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没想到,薛云上竟是个不忌讳这些的,伸手就把东西自己拿了,道:“还是我给她便易些。”
    封嬷嬷又谢了薛云上一回,便去了。
    薛云上回到上房,不见叶胜男只关雎迎了出来,于是问道:“依怙呢?”
    关雎往东梢间里指了指,轻声道:“都坐了一上午了。”
    薛云上把斗篷一脱,道:“还这样。”
    说着,薛云上就往东梢间里去,果然就见叶胜男一人坐在炕上,拿着个只打了一半的络子,却两眼呆呆地看着地上出神。
    薛云上将手里的东西往叶胜男手边的炕桌上一放,坐下道:“你父母的忌日到了,你怎么不说?要不是你姨妈来送东西,我还不知道。”
    叶胜男的确是在思念父母了,只是没想徐大丫爹娘的忌日也是这几日的,自然就有些讶异了。
    薛云上见叶胜男如此,只当就是这缘故了,便道:“虽说府里有这样的规矩,但也不是不能开恩的。”
    叶胜男怔了怔,不想多说便指着炕桌上的东西,问道:“这是什么?”
    薛云上道:“你姨母才送来给你的。”
    叶胜男打开一看,又赶紧收了起来,听薛云上又道:“后日你只管去,正好也我休沐,没什么事儿。”
    这话有些奇怪,可叶胜男也没多想,只当是后日薛云上休沐没多少事儿,不用她在跟前伺候,让她只管去拜祭徐大丫爹娘。
    所在到了那日一大早,薛云上起身要了件颜色浅些的衣裳换上,又备了车马,和叶胜男一道出门了,叶胜男才明白过来,薛云上竟然是要陪着她去拜祭徐大丫的爹娘。
    素日叶胜男虽不能陪薛云上出门的,但也知道薛云上出门少坐车轿,只骑马的,现下会与她同乘,也是为了她的。
    不然薛云上骑了马,叶胜男也只能在后头跟着走了。
    想罢,叶胜男有些惶恐道:“三爷,这……这如何使得。”
    薛云上知道叶胜男在担心什么,道:“重阳那日我不得闲儿,今儿正好了,省得那日我一直惦记着不能登高了。”
    说罢,薛云上接过叶胜男递来的茶来吃了,拿起书来再不说话了。
    叶胜男也就不再打扰薛云上,再旁整理他的斗篷。
    薛云上略抬眼看了看叶胜男,又笑了笑,这才又低头看书。
    徐大丫的爹娘就埋在城外一处荒土坡的顶上。
    因着今年的雨水足,也是昨日才下过一场秋雨,荒土坡就有些松软难行了。
    薛云上是男子倒还罢了,叶胜男是姑娘家,就走得是深一脚浅一脚的。
    没多大功夫,叶胜男便香汗淋漓,还把裙角给弄脏了。
    薛云上见了,回身向叶胜男伸出手来。
    叶胜男犹豫了片刻,到底还是将手递给了薛云上。
    薛云上的指掌修长,略粗糙,但十分有力,每每叶胜男脚下不稳,他便能及时扶住她。
    两人就这么扶持着走到了坡顶,叶胜男一时也顾不上自己,忙取出帕子来,用水囊里带来的水壶湿了递给薛云上。
    薛云上却没要,道:“我还不相干,你还是先收拾自己吧。”
    叶胜男只得拿回帕子擦了手脸,又取出梳子抿了抿头发,这才跟着薛云上去找徐大丫爹娘的坟。
    幸好徐大丫爹娘的坟不难找,只是没想到的是竟然还有人比他们先来了。
    只见徐大丫爹娘的坟前已供了茶酒香烛,就连坟包都被人重新堆整过了。
    叶胜男正奇怪,就听薛云上道:“应该是你二叔。”
    叶胜男一怔,这才想起是徐达夫来。
    可一想起,那一家子忘恩负义的东西来,叶胜男也没说话,只拿出自己带来的香烛供果摆上。
    点上一炷香,叶胜男跪下郑重地磕了三个头,然后心内暗暗对徐大丫的爹娘说了许多她不敢在人前说的话,比如她的来历。
    徐家夫妻虽英年早逝,可到底还能有一处葬身之地,可怜叶胜男至今还不知娘亲葬身何处?
