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宥仍然笑得一脸憨厚:“这也是陛下的旨意。”
    萧瑀看着那身绿色的官服,脸色都变了,他指了指自己:“本王之前一直穿着便服啊!”
    “那是因为您尚未正式入职。”岑宥指了指一旁托盘里的工部腰牌和官帽,“年后才正式履职,这都是匠人们连夜赶制出来的。”
    萧瑀觉得自己脸都要绿了,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在父皇面前为何要逞强呢,现在说后悔了还来得及吗?
    “各位王爷皆已进入各部,并非只有殿下一人。”岑宥贴心地送上一个好消息。
    萧瑀想到下次与各位兄长见面,大家都是一身绿,虽然心塞但也意外有种莫名的喜感。
    他又嫌弃地看了一眼官服:“本王想换个颜色。”
    “此乃礼部所定,无法更改。”
    萧瑀叹了口气,只能无奈接受了,不管怎么说,他还是坑到了一票兄弟的,要出丑大家一起,好像也没有那么难以忍受。
    接着,岑宥又道:“而且根据安排,殿下可能马上就要与在下共事了。”
    “什么?!”
    “臣觉得您似乎对于兵器一类更有兴趣,向陛下陈述以后,陛下也同意了。”岑宥笑呵呵道,“望日后臣与殿下能合作愉快。”
    等到岑宥离开以后,萧瑀才面有菜色地消化着这一个又一个的坏消息,正在这时,安顺进来说道:“殿下,门外有一位姓沈的御史大夫前来拜访。”
    萧瑀顿时精神了:“快快快请!”
    安顺忙道:“老奴已经让这位大人在会客厅稍坐片刻。”一边擦了擦冷汗,庆幸自己没有在那位大人面前摆王府管家的谱。
    萧瑀迅速地换了衣服来到会客厅,一进门就向沈灵均行晚辈礼:“先生来了朔京,本该是小子前往拜访,怎叫先生亲自上门,实在惭愧。”
    沈灵均倒还好,一旁的安顺又有点晕,赶紧扶住了柱子。
    沈灵均也回了一礼:“殿下言重了,在下也没想到当时在宛城的小友竟然是锦亲王,多有得罪。”
    两人寒暄完,萧瑀便道:“不知先生上门可有要事?”
    沈灵均少见地犹豫了一下。
    “什么事先生但说无妨。”
    “不知殿下可读完了《论语》?”
    “?”萧瑀愣了一下,但还是老实回答:“已经学完了《孝经》,四书还未开始学习。”
    沈灵均皱起眉头,喃喃道:“这,有点慢啊……”
    “……”萧瑀略有羞愧,这已经不是有点慢,而是太慢了。
    “不知殿下可有每日习字的帖子,能给在下一观吗?”
    这次不等萧瑀示意,安顺已经朝着书房跑去,不一会就抱了一叠纸过来,萧瑀忐忑地看着沈灵均皱着眉头一张一张地翻过去,小心翼翼地解释道:“这……这是我很久以前写的……”
    沈灵均叹了口气:“虽然违背君子承诺,但在下真的有些后悔了。”
    萧瑀的心中顿时有过不好的预感:“先生何出此言?”
    沈灵均讶异道:“太子殿下请臣做殿下的老师,殿下竟然不知道吗?”
    “我……”萧瑀刚想说话,就听见安顺又跑了进来,附在萧瑀耳边说道,“禀殿下,太子殿下传话,他为您请了御史大夫沈灵均为老师,望您好好学习,不要再把老师……气走了……”
    萧瑀和沈灵均面面相觑,皆有一种上了贼船的感觉。
    ☆、第十一章
    第二日清晨,因为要行拜师礼,萧瑀很早就来到了沈府。比起宛城那座荒地一般的园子,朔京的沈府至少在花匠的照料下,还是勉强能见人的。
    其实,萧瑀的内心还是有一点兴奋的,因为拜师以后他就会到沈府来学习。虽然因为工部的事情,也不是每天都有机会,但至少比他绞尽脑汁地去接近沈晏,有了一个更名正言顺的理由。
    沈灵均尚不知道自己引狼入室,满意地看着萧瑀恭敬地三拜九叩,然后喝了他递过来的茶水,这弟子就算收下了。虽然一开始他是有些后悔的,但萧瑀的态度还是很端正的,他也就只能自我安慰自己,锦王好歹是有救的。
    上课第一天,温故而知新,沈灵均按住乱跳的额角,听着萧瑀磕磕巴巴地背完了一篇孝经,他觉得自己还是太高估锦王了。
    萧瑀内心也很痛苦,上辈子他自进了兵部就再也没碰过书本,重生回来他满脑子想的没一件是跟读书有关的,偏偏现在拜在岳父门下,如果不好好学习,是不是就娶不到老婆了?
