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襄郡王为何会如此隐而不报?自然也是为了私心。
    这京城中谁不知襄郡王最是偏爱长子和次子,襄郡王正是想借此威胁皇上,让皇上接回他的长子和次子,并册封其中一子为世子。”
    这时,郑国公又回头看殿中百官,道:“近来京城中的风言风语,诸位同僚可是都有所耳闻了吧。”
    郑承付蹙眉道:“难不成那些传言襄郡王有遗诏,可废立帝皇的传言,正是襄郡王的故意为之?”
    郑国公点头道:“没错。襄郡王将传言放出后便胁迫皇上,倘若皇上不答应他之所求,他便找人杀了恭亲王并栽赃给皇上。那时,他便可逼迫皇上退位。”
    此话一出,又是一阵哗然。
    只薛云上冷眼睨下,末了竟还拍起手来。
    满朝文武诧异,皆朝薛云上看去,就听薛云上道:“郑国公口才果然了得。只是为何朕这个郑国公口中倍受襄郡王胁迫之人,竟不知还有这事儿。”
    百官顿时又看向郑国公。
    郑国公向薛云上又是一揖道:“皇上乃九五之尊,自然是不能受不了如此胁迫的,只因皇上早暗下决心一劳永逸了。诸位同僚难不成从不曾怀疑过,正年富力强的襄郡王为何会忽然暴毙?”
    霎时间,殿中窃窃私语四起。
    薛云上轻哼一声,道:“郑国公以为襄郡王何以会暴毙?”
    郑国公慢慢沉下了笑脸,看向薛云上的神情已换上怒其狠心的模样,道:“皇上,襄郡王虽诸多不是,可他到底是皇上的生身之父啊!你怎么下得了手。”话末,郑国公还落下泪来。
    看着护持了他半生的外祖父如此毫不留情非要至他于死地,薛云上心内到底是伤心多于气恼的。
    所以过了好一会子,薛云上才道:“郑国公你还是接着说吧,不然可解释不通襄郡王手中所谓的遗诏,为何会又到了你的手上。”
    薛云上的迟疑在郑国公看来,就是已知有口难辩了,乱了阵脚了。
    所以郑国公越发步步紧逼了,“襄郡王死后,皇上可是奇怪怎么都找不着先帝遗诏了?没错,襄郡王在觉察自己命不久矣时,便将遗诏给了老太妃。老太妃深知事关重大,便又将原委告知了微臣。”
    “唉,”郑国公长叹,“只是让微臣没想到的是,皇上竟在找不到遗诏后,改令锦衣卫刺杀恭亲王。想当然以为,只要先帝子嗣死绝,不管遗诏在谁手中也枉然。”
    倪清在旁听了半日,道:“郑国公此话倒是与昨日下官所见吻合,只是恭亲王应该早得国公府保护才是,为何昨日又被刺杀?”
    郑国公摇头惭愧道:“说来惭愧。在老夫得知原委后去找寻恭亲藏身之处,没想却错过了。几番暗中查找,于昨日才在危乱之中才将恭亲王带回府中的。老夫深知自身能力有限,难以保全恭亲王长久,这才出此下策,拼死一闯an庆殿,将恭亲王身份昭告于天下。其实老夫是不信皇上会如此心狠手辣的,只要皇上说明清白,老夫就是死了,也就不枉走这一遭了。”
    多少御史也以为该如此,便都奏请薛云上分辩。
    看着群情激奋的御史们和浑水摸鱼之辈,薛云上两手背负在后,冷冷道:“朕无话可说。”
    郑国公跪下道:“微臣也无话说了,请皇上治微臣擅闯an庆殿之罪。”
    毕,郑国公伏地叩首再不起身,让谁都看不到他嘴角再难掩饰的笑意。
    倪清等上前,道:“既如此,只待尚书处查明副本验明遗诏真伪,再行定夺废立。”
    闻言,其好友魏将军急得直跺脚,暗道:“没瞧见谁都不动,偏你还上赶着当这出头的椽子。”
    尚书处官员适时来到,向薛云上跪拜后道:“启禀皇上,经微臣等清查,尚书处文档库并未有此遗诏。”
    喧杂之声戛然而止,皆愕然看向尚书文档处额官员,“没有?那岂不是还说郑国公手上的遗诏乃伪诏?”
