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飞轩先是眼睛一亮,接着又是苦笑连连,叹道:“还真是什么事儿也,瞒不住郭大人你啊。你还是跟当年任监察御史时那般精明,目光如炬,一点即透啊!”
    郭业很是享受赵飞轩的称赞,因为他总感觉只要镇住了赵飞轩,就等于降服了慧娘那火辣辣的美少妇。
    不过他还是拱手谦让道:“谬赞谬赞,赵大人,说来听听,你到底是得罪了哪路神仙?”
    赵飞轩微微颔首,然后盯着郭业的双眼,缓缓从口中说出了三个字:“魏王……泰!”
    郭业听罢之后,脑中顿时浮现出魏王李泰那双充满戾气和阴鹜的眼睛,头皮不由一阵发麻,随后苦笑连连地喊道:“我的天,你怎么得罪了他?你不在安州做你的刺史,干嘛要去惹上他?你不知道他素有‘宠冠诸皇子’之称,你不知道他比太子殿下还要难缠吗?”
    第809章 缘由,惨!
    “唉,一言难尽啊!”
    赵飞轩摇头叹息一声,然后举杯猛灌自己一杯酒,说道:“过完今年,明年不就当今皇上登基的第五个年头了吗?”
    郭业点点头,道:“没错,明年便是贞观五年。不过这跟你被贬益州有何关系?”
    “郭大人别急,听我慢慢道来……”
    赵飞轩显然心情甚是沮丧,又是连连自斟自饮了三杯酒,这才缓缓说道:“当今圣上自打登基以来,一心扑在国事之上,励精图治,不图享乐,真乃少有的明君圣主啊。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这些年来后宫中的妃嫔一直都未添新人,人数有减无增。因此,就有人建议皇上在民间选一次秀女充盈后宫,为圣上开枝散叶,为皇家多添些子嗣。”
    选秀女?
    郭业微微一怔便立马释然,说道:“历朝历代不都是每三年在民间选一次秀女吗?皇上登基了四年才开始选秀女,这不是很正常吗?”
    赵飞轩点头说道:“没错,皇上在位四年才开始选秀女当然实属正常,而且皇上也应允准奏了。但是你知道是谁建议皇上在民间选秀女的吗?”
    郭业摇摇头表示不知,因为这事儿长安那边也没人跟他通传消息。
    赵飞轩说道:“提议此事之人郭大人应该听过,正是吏部右侍郎卢承庆卢侍郎。”
    “是他?”
    郭业瞳孔微微一缩,心中冷笑道,老子怎么会没听说过他?就是化成灰我也能将他和着稀泥捏出人像来。
    一得知卢承庆乃是提议选秀女之人,他不由想到了吐蕃番僧多赤罗下扬州前曾经去过长安,拜访过卢承庆。
    莫非卢承庆提议皇帝选秀女,还跟远在吐蕃的前隋太子杨勇有暗中的关联?
    他现在无法证明卢承庆就是前隋太子杨勇的暗棋,但是他敢断定,卢承庆这王八蛋的屁股绝对不干净。
    随即,他忍住满腹猜测,说道:“赵大人,你继续说下去,卢承庆提议皇上在民间选秀女,为何会跟你得罪魏王李泰扯上干系?莫非此次民间选秀女的地方就划在你们汝州、安州等地?”
    “没错!”
