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萦装傻当做不知道,昌阳倒是露出点笑脸来。
    当天邓不疑就带着那个还在嘎嘎叫的大雁上了昌阳大长公主的门,那会昌阳和梁萦都在宫中,倒是梁黯在。梁黯一出来就见着邓不疑一身盔甲,身后家人的手里还拽着一只嘎嘎乱叫的大雁。
    邓不疑看见梁黯,顿时眼里冒出精光来,一把就把梁黯给抓了过来。力气之大,连梁黯都没能挣开。
    消息传到宫里,昌阳赶紧带着女儿回公主府去了。平常儿女昏事都是问过阿父,但是公主家中,公主当家做主。自然是也是她出面女儿的昏事,刘偃知道之后,到了长信殿,对着太皇太后笑了许久。
    “原本是想等到那只雁伤好之后,再让他去姑母那里的。谁知道这小子竟然这么心急。”刘偃说这话的时候,还是止不住的笑。似乎已经看到了邓不疑那副猴急的模样。
    太皇太后也笑,“他也该着急了,若是再不着急,老妇也该从长安其他子弟里头挑选了。”
    刘偃笑笑,瞥了一眼那边坐着的曹皇后。
    曹皇后面上的粉很重,这些日子来,她几乎就没有睡好过。她才进宫的时候,夫婿对她不说百依百顺,但是也差不到哪里去。而现在他连看她一眼都懒得。
    太皇太后自然也听说过帝后之间那点小小的不快。除非必要,不然太皇太后也不是很想插手小夫妻里头,她自己就是过来人,平常夫妻之间都会有口角,更何况是天家?年轻吵一吵很正常。
    “此事成了也好。”太皇太后一开始也看不上邓不疑的那个性子,不过这么几年来邓不疑都是围着梁萦,再加上梁萦也喜欢,做长辈的也不忍心让外孙女失望。太皇太后瞧着邓不疑真的上门行委禽之礼,也干脆认下此事。
    “正是,大母。”刘偃笑,“他们这么几年,也该有个结果了。”
    “嗯,没错。”太皇太后点点头,“阿萦中意他,旁人都不要。”说到这里太皇太后叹了一口气,梁萦看起来温和,但是认准的事,旁人说再多都没有用。
    “这下大母可以安心了。”刘偃笑道。
    “等到你有皇子了,大母就更安心了。”太皇太后挺直脊背,看向曹皇后,“郑姬眼下如何?”
    曹皇后有些心不在焉,听到太皇太后这么问,缓了缓才反应过来,“郑姬……眼下身体尚可。”
    自从那个郑姬被诊断出有身,从而翻身之后,曹皇后就一直恍惚。她知道天子的第一个子嗣最好是从她的肚子里出来,不管是为了朝廷的正统还是为了自己的地位。但显然她没有那个运气,入宫这么几年了,莫说生下个皇子就是好消息也没有一个。到头来让一个外来的舞姬抢了先。而且还是一次就有了。
    “你是中宫,照看皇子皇女也是你的份内之事。”太皇太后看到曹皇后,心里叹息。这个孩子显然不会忍让,甚至只是一个前途还不知如何的外来户。皇帝后宫的事,只要不牵扯到子嗣,她也不会去管,但是毕竟是娘家人,也是她的侄孙女,好歹还是要提醒一句。
    曹皇后眉头蹙了一下,但是她很快恢复了平静,垂首应道,“唯。”
    帝后的步辇出了长信殿,刘偃不想去椒房殿,直接吩咐人直接往郑姬居所。自从郑姬被诊出有身之后,掖庭令便为郑姬安排了居所,他也给了郑姬一个八子的份位。毕竟是他第一个孩子,对于孩子的生母,怎么样也不好吝啬了。
    对于郑姬那样出身的嫔御,入宫后就能封得一个八子,已经算是很好的开端了。
    曹皇后在坐辇中得知天子已经到掖庭的时候,在辇中差点就哭出来。
    阳平侯夫人在椒房殿已经等了很久一段时间,她知道女儿已经去了长信殿,心头上一块石头悬着,哪怕在枰上也完全坐不住。
    前段日子,曹婧还为了那个郑姬的事到太皇太后面前好一阵哭诉。太皇太后自然没有在这件事上发话,但是陛下回头就将人给放到了掖庭里,谁知道那个郑姬竟然会走大运呢。
    若是太皇太后想起前面的事,那么还真的够呛。
    “夫人,中宫回来了。”宫人走到她伸手小声提醒。
    阳平侯夫人闻言快步走到宫室们口,曹皇后见到母亲,原本忍受的那些委屈如同潮水一般全部涌来,斥退宫人阉寺之后,她抱住母亲大哭了一场。
    **
    委禽之礼若是真的按照周礼来做,可以用得上许久,而且主客双方都十分累。昌阳被侍女搀扶着,面色都有些不好。
    梁萦坐在她面前,“阿母?”
