅用力的攥紧马焱的宽袖,眼中惊惶之色未褪。
    “滚。”漆黑暗眸微沉,马焱定定的看着面前的尤涛奎,眉目微凛。
    “有道是来者便是客,靖江郡王怎的如此不近人情?”“刷”的一声打开自己手中的折扇,尤涛奎轻慢摇晃着。
    “是人,才有人情。”斜睨了一眼尤涛奎,马焱轻启薄唇道:“牲畜还是应当呆在豕(猪)圈里。”
    “大胆!小小一个郡王,竟然敢与小王爷如此讲话!”那站在尤涛奎身后的纤瘦男子听到马焱的话,立刻便跳了出来道:“还不快快跪下赔……啊……”
    那纤瘦男子的话还未说完,就被马焱给一脚踹出了房廊,横砸在外头的假山石壁之上。
    “靖江郡王何必动怒,不过小小一个奴才罢了。”扇着手里的折扇,尤涛奎面上依旧是一副风轻云淡之相,私下却是暗暗紧了紧自己掩在宽袖之中的手掌。
    都言这靖江郡王胡搅蛮缠,果真狠戾强硬的紧。
    “滚。”面无表情的对上尤涛奎,马焱眉目微敛,细薄唇瓣抿起,眼中显出一抹不耐。
    摇着手里的折扇,尤涛奎正欲开口说话之际,却是突闻得一旁传来宋华胜的温婉声音道:“表哥。”
    “华胜妹妹。”伸手轻搭住宋华胜朝自己伸出的纤白素手,尤涛奎将人从外引上房廊之中道:“这大热的天,怎的亲自跑出来了?”
    “这不是担心表哥不识路嘛,你看,与焱哥哥冲撞了吧。”宋华胜依旧穿着高领的细薄衣衫,将自己的脖颈遮的严严密密的一丝不露。
    “误会而已,误会而已。”尤涛奎一边说着话,一边转头看向马焱道:“靖江郡王莫恼,我这不是来看华胜妹妹的嘛,俗话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与华胜妹妹已有三年未见,真是恍如隔世啊。”
    牵着苏梅的小手,马焱转身便走,完全连一点搭理人的心思都没有。
    苏梅踩着脚上的木屐,踢踢踏踏的跟在马焱身后,那只白细小手紧紧的攥着他的宽袖。
    看着那一高一矮消失在房廊拐角处的身影,尤涛奎脸上笑意渐敛道:“杂种。”
    “表哥。”端着身子站在尤涛奎面前,宋华胜眉目轻蹙道:“姑母让你过来,你要你解决那苏梅的,你怎的和焱哥哥吵起来了?”
    若不是她这表哥与马焱吵得凶,她也不至现下出来。
    慢条斯理的扇着手里的折扇,尤涛奎眉目轻敛道:“你懂什么,我自有主张。”
    看着面前冷淡无比的尤涛奎,宋华胜双眉紧蹙,眼眸低垂之际,却是突然看到了那折扇内侧所绘之美人图。
    “表哥,这是……”看着那美人图,宋华胜面带疑惑道。
    “古佛下美人,青灯侧尤物。”轻柔的抚着自己手里的美人图,尤涛奎的面上显出一抹奇怪的痴迷神色。
    “可是她……没有脸……”看着面前尤涛奎脸上的神色,宋华胜不自禁的暗暗抖了抖身子。
    “不,她有。”截断宋华胜的话,尤涛奎小心翼翼的将折扇收入宽袖暗袋之中,然后拢袖负手道:“走吧,先去毛葵园。”
    “……好。”
    *
    翠竹潇潇的潇焦园中,苏梅汲着脚上的一双木屐,踉跄的跟在马焱身后道:“你走慢些,我跟不上了。”
    听到苏梅的话,马焱突兀便顿住了步子,那张清俊面容之上一片深沉晦色,看着让人感觉胆寒。