    赵飞轩点头应道:“因为皇上不想将选秀女之事闹得动静太大,所以此次并未在大唐各道各州府中筛选秀女,而是仅仅从安州、汝州、青州、庆州、郑州等地进行,共计十八个州府。至于为何会跟魏王殿下扯上干系,那是因为此次在十八州府主持选秀女事宜的就是魏王殿下本人。他为选秀正使,而卢承庆为副使,选秀女的行营就设在我们汝州。”
    郭业闻言不由一乐,笑着打趣道:“哟呵,还真是新鲜了。儿子替老子主持选秀女,这不就明摆着儿子替老子找小三儿吗?难道魏王殿下就不顾及顾及长孙皇后的感受吗?好歹他也是长孙皇后十月怀胎所出,这小子也真够瞎胡闹的。”
    赵飞轩虽然听不懂小三是什么意思,但是对于郭业的话多少理解了八九成。
    他并不觉得李泰为李二陛下选秀女充入后宫感到奇怪,相反还觉得很是正常地说道:“这并不新鲜,想当年前隋炀帝杨广未篡位夺权,还是身为前隋晋王时,不也时常下扬州、江都等地为前隋文帝杨坚搜罗美色选秀女吗?这在皇家之中很是正常。相反,若是魏王殿下能为陛下选来一名称心如意的秀女,并得陛下宠幸为皇家诞下子嗣,不失为大功一件呢。世人都知道皇上对魏王殿下很是看重,所以魏王对此事也是很用心,大有一副志在必得之势。唉,这可就苦了汝州、安州等十八个州府有闺女的人家了。”
    郭业听着赵飞轩这般说,心道,原来如此,这皇家的父子关系还真是耐人寻味啊,貌似君臣之义大过父子情分啊。
    不过他这次并未出言打断,继续静静聆听着赵飞轩说下去。
    只听赵飞轩说道:“寻常百姓家对待皇帝选秀女之事自然很热衷,毕竟谁家女儿被选入后宫侍奉天子,那是无上的荣耀。万一有朝一日得帝王宠幸,那便是飞上枝头变凤凰,此乃满门荣耀之事。”
    郭业点点头嗯了一声,表示理解。这就跟天下读书人抱着“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的心思是一样的,有些人家生养女儿也存在着这种心理,巴不得将女儿送进后宫,有朝一日得宠而搏个满门富贵,成为尊贵的皇亲国戚。
    突然,赵飞轩面现愠怒之色,有些义愤填膺地说道:“可偏偏咱们这位魏王殿下在选秀女途中的一些行径太过蛮横恶劣,赵某甚为不齿。事情的起因是赵某治下的汝州顾家乃是有数的书香门第。顾家从前隋开始便是名满汝州的书香世家。但是顾家人却从来都是不经商不做官,在汝州有数百亩良田租与佃户,靠着佃户缴纳的米粮维持生计。所以,顾家对于选秀女之事不仅不感兴趣,更是不愿参与。
    可偏偏顾家如今有女初长成,而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顾家小姐乃是汝州城中有数的大家闺秀。这事儿自然瞒不过魏王与卢承庆这两位选秀正副使的耳目。”
    郭业眉头紧皱,大致猜出了后续的故事情节,不悦问道“以卢承庆那煽风点火的小人性子,以魏王泰平日颐指气使的霸道性子,肯定是用想方设法逼迫顾家小姐参选秀女,是吧?”
    赵飞轩突然拍案而起,声音有些激动地喊道:“没错,郭大人猜得一点都不错。可是顾家有过祖训,不经商不做官,顾家子孙更是不得攀阿权贵。魏王与卢侍郎这般逼迫不是强人所难吗?最后,顾家小姐为保名节为遵祖训,羞愤之下投井自尽,而顾家老爷更是一气之下当夜悬梁自尽。仅仅一天的光景,顾家父女皆蒙冤赴了黄泉路。唉,要不怎么说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天呢?就在顾家父女双双而亡的第二夜,顾家宅院居然起了大火,顾家满门老老小小一共十九口人统统葬身大火之下。”
    “不会这么巧吧?”
    郭业面露惊疑,追问道:“难道你这个汝州刺史当时就没有查上一查,这顾家大火到底是系天灾,还是系人祸呢?”
    赵飞轩突然伸手抓起酒盅摇晃了一下,里面早已喝得空空如也,随后苦笑一声,叹道:“查了,顾家老爷与赵某有着私谊,我怎会不去查?偏偏就是因为赵某多管闲事这么一查,才给自己查出了祸事来。刚刚有些眉目,长安那边就突然来了一纸公文,说是让下官立马卸任汝州刺史一职,即日赴任蜀中益州刺史。你说巧不巧?”
    郭业并非傻子,怎会听不出赵飞轩话中玄虚来?
    只见他脸色凝重地冷冷问道:“你是说魏王和卢承庆在选秀期间,不仅逼死了顾家小姐和顾家老爷,还为了掩盖事情防止顾家人到长安告御状,所以一把火烧了顾家宅院,葬送了顾家十九口人的性命?”
    赵飞轩指了指自己,又是一声苦笑,说道:“郭大人,我赵飞轩如今都到了蜀中益州,你觉得还不能证明什么吗?他们这是害怕我多管闲事,担心我继续查下去,捅出大娄子来啊!”
    嘭!
    郭业一掌重重击在石桌上,大理石制成的石桌愣是发成一声沉沉的闷响。
    只见郭业刹然起身,怒目圆睁地骂道:“我以为魏王李泰小小年纪顶多只是城府深,性善妒,却也没想到如此的心狠手辣。还有卢承庆那个狗东西,当初就不该留他贱命啊,早知今日这厮会炮烙如此人间惨剧,当初就要屠了这条老贱狗啊!!”
