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有很多的是需要处理,朝堂上,还有边关的匈奴,这些事堆积上来一件件一桩桩简直没有多少空闲去陪伴长乐宫的母亲,只有让两个女弟多多代劳了。
    “这是应当的,”昌阳说着叹了一口气,“说起来,陛下也是为了阿嫂的事才会消瘦吧。”
    提起董皇后,天子沉默下来,过了好一会他才道,“是朕委屈了她,夫妻十几年,她走之后,仔细想想,还真的没有让她过多少好日子。”董皇后十三岁入宫,年纪小小的少女就要扛起太子妃的担子,别说这太子妃还不好做,那会先帝皇子甚多,最喜欢不是他这个皇太子,而是另外的庶出弟弟。她也要在先帝面前半点错都不能有,还别提那些别有心机的宠妃的刁难。
    还别提夫妻两个在子嗣上颇为艰难。
    “早知如此,朕也应该多陪陪她。”天子长叹,可惜现在再后悔也晚了,斯人已去,再多想还能如何?
    昌阳也跟着感叹一回,“阿嫂当时若是看开一点就好了。”
    两人说了一些董皇后在世的事,天子心中好过多了。怀念发妻这事,他是不好和皇太后提的,曹太后对儿媳没有亏待同样也没有高看。和后宫那些嫔御,除了一个邓夫人,其他的嫔御都不怎么想见。
    昌阳一来,倒是让天子好过多了。
    说了一通,昌阳抬头,“说起来,最近见到赵夫人,夫人红光满面,似乎精神很好。”
    “……”天子看她。
    昌阳抬手掩口,似乎是察觉到自己失言了,“哎呀,瞧我说的这话。”
    “怎么了?”天子蹙眉。
    “也不是甚么大事。”昌阳不好意思的对天子笑笑,“不过就是昨日看见夫人和几个美人八子在一块,夫人言笑晏晏,面色红润,好似遇上了幸事一般。”
    “幸事?”天子将这个词在嘴里又说了一回。
    最近宫里哪里有甚么好事,就只有皇后崩逝这么一件事。
    天子脸色变得铁青。
    昌阳见状,看向一旁的博山炉。
    “其实之前也听说赵夫人和几位嫔御不合,”昌阳似是犹豫着将自己知道的几件事说出来。
    “她还有甚么事?”天子没有多少精力去管嫔御之间的纷争,不过也知道就赵夫人的那个性子,没有太多可能和其他人交好。她能够拉拢到蔡阳长公主,都让天子觉得十分惊奇。
    “这个我哪里知道?”昌阳轻嗔,“不过赵夫人能面色红润,说不定是年轻身体底子好呢?”
    皇后丧仪的那几日,内外命妇都不能面上有铅粉,脸色如何一看便得知。天子那一日也去看了。赵夫人是嫔御里头嚎啕的最用力的,但是昌阳来说赵夫人面色红润。那一日的伤心究竟有几分真心实意,就很耐人寻味了。
    其实宫里头都是这样,莫说嫔御之间,就是宫外也是如此,奈何天子这会丧妻没有多久,知道此事心中愤懑甚至留一根刺那都是再正常不过了。
    昌阳在心里偷笑一声。
    皇后陵墓就在皇帝寿宫不远处,只不过还没完全修建好,要等上一会才能将棺椁移入陵中。
    不过皇后棺椁还没下葬,立皇后一事已经有人提了,这次没提到底是哪个嫔御,不过邓氏一门已经开始活动,甚至还有人到老丞相的儿子新妇那里走动。
    丞相是不太乐意搀和这件事,嫔御争宠说起来都是甚么事,何况天子也没有说到底是立哪个,急哄哄的跳出来说要立谁,若是不如天子之意,又闹了个没脸。
    消息传到掖庭,赵夫人急的夜里都睡不好,她知道要是这一次若是不成,那么就没有多少希望了。
    所幸夜里天子传召她去侍寝。
    赵夫人欣喜若狂,将自己好好装扮了一番就去了。宋綬在殿门处看着赵夫人顶着一脸的白白红红,就双眼发直,心里就知道不好。宋綬平常也收掖庭嫔御的一些金子,可这会他也不好提醒了,难不成在天子后寝,赵夫人还能把脸洗干净了不成?
