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懂事。
    看着安星走了,他拉开车门,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以后他得多练练,因为他一定有很多机会要给顾惜开车门。
    他侧头,对上走来的人,她脖子上坠着的许愿骨晃了晃,一抹亮色,他心中猛然觉得如花开般欢喜。
    就露出了笑容。
    顾惜瞅到那笑容,这样的好天气下,也就笑了下。那一笑,眼中就弯出抹温柔。
    程进莫名一个颤栗。
    合上车门,他不放,保持着姿势,却最终忍下了冲口而出的话,转到另一边去开车。
    风吹着发丝乱飘,顾惜看他突然又板了脸,笑着柔声问道,“对了,那饺子好吃吗?”
    程进专心开车。
    顾惜又问:“什么馅的呀?”
    程进:“……”
    顾惜:“我问你是想知道你爱吃吗,如果不爱吃,我下次给你包别的。”
    程进:“……”
    “什么馅的好吃呢?”顾惜佯装想呀想,好像因为没人理她,她更加慢声慢气,“荠菜的吧,估计你一定没吃过……还有什么野菜呢,我想想。”
    程进看她一眼,好像不相信她会这样的语气说话。
    顾惜比他大的多,逗他好像逗小孩子,继续用对小孩子说话的语气柔声说:“对了,你给尚百投了多少钱呢……要不要,请我帮你去挣回来?”
    程进的手紧紧握住方向盘,他为什么今天要出门。
    顾惜看着那双手,指节都发白了,她连忙换了语气说,“要不换个话题,你投了多少钱去捧顾念的?这个你一定得告诉我,回头我好还给你。”
    程进一脚油,车猛力飞出去,顾惜一下头发乱飞,她也没墨镜,顿时没处躲。
    “程进……”声音被吹的七零八落。
    车速慢下,程进看着她有些乱的头发,笑了,“你不问问我哥?”
    顾惜:“……”
    “我哥今天知道我来找你,可有话让我转告。”
    顾惜:“……”
    “你脸红了知道吗?”
    顾惜忍下抬手的冲动,“我热。这是夏天。”
    程进:“噢……其实没红我随便说的。”
    顾惜:“……”
    ******
    车在艺术馆门外停下,
    俩人一前一后进的时候已经像“仇人”。
    程进想着怎么扳回一局,顾惜已经算计好,准备再欺负这小子一次。也不嫌自己胜之不武。
    方毕纯已经收到消息从里面迎出来,“来的真快,我应该到门口去接。”
    顾惜立刻拿出标准的客气语气,“真麻烦您了。”
    程进懒洋洋地说:“都是自己人,以后不用客气。”
    方毕纯对顾惜笑,“对!对,自己人。”又转头低声对程进说,“有点事我先和你说一下……”
    顾惜看人家有话要说,就往旁边挪了几步,抬头看墙上的画,那里画着一只黄色的小鸟,手里正在啃……一只元宝。她被那胖鸟元宝的组合吸引了眼神,怎么都觉得,这画和自己的画像有点说不出的异曲同工。
    笔法空灵,透着童趣
    程进看着她,看她微微仰头,头发已经被收拾整齐,垂在肩头,看上去异常温柔,他觉得这女孩的外表,和内里一点也不一致,矛盾的要命。
    耳边是方毕纯的声音,“……老关他们几个也过来了,不知道我这里你今天要过来,他们也没打电话,你看……咱们是一起吃顿饭,还是我让他们……”
    她挪了一步,正顺着去看另一幅画,想到他们这行,顾惜迟早是要接触的,就说“一起吧,反正吃顿饭而已。”
    “带着这位?”方毕纯语气好不惊讶。
    程进说,“不介绍也没人敢问不是。”
    “不是这意思。要不要问问琦爷?”
    程进摇头,“不用。他们来以前没有给你打电话就过来了”
    “没呀,怎么了?”方毕纯话一出口,忽然顿住。
    程进看了他一眼,“那就去安排吧。”
    方毕纯什么都没再说,点了点头。
    ******
    顾惜没料到和一个人吃饭,变成了饭局。她不喜这种性质的饭局,就有些踌躇。
    程进看她犹豫,他更惊讶,认识一个人,能够认识人家圈子里的人脉是好事,他不信顾惜不懂这个。
    他说,“就是当代的几个艺术家,也不用你干什么,你这么犹豫,还怕我把你卖了?”
    “不是……”顾惜低了低,说,“不喝酒那些的吧,不讲低俗的笑话吗?”顾惜声音很小,“……如果有那种我也不想去。”
    程进下巴差点掉下来,吃惊于顾惜的这种想法,“先不说,你怎么对我这么没信心,但是你,你在外做生意,怎么还这么挑剔。”他一说完,觉得意思不全,又补充道,“我的意思是,做生意不都要在外面经历这种场面,你这样怎么经营公司?”
