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卫陵给徐之南打电话,陈徵虽然也在现场,但他注意力没往徐之南那边放,自然也就不知道。徐之南跟他解释了,他垂下眼睫,轻轻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见他情绪平和,徐之南这才站起身来,开了门。门外,卫陵才上身的衬衣被汗水湿透了,额头上也有,见到徐之南给他开门,她又神色平静,卫陵这才像是松了一口气,原本眼中的紧张像是松了的弦,瞬间放松了下来。
    饶是如此,卫陵还是一边进来一边问她,“你没事吧?”
    徐之南摇了摇头,刚才被人砸到头的那个地方还在隐隐作痛,她整个人其实也有些浑浑噩噩,但眼下并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干脆也就没有提。
    “我刚才来的时候看到何粤了,他现在正在外面跟那群记者说事情呢。”卫陵的话在看到沙发上坐着的陈徵时突然住了口,感觉到有人在看他,陈徵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卫陵,脸上扯出一个淡到极处的微笑,算是跟卫陵打了招呼。
    尽管他们两个称不上多好的关系,但既然人家都主动了卫陵也不愿意再拿乔,也朝陈徵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算作是回应。
    徐之南听他说到何粤,点了点头,“我说怎么没人跟过来呢,原来是何粤挡住了。”她指了指沙发,对卫陵说道,“你坐吧。”
    要坐就要坐到陈徵旁边,卫陵摇了摇头,他刚才急急忙忙地跑过来,现在已经慢慢把气息喘匀了,站着也没多大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办?”卫陵说这话的时候,没有避讳陈徵。在他看来,陈徵已经是一个成年男子,他有能力也应该承担起他自己的责任。像这样,什么事情都要让徐之南帮他处理,实在不是一个成年男子应该有的担当。
    徐之南看了沙发上的陈徵一眼,他像是有所感觉一样,站起来对他们两个说道,“你们先谈着,我去趟洗手间。”徐之南下意识地要拒绝,不是她不相信陈徵,而是她担心。刚才那群记者的样子,好像要吃人一样,陈徵出去,要是被人看到,恐怕又是一番波折。
    卫陵看出她的想法,阻止道,“算了,你让他去吧。那些记者被何粤拦住了,刚才我进来的时候又叫了保卫来,没人进来的。”听他如是说,徐之南才放心下来,点了点头,让陈徵离开了。徐之南也有自己的考量,卫陵不像她这样了解陈徵,接下来他们要谈的话,或许对于陈徵来讲并不那么中听,他在这里,确实不怎么好。
    见陈徵离开,徐之南坐到沙发上,用手抱住膝盖,对卫陵说道,“我觉得这件事情很蹊跷。”陈徵跟人往日无怨今日无仇,谁会想要害他?他虽然是个新人画家,但是这才开始冒头就有人对他下手,未免也太快了吧?而且看今天那个架势,有人一早就知道她跟陈徵的关系,早就有人防着她冲上去帮陈徵,所以才会有人一直跟着她,不让她行动。小林的爸爸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找到的,那个记者,那个父亲,还有当时跟在她身边的那两个男人,根本就是早有预谋,有人一早就安排在那里的。可是徐之南思来想去,都想不出来有谁会有理由这么做。
    她把她的想法跟卫陵说了,还没等卫陵回答,她就自我否认了,“现在去想这些也没用。”是啊,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想是谁下的黑手还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如何让陈徵度过这次难关,顺利让他重新站起来。
    徐之南和陈徵花了那么大的力气,才让他能够有今天这样一个比较好的开头,没想到他们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繁华,转眼就被人用几句话消灭得一干二净。不仅是伤心失望,更多的还有不甘心。凭什么,凭什么他们就要一直被动挨打,凭什么人家找上门来的时候他们就要苦苦受着?陈徵不是没有反思不是没有忏悔,并不是非要那些人看见了才算数。她也不是觉得陈徵无辜,而是陈徵既然已经为他当初的错误付出了代价,为什么这些人不能将事情就此揭过,非要毁掉一个又一个?