    第810章 厚颜无耻又下作
    “是啊……”
    赵飞轩也是微微使力一掌拍在石桌上,同仇敌忾地痛骂道:“最可恨的就是卢承庆这狗贼,煽风点火不说,还素来喜欢搬弄是非。魏王殿下也是年纪尚轻的缘故,才会受卢狗的教唆和蛊惑。”
    郭业震怒过后稍稍恢复了冷静,听出了赵飞轩这话里藏话,感情儿赵飞轩压根儿就不想得罪魏王李泰,相反对顾家命案的帮凶卢承庆却是痛恨非常,莫非其中还另有隐衷不成?
    于是,他径直问道:“那你当初追查顾家莫名失火的本意并不是冲着魏王李泰,而是冲着卢承庆去的?”
    “啊?”
    赵飞轩突然面色错愕,神情多了一抹慌乱,果断闭口不言沉默了起来。
    过了半晌,他才开口缓缓道出实情:“魏王乃是皇家子嗣,赫赫的天潢贵胄,岂是我这种地方官员所能得罪的?郭大人说得不错,当初我追查顾家失火缘由真的就是针对卢承庆,可谁知背后却牵出了魏王殿下。直到后来,我也才知道真正逼死顾家小姐和顾家老爷的元凶乃是魏王殿下。但是话又说回来,若非卢承庆这奸贼在汝州上窜下跳,在魏王面前蛊惑和搬弄是非,顾家岂会遭此厄运?”
    郭业心中暗暗冷笑,好你个赵飞轩,真是一点都不厚道,居然跟小哥玩这么一出,真当我是傻子不成?
    他眼中透着玩味,看着赵飞轩逼问道:“那这么说来,你跟卢承庆压根儿就是有私仇,只不过想借着顾家父女被逼死和顾家十九口葬身火海之事,向卢承庆发难,对也不对?只不过你没想到查到最后居然扯出了幕后的魏王李泰,最后弄得无法收拾反被人拾掇了。这叫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被人最后倒打了一耙吃了亏,是吧?”
    赵飞轩闻言,脸色骤变,双眼瞪得老大老大,仿佛自己心底最深处都被郭业看透,暗藏的秘密无所遁形一般。
    他望着郭业阴沉的脸色,心中不由一阵泛虚,心里慌乱没了底,紧忙冲郭业拱手一拜,歉意道:“惭愧,赵某不该瞒骗郭大人,唉,真是汗颜啊!”
    郭业见着赵飞轩最终承认了有所隐瞒,嘴角微微翘起,语气冷淡地奚落道:“赵刺史,你何止是瞒骗本侯啊?你这是要拿本侯当枪使啊,啧啧,些许日子不见,赵大人的心眼倒是越来越多了,好歹你我还是连襟啊。啧啧,真是看不出来,人心真是隔肚皮啊,日防夜防家……”
    声音到此,即然而止,最后几个字郭业并未说出口,但是赵飞轩又怎会听不出来?
    此时他恨不得脚下裂开一条地缝,整个人钻进去遮羞避丑。
    郭业奚落了一番赵飞轩的鬼心眼多多之后,见着目的已经达到,也解了不少心中的闷气。
    到底是连襟,到底是贞娘的姐夫,到底是火辣辣美少妇慧娘的相公,他也不会闹得太过尺度,点到为止即可。
    随后,他缓缓坐回了大理石劈成的圆凳上,提起筷子夹了口早已凉透的小菜放进嘴中,嚼了数口之后,缓缓问道:“要我帮你,你总得跟我说出你跟卢承庆到底有何私仇吧?这么不明不白、不清不楚地帮你,怎么也说不过去吧?”
    “啊?”
    正羞臊难当的赵飞轩听着郭业这么说,顿时如闻天籁般激动地抬起头来,眼巴巴地望着郭业,面上早已是喜不胜收,就差喜极而泣哗啦啦流眼泪儿了。
    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他怎么可能还会对郭业有所隐瞒?
    当即他就咬牙切齿地回道:“没错,我跟卢狗有着不共戴天之仇,此仇比山高似海深,杀千刀的卢狗。”
    郭业听着对方话中无不透着满满的仇恨,冷不丁打了个激灵,这可真是恨到骨子里了。
    于是问道:“仇为哪般?别兜圈子了,直说吧!”