    想起这些,叶胜男不禁又落下泪来。
    薛云上一直站在叶胜男身边,见她如此,就让汉广代他给徐大丫爹娘上一炷香,对叶胜男道:“只要你好好的,不管是碧落黄泉,他们都能安心了。”
    闻言,叶胜男身子颤了颤,慢慢抬起头来看向薛云上,哽咽道:“真的?”
    薛云上蹲下身来,想拭去叶胜男脸上眼泪,只是想起那里关雎劝说他的话,薛云上又赶紧收手了,他不愿叶胜男落个被轻薄了的罪名。
    那里叶胜男已自己擦了眼泪,道:“我一定会好好的。”
    接着敬了茶酒,再烧完了纸钱,就算完了。
    从坡上下来时,薛云上摘了一枝缀满红彤彤果实的茱萸簪在叶胜男鬓上,道:“年轻轻的姑娘家那有你这样素净的,也太不像。”
    说毕,薛云上便背着手下去了。
    只留着叶胜男在半坡上摸着头上的茱萸,怔愣得不轻。
    从荒土坡上下来,薛云上便寻了郊外景致好的逛了一回,又用了些点心,这才心满意足地回王府去。
    马车在襄王府门前一停,薛云上从车里出来,就见门前石狮旁停了两辆朱轮华盖的马车。
    薛云上踩着脚凳下来,问门前的小厮道:“谁来了?”
    小厮回道:“舅太太和大姑奶奶来了。”
    小厮说的舅太太正是郑国公世子夫人——戚氏。
    而大姑奶奶就是那位太妃嫡亲的孙女,如今已嫁给郑国公的嫡长孙周琦的王府大姑娘——薛云儿。
    薛云上知道是她们也只点了点头,回身扶着叶胜男下了脚凳,这才率先进门去。
    而关雎早在了续斋院门内候着了,见到薛云上赶紧上前,道:“三爷总算是回来,舅太太来了。王妃都打发几回人来问爷可回来了。”
    薛云上一面往上房走,一面道:“我知道了。除了舅母还有谁来了?”
    关雎回道:“大姑奶奶也来了,还带了两位姑娘来玩儿。听说是一位是宋家的姑娘,一位是王家的姑娘。”
    一直跟在薛云上身后的叶胜男听闻,当下心里就是一紧,“宋家的姑娘,那个宋家?”
    关雎道:“这我便不知了。”
    还是薛云上说了,“想来应该是先时那位宋贵妃家里的姑娘了。”
    叶胜男惊诧道:“他们家不是为着宋贵妃的事儿败了吗?怎么又攀上国公府了?”
    薛云上进了上房,换了衣裳这才又道:“说起来,也是因为我的缘故。先时经你提起,我也疑心宋家两淮盐案有关,只是还来不及查,大哥就横插一脚。宋家就那时候向我外祖投诚了。父王碍于外祖父的脸面,并未深究就放过了宋家。”?
    ☆、第 72 章
    ?  叶胜男是当真没想到会为此而让宋家因祸得福,攀附上了郑国公府的,是又悔又恨的。
    倒是薛云上不知在忖度些什么,只暗暗地看了叶胜男好一会子,才又故意道:“此番舅母带她们来,想来也是为了传言皇上要给熙皇子选妃的事儿了。”
    闻言,叶胜男冷哼一声,“难不成宋家又想故技重施了?”
    薛云上道:“当年宋家正是因宋贵妃一路青云直上,想要故技重施也不是不能的,但他们家也算是‘成也萧何,败萧何。’的,这回只怕是更小心了。”
    关雎听了半日,既听不出叶胜男的恨,也听不出薛云上疑虑,只当他们二人在闲谈,便也道:“就如今宋家的光景,他们也配?”
