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尔点头:“请进。”
    服务生推着餐车进来,摆好餐具后请余尔就座用餐,她走过去的时候,对方体贴地为她拉开了座椅。余尔却没坐,从钱包里拿出好几张崭新的红色大钞递给他:“不用服务了,你先出去吧。”
    “好的,谢谢白太太。”服务生笑眯眯接过,请她在账单上签了字,礼貌地道别离开。
    为了不显得太孤独,余尔叫了很丰盛的菜肴,打扮得也很漂亮,然后一个人对着无聊的直播内容享受丰盛的午餐。
    只是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吃饭,胃口到底是不如有人陪伴的时候好,她吃了很久,最终却没吃多少,许多东西都剩下了,很是浪费。
    白经池打来电话的时候,她倒了杯酒正慢慢浅酌,才喝了两口却好像已经有了醉意,说话的声音听着都轻飘飘的。
    “还在睡?”白经池问。
    “没有哇,我在吃饭,好多,吃不完。”余尔窝在座椅上,右手握着酒杯晃晃悠悠地,“你吃饭了没有?”
    “正要去吃呢。”白经池似乎在走路,电话中能听见周围杂乱的脚步声,有人还在说着呜哩哇啦的英文。“无聊的话就出来逛逛,下午结束了我去接你。”
    “哦。”余尔点头,体贴地说,“你快陪教授去吃饭吧。”
    白经池“恩”了一声,记起今天凌晨接到的那个电话,想了想,还是没告诉她。
    哪怕直播过程很无聊,余尔还是一直看到了下午,然后如愿以偿地在镜头里看到了白先生,几位教授和知名学者演讲之后,他被邀请上台发言。这样学术性的场合,他作为一个商人上台发言,台下的反应居然相当热烈。
    他站在半人高的讲台后面,身上穿的是她在最好的西服店为他定制的手工西装,领带也是她早上亲手给他搭配的,那张脸五年来她日夜相对,英挺的眉眼和轮廓她昨晚还曾细细吻过,明明每一处都是她无比熟悉的,但又好像不是她认识的那个人了。
    他说的专业术语余尔一个都没听懂,或者说每一个字她都没有听进去,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作用,她看着镜头里的白先生,越来越恍惚。
    他的发言简单精炼,几分钟就结束了,余尔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从讲台上走下来,消失在镜头边缘,才猛然间醒悟。
    她从未见过这样神采飞扬的白先生。就连他刚刚下最后一层台阶时那轻盈的一跳,都是她从未见过的活泼姿态。
    她记忆里的白先生,总是沉静稳重、不动声色的样子,尤其是这几年,对人越来越冷淡,有时甚至称得上冷漠,无论生气还是开心他都不会有太明显的表情,最多皱皱眉头,抑或微微扬起唇角,连大笑都未曾有过。
    电视里的讲台上已经换了另一位青年才俊,余尔关掉电视,倒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关家老宅,二楼里面的房间里,关衡听完手下的汇报,气得大骂了一通,最后咬牙切齿地说:“你们这群饭桶!查了一个月才找到人,现在告诉我跟丢了?给老子查清楚从谁那儿走漏的消息!还有抓到的那几个人,给老子好好审!审不出来你们全给我卷铺盖滚蛋!”
    骂完挂断电话,用力将手机摔到了床上。
    下一秒,铃声大作,刚泄了愤的男人瞬间又暴怒,在床脚狠狠踹了两下,走过去把电话捡起来,看到屏幕上的来电显示,骂了句:“草!”
    他深吸一口气,收起脸上极度不耐烦的情绪,清了清嗓子接起来,声音已经变得柔情似水:“喂,淼淼。”
    “阿衡,那些人抓到了吗?”封淼淼怯生生地问。
    关衡捏了捏眉心,往沙发上一靠,不耐烦地闭上眼睛。这女人也不知道是自己智商低还是当他智商低,出事之前和现在完全两副嘴脸,装柔弱就装柔弱,这么低劣的演技,当他是瞎的吗?
    “跑了一个,其他的都抓到了,小张正在审,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的。”
    “恩,阿衡,我相信你。”封淼淼软着声音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啊?那边的事情还没处理完吗?”
    “没有,事情有点棘手,这个急不得,得慢慢来。”关衡翘着二郎腿道。
    这边有老爷子坐镇,哪有什么事情需要他来处理,不过是找了个借口逃离c市而已,他现在总算明白说“因为一个人,爱上一座城”这句话的人是什么心态了,因为他现在刚好相反。
    因为一个人,讨厌一座城。
    封淼淼哪里知道他心里的小九九,乖巧道:“那你注意身体,不要太劳累,帮我向爷爷问好。”
    挂了电话,封淼淼脸上堆起的笑容瞬间消失,把手机扔到一边去,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查了这么长时间还没结果,她都快着急死了!那个跑掉的又是谁?如果是刺刀,那也太让人窝火了!
