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弟此来,是要和皇兄你说件家务事的。”男子说道,随后冷眸一闪,侧目扫向了跪在身后的辰王妃,“唐氏你也在啊,那就刚刚好了,殷雪做的事情,现在你当面给本王做个交代吧!”
    辰王妃一头的雾水,大惑不解的抬头朝他看去,张了张嘴,语气却不由的带了几分僵硬,“十一皇叔在说什么?侄媳不懂。”
    皇帝也被他进门就这样盛气凌人的气势弄的十分不快,但是两人打交道打了二十几年,他却十分清楚自己自己这个弟弟的作风,甚至于是在两年前的那件事之前,这宣王的性情冷淡是有的,但是对他这个做兄长的还是秉承规矩,十分的礼让尊敬的。就算是这两年,两人之间的兄弟关系,君臣关系都不似当年那般和睦了,这个人做事也是收驰有度,不会随便落把柄给人抓的。
    今天他会直闯御书房,必定是事出有因的。
    皇帝只目光微冷的看着,一时并没有阻止。
    那男子径自找了张椅子坐下,往那椅背上一靠,就重又冷冷的看着辰王妃道:“你不懂本王在说什么?你现在能跪在这里跟皇兄高别人的刁状,会不知道殷雪那个丫头忤逆张狂,到底都做了什么事?”
    原来是为了殷雪和宋楚兮在街上的冲突吗?可是那件事和他又有什么关系?从什么时候起这位出了名岑贵冷傲的宣王殿下也开始插手这些凡尘俗事了?
    辰王妃的心里越发不解,“皇叔,一切都是宋家那个丫头信口雌黄,您这是——”
    这个人,今天这是吃错药了吧?
    “信口雌黄?”那男子冷嗤了一声,“怎么辰王府的奴才没告诉你她是因何被人斩断一手的?”
    这话说来,他似乎是对整件事情的经过都一清二楚的。
    辰王妃这才听出些不对味来,再看向他的时候就满心戒备。
    那男子却是全无顾忌的,只就冷冷的看着她,口中吐出来的字字句句有如冰刀一般,森冷又犀利,“殷雪那个丫头,到底是谁教她的规矩?当街就敢行凶对黎儿下毒手?唐氏,你是她的母妃,你倒是说说看,你辰王府的人这到底是意欲何为啊?”
    “什——什么?”辰王妃闻言一惊,嘴巴瞬时张的老大,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缓缓的移开视线,看向跟在他身边的粉色团子。
    那小丫头的神色也很镇定,只骄傲的冲她一扬眉。
    那桌案后头,皇帝的眉头也已经皱的死紧,沉声道:“老十一,你有话就先当面说明白了,别一进来就喊打喊杀的。”
    “喊打喊杀?”男子却是连他的面子也不给的,直接就顶了回去,“如果不是看在皇兄你的面子上,今天臣弟也就不会还特意进宫来了。”
    这位宣王殿下,本来为人就不和善,尤其是在事关北川郡主的事情上,就更是从来不分青红皂白,完全的不近人情的。
    辰王妃的手心里开始隐隐的往外冒汗,“皇叔你说雪儿对北川郡主不敬?这是从何说起啊,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的——”
    男子冷漠的看她一眼,却是懒得再与她多言一句,直接冲殿外一抬下巴,“把那奴才给本王绑进来。”
    辰王妃的头皮发麻,猛地回头看去。
    就见宣王府的一个便衣随从将一个鼻青脸肿的汉子给推了进来。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之前过来给辰王妃报信的那一个。
    “你——你怎么这样?”辰王妃忍不住失声叫了出来。
    押着他进来的侍卫一脚踢在他腿弯后头,那人扑通一声跪在去,膝盖磕在地面的金砖上面,离开就疼出了一身的冷汗,连忙咬着牙惶恐道:“奴才见过皇上。宣王——宣王殿下金安!”
    到了后面,声音就不自觉的弱了下去。
    那男子面无表情的坐在椅子上,也懒得看他一眼,就已经冷淡的把视线移开了。
    皇帝的胃口被吊着,忍无可忍的怒声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都别和朕打马虎眼!”