    沈灵均又提议让萧瑀写一篇大字,萧瑀心中更是惶恐。背书还能临时抱一下佛脚,写字要怎么办,他现在的字比先前沈灵均看到的还要丑啊!总觉得沈灵均看完会吐血的啊!
    好在他身边带了一个殷羽,作为书童,殷羽的年纪有些大了,但他总是能够在适宜的时候发挥作用。
    “咕噜噜……”
    萧瑀尴尬地看着沈灵均:“先生,您看,我们不如先用饭吧!”
    吃过饭,沈灵均要回去午睡,萧瑀则借着消食的机会,暗搓搓地逛进了沈府的后花园。
    萧瑀拜沈灵均为师的事,沈晏并非不知道,对于萧瑀一直竭力接近她家,她也有所猜测,不过她又怎么会让萧瑀这样轻易得逞?
    因此闲逛了一圈的萧瑀果不其然地没有见到沈晏,一问才知道,沈晏去了京郊的皇觉寺替母亲祈福。于是萧瑀耐着性子等了七天,又听到消息,沈晏带着侍女住到了庄子上去。七天后,沈晏又去舅舅家了,又过了七天再问,沈晏已经跑到远方表姨家去了。
    如此等了一个月,萧瑀令人堪忧的天资把沈灵均都给整淡定了。虽然每旬日才上五天课,但锦王殿下态度端正,虽然字丑但好歹没让人代笔,读书磕磕巴巴但能听懂里头的意思了。沈灵均觉得,一个王爷又不需要考状元,差不多也就得了,于是他大方地放了锦王一天假。
    被放假的萧瑀却有点懵,这些天他已经习惯了每天不是去工部就是去沈府的日子了,突然放假真的不知道该干什么。
    安顺给他出了个主意:去街上走走。
    萧瑀于是带着殷羽大摇大摆地就出门了。
    逛着逛着,萧瑀就看到一家首饰店,顿时就站住了步子。他这一生送过不少女人礼物,但除了例行赏赐,送给沈晏的就只有一根簪子。后来流放,沈晏没有拿任何首饰,随行的唯有这一根簪子。
    萧瑀思绪万千地走进了这家首饰店,一进去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顿时喊出声来:“你不是在你表姨家吗?!”
    沈晏的身子一僵,慢慢地转过身来,皱着眉头看着他:“是你?”
    萧瑀冷哼一声:“我还真信了你去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亲戚家了!”
    沈晏已经回过神来,听见他这样说不由得反驳道:“我去哪里与你何干!”
    萧瑀被她的话噎住,只能耍无赖道:“既然跟我无关,那你干嘛躲着我?”
    沈晏冷笑:“谁躲着你,自作多情。”说着,将手里的耳环递给老板,“包起来吧!”
    那老板指着一旁的翠玉簪子说道:“小姐戴这个也很好看,不如一起包起来吧!”
    沈晏的脸色瞬间变难看,硬着声音道:“不用了,只要耳环。”
    拿着东西出门后,沈晏冷冷地对身后的人说道:“不要再跟着我了!”
    萧瑀已经回过味来了,几步向前走到沈晏身边:“其实你早就认出来我是谁了吧!”
    “你是谁?”
    “我是……喂,我都猜出来了你还装什么?”
    “有病。”
    锦王向来脾气不好,虽然这些日子一直忍耐,但总也是有限度的,更何况沈晏态度还这么差。于是,萧瑀一个箭步就拦在了她前面。
    “沈晏,你可不要得寸进尺啊!”