    赵飞轩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刚要张嘴说出,可话到嘴边又硬生生被掐掉了,貌似有些犹豫,更是有些难以启齿一般。
    郭业见状心里突然来了气,呵斥道:“赵飞轩,你还有完没完?你说你一个大老爷们,却跟大老娘们似的扭扭捏捏?你爱说不说,深更半夜我不睡觉却陪你在这儿瞎耽误功夫,你说我不是脑子有病犯抽抽了吗?”
    说着,郭业再次怒然起身,作势就要离开凉亭。
    “别!”
    赵飞轩见状立马唤住了郭业,再也不敢犹豫彷徨,硬着头皮张开口,如竹筒倒豆子般噼里啪啦说了出来道:“因为卢承庆这条老狗到了汝州之后,不思为圣上选秀女,却将主意打到了我家夫人慧娘身上。这厮天天没事儿就往我官邸跑,屡屡暗示我将慧娘献与他侍寝,不然的话回到长安定给我小鞋穿。郭大人,你说天底下还有比这等老狗更加厚颜无耻的吗?赵某真是羞与此等豺狗同朝为官,此事之所以犹豫不说,委实是怕污了你的耳朵啊,郭大人!!”
    郭业听过之后亦是满脸怪异状,心中忿忿啐道,奶奶的,好你个卢承庆,还真是有眼力劲儿啊,居然也懂得欣赏慧娘火辣辣的美,啧啧。
    不过他真心料想不到这厮如此明目张胆,竟然跟人家丈夫提出这种非分的要求,况且赵飞轩当时还是堂堂的汝州刺史啊,难不成他是见着赵飞轩朝中无人好欺负?还是说此番出长安拉着魏王的虎皮壮了胆色?
    不要脸,真够不要脸的!
    他心底最深处弱弱地想到,老子也欣赏慧娘,胆子也比你卢承庆大上好几倍,却也不敢当着赵飞轩的面提这非分要求,你这不是逼着赵飞轩跟你拼命吗?
    要知道夺妻之恨可是与杀父之仇同等并列的,这拉起仇恨来可是杠杠滴。
    他清楚,古代文人雅士有易姬换妾的癖好,但是还真没听说过有易妻这一说。
    再者说了,卢承庆这孙子并非跟人家赵飞轩交换,而是伸手跟人家索要哇。
    不过,他还是忍不住问道:“赵刺史,你没答应卢承庆这无礼要求吧?”
    “呸!”
    赵飞轩脸颊微红吐了一口唾沫在地上,恨声痛骂道:“我恨我自己只是一介书生,不能手提三尺青峰一剑将其捅死,哪里还会答应他这厚颜无耻又下作的要求?再说了,若是我答应他,我又岂会有今日之被贬蜀中,此生升迁无望??”
    郭业赶紧笑着安抚道:“赵刺史,别激动,别激动哈,我也只是问问,问问而已。”
    这边安抚完,他心中也在暗暗打鼓,没想到赵飞轩对慧娘会如此看重,以后自己也要悠着点了,对着慧娘的时候说话做事都要小心着点,避讳着点为好,不然赵飞轩下一次要找人拼命的可就是自己了。
    现在既然事情的前后始末都弄清楚了,他大致也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先不说赵飞轩与自己是连襟,就冲着卢承庆这孙子惦记慧娘,那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狗日的,抢女人抢到郭小哥的碗里来了。
    慧娘就是怎么着也轮不到你卢承庆这条老贱狗惦记啊,慧娘纵是要跳也要跳到小哥的碗里来呀。
    帮了!
    这个忙,帮定了!
    随即,他大大方方地走回原来的位置,冲着赵飞轩拍着胸脯说道:“放心,这事儿我应承你了,谁让你我是连襟呢?我不帮你,谁帮你?”
    赵飞轩又是激动地摩挲着双掌,问道:“啊?真的?”
    “骗你做啥?大老爷们说话算话,一口唾沫一个钉!”
    郭业嘴角扬起,言之凿凿地保证道:“这事儿我说帮就一定帮。说吧,你希望我如何帮你?”
    说着,郭业又掰扯起手指,细数道:“但是帮你也分好多种,就看你有哪方面的需求了。你是想我替你出口恶气,出手惩治惩治卢承庆呢?还是说让我想办法替顾家伸冤?或者说,你单纯就想化解掉你与魏王殿下的这点过节,然后替你在长安找找门路,想办法从蜀中益州这种地方调离出去?你说下你的需求,我好对症下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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