    那侍卫本来是给辰王妃报信之后要回王府的,不想半路就被人劫了给绑着进了宫,这会儿也是糊涂的很,本来见到皇帝已经被吓的魂不守舍,此时大着胆子,四下里瞄了一眼,待到看见站在宣王身边的粉色团子时,立刻就是脸色一白,无端端的惶恐起来。
    “这——这——”那人干吞了口唾沫,突然就无端端的抖了起来。
    皇帝是和宣王较劲不肯开口,辰王妃又自己犯糊涂,不得已,高金立就只能代为开口叱道:“那是北川郡主,不得对郡主无礼!”
    宣王早些年在北川带兵,战功赫赫,他的爱女就被皇帝册封一等郡主,封号“北川”。
    这小姑奶奶的身份尊贵,出身差些的皇家公主都要比她爱上一截子。想着那会儿在街上殷雪居然敢扬言去动这小祖宗,那侍卫心里一怕,几乎就要当场晕过去了。
    高金立见他魂不守舍的,就再度叱道:“皇上面前,你还不实话实说?你的辰王府的人?宣王殿下指证雪郡主对北川公主不敬,可有此事?”
    “这——这——”那侍卫支支吾吾,但见着在座的几位都面色不善,挣扎了一下,就赶忙磕头告罪,“皇上恕罪,宣王殿下恕罪,郡主——郡主那时候并不知道是北川郡主,所以——”
    “住嘴!”辰王妃一惊,抖着手朝他一指,厉声道:“你简直一派胡言,就算十一皇叔才回京不几日,雪儿她就算不认得皇叔和北川,她也不是那么没轻重的人,一定是这个奴才胡言的,绝对不会有这样的事。”
    辰王妃越说越气,满面通红的大声道:“你给我把话说清楚了,敢颠倒是非,我就活扒了你的皮!”
    她这话里面恐吓的意味十分明显,而那侍卫被拿住的时候也的确受了不小的教训,可眼下已经不是皮肉之苦他受不受的住的问题了,而是他们眼瞎,居然要死不死的惹上了宣王府的小郡主,就冲着宣王的这个架势,就是有是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王妃,当时郡主的确是没认出北川郡主来,又因为一点误会,这才起了冲突。”那侍卫也不敢强辩,只能尽量委婉的说道:“是——是因为——因为——”
    落到了宣王手里,他也就绝了求生的意念了,迟疑再三,便就瑟缩着抬手指了指那粉色团子腰间挂着的那只玉玲珑。
    之前宋楚兮就说那殷雪是要强抢别人的东西,那时候辰王妃是不信的,但如果说她是为着这玉玲珑的话,辰王妃也无话可说了。
    “一派胡言,你简直就是一派胡言。”心里信了,辰王妃嘴上却是不能忍的,指着那侍卫破口大骂,“雪儿她是我的女儿,她绝对不是这样眼皮子浅的人,一定是这个奴才信口胡诌的,父皇——”
    “你的意思,难道还是本王屈打成招不成?”还不等皇帝开口,那男子已经出言打断,说着,也不等辰王妃再接茬,紧跟着就是话锋一转,继续道:“就算是本王重刑处置了他们又如何?如果不是为着给皇兄一个清楚明白,这个奴才,本王也就将他和其他人一起处置了,你当我还会给他开口辩驳的机会?”
    他人进宫来的同时已经派人去了辰王府,把当时跟随殷雪的所有人都处理掉了。
    辰王妃听的胆战心惊,嘴唇动了动,却是脸色惨白的说不出话来。
    然后就听他继续说道:“那些不知事的奴才臣弟不劳皇兄动手,不过罪魁祸首,皇兄你要如何处理?”
