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一愣,语气又生硬两分:“请上将军不要为戚王殿下当说客了!”
    “我不是替他当说客,只是殿下为人……”
    阿追认真听着,却见他面色忽地一白,转而朗声镇定:“赏罚分明,光明磊落。”
    “……?”她奇怪地望着他,他又说,“你若肯助戚国一臂,主上必不会亏待你的。”
    阿追怔怔,正被他的阴晴不定搞得莫名其妙,他已起了身,端端正正地向门口一揖:“主上。”
    她扭头看过去,顿一阵气虚。
    她看看雁逸,寻了个由头便想溜:“殿下与上将军有事要议?我便不扰……”
    话音还没落人倒跑到门口了,眼看还有一步就能跑出去,却被戚王一挡。
    嬴焕看看雁逸,又好笑地看向她:“要与上将军议事,就不该是本王寻来。”
    显然应该是召雁逸前去。
    阿追气息噎住,看着嬴焕不敢吭声,他只向雁逸道:“我与女郎有些话说,上将军先回吧。”
    她心下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这些日子他都不曾有意找上门来,现下突然找来是为何?
    眼看雁逸离座起身,阿追的心越提越高。雁逸却在二人眼前停了脚,端正一揖:“主上,臣有事禀。”
    “上将军。”戚王目光微凝。
    雁逸面色未改:“是军中要事,适才去玄明殿时,正有人觐见,才不得不暂且搁置。”他说罢视线抬起,并未在阿追身上停留半分,只向戚王道,“还请主上借一步说话。”
    嬴焕循循地吸了口气,意味深长地看看雁逸,又看向阿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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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2|提亲
    暮色渐重,戚宫里安静下来。
    宫道间,只有巡逻的护卫轻稳的脚步声和微风拂过枝头时的簌簌叶响,除此之外,半点其他的声音都难寻到。
    玄明殿里,两旁的八盏多枝灯全都亮着。那每一盏灯,都是一棵一人高的铜树,一枝枝地伸出枝干,每一根枝干顶头的铜碗里,都托着一支一寸粗的白烛。
    门口近风的蜡烛烧得快些,白蜡融成透明,沿着烛杆流下来,又在还没有触及底下的铜碗时便已凝住。一滴又一滴的,在原本光滑的烛杆周围,添上了一道道长短不一的笔直凸纹。
    而后随着夜色愈深,蜡烛短了一些,再淌下来的烛泪便得以一流到底。带着未散尽的余温,与铜碗呼应着,齐发出一声“呲”音。
    这样的响声听得多了,其实多有些烦人。嬴焕却恍若未闻,仍径自沉思着,更无意让宫人进来更换火烛。
    阿追已有数日对他避而不见,就连卜到地震这样的大事,也是让云琅来禀的。
    昨日他借着大军凯旋之事才去寻她,原想为躲避天灾的事向她道谢,总也能说上几句话,却是还没坐下,就被雁逸以“有要事禀”为由,把他请走了。
    彼时他几要以为雁逸是有意为阿追挡他,然而雁逸也确实禀了桩大事给他。
    ——他带兵回朝时听到风声,似是班、褚两国欲拉拢东荣与皖国结盟。此事如是真的,结盟的原因便不难猜,只能是为联手抗戚。
    班、褚、皖、东荣,是大半个天下。一旦联手,戚国总是会有些麻烦的。
    但这一天也是早晚会有,嬴焕并不觉得意外,只问雁逸:“上将军觉得该当如何?”
    雁逸给他的建议平平无奇:“合南束、弦国之力,与之相抗。”
    这实在是个不必旁人多说,他也首先就能想到的办法,雁逸只是将需这样做的原因说得更细了些。
    雁逸说,班、褚、皖、东荣这四国中,褚国接连打败两次,眼下苟延残喘,暂不值一提;东荣天子昏聩,朝中上下犹如散沙一盘,也不值一提。从兵力上真正能派上大用的,其实只有班、皖两国而已。
    可换个方向来说,东荣却也是最不可小觑的。
    天子再昏聩,也还是当朝天子。莫说与之相邻的皖、班两国里是否还有百姓对这天子存着愚忠,就是戚国这离得远些、自己国力强其数倍的大国,在上次东荣使节入朝麓时,都还有很多百姓会跪拜天子。
    这种愚忠,在他们这些高居庙堂的人眼里滑稽可笑不假,却是不可忽视。
    ——眼下天子在百姓眼里仍是正统、仍是“名正言顺”、仍是“民心所向”。
    所以一直以来,各国国君再瞧不起当今天子,面上也仍谦和称臣。谁都不肯主动去捅那窗纸、不肯让自己担上“乱臣贼子”的恶名,又都期盼着旁人去捅。
    现在,班、褚两国拉拢东荣一同抗戚,接下来必会有让天子下旨责难戚国的举动,逼着戚国真真正正地“起兵造反”、逼着戚国捅破这一层。
    此举戚国不怕、戚王不怕,只是也不想让他们把“名正言顺”这四个字做得太稳。
    雁逸详说下去的话与嬴焕想的差不多:“弦国虽势弱,却与天子承自一脉。且民间皆知,二百载前,天子将弦国这一宝地赐与公子凛,是因溺爱幼子胥、想将王位传予幼子,又恐公子凛不满夺位。然则公子胥是嫡却非长,公子凛既嫡又长——这番纠葛细数起来,难言哪一脉更为正统。”
    那一方又一个正统的,他们便寻来一个“或许更正统”的推到前面。此计实则已不是第一回提,嬴焕现下又确想与弦国结盟,便想着与朝臣议定细节后,差使节去弦国。
    然则却没想到,在戚国使节动身之前,弦国使节就先一步到了。
    他暂还未见人,只看了呈来的信。
    信中之事提得毫无征兆,嬴焕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又说不出是何处不对。他便这样兀自沉默到半夜,为这一桩看起来无论怎样决断都并不影响大局的事,小心到让自己都想笑。
    四更的打更声传来时,嬴焕终是叹了口气,心知自己再有怎样的私心,也没有理由理直气壮地阻拦此事。
    “来人。”他叫了人来。
    “主上。”宦侍入殿听命,戚王神色平淡:“去将弦使所言之事,一五一十地告诉殷女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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