    沈晏理都没理他,直接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萧瑀气得牙痒痒,半天才回过味来,直接嚷道:“沈晏,你是不是故意引起我的注意啊?”
    沈晏停住了步子,冷冷地偏过头:“闭嘴,滚!”
    萧瑀当然不会听话地滚了,但是沈晏已经上了马车,远远地把他甩在了身后。
    萧瑀气呼呼地想着,反正你最后总会喜欢我的!等着四年后你嫁给我,看我怎么……
    刚想要放几句狠话,心却没办法硬起来,只能哼了几声。想起刚刚沈晏在那家首饰店似乎还看中了几件东西,他又走回去,对老板道:“刚刚那位姑娘还看中了什么,都给爷包起来。”
    老板忙不迭地递上了那支碧玉簪,萧瑀那一肚子的气瞬间就消下去了。他想着虽然沈晏不如上辈子温柔贤惠,但没关系,不是还有四年时间才嫁给他嘛。
    萧瑀还是非常乐观的,但是这个美梦第二天在他去沈家时就醒了。
    指着两个粗糙的馒头和一叠干巴巴的咸菜,萧瑀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先生,这难道就是今日的饭食?”
    沈灵均:“这个……最近家用紧张嘛……”
    背书的时候萧瑀又卡壳了,正抓耳挠腮的时候,沈灵均从身后拿出一条竹鞭,萧瑀脸色都变了:“先生,这是要做什么?!”
    沈灵均:“严师出高徒啊……”
    好不容易熬到放学,萧瑀颤巍巍地指着两百张大字:“先生,您是不是写错了……”
    沈灵均:“没写错,熟能生巧,多写才能进步……”
    萧瑀捧着一颗颤抖的心回去了,他错了,他真的不应该小瞧女人的报复心。
    虽然一直坚信沈晏会爱上自己,但是经过几天的交锋,心力憔悴的萧瑀已经连抬起手臂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开始怀疑上辈子的沈晏与这辈子的沈晏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
    再次来沈府,沈晏终于没躲着他了,萧瑀看到她坐在亭子里弹琴,便径自走了过去。
    沈晏自然是知道他过来了,可依然拨弄着手中的琴弦,发出难听的噪音。萧瑀皱着眉头却没有打断,他分明记得上辈子的沈晏极善音律,尤其擅长竹笛,甚至在流放时,她还用树叶给灵儿吹小曲来听。
    沈晏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优雅地侧了侧头:“殿下怎么过来了?”
    萧瑀问她:“你为何不吹竹笛?”
    “小女子不善乐器,连琴都弹不好,何况其他。”沈晏漫不经心地回答。
    “你很讨厌我?”萧瑀突兀地问道。
    沈晏装作很惊讶的样子:“殿下何出此言?”
    “第一次见面你就对我敌意重重,各种刁难我。”萧瑀历数着她的罪证,“你不想见我,所以每次我一来你就找各种理由离开家,难吃的饭食、竹鞭、写大字,都是为了让我知难而退的,这究竟是为什么?”
    “那么锦王殿下,您接近家父到底是有什么目的呢?”沈晏也灼灼地看着他,“出了名的不爱读书的锦王殿下,为何会景仰家父的才学,又为何在重阳诗会上对家父如此热络?小女子也想问您,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萧瑀顿时卡住了。
    “殿下不打算给个答案吗?”沈晏冷笑着站起身,“那小女子便告退了。”
    然而沈晏才刚走出凉亭,身后突然传来萧瑀闷闷的声音:“元娘,你还是你吗?”
    沈晏心中狂跳,然后听见萧瑀接着说道:“如此尖锐,如此冷漠,不惮以最险恶去猜测人心,这才是真实的你吗?”
    听到他不是猜出自己重生,沈晏定了定神:“殿下又何曾认识我呢?”
    萧瑀这才意识到自己差点说漏嘴,连忙补救道:“我的意思是,我本来以为你是个温柔贤惠的女孩子。”
    沈晏转过身来,眉目之间带着讥诮:“温柔贤惠?哪样的温柔贤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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