    叶胜男冷笑道:“皇子妃他们家是不配了,可若是侍妾和选侍的,多少都能的。当今皇上又只得一子,日后大宝非熙皇子莫属,那时候熙皇子身边伺候过的人,还愁不能有出人头地的一日。”
    薛云上端过茶盏来看了看叶胜男,又垂下眸子来,再不说话了。
    明白宋家的打算,叶胜男如何还坐得住的,便说既然她祭拜回来,便要到优昙婆罗院去同封嬷嬷报个平安,心内则暗暗打算去瞧瞧宋家到底又指着谁来攀龙附凤了。
    薛云上听了默了须臾,便让叶胜男去了。
    罢了,薛云上也起身往宣瑞堂去了。
    到宣瑞堂时,薛云上到底是迟了一步,郑国公世子夫人戚氏和儿媳薛云儿已领着人往优昙婆罗院去了。
    倒是王妃因近来有些嗽症,便未同戚氏和薛云儿前去见太妃。
    只是王妃见儿子来了,有些责怪道:“这一日的那里去了?你舅母来了,找你半日也不见人,才去的你祖母那里了。”
    薛云上过去扶着王妃在贵妃榻上又歪下,道:“一会子我就去给舅母赔罪。”
    王妃这才不追究,同儿子说起闲篇来。
    只是又说起戚氏和薛云儿时,王妃又道:“你说奇怪不奇怪,你舅母好端端地领来两个不相干的人。说一个是宋家的姑娘,一个是王家的姑娘。我都不知是什么人家的姑娘,你舅母却巴巴的就让人来见我了。我想了半晌都不明白,你舅母她这是要做什么?”
    薛云上笑道:“娘,你也不必多虑,这事儿和你不相干。”
    王妃才要说既然同她不相干,那还把人往王府领做什么,但一想到优昙婆罗院,霎时又明了了,“你是说,你舅母她此番前来是为了让太妃见见那两位姑娘?”
    薛云上点点头。
    可王妃一忖度,又觉着不对了,“什么事儿是我见了她们都还不成的,非得还要你祖母见的?”
    薛云上道:“娘有些日子没进宫去了,才不知道的。皇上要给熙皇子选妃了。”
    王妃顿时恍然,“难怪。原来是想在这头上露脸拔得头筹。若论起这些来,我的确没你祖母在太后跟前的便易。”
    只是才说完,王妃又诧异了,“那也还是不对。就算你外祖父有意要那皇子妃的妃位,那也应该是让瑛姐儿去,才不会找这么两个不知所谓的来。”
    王妃说的瑛姐儿,正是现如今郑国公唯一的孙女——周瑛。
    薛云上答道:“也是巧得很的事儿,这不是表妹正同人说亲了,虽还没定下来,但也是成了七八分的事儿了。”
    王妃叹了一气,直点头,“若如此,的确是不好再反悔了,对瑛姐儿的名声不好。”
    但王妃又一想皇子选妃可是大事儿,多少好姑娘的,他们家自然是不敢同熙皇子争的,只是皇子妃到底只有一人,剩下的还不能让旁人挑去做媳妇的。
    王妃是越想越觉得美,当下便打定主意近来要多进宫,亲自掌眼给薛云上选个好媳妇。
    薛云上自然是不像王妃,只往那层想去的,他对周家忙忙给周瑛说亲的事儿,有些吃不准。
    现下再琢磨起来,越觉着这事也实在是有些太巧了。
    倘若真是周家有意为之,就不难看出郑国公府是有心避讳熙皇子了。
    薛云上可不觉得郑国公府是无意再东山再起的,而让周家女日后成为皇后,是最快捷最可靠的法子了。
    可郑国公府为何这时候对熙皇子敬而远之了?
    薛云上是百思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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