    顾惜也不恼,低声说:“我以前就是个打扫卫生的公司,生意一般,用应酬谁?现在,显然走的是抓一个冤大头吃半年的日子。我要能应酬,早飞黄腾达了。”
    程进的诧异凝结在眼中,一点一点,
    她说的低声而坦然,好像点破了自己人生至今还未成功的真相,虽然漏洞百出。
    程进望着她,瞧着她,好像又是第一次认识,想把她瞧个分明。
    她半垂着头,他想到程思的话,和女孩不是笨人,说话软声细语,但出手总带手段,可平时再要对上,她低眉顺眼的瞬间就来,这样的人,说难听点,棉花里裹着针,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扎一下。
    明明知道,可是这一刻,却仍觉得她谨小慎微的令人可怜,又难得那么温柔地低着头……
    他说,“当代艺术家,身价高的都在四五十岁往上,这几位,现在还年轻,却都是以后有前途的人,也都要靠我哥……你……不想说话,坐着吃东西就行。”
    顾惜一听是这种关系,点了点头,小声问,“那回头我还得再单独请方毕纯一次是不是?”
    程进无语地看着她,他就知道,对着她要打醒十二分精神,这人真是半分都不吃亏。她的意思这么明显,反正应酬就一次,这次还是换一次……
    她怎么,是个这样的人?!
    ☆、第51章
    顾惜落座,长条的餐桌,大家分坐两侧,顾惜坐在程进右手边。包间非常空旷充满时代感,和美术馆的风格一致。白色的墙,大窗都敞着,有夏日清凉的风吹进来,落地白纱轻晃,空间感十足。
    “我上次去tate还是五年前,这次去发现又有了很多变化,咱们这边就少这么大的美术馆。”
    “你说的那是国立的美术馆,怎么能比。”
    “最近那成交上亿的油画,创新了当代艺术品新记录,这件事倒是好消息。”一个人说。
    方毕纯露出笑容,“原来你们今天来,是想聊这个消息。我也是早上才听说。”他看向程进,“就是那个冯涛的《最后一次》。”
    程进擦了下嘴说,“他那个是米加那边给运作的,炒作了中间的政治隐喻,现在这么敏感的事情,黑国家政策的,带点批判性,自然有些人愿意追捧。”
    语气平淡,说的好像是金科玉律。
    大家一时都安静了,洗耳恭听状望向程进。
    程进本来就坐在中间,他扫了一眼旁边的顾惜,她还在低头慢慢地专心吃东西,好像根本没有听他们说话。
    他端起水喝了一口,说道:“那边一样有权钱交易,不过手法更高明一些,但最重要的还是在个人……”他顿了一下,好像很懂掌握主场的技巧,这略微一停,连顾惜吃饭都停了下来。
    才听他说:“大部分当代艺术家,都希望自己创作的同时,更可以和资本发生关系,冯涛本人有好几个特点,第一资历深,人好打交道,更重要,他的题材具有商业性。你们平时看国外的电影就知道,对我们的了解还停留在二十年前,拍的电影但凡有中国的,很少正面。不过近年有点改变……”他一笑说,“土豪的角色被我们抢到手了。意大利都快要全被我们买了。”
    大家都笑起来。
    顾惜意外地微微侧头,这个总被自己欺负的小子,说起正事来还一套一套的。
    就听程进又说,“冯涛的画作就是炒一个概念,外国人想看我们丢丑的地方,他都敢画,西方社会的现代美术馆,如果要办个人专场,他的作品最容易包装,炒作。去观赏的心里也满足,看我们国人自己黑自己一场。经济角度讲是双赢。”
    顾惜放下了筷子,听出点意思。她以前没有怎么接触过现代艺术品。
    身后的门忽而响起轻响,有人推开门,站在门口说,“方总,程,程先生来了。”
    方毕纯立刻就站了起来,程进比他还快,其他人也迅速,一阵椅子挪动声,好像排练好的,而且各个神情期待,顾惜一个人拿着筷子,只有她还坐着,顿时成了万众瞩目。
    大家都望着她身后。
    她回头,就见好多米远的门口,程琦正进来,后面还跟着程思。有了穿堂风,窗边的白纱扬起来,心跟着就飘。她拿着筷子愣住。
    大家纷纷过去和程琦打招呼,顾惜极慢地放下筷子,也慢慢站了起来。
    程琦说:“我知道阿进今天来吃饭,所以过来看看。”程进连忙让开位置。
    方毕纯说,“那你坐我这边。”他坐在顾惜右边,立刻让人把他的位置挪到旁边,还要腾出位置给程思。
    程琦走了过去,程进给他让,他却坐在了方毕纯让的位置上。
    世界仿佛有一秒的安静。
    顾惜顿时站出如坐针毡的感觉,右边是陪客的好位置。程进坐,尚且坐在她左边,他这样直接坐在了自己右边,那别人怎么想?
    “坐吧。”右边传来他的声音,大家都坐了,顾惜这次又慢半拍。
    可正是因为这慢半拍,这个来混饭的女孩子,已经令桌上人发现了她的特别,原来她不是陪程进来单纯吃顿饭而已。就忍不住想打量清楚点,但现在显然也过了可以打量的好时机。
    不经意扫向她的目光更加云淡风轻。
    顾惜慢慢地坐下,却发现左边的程进神色古怪。
    她垂下目光,也没办法再吃饭,碗碟都被收了,显然来了“贵人”,不能让人家吃剩饭,所以要重新上菜。
    方毕纯说,“琦爷来的正好,刚刚大家正在聊今天才天价成交的那幅画。”
    程琦转向顾惜的方向,淡淡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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