    看到这副阴沉模样的马焱,苏梅小心翼翼的伸手拽了拽他的宽袖道:“喂,你,你怎么了……”
    苏梅话音刚落,马焱直接便伸手握住了她的一截素白藕臂,然后垂眸定定的看着那处被轻捻出来的微红肌肤,眸中沉色更暗。
    “这是刚才趴在石桌上头磕到的。”注意到马焱的目光,苏梅赶紧解释道。
    “是吗?”沉沉的吐出两个字,马焱那箍在苏梅手臂上的手掌愈发紧了几分。
    “自,自然是的。”心虚的晃着一双秋水美眸,苏梅不自觉的便踩着脚上的木屐往后退了一步。
    伸手揽住苏梅裹着绶带的纤细腰肢,马焱将人使劲往怀中一扯道:“离那人远点。”
    “……谁?”惊惶的对上马焱那双暗沉眼眸,苏梅颤颤的抖着唇瓣道。
    “那平西小王爷。”一点一点的缓慢松开自己桎梏在苏梅藕臂上的手掌,马焱突然抬眸往苏梅身后看去道:“过来。”
    “嗯?”顺着马焱的目光,苏梅转头看去,只见自己身后不知何时竟站了一个面容稚嫩的少年,这少年长相精细,眉眼开笑,看着便是一副单纯稚善的可爱模样。
    “请郡公主安,奴婢名唤洋槐。”那身穿少年衣衫的女婢拱手与苏梅请安道。
    “哎?”苏梅愣愣的被马焱搂在怀中,整个人还在发蒙。
    “日后她便跟在你身边,寸步不离。”轻缓的吐出最后四个字,马焱沉晦的双眸定定的看向那洋槐。
    “是。”洋槐神情一敛,毕恭毕敬的道。
    第211章
    遮着竹帘的潇焦园内室之中,苏梅懒洋洋的趴在窗棂处,素白小手搭在窗棂口,轻拨弄着面前厚实的芭蕉叶道:“洋槐,你都会什么呀?”
    “杀人。”笑眯眯的站在苏梅身后,洋槐声音稚嫩,眉目清秀精致,若不是苏梅早就知道她是个女儿身,怕是到现下都不会看出这小儿其实是个真真实实的女娃。
    细嫩肌肤正触在芭蕉叶的苞叶处,苏梅听到洋槐的话,一个不小心,直接便划破了指尖。
    她就知道,马焱那处的人,哪里会是什么正常人。
    “嘶……”伸手捂住自己浸着一点嫣红的指尖,苏梅微蹙秀眉,将手从芭蕉叶上收回,然后转头看向洋槐,唇瓣微启道:“那你……现下几岁了?”
    “洋槐是被爷从外头捡回来的,不知多少岁。”对上苏梅那双秋水润眸,洋槐的脸上显出一抹明显笑意,她的声音清澈干净,与她那双纯稚眼眸一般,让人根本就联想不到她刚才说的那两个字。
    “那,那洋槐你平时除了……呃,就是,杀人之外……还做些什么吗?”艰难的吐出“杀人”这两个字,苏梅暗暗咽了口口水道。
    “唔……”坐在绣墩之上想了半响,洋槐眉目轻皱道:“洋槐除了杀人,不会其它的了。”说到这里,洋槐一脸失落的低垂下脑袋,声音沮丧道:“四姑娘,你会不会嫌弃洋槐。”
    “不,不会,自然是不会的,洋槐已经很厉害了。”使劲的摆着自己的双手,苏梅赶紧开口道:“有洋槐跟在我的身侧,我可是安心的很。”
    “真的吗?”听到苏梅的话,洋槐那张沮丧小脸一瞬便眉开眼笑起来,她端端正正的坐在绣墩之上,使劲的冲着苏梅保证道:“洋槐一定会好好保护四姑娘的。”
    “好好……”干涩着嗓子应了一声,苏梅伸手拿过一块玫瑰酥递给洋槐道:“来,吃块玫瑰酥,茗赏做的可好吃了。”