    “夫人要谨慎啊。”宋綬看在赵夫人送过的那些金子的面上,还是出言提醒了一句。
    赵夫人嗯了一声,就往殿内走。天子躺在床榻上,看着赵夫人千娇百媚的走过来。赵国出美人,赵夫人年轻的时候美貌难有人能比上,只不过后来美人多了,而且时间长了新鲜劲一过,再美再好也丢在脑后了。
    “妾拜见陛下。”赵夫人盈盈拜倒,她衣内用丝绦将腰束的很紧,力求露出那一抹纤细的风情。
    “过来。”天子让赵夫人上前来,赵夫人依言起身走到天子身旁,天子伸手捏住她的下巴,看着那张美艳的脸。
    以往看着没甚么,但是天子听了昌阳的那几句话,心里难免不舒服,往大了说对皇后不敬,听昌阳话语里的意思,似乎赵氏还与其他嫔御有个甚么过节。
    “陛下……”赵夫人喜笑颜开,就去握住天子的手贴在脸上慢慢摩挲。她知道天子最喜欢这样,可以感受到她肌肤的莹润。
    “你入宫有多久了?”天子开口问道。
    “妾入宫……也有十来年了。”赵夫人答道,眉宇间还带着一份妩媚。
    “那也有挺久的了。”天子颔首,他手顺着赵夫人的脸颊滑下,没入赵夫人的衣襟之中,“朕问你,如果朕百年之后,你会对朕的皇子好么?董美人所出的那个皇子你会照顾好吗?”
    董美人!赵夫人想起那个年轻的美人,画的精致的细眉差点就要皱起来,别说那个小家伙,就是其他那两个皇子,她连看都不想看。那些皇子身边都有乳母保母照料,要她来照顾?!
    但是这话赵夫人终究是没能说出口,“妾……妾会将几位皇子照料妥当。”但赵夫人好歹还不是那么蠢笨到家,知道不能那么说给天子听。
    天子盯着她好一会,喉咙里嗯了一声。
    ☆、第51章
    宫中皇后和太子之争便以邓夫人的胜利结束,刘康和刘博被册封为广川王和鲁王之后,天子依照先帝时候的例子,让两个皇子就国。先帝之时,哪怕皇子只有十岁,被封为诸侯王之后就要起身前往封国。
    刘康和刘博自然只有领命,刘博对于离开长安前往封地甚至还有那么一丝半点的高兴,长安作为京师自然是富饶壮丽,但对于他来言,离开长安意味着自由,而且也代表着在封国之内,他能当家做主了。
    但是刘康就没有那么高兴了,母亲为了那个皇太子的身份,不惜将自己未来妻子的位置给许了出去,结果到了眼下自己成了广川王,至于皇太子之位已经被弟弟给得了去。赵夫人舍不得唯一的儿子,她亲自给儿子打点行装,私下更是哭了好几场。
    刘康就国,她作为嫔御是不能前往的,除非天子驾崩,太子继位。她才能被封为王太后,前往儿子的封国安享晚年。可是别说她不知道天子甚么时候山陵崩,就是眼下椒房殿中的邓皇后都不会让她好过。
    赵夫人送走了儿子,便提心吊胆的等到来自邓皇后的报复,谁知道椒房殿根本就没有理睬她。平常该做甚么就做甚么。
    对邓皇后来言,比起赵夫人,未来的太子妃都比赵夫人值得花心思些。
    时光过得飞快,眨眼的功夫,原本的小儿都已经长成了少年。长安郊外几个锦衣少年策马在路上,马蹄扬起一阵黄土。
    他们走的不是正经的道路,乃是乡间小路,原本他们出来是为了打猎,但是出来之后看着和宫内不一样的风景,不由得去看。乡间小路狭窄,一不小心,马蹄便踏入了路旁的农田。这下可让那些农人愤怒了,对于农人来言一年的收成全部都在这土地里头,要缴纳的赋税,还有全家的口粮,都指望田地里头,这下马踩踏了地,他们哪里肯善罢甘休?哪怕看着马上人锦衣着冠,骑着高头大马,也手持铁铧将这几个人给围了。