    “你想要如何处理?”皇帝看着他,却是不答反问。
    “这件事真的能只照臣弟的意思来吗?”那男子与他四目相对,并不避让,语气之中却带着明显的讽刺。
    要他处理?以他对自家闺女那个宝贝劲儿,现在殷雪没的就不只是一只手了,而是直接没命了。
    “父皇,雪儿还小,她不懂事——”辰王妃突然就有些绝望了起来,哀声乞求道。
    皇帝也不表态,只是看着那面目清冷的男子。
    殷雪到底只是个女孩儿,皇帝对她的生死其实也没多少在意,只是被人逼上门来的感觉就很不妙了。
    那男子面无表情的与他对视,片刻之后,便就缓缓的吐出一口气,轻描淡写道:“将她的名字从玉牒里划掉作罢吧,我北狄殷氏,天潢贵胄,绝不能容许这样的丫头来败坏名声。”
    他的语气很浅,说话间唇角甚至微微勾起了一个弧度。
    但是这句话一出,皇帝的胸口立刻就被顶了一口气,脸色也瞬间就变得阴晴不定,因为——
    这雷同的话,曾经就是出自他口,而现在风水轮流,却被这冷傲男子原封不动的还了回来。
    说到底,他还是为了那件事在耿耿于怀的。说什么他是给自己的面子没有私底下去动殷雪,其实分明,他就是为了拿这件事做引子来旧事重提,刻意的来给自己添堵的吧。
    皇帝紧紧地抿着唇,脸色阴沉的不说话。
    辰王妃却是急了,连忙磕了个头,求情道:“父皇不要啊,雪儿她年纪小,她不懂事,就算是她做错了,您教训她两句也就是了,她会改的。既然是她冲撞了北川郡主,儿媳回头就带她去宣王府,让她给皇叔和北川郡主当面谢罪!”
    女儿如今已经是被废了一只手了,如果再让她被逐出皇室,那她还怎么活?
    辰王妃声泪俱下,大声的哀求。
    那男子就又冷冷说道:“当初我就说过,那件事上,我让一步,就已经是极限了,绝对没有第二次。本王的爱女,绝不容人这般欺辱,殷雪那个丫头太放肆了。她目无王法,败坏皇家的名声,皇兄你要置之不理,本王也可以跟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不予追究,可是——她对黎儿不敬,这就是目无尊长,以下犯上,本王饶不得她。”
    “皇叔,您是做长辈的人,雪儿她年纪小,不懂事,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的,雪儿她不会——”辰王妃冷汗直冒,在他面前,根本就硬气不起来。
    虽然她心里也是生气,也是为了女儿抱屈,可是这位宣王爱女成狂,众人皆知。因为是从战场上下来的,他的性情本来就孤傲,对谁都不假以颜色,更何况一旦涉及到他那宝贝女儿,平时就算没道理可讲的时候他也极度护短,更别提今天好像真的是殷雪惹了祸了。
    辰王妃气焰全灭,几乎是带了种小心翼翼的神情,乞求道:“皇叔——”
    然则,那男人却完全的不为所动。
    *
    就在御书房里变故突然,剑拔弩张的时候,辰王妃身边的丫头已经先一步赶着回了瑾妃的寝宫。
    这几天本来就是因为瑾妃的恩典,宣了辰王妃和殷雪进宫陪她解闷的,今天一早殷雪提前离宫回王府,出事之后,侍卫回来传信的时候辰王妃正好在花园里散步,因为知道宋楚兮是太后的侄女儿,她自知找瑾妃的作用不大,所以就直接求到了皇帝面前。不过到底她也是防着太后会插手,提前也留了一手,让自己的丫头在殿外盯着,一旦太后真的掺合进来,就马上却给瑾妃传信,请瑾妃想办法帮忙周旋。
    那丫头眼见着宋楚兮被庄嬷嬷带走了,立刻就奔回了瑾妃这里,大肆渲染着把事情禀报了一番,最后就哭哭啼啼道:“太后是长辈,现在她出面要护着那位宋小姐,王妃也是有苦难言,真是可怜了咱们郡主。娘娘,你是最疼郡主的,您一定要替郡主做主啊!”
    瑾妃听说自己的孙女儿被斩断了一只手,早就急怒攻心,再一听宋楚兮伤了人居然还拒不承认的那个嚣张的态度,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一下子拍案而起,咬牙怒骂道:“好一个宋楚兮!好一个满嘴狂言的贱丫头!”
    “她还不是仗着有太后娘娘给她撑腰吗?”那婢女跪在地上,仍是哭哭啼啼的抹泪。
    “寒春!”瑾妃怒目圆瞪,狠狠的磨了两下后槽牙,然后就直接冲出了门,“摆驾御书房!”
    “是!”正在外殿忙着摆膳的大宫女寒春赶紧招呼了一众的宫女太监追着她出了门,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御书房的方向疾走。
    “娘娘——”寒春是追了半天才勉强赶着追上她,一面忧心忡忡道:“娘娘您真是要却御书房找皇上求情吗?”