    “等忙完你的事,我也就能松口气了。”昌阳坐在席上,一条胳膊靠在凭几上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梁萦垂下头。
    “亏得邓侍中还记得此事,不然我就真要顺着你大母的意思,看看那些曹家子弟了。”昌阳在女婿的事上面仔细的很。不仅仅是要前途好,而且容貌上也不能差。光是这两样就能刷下不少人。
    “他记不记得也没关系。”梁萦道,“他不想来,催了也没多少用处。”
    “没有多少用处?陛下一催,他就立刻来了。”昌阳让侍女在她身后塞了一个软囊,“终究还是有心的。若是无心,依照他的那个性子,陛下说了也未必管用。”
    “……”梁萦想起邓不疑,没有说话。她之前都是把邓不疑当做恋人相处的。要说做夫妻,她都还没怎么做好准备。
    “怎么,你不是中意他的么?”昌阳见着女儿垂下脸,心下有些奇怪。
    “是啊,但是中意不一定就要成昏,而且他……”梁萦说着眉头皱起来,“他和头蛮牛一样。”
    昌阳险些一口水呛在喉咙里,昌阳自然知道女儿是在说甚么,她让室内的侍女退下。抓住女儿的手上上下下的打量。
    “你和他还真的……”昌阳握住梁萦的手问道。
    “嗯。”梁萦点点头。这件事在长安也不算是什么秘密,没什么好隐瞒的。
    “他之前没有被人教导过么?”昌阳说起这件事都啧啧称奇,贵族婚嫁早,知道人事也早。按照一般的道理邓不疑早就有教导人事的侍女,怎么听女儿说起来,竟然还像一个愣头青?
    “没有。”梁萦道,“不过眼下他不是了。”
    “罢了,这件事男女都一样,”昌阳靠在凭几上笑了笑,“总是摸索对方的喜好。”她难得的和女儿说起这件事的相处之道来,“他不会,你就告知他,你喜欢甚么。”
    梁萦自然也知道这件事除非十分有天赋,不然还是双方慢慢探索。只不过邓不疑那种,她有些吃不消。
    “此事要乐而有节。”昌阳在女儿手上拍了两下。
    “过几日我会请邓侍中来府上,到时候你去见见他?”昌阳笑问。
    “嗯。”梁萦点点头。
    **
    邓不疑这几日的心情十分好,见人满脸都是笑,这可十分难得。要知道这位邓侍中寡言少语,别人说了十句,他未必会回一句。
    但是他这会见人都笑,旁人看到他就知道他遇上好事了。
    邓不疑一身甲胄,突然单敬领着一个高大的少年走过来。
    单敬容貌俊秀,出身列侯之家,又和天子不清不楚,但他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男子,相反他能文能武,既知晓那些诸子百家,骑射上也相当出色。他和邓不疑一样,都是皇帝预备着的重臣。
    “邓侍中,这是你向陛下要来的人。我给你带过来了。”单敬此刻也是一身的甲胄。
    那个少年眉清目秀,眉眼低垂着。面上的稚嫩还没有完全褪去。
    单敬对郑良还是存了几分客气的,毕竟他姊姊已经有了天家子嗣,多少都能在掖庭那样的地方有一席之地。
    “小人,见过邓侍中。”郑良向邓不疑拜下。
    “好了。既然已经到了这里,那么以前的事就不必带到这里来了。”邓不疑道,他知道郑良姐弟两个是从阳邑公主府上的家生子。一个是公主专门为招待天子养的家伎,另外一个是骑奴。
    邓不疑看了看他,“你会骑马么?”
    “会。”郑良颔首。
    “他会的可多着呢。”单敬笑道,
    “那好,换了衣裳,能跟得上他们吗?”邓不疑说着,指向那边的骑兵队。
    骑兵对仗整齐,而且进退如同一个人。不激灵和没有受过训练的人很难跟得上。
    单敬听到邓不疑这话,险些将眼珠子给瞪出来,那些人都是练了许久才练出来的,一个外来的,才来没有多久,就问能不能跟得上。这未免也太强人所难。
    “只需告诉我能或者不能。”邓不疑沉声道。
    “能!”那少年顺着他的手臂去看,愣了愣,听到邓不疑问这话,咬了咬牙,几乎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身来。
    “善。”邓不疑乌黑的眼睛里似乎都有了笑意,他让人带少年下去。
    单敬看着人走远之后,跟上来,“那个郑良之前是阳邑长公主的骑奴,你倒是心宽。”
    “在我看来,他是块打仗的好料子,只是在未央宫的马厩里,太埋没了。”邓不疑勾唇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  感冒了……
    好了,订婚啦
    ☆、第85章
    梁萦和邓不疑的婚事就那么定下来了,也没有受到多少阻碍。两家门当户对,昌阳早就有心再和邓家联姻,邓家的那些子弟也就一个邓不疑最为合适。何况这件事还有皇帝在那里撺掇着,要是不成才有鬼。
    委禽礼成,用现代的话说已经订婚,除非邓不疑在战场上不小心把自己的小命丢掉,不然这件事没有任何回转余地。