    心里急得要死,封淼淼却没胆子催关衡,等到晚上依旧没有消息,关衡不联系她,也没有回来的意思,封淼淼坐不住了。她给小张打了电话,但他是关衡的人,什么话也套不出来。
    封淼淼又着急又生气,直接定了机票飞往b市。
    关家老宅却是不能去的。她跟关衡说是订了婚,其实只是两家父母的口头约定,关家现在还是老爷子当家做主,他又最疼关衡这个小孙子,对这门婚事一直不满意,他一天不松口,这事一天就定不下来。
    封淼淼这次过来,一是着急调查刺刀的事,二来也想找个机会拜访一下关老爷子,能讨得他欢心答应她跟关衡的婚事最好不过了。
    好巧不巧,她到达酒店的时候,刚好遇到余尔,她穿得漂漂亮亮地站在门口,似乎在等人。
    计程车停下,封淼淼付了车费下车,门童过来帮她拿了行李箱,拖入酒店,封淼淼正打算朝余尔走过去,一辆黑色轿车在她面前停下,身姿笔挺的男人从后座下来,余尔笑着抱住他,男人在她额头温柔一吻,两人又亲热地上车离去。
    封淼淼看着车子远去,眼中满是嫉恨。
    入住手续办完,封淼淼第一时间给关衡打了电话,关衡听到她人已经在b市,意料之中的惊讶:“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啊。”封淼淼在房间里四处看了一遍,“你一来好久不回去,我想你,早就打算过来看看你了,想给你一个惊喜来着,中午打电话的时候就没告诉你。”
    关衡“哈”了一声,故作为难道:“这样啊,但是我今天晚上要跟爷爷去见一个客人……”
    封淼淼立刻贴心表示:“没关系的,正事要紧,我等你啦。”
    尾音上扬,带了一点可爱的娃娃音,听在关衡耳里却只觉得一阵恶寒,他把电话拉远,喊了一声“爷爷,叫我干嘛”,然后一阵窸窸窣窣不甚清晰的声音过后,他又满含歉意地对着电话道:“爷爷叫我,我先过去了,宝贝儿饿了自己叫东西吃。”
    “恩恩。”封淼淼乖巧应着,挂了电话又立刻颓下脸。
    坐了一会儿,想起表姐前几天说来b市参加一个什么交流会,现在已经是晚饭时间,应该结束了,封淼淼调出通讯录,拨了一个电话。
    半个小时后,封淼淼打车到达一家私房菜馆,迈进简单而古朴的木门,远远就看到南嘉在冲她招手。她笑着小跑过去,在对面坐下,亲热地叫了一声“表姐”。
    南嘉给她倒了一杯茶:“怎么突然跑这儿来了?”
    “千里寻夫呗。”封淼淼开玩笑道,不过脸上的表情有些烦躁。
    南嘉看出来了,问她:“怎么心情不好?没寻着?”
    “他在忙。”封淼淼喝了一口茶,皱着眉头往杯子里瞧了瞧,有些嫌弃地放到了一边去,“其实不是因为他啦。”她叹了一口气,也许是因为心里太烦闷所以急于找个人倾诉,她看看南嘉,终于小声说,“表姐,有件烦心事儿,我想跟你说说,你能不能答应我,不告诉别人,也别因为这个看不起我?”
    南嘉诧异了一下,又点头:“当然,你还信不过我吗?”
    这家餐馆人不多,包厢里也足够安静,南嘉静静听完封淼淼的倾诉,握着她的手,像是无声的安抚。她从头到尾神色平静,但在听到余尔名字时心中翻起的骇浪,无人知晓。
    她温柔的眼神让封淼淼十分感动,不自觉将自己的烦扰和愤恨一五一十地说给她听。
    听封淼淼说到被抓的小弟很可能根本不知道幕后主使,刺刀逃脱之后调查就会陷入僵局,可能很难查到余尔身上去,南嘉垂了垂眼,平静地说:“既然查不到,那就直接告诉你未婚夫吧。”
    封淼淼显然早就想过这个方法了,摇头道:“不行,我从一开始就骗他说我不知道,现在说出来,不是打自己的脸吗?”
    南嘉极轻地笑了下:“傻瓜,说话是讲究方法的。”
    ☆、chapter 32
    凌晨四点,装修精致典雅的酒店房间里,关衡立在床边,抱着怀里瑟瑟发抖的女人柔声安慰。夜色阑珊,天边已经隐隐泛起鱼肚白,关衡有些疲惫地揉了揉额头。
    封淼淼做噩梦了,跟几个发小在ktv玩得正high的时候接到她的电话,他不得不收敛起脾气,二十四孝男友一样匆匆赶过来安慰她,走的时候还被发小们嘲笑了个遍。
    封淼淼在他怀里嘤嘤啜泣,关衡耐着性子听她倾诉她做的噩梦,直到从她口中听到那句有些可笑的话,关衡忍不住发笑:“你说,你那天听到他们打电话,叫对方yu小姐?”