    伏地的郑国公没想到会有此变故,大惊,再顾不得身份猛地从地上跳起,喊道:“不可能,定是……定是有人销毁了副本。而知道遗诏存在的人,不过几人,襄郡王已殁,我与太妃是不会张扬的,故而只有皇上你了。你在得知遍寻找不着遗诏后,如何能安心?偷偷将尚书处存档的副本毁了,也是有的。没错,一定是这样,一定是这样。”
    百官一想,的确有此可能。
    只是那又如何,尚书处无副本存档,郑国公手中的遗诏那怕还是真的也要成假的了。
    殿内,一时间鸦雀无声。
    尚书处文档库官员这时又道:“但微臣在其中找出另外一道与郑国公所持遗诏时间相仿的先帝遗诏。”
    “什么?还有另外一道遗诏?”百官震惊。
    薛云上道:“宣。”
    尚书处文档库官员展开副册,大声宣读起遗诏来。
    待副本遗诏宣罢,百官也听出此遗诏和郑国公手中遗诏的不同来了。
    这副本遗诏可是言明了要薛云上保废皇子一声安平富贵,并未泛指先帝子嗣。
    韩尚书赶紧上前奏请道:“启禀皇上,事到如今唯有当场验证两道遗诏,方能分辨真伪。”
    郑承付等内阁重臣也附议。
    薛云上自然是没有不准的。
    当下郑承付等德高望重大臣,亲自上前验证。
    郑国公心中似有预感,便不愿交出手中遗诏,可只凭他一人如何敌得过众人。
    少顷,郑国公手里的遗诏便被夺了。
    待郑承付协同清流等大臣一验,无一不道是郑国公手里的遗诏,玺印不对,可确定乃伪诏。
    就凭这一条伪造遗诏,便是诛九族的大罪,所以郑国公早慌了心神,一时两腿发软跌坐在地,“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薛云上一步一步走下丹陛,道:“郑国公可想知道到为何会这样?”
    郑国公无措地抬头看向薛云上,“怎么会这样?”
    薛云上道:“朕对你是无话可说了的,可有一人却是有话要告知郑国公的。”
    说罢,谭有信从后殿扶出一人来。
    这人竟是已暴毙的襄郡王。
    郑国公冲口而出,“你怎么可能没死?”
    襄郡王十分虚弱,嗽了好一阵子才开口道:“皇后娘娘擅香,当日若不是皇后娘娘灵敏,闻出了本王身上熏香异常,又得童神医的及时救治,本王可不就死在郑国公与太妃合谋之下了。”
    一桩接一桩的事与愿违,打击得郑国公再说不出条理分明的话来了,“你……你……胡说。”
    襄郡王道:“你当本王不知,你们一心想要的是本王手中的遗诏?吃伪诏那不过是皇上与本王的将计就计。你与太妃若无歹心,定不会自投罗网,可你们终究还是……”
    郑国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哆哆嗦嗦指着薛云上道:“你……果然是……你这白眼狼。若不是咱们老周家在背后的一桩桩,一件件地筹谋,,你当你能荣登大宝?只怕你早死在襄王府了,可你登基后,你又是如报答待我们老周家的?”
    薛云上阖了阖眼,道:“周家对朕的恩情,朕从来不忘。只是周家欲壑难填,一心想要朕做傀儡,任凭你们挟天子以令天下。”
    郑国公越发口不择言了,“你本就是因周家方有今日,周家为何不可。”
    见郑国公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百官当下奏请缉拿周家上下及襄王太妃。
    彼时襄王府中,太妃心头无端惊悸,怎么都镇静不下来。
    刘嬷嬷一面给太妃顺气,一面劝太妃去歇息。
    太妃却摇头,很是疲惫道:“宫里还没消息出来,让我如何安歇得下。”
    刘嬷嬷道:“太妃只管放心,国公爷出马没有不手到擒来的。”
    王道光却在这时慌慌乱乱地跑来回道:“南副都统来了。”
    太妃心头无由来的又是一突,道:“他来做什么,此时他不是该在龙鳞卫当值的?”