    马上几个少年,都肌肤白皙,容貌俊美。刘偃手里拉着马缰,看着那围了一圈的农人。邓不疑看着周围,眉头都没有蹙起来,“殿下,稍安勿躁。”、
    “邓侍中,这要怎么办?”太子的侍读韩千秋拉了拉马缰,到邓不疑身边道。
    今日太子从宫中出来,带了邓不疑还有几个太子侍读。太子侍读都是从列侯家选出来的,都是那些列侯的小儿子或者是孙子。但是这些贵族少年中,官职最高的是邓不疑。邓不疑十三岁的时候便被天子封了天子侍中,所以那些少年除了太子之外,便会问邓不疑了。何况邓不疑还是皇后的娘家侄子,从小便受天子看重。
    “不必着急。”邓不疑知道眼下是不适合再闹出甚么事了,邓不疑在马上看到那边有啬夫带着几个乡佐急急赶过来,再过一会说不定不远处的亭长都能过来了。
    啬夫听到有人纵马踩踏毁坏田地,带着人跑过来,等跑到面前,看到这一群人面前,立刻就傻了眼。
    “尔等……”啬夫看着那些人的马和容貌,就知道这些不是一般人,他才要说出口的话在舌头上打了好几个圈。
    “我们乃是阴平侯府中人。”刘偃看到啬夫睁大眼的模样,觉得有些好笑,开口道。
    阴平侯莫名其妙的就替皇太子背了这个锅,派去府中家丞过去之后,来人说是皇太子,梁武立刻去告知妻子,昌阳长公主听说之后,派出公主府中的人将那些官署中的少年给接回来。
    辎车进了公主府,公主家丞出来亲自将皇太子迎接进来。
    昌阳早就等着这个不安生的侄子,一见到侄子那张俊俏的脸,就开口道,“好好的,怎么去践踏农人的田地?”这话说出来难免带了一丝淡淡的责备。
    “见过姑母。”刘偃不答话,笑嘻嘻的双手拢在袖中给昌阳行礼。
    昌阳吓了一跳,在席上就跳开不受礼,“太子!”
    “只是不小心,不是故意的。”刘偃解释道。
    邓不疑此刻已经从外面走进来,他头戴着冠,身上阜衣皂色以绛锦缘边,少年长身玉立,面如冠玉。他年幼时候便长得清秀,到了如今更是引人注目,双目黑白分明,明亮有神,鼻梁高挺。薄唇微抿,远处看着似有笑意。
    昌阳看到邓不疑,禁不住愣了愣,这样的一个少年当真是是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的君子。
    刘偃看着姑母盯着邓不疑有些出神,嘴边的笑就变得有些坏。
    “姑母,阿萦呢?阿萦怎么不见着?”刘偃说着就在室内张望,在姑母这里他是不讲究甚么虚礼的。
    “阿萦?”昌阳听刘偃提起女儿,她看向身边的侍女,“请侯女出来。”
    今日梁萦没有出门,在公主府内。
    “唯唯。”侍女领命而去,昌阳招呼着侄子和邓不疑在席上坐下,并让侍女将温热的蜜水送上来。
    邓不疑从小沉默寡言,到了这会依然没有改过来,到了长公主府中,除了必要的礼节之外,轻易不开口。
    “好好的不在北宫读书,出来胡闹!”昌阳看着刘偃喝了蜜水,担心他在外面跑这么一趟腹中饥渴,让人将一屉的麦饼端上来。
    “姑母不知道,宫里头闷的很。”刘偃伸手拿了一张麦饼和昌阳抱怨起来,“儒家法家黄老,那么多的博士,我都不知道要听谁的呢。”