    封淼淼仰着脸,楚楚可怜地点头。见他似乎有些不信,又补充道,“刚刚又梦见了那天的事,我才记起来。”
    “yu?哪个yu?”关衡垂眸盯着她,“你认识姓yu的人吗?”
    封淼淼犹豫着点头:“姓yu的我只认识一个。她抬头望着关衡,“……余尔。”
    关衡看了她半天,直看得封淼淼忍不住忐忑起来,才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她跟你有什么深仇大恨,要这么对你?”
    ……
    交流会持续了两天,白经池的三天假期也刚好结束。启程回c市之前,他以朋友的名义邀请爱默生教授到c市去游玩,爱默生爽快答应了,不过他在b市还有工作没有完成,先与白经池约定好了时间。
    也许是因为重新捡起了最爱的专业,白经池这两天过得相当的志得意满,余尔却心情欠佳,只是为了不影响他的心情,努力表现得若无其事。
    回城的飞机上遇到年轻可人的漂亮姑娘来搭讪,大约是也参加了这两天的交流会,言语间对白经池很崇拜的样子。余尔看了一眼就转开视线,望着窗外层层叠叠的白云,听耳边他们热切地讨论着那些她不懂的专业名词。
    白经池递了眼罩过来:“困了就睡会吧。”
    你跟漂亮姑娘聊那么嗨,就让我睡觉!余尔生气地接过来,往眼镜上一蒙,拿后脑勺对着他。
    正在拿小毛毯的白经池没注意到她气鼓鼓的表情,细心地给她盖上,只隔了一条过道的女生眼中露出羡慕的神色,等他转过身来,立刻又拿之前想好的问题来问,白经池礼貌地回答完,然后歉意道:“不好意思,我太太睡了。”
    女生很通情达理地笑:“恩恩,那我不打扰你们了。”
    白经池点头:“谢谢。”
    下飞机的时候那个女生又拜托白经池帮忙拿了一下行李,余尔一声不吭先下了飞机,拉着自己的小皮箱走得飞快,白经池在登机桥上才追上她,“你在闹什么?”
    余尔看到他眉眼间按捺的不耐,低头沉默半晌,才说:“对不起,起床气。”
    假期结束,公务繁忙的白经池第二天就去上班了,余尔去把白球球接了回来,爸妈都笑眯眯地问她玩得怎么样,余尔笑着说很好,捡了一些有意思的事情说给他们听,晚上还是拒绝了他们留她吃饭的意思,带着白球球回了家。
    路过药店的时候,她停车下去买了验孕棒。这个月还没到例假的日子,但她已经等不及了。
    回家放下白球球,带着极端复杂的心情立刻进了厕所检验,结果是醒目的一条杠,那一瞬间真真切切感到了失落。
    她多想有个孩子。
    爱默生教授是在两天后到达c市,白经池亲自到机场去接,同行的还有作为助理的宋清微和教授这次中国行特地带在身边的两个学生:金发卷发的andrew和棕色头发蓝色瞳孔的leif,后面跟着交流会结束后专门留在b市陪教授的南嘉。
    andrew老远就朝白经池挥起手,一行人走过来打了招呼,爱默生教授心情也很好,跟andrew一样,给了白经池一个大大的拥抱。南嘉自始至终没有说话。
    白经池挨了两个熊抱,哭笑不得:“欢迎你们到c市来。”
    andrew兴致勃勃地说:“听说c市有很多美食,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leif在那边用不太标准的中文骂了一句:“饭桶!”
    “!中国现在有个新的流行语叫做,”andrew竖起手指摇了摇,用更加不标准的中文说,“吃、货。”
    其他人只笑着看他们斗嘴。
    将他们一行人安顿到最好的酒店后,作为东道主,白经池晚上自然要做东请他们吃饭。
    南嘉很识趣地没有来,尽管教授和其他人并不清楚她和白经池之间的那些恩怨纠葛,但她了解白经池的个性,主动保持距离于她而言是现在的最佳选择。
    爱默生教授和宋清微跟白经池都很熟悉,另外两个学生是典型的美国人,热情开朗,前两天在交流会上就已经与白经池互相熟识了,现在私人场合说起来话没那么多顾忌,放得更开了。
    晚饭后又带着一行人转移阵地到会所消遣,大家都玩得很high,白经池也十分开心,不免多喝了几杯,到最后勉强保持着几分清醒,和宋清微一起叫了计程车,把烂醉的其他几人塞上车送回酒店。
    他叫了代驾,靠着车头站在外面吹风。
    夜风冷冽,吹得人大脑更清醒了,他抽了支烟,脑海中回放着教授醉酒之前说的话,一向当机立断大刀阔斧的人,竟然也开始犹豫不决起来。
    从饭店出来的时候,教授跟他一起走在后面,问了他一个问题:“你喜欢你现在的工作吗?”
    白经池转头看着他,没有正面回答,只笑道:“只是一份工作而已。”
    教授拍了拍他的肩膀,脸上带着笑容,语气认真:“有兴趣到我的事务所工作吗,像你曾经期望的那样,做一个建筑师。”
    白经池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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