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乐斋是苍都最大最好的戏社,这几日都被端王府的辰世子包了去,说是要给太子登基大典摆一场好戏,戏资百金之多,让人无法拒绝。
    空旷的台下,沐青辰打着呵欠道:“你沈炼也真是想一出是一出,那天染着血来找我,还口口声声和太子势不两立,转眼可好?又要给他登基送这样的大礼?”见身边的沈炼也不应自己,沐青辰晃着脑袋又道,“还好有钱能成事,就两三天工夫竟被你赶了出来,刚刚我瞧了几眼,不错,真是不错。”
    沈炼幽然发声,“你也喜欢这出戏?”
    沐青辰嘻嘻笑道:“我不爱看戏,锣声一响我就犯困,你这出戏说的什么我是不懂,不过瞅上几眼倒是挺精致,太子向来喜欢玩乐,尤其是没见过的趣子,你这出戏,他一定满意。”沐青辰说着又扯了扯沈炼的衣袖,挤眼道,“这样才好,小霸王也要服个软示个好,太子是新帝,根基要扎实也得指望着沈家,他啊,应该不会为难你们。”
    “你真的不先看上一遍?”沈炼看着戏台上拾掇着道具的戏子。
    沐青辰摆着手道:“不看,这会子看了,明晚的宴席我准得睡着。太子要是看着喜欢,可别忘了给我这个世子也记上一功。”
    沈炼淡淡一笑,“有个事真得麻烦你。你也知道,太子和我之间有些芥蒂难解,我是想服软示好,可也得太子接受。他就要是当朝天子,只怕更加不会给我台阶走。总得有个人穿针引线帮我一把才好…”
    沐青辰眼睛一亮,拍着胸脯道:“只要你们不斗个要死要活,我沐青辰当然愿意做个和事佬。你说,要我做什么?”
    沈炼澄定的指了指戏台,“三日赶出一场戏,其中辛苦你知道,我的苦心你也知道。我贸贸然带着一帮戏子进宫,太子要是还记着旧怨,他们定是上不了台的。只能…”沈炼垂眉低声道,“挂上端王府的名号…”
    ——“端王府?”沐青辰吞咽着喉咙。
    沈炼点头道:“太子看得高兴,自然会知道是沈家的一片心意。沐青辰,如何?”
    沐青辰一拍大腿,“当然好,可你就不怕我赖了你的功劳?”
    沈炼笑了几声,“这份功劳,你辰世子还真是赖不走。但你对沈家的情义,我沈炼记在心里,绝不忘记。”
    沈炼说的认真,沐青辰倒是有些不大习惯。自打沈炼这次回来,他就觉得这个挚友兄弟不似以往率真不羁,眉宇里有些深邃,像是藏着很多心事。龙筱自尽,沐青辰只当他思念至爱一时走不出来,可涟城回来,沈炼身上莫名的多了些让人畏惧的戾气,就算是平平淡淡的简单话语,也隐约带着锋利的刀子一般。
    沐青辰和沈炼自幼相识,熟悉的好似一个人,也正是这份相熟,他可以觉察到沈炼身上一丝一毫的变化,可也是这样的熟悉,让他可以为沈炼的异样找到各种理由。痛失所爱是任何一个人都无法承受的事,沈炼因此变了些性情也是正常,自己身为他的好友,更要能帮就帮才对。
    沐青辰站起身挺直脖子道:“你放心,端王府怎么说也是皇亲国戚,沈家的事包在我身上。”
    沈炼注视着最后一个离台的戏子,眉峰凛冽,浅笑不语。
    第155章 夜宴
    沐青辰站起身挺直脖子道:“你放心,端王府怎么说也是皇亲国戚,沈家的事包在我身上。”
    沈炼注视着最后一个离台的戏子,眉峰凛冽,浅笑不语。
    苍都皇宫,轩辕殿。
    宣离帝才下葬几日,就算宫中设宴,也是肃穆低调的摆设,大殿铸金门上坠着缕缕的白色麻布,映着渐暗的暮色很是落寞。受邀入宫的群臣也都是着黑白两色的袍服,乍一看去都不像是赴宴,俨然一幅幅几日前给宣离帝奔丧的模样。
    端坐在大殿正中的沐容若一袭绢白绣龙袍,腰间系着盘龙纹的襟带,发束鎏金冠,金冠当中的玛瑙珠子衬得他面色有光,不但不像是刚刚丧父,反倒有几分得志的喜气。沐容若掠过大殿上一张张神色各异的脸孔,唇角含笑却竭力保持着淡定。
    收到帖子的王侯众臣已经来的七七八八,大殿上还空着几个位子,其中两张案桌间站着一个有些驼背的老内侍,手里执着一盏镶珠玉的镀金酒壶,甚是扎眼。对面几个大臣已经认出那个老内侍是宣离帝昔日的旧仆崔公公,对他微微颔首算是招呼。
    宣离帝驾崩之时,这个老仆并不在他龙榻边,主子殒命,这个伺候了他几十年的内侍自然也要跟去守陵到死。崔公公是宫里资历最老的内侍,沐容若和瑛贵妃以宫廷事宜还未交代妥当为由,将他又留下些日子,说是等一切交代完毕再送去皇陵。在和玉修罗定下设夜宴这个办法,沐容若便想到了这个老内侍的用处——给沈家父子执壶斟酒。