    “那小贱人连雪儿都敢动,本宫一定要让皇上定她的罪,绝对不能轻纵了她。”瑾妃恨声说道。
    “可是太后娘娘已经插手进来了,皇上对太后的态度又一直敬重,既然王妃求到了跟前都没能拗得过太后的一句话,那是不是就说明皇上其实并不想要过分追究此事?”寒春飞快的分析,“而且雪郡主和宋家小姐之间的冲突,这本来就是两个姑娘之间的事情,太后一旦要管,皇上又能说什么?”
    怪就怪在那宋楚兮的身份实在敏感特殊,皇帝会对太后让步仿佛也是顺理成章的。
    瑾妃方才是盛怒之下由不得多想,此时被人略一提点,便是不由的刹住了步子,拧眉沉吟道:“皇上的确是不喜欢有人拿后宫的事情却烦他的——”
    “可是娘娘,我们郡主实在冤屈——”辰王妃的那个婢女唯恐她要撒手不管,还要煽风点火。
    寒春警告的瞪了她一眼,然后抢着挡在她前面,低声对瑾妃提醒道:“娘娘,郡主和宋家小姐之间的琐事,拿去烦皇上的确是很不得体,可如果皇后娘娘要过问的话——总会有些作用的吧?”
    这些年,太子一直深得皇帝的信任,皇后也很得皇帝的重视,皇后在皇帝跟前说话还是很有分量的。
    与其是逾矩去找皇帝哭诉,实在不如不冒这个险,而是直接迂回一下,去请皇后出面。
    瑾妃想了想,也就改了主意,“走,去凤鸣宫。”
    于是一行人就又匆匆掉头,奔了皇后的前殿凤鸣宫。
    *
    “姐姐,臣妾服侍您多年,对您可是忠心不二的,雪儿那丫头,您是知道的,小脾气是有一点,但本质上还是知书达理,十分乖巧的,尤其那丫头还弹的一手好琴,现在被人毁了手,这还让她以后怎么活啊?”彼时刘皇后也刚刚用了早膳,正坐在殿中喝茶,瑾妃跪在她脚边,好一番的哭诉,声泪俱下兼声情并茂。
    “你先起来吧!”刘皇后一直听她说完方才叹了口气,示意身边的大宫女却扶她。
    “不!姐姐不替我做主,我便不起来!”瑾妃一把挡开那婢女的手,仍是满脸泪痕的看着刘皇后。
    这些年,瑾妃母子对她和殷绍都是忠心耿耿言听计从的,按理说这件事上本就是宋楚兮过分了,刘皇后要追究,完全说的过去,不过这会儿她心里忌讳的也是宋太后,所以一时就没有马上应承了下来。
    “姐姐——”瑾妃见她一直死咬着不松口,眼泪就掉的更加利害。
    刘皇后也不能让她一直跪着,还是使了个眼色,让两个宫女强行把她扶起来。
    瑾妃察言观色,因为刘皇后的性格强势,并不喜欢别人胁迫,她看着差不多了,也就顺势爬起来,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仍是抹着眼泪道:“雪丫头早上才从臣妾这里回去,走的时候还好好的,可只这一转眼——”说着,就又泣不成声。
    “不是本宫不疼雪丫头,可是瑾妃你也知道,那个闯祸的丫头不是别人,是太后嫡亲的侄女儿——”刘皇后手里慢慢拢着茶叶,沉吟着,还是没有马上做下承诺。
    “姐姐,雪儿那丫头就这么被毁了一生,如果连您也不管她的话,那孩子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臣妾怕是她就要活不成了。”瑾妃哭哭啼啼道。
    两人一来一回的正在打着太极,突然刘皇后身边站的大宫女低声提醒了一句,“娘娘,梁嬷嬷回来了。”
    刘皇后抬眸看过去一眼,就见前去御书房打听消息的心腹梁嬷嬷快步从外面进来。
    这刘皇后其实是个十分谨慎周到的人,本来瑾妃既然是她的人,她适当的给予一点恩惠支持那是笼络人心的手段,可是事情前朝到了宋太后,就由不得她不小心了,肯定是要将一切都仔细查问清楚了再拿主意。
    梁嬷嬷从外面匆匆进来,那边瑾妃还在哭的顾不上,刘皇后隐晦的点了点头,梁嬷嬷就过来在她耳畔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大致的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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