    “是。”伸手接过苏梅手里的玫瑰酥,洋槐毫不犹豫的直接便塞进了嘴里,粗略嚼了几口之后一脸正色的与苏梅道:“无毒,四姑娘尽可放心。”
    听到洋槐的话,苏梅捏着玫瑰酥的动作一顿,她垂眸看着自己捏在指尖的那块玫瑰酥,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那个,我不是让你试毒……罢了。”看着洋槐那副兴奋的小模样,苏梅无奈的吐出一口气,然后端起身侧的饮子轻抿了一口。
    “四姐儿,瑞哥儿来了。”正当苏梅坐在绣墩之上与洋槐大眼瞪小眼的时候,妙凝突然撩开珠帘走进内室之中道。
    “什么?瑞哥儿?”听到妙凝的话,苏梅有些惊疑的瞪大了一双眼,似乎是不大相信妙凝的话。
    毕竟这苏瑞锦自张氏死后便独自一人居住在瑞景阁中,每日里吃斋念佛的可是比正经和尚都要正经,根本就不踏出瑞景阁半步,苏梅原还去找过他几次,可却都被拒之门外,就连老太太上门都进不得去。
    “在哪处呢?”提着裙裾匆匆忙忙的从绣墩之上起身,苏梅汲着脚上的木屐,疾走到妙凝面前道:“可是在屋外?”
    “是……”妙凝的话还未说完,就见苏梅汲着脚上的木屐,踢踢踏踏的撩开珠帘出了内室。
    屋外,热浪朝天,阴绿的翠叶蔫拢着卷边,将蝉鸣鸟语包裹其中,苏梅提着裙裾跨步主屋,一眼就看到了那站在刺目阳光之下的苏瑞锦。
    伸手掩住那热辣辣印照在自己头顶处的烈日,苏梅赶紧疾奔到苏瑞锦面前道:“怎的一个人过来了?”
    现年十四的苏瑞锦眉目精致,身形纤瘦,双眸空灵而澄澈,穿着素白宽绸的身上袅袅带着一股清雅佛香,沉静宜人,让人不自觉的便舒缓下了心境,连带着这热辣的毒日也变的柔和清冽了少许。
    但其实苏梅对于苏瑞锦是存有愧疚之心的,因为不管如何说,将苏瑞锦的生母推入那保宫狱之中的人,是她。
    苏瑞锦双手合掌,微微垂首与面前的苏梅行礼道:“四姐。”
    “先进来吧,外头热。”一边说着话,苏梅一边伸手牵过苏瑞锦的手屋内带去,扭头之际却是冷不丁的看到那躲在圆柱之后的苏婉福。
    “五妹妹?”微瞪圆了一双眼,苏梅牵着苏瑞锦往苏婉福的方向走去道:“你怎么也来了?”
    “我,我来找彭哥哥……”低垂着脑袋,苏婉福声音轻细道:“四姐姐,我,我……”
    “怎么了?”伸手拉住苏婉福的手,苏梅声音轻柔的安抚道:“先进屋子,外头多热啊。”
    说罢话,苏梅一手一个的带着人进了屋子,身后还跟着一个洋槐。
    “妙凝,端几盅饮子过来,再多添一座冰鉴。”一边说着话,苏梅一边将两人按在绣墩之上,然后从宽袖之中抽出一块巾帕细细的替苏婉福擦去脸上的汗渍道:“怎么热成这副模样?”
    “四姐姐,对不起。”苏婉福仰头看着面前的苏梅,犹豫片刻之后才嗫嚅出声道:“都是我不好。”
    “嗯?怎么了?”伸手撩开苏婉福沾在面颊处的碎发,苏梅声音轻柔道:“可是出了什么事?没事的,五妹妹尽管说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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