    王道光说:“他让太妃赶紧想法,国公爷只怕是不好了。”
    “怎么会?”不等王道光说完,太妃便大喝道,“去让他进来回话。”
    少时,一个身高体壮的汉子喘吁吁就进来了,不待太妃问便道:“太妃不好了,襄郡王并没死,他还在朝上揭破了太妃和国公爷的计策。”
    太妃只觉心头一窒,待回过神来又一把揪着南副都统的衣袍,震惊万分道:“你说谁没死?”
    南副都统只得又道:“襄郡王,襄郡王他没死。”
    “不可能,不可能,明明他已经用了那么久的南疆秘药,怎么会没死?”太妃大叫道。
    南副都统道:“是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在襄郡王进宫赴家宴时觉察的。”
    “依怙?”太妃手上一顿,脚下就是一个踉跄,“是了,我怎么忘了她了,她最擅香。”
    四奶奶李钰也急慌慌地跑来了,“老祖宗,不好了,咱们王府被围了。”
    太妃知道怕是凶多吉少了,可她不甘心,筹谋计划了那么多年就这么功亏一篑了,让她如何甘心,所以她岂会就此束手就擒的。
    当下太妃冷笑着对南副都统道:“去,去将王妃、县主和小七都给我捆了来。我倒要看看他薛云上是不是真舍得他生母和姊妹兄弟。”
    李钰想要劝阻,却被太妃也一气捆了。
    所以在唐贯知攻破襄王府大门,见到的便只有太妃的疯狂。
    王妃和四姑娘,还有小七爷被堵了嘴捆成一团丢在地上,太妃手里一把寒光四射的匕首抵在王妃咽喉上,威胁着要薛云上放了周家上下。
    如今形状,唐贯知那里还敢擅动,忙不迭打发人回禀了薛云上。
    薛云上当场徒手抓碎了一个茶碗,手也被碎瓷片扎了个血肉模糊。
    朝中更是分了两派,有说以孝道为先让妥协的,也有说不可轻纵的。
    就在这不可开交之时,郑国公世孙周琦听闻消息,从城外道观南极宫赶回长跪于宫门外恳请觐见,愿助薛云上解救王妃等人,将功补过以减轻周家的人罪过。
    薛云上无法只能让周琦试上一试,并让唐贯知暂且退离襄王府。
    太妃在见锦衣卫后退,只当薛云上妥协了,正要高兴就见头戴莲花冠,身着道袍的周琦,只身一人进来。
    太妃大喜,“琦儿?可是你祖父和父亲都被安置好了?”
    周琦慢慢走来,没一步都很是沉重,“姑祖母,够了,都够了,放了姑母他们吧。”
    太妃道:“不可,若放了他们,薛云上便再没顾忌了,回头就能下旨斩杀了你祖父和父亲。”
    周琦见太妃如此偏执癫狂,一下子跪倒在地,哽咽道:“姑祖母,真的够了,当年周家二十数俊杰的性命,本就不该你来背负。”
    一听这话,太妃脸上的血色当下便尽数退去,摇头道:“不,你什么都不知道。若不是……若不是当年我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一心想要除去魏氏和那贱种……向当时还是七皇子的先帝借了势……先帝也不会拿这把柄胁迫周家,让周家倒戈……不为此,你那些叔伯又怎么会为保先帝,进而……进而被睿王迫害惨死诏狱。都是因为我,都是因为我,周家从此人丁凋零。琦儿,你知道吗?你这些叔伯死得好惨。他们可是都在年华正好之时啊!!”
    太妃泪流满面。
    周琦亦潸然,慢慢膝行过去,道:“不,姑祖母,当年先帝夺嫡,就算没有姑祖母向先帝借势,祖父也是要向先帝投诚的。”
    太妃手上就是一僵,整个人就恍惚了起来。
    周琦继续膝行,“姑祖母,你这些年为周家做的事儿也足够偿还了。”
    来到太妃脚下,周琦这才慢慢站起身来,再轻轻取下太妃手里的匕首。
    太妃好一会子才回过神来,“你祖母叔伯他们……他们当真不怪我了?”
    周琦抽噎道:“不,他们只会恨我不争气。”
    太妃忽然笑了,笑得很是释然,可泪水却怎么都止不住,直到一道暗红从她嘴角溢出,连眼泪也开始被血红所取代,接着是鼻子和耳朵。
    周琦忙扶住太妃,可太妃那里还站得住身形,但她还在笑,口中也只剩下,“好累,我好累,总算……总算能去见他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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