    “得了吧,明明就是心野,还找借口。”昌阳可不会被侄子的这些话给蒙蔽了,她看了邓不疑一眼,少年眼眸微垂,浓密纤长的睫毛便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长主,侯女已到。”侍女禀告声才落。
    腰下环佩叮当之声传来,邓不疑抬起眼眸就向看向门外,守在门口的侍女已经将拉门推开。
    十四岁少女从门外走来,少女面上敷有□□,眼眸旁用茜粉晕染出了两抹桃色,眼眸之中水光潋滟,抬眸一笑,眼眸之上似有涟漪荡开。
    梁萦今日穿着一袭锦袍,她双手拢在袖中,走了进来,见着皇太子直勾勾的看着自己,不由得一笑,“小女拜见皇太子。”
    刘偃以前读诗,曾经读过吟诵庄姜美貌的诗句,诗中美人曾经让他无限向往,宫中美人不少,北宫也有很多,但是看着低眉顺眼的,总是少了一份气韵。但他看到梁萦,总算是明白了,美人之美有时候可以让人心神摇荡几乎不能自持。
    梁萦坐在那里,瞧着这位太子盯着她。她想了想,是不是自己脸上这两坨红把人给吓着了?
    其实她并不太喜欢这会的红妆,贵族女子妆容有红妆和白妆,红妆一般日常里用,但是她看着还是过于浓了点。
    “太子?”邓不疑看过去,见着刘偃双眼发亮,他出声提醒了一声。
    “哦哦哦,”刘偃双手一拢给梁萦还礼,梁萦起身对邓不疑一礼。
    邓不疑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双手对梁萦还礼。
    梁萦让人在邓不疑不远处设立坐枰,她和屋子里的这两个贵客自小相识,不必太过拘束。
    昌阳很满意侄儿方才看到女儿的反应,她女儿从小便长得粉雕玉琢,长大之后更是貌美出众。
    “邓侍中。”梁萦坐在枰上,转身头就对邓不疑说话。她和邓不疑相识已久,已经不比避讳太多,“最近几日怎么不见你。”
    “……”邓不疑嘴角翘起,露出笑容。他原本容貌就好,一笑更是如同冰雪融化一般,露出暖意来。
    “最近宫中事忙,所以只有休沐之时才有些许空暇。”邓不疑一双眼睛全在梁萦身上,自从过了十三岁之后,他不管是身体还是其他都变得有些怪起来,幼时和梁萦交好,他没有多想,只是觉得能够时常看到玩耍相当不错,但此刻心情和幼时又有微妙的不同。可是到底是哪里不同,他又说不上来。
    “哦。”梁萦应了一声。
    “再过两日,去骑马么?”邓不疑问道。这两日他府上从关外的马场上买了两匹好马,好马难买,尤其是在边郡的马场里买马不是一件容易事情,还要郡守核准才行。
    “不行。”梁萦下意识手就捂住了小腹,这两日她是真的不适合动。而且现在她都担心会不会漏出来……
    刘偃看着梁萦和邓不疑说的正好,也凑过头去,“最近阳邑倒是挺想你的,怎么不到椒房殿来?”
    梁萦已经有十多日没有去椒房殿了,椒房殿中除了邓皇后之外,还有一个皇子两个公主。其中皇子是先前的董美人所出,而公主一个是邓皇后生的阳邑公主,另外一个便是董皇后留下来的临平公主。
    “这几日身体不适,不好觐见中宫。”梁萦解释道。
    “不好?让疾医看过了没有?”刘偃面上露出关切。
    “已经让疾医诊治过了。”梁萦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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