    梁萦只想感叹,还是现代好,现代就算订婚了,只要双方愿意没有扯证,分手不是问题。结果到了这会,她就和邓不疑打包捆在一起了。
    昌阳倒是高兴,开始让人清点她给女儿准备的嫁妆。时风早婚早嫁,梁萦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准备,到了眼下已经万事皆备,只需要将那些东西过目清点一遍了。但就是那样,也够累人的。先不说那些能够打包带走的,昌阳还将那些良田也一块划到女儿名下,就算梁萦那一日厌烦了邓不疑,一脚踹了他照样能够奢侈过日子。
    梁萦是不会过问那些庶务的,一切都会有公主家丞来办妥,她只要和昌阳一样坐在那里听就行了。
    昌阳原本还有意让邓不疑过来,让一对小儿女好好见面。就算一不小心大了肚子也没关系,反正大不了昏礼提前,要忙起来那也是男方要忙的,也和昌阳这边没太大的关系。但是邓不疑那小子竟然在军营里一呆就是半个月不见着人影,就算想去逮人都逮不到。
    宫里头又有事,皇帝在宫廷中除了郎官之外,另外设立了一个期门郎。郎官负责贴身保护皇帝,几代天子对这些郎官的待遇十分优厚。侍从天子左右的郎中就比六百石,中郎将两千石,升迁上更是一条晴天大道,但是郎官人数到底不多,一旦宫廷生变,就凭借那些郎官根本就不够用。所以天子在郎官之外另外设立期门郎,选长安良家子担任。
    说是良家子,皇帝基本上还是拿着邓不疑训练出来的那一批人给挂了上去。长安良家子,出身清白,而且基本上是士人家出身,就算六艺皆通,通过层层选拔,等到进入宫廷没有一年半载根本不可能。
    太皇太后对此事也是答应了,毕竟事情关系到自己一家的安全,怎么可能会不让?只不过还是叮嘱了刘偃几回一定要多多仔细些。刘偃天□□野,这件事在东西两宫根本就不是什么秘密,带着侍中们在山野里胡来,而且有时候还将自己的表妹堂妹一块带出去。
    太皇太后对他这点喜好完全不管,只要不闹出新政那样的动静,太皇太后就随他去。后宫也好,长安郊外的阡陌也好,随便他折腾。
    天子和老祖母之间达到了诡异的平衡。这件事宫廷里人人皆知,但是没有人敢提起来。
    哪怕是曹家人也是一样。
    椒房殿内空空荡荡,原本里头应该侍立的宫人阉寺一个都不见着。只听到里头传来年轻女子的哭泣和年轻较大的妇人安慰的声音。
    曹皇后在阳平侯夫人的怀里哭花了脸,最近这一两个月,皇帝一次都没有来过椒房殿,太皇太后好像都不爱管这件事了一眼,她去长信殿,和这位姑祖母提起这件事,太皇太后就要她好好照看郑八子肚子里头的孩子!
    曹皇后差点咬碎银牙,凭什么啊!那个郑姬说白了就是长公主府里头的一个下贱家伎!家伎是什么?就是主人家用来招待客人的玩意儿!郑家那一家子都是阳邑的家生子,这样的出身在宫中连服侍她都没有资格,只能去做宫婢,凭什么要她去关注?
    从长信殿回来之后,她便一头扎进母亲的怀里痛哭。这宫内她最能依靠的长辈都不能给她庇护了的时候,她该怎么办?
    阳平侯夫人也知道了宫内的事情,甚至还知道皇帝让郑八子的那个弟弟入期门郎。期门郎不是甚么人都能够做的,首要的一条就是良家子,但是郑家那一门都是些甚么玩意儿?一家上下全部都是从母姓,几个孩子连自己的父亲是谁都不知道。这样的出身也配?
    阳平侯夫人一口气憋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阳平侯夫人也出身尊贵,母亲乃是公主,想起自己金贵玉娇的女儿,位居椒房殿,临到头却要忍受一个家伎,这一口气谁忍受的下去?
    “阿母,我不愿,不愿,不愿!”曹皇后抓住母亲的袖子哭嚷了好几声,她不愿意皇帝的孩子是别的女人生出来的,那些庶出的皇子皇女她一个都不要!
    “好孩子。”阳平侯夫人红了眼,抱住女儿哄了又哄,“你在宫内受委屈了啊。”
    之前以为梁姬才是女儿的大敌,梁姬有一个大长公主的母亲,而且自小和天子一块长大,天子的的确确对她有情愫,若是真的斗起来,恐怕胜算没有多少。
    但是梁姬才和建成侯定下,这边又冒出来个郑姬!
    这个郑姬若只是天子一时兴起临幸的,那倒是好办,永巷里已经有好几个这样的宫人了,谁知道这个郑姬运气不是一般的好,明明只有一次,却怀上了。
    皇后侍寝这么多年,还是没有任何消息,结果到头来让一个家伎抢了先,放在谁身上,都不会甘心。
    “陛下又是给她八子的份位,又是提拔她的弟弟,这到底是要做什么?”曹皇后满脸泪痕抬起头来。
    “还能有甚么,当年广川太后得宠,先帝还不是一样的提拔她的兄长。”说着冷笑一声,“何况听说那个郑良长得也是眉清目秀,和他姊姊简直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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