    崔公公手里的这个珠玉酒壶有一个神奇的构造,壶有两胆,壶柄上的一个凸起连接着双胆和壶嘴的活动机关,凸起按下,便是沐容若给沈炼父子准备的鸠酒,反之无恙,则是无毒的上好佳酿。
    沐容若已经和崔公公说好,只要他轻敲三下自己的案桌,崔公公就会按下壶柄的凸起给沈家父子斟满鸠酒,鸠毒狠辣,一盏下去必死无疑。沐容若不放心宫里任何一个内侍婢女做这样的大事,思前想后只有一人,他历经浮沉见惯狠斗,也只有他在众人跟前敢对一王一侯做这样的事。这人,就是老仆崔公公。
    崔公公跟在宣离帝身边多年,与沈家父子也很是相熟,由他给这俩人斟酒也不会有人觉出异样。沐容若要的就是这份稳妥,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襄王,骁武侯到。”
    沐容若顿住思虑,桃花眼幽幽看向大殿门口——沈啸天一身黑甲庄严坦荡,不失大将本色,身旁的幼子沈炼身穿黑色裹身锦衣,腰束白带傲立殿中,俊眉谦顺中带着果敢,略显消瘦的脸颊更显英俊冷冽。
    “襄王,骁武侯,坐。”沐容若拂袖浅笑,看着如同忘了昔日和沈炼的过节。
    已经入座的沐青辰见太子含笑,也为沈家微微吁出一口气,对着沈炼挑了挑眉,竖起了大拇指。
    ——“崔公公?”沈炼见着座位边执酒的崔公公,有些意料之外的吃惊,“我还以为你也去了皇陵,想不到…”
    崔公公满是纹路的脸皱了皱,低头道:“老奴也想早些去皇陵陪着先帝,宫里还有些内务没有交办妥当,也没有人比老奴更了解其中,太子殿下便留老奴多待几日,过阵子还是要往皇陵去的。”
    沈炼颔首道:“崔公公鞠躬尽瘁几十年,沈炼也常常念着你的提点。听说皇陵寒冷,你年纪大了,走时别忘了去太医院求些药材带着。我娘会调制些暖身的药膳,回去我问她要几个方子带给公公。”
    崔公公身子一抖,颤声道:“多谢…多谢侯爷。”
    沈炼挥开衣襟端坐下,拾起个果子剥开皮,扳做几瓣却也不入口,悠悠的像是等着什么。
    沐容若不动声色的看着剥着果子甚是自若的沈炼,自打他知道沈炼是自己的弟弟,他就越发觉得沈炼长的很像沐家的男子,沈炼的眉眼和沐容若有几分相似,只是沐容若阴柔俊美,沈炼更多了些男子的英气俊朗,将门长大也比深宫出生的沐容若多了许多果决潇洒。
    ——父皇觉得亏欠你们母子许多,居然想到把皇位传给你。沐容若心底咬牙叹着,父皇以为是宠你,却是害你了,沈炼,别怪兄弟狠心,你今天是一定活不成了。
    沐容若见诸臣已经到齐,举起酒盏道:“父皇走的仓促,留下江山给本宫这个儿子,大燕还要仰仗诸位肱骨重臣,本宫先干为敬。”
    ——“臣惶恐。”
    崔公公小心翼翼的给沈炼的酒盏倒上美酒,沈炼扬唇淡笑,低语了声“多谢公公。”崔公公手腕一抖,溅出几滴酒水来,赶忙用袖子擦了擦退到一旁。
    沈炼挥袖举起面前的酒盏,冲沐容若坦荡举起,仰头一饮而尽。沐容若捋袖掩唇也悠悠喝下,桃花眼扫过喝干酒水的众人,对着沈炼微微一笑。
    ——“听说。”沐容若看向端王府沐青辰父子,“皇叔和辰世子还给本宫明日登基准备了大礼?说是要给大典锦上添花,可有这回事?”
    端王沐文睿侧眼瞥了瞥沐青辰,沐青辰起身对沐容若抱拳鞠了一躬,“大礼倒也算不上,不过是臣子的一片心意。臣这几天走遍了苍都的戏院,给殿下精心选了出大戏,太子久居宫里,看的多是唱烂了的戏板,臣这一出戏精致生动,太子肯定喜欢。”
    ——“本宫最喜欢看戏。”沐容若击掌道,“辰世子有心了,不愧是自家人,总能想到本宫的心坎里。传戏班上来,给大家演一出。”
    沐青辰重击掌心三下,轩辕殿外候着的戏班一个个走了进来,齐齐跪在了大殿上。端王爷见这些戏子眉眼秀丽妆容得体,戏服也精致贵气,也算是上得了台面,心里略微松了口气,凑近儿子低声道:“真是你想的主意?这帮戏子靠得住么?”
    沐青辰满是自信道:“当然可靠,儿子一家家寻了许久,父王放心。”
    端王爷知道自己儿子老实胆小,一贯都是循规蹈矩行事,居然能想到给沐容若送份大礼,莫非真是娶妻之后长进了不少?端王爷正有些犯疑,又见沐容若看着这帮戏子很是期待满意的模样,便也不再多想,直了直背等着大戏上演。
    “这出戏,你也有份吧?”沈啸天身姿不动对沈炼低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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