    她心中有不满,有不甘,但她也知道,陈徵有今天这样的局面,是迟早的事情。那段曾经,就像一枚□□一样,随时有爆炸的可能,稍有不注意,迎接他们的就是粉身碎骨的结局。
    徐之南在想什么,卫陵再清楚不过了。他叹了口气,顺着她的话说下来,“你说得对,眼下的确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既然已经留心,那就记着,如果真的是有人在背后搞鬼,无论是谁,手段多么高明,总有蛛丝马迹的。等到我们把这边的事情处理完了,再腾出手来去查背后搞鬼的人也不晚。”就如徐之南所言,这一切太巧了。陈徵今天发售新书,今天就有人来闹事,照徐之南说的,那个记者,小林的父亲,还有当时跟在她身边的那两个大汉,一看就是早就有人准备着,就等着他们两个撞上去。
    他们两个莽莽撞撞,跟才出社会的新人没什么两样。就算徐之南多了几个心眼儿,但也防不住这些人手段迭出,暗箭伤人。
    谁会想到呢?一个新人画手,刚刚崭露头角,就被人阴了这么一把,看样子是不把陈徵扼杀在摇篮里不罢休。如果不是生死大仇,谁会花这么多的心力去整一个人?卫陵在商场上见惯了阴招损招,这次的事情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背后那人用心最险恶的地方,不是他翻出陈徵以前做过的事情,而是以这种方式往事抖落出来。杀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也打得陈徵和徐之南毫无招架的能力。偏偏,事情是真的,说出来的又是记者和当初的苦主,就算将来追究,也不能用正大光明的方式去追究,法律上根本没办法定罪,陈徵只能吃下这个暗亏。
    卫陵看着面色疲倦的徐之南,心中有些泛疼。他愿意放手,原因是就是陈徵是徐之南自己选择的人,不管他觉得陈徵有多不好,在徐之南眼中陈徵好就够了。但他没有想到,跟陈徵在一起的徐之南,居然会是这样的境况。
    然而,他现在已经失去了说话的立场和资格,看着她犹如困兽一般被人围困在这方狭小的天地中,有心帮她,却又不知道应该以何种面目去面对。
    徐之南被人围困,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不同的是,徐之南是被人围困,他是作茧自缚。
    卫陵轻轻叹了口气,走到徐之南身边坐下,对她说道,“其实换个角度来想,这也不完全是件坏事,关键看你怎么处理它。”
    “陈徵坐过牢的事情,不是你不去想就不存在,只要他还在公众视线中一天,这件事情迟早就会被人翻出来。甚至是,就算他今天没有站出来,也一样会被人记着。只是不同的是,将来或许他已经有了名气,能够对这样的事情应对自如,你们不会像现在这样被动。但同样的,这种事情给他带来的负面影响也要比现在大很多。”
    徐之南点头,就像卫陵所言,如果这件事情是在陈徵已经有了些许名气的情况下发生的,那对他的负面影响肯定比现在大。“他名气大,有人会把这件事情跟‘陈徵’这个名字联系起来,将来提到陈徵,就会是什么坐过牢什么杀过人之类的话。但是现在不一样,没多少人认识他,他身上的新闻度不高,就算报纸报道出来,在考虑到当事人*的时候也会做相应的模糊处理,很少有人会把这件事情跟陈徵联系起来的。时间一久,谁还会记得陈徵跟这件事情有关系?”
    不得不说,卫陵经历的事情多,思路也比他们更开阔。他这番分析,入情入理,的确是事情最有可能发展的方向。徐之南听他这么说,原本一直乱糟糟的心终于放下来了一些,卫陵的意思,就是要让他们两个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只要他们不把这件事情当回事,别人也就不会过分关注。就算陈徵杀过人,但他的罪行有法律裁定,别人再说什么都不能伤害根本。再或者,如果真有人要抓着这件事情不放,大不了陈徵从此以后不画画了,他如今有了学历,不信还不能找到一份工作。
    但徐之南其实也知道,事情远没有卫陵跟她说的这样简单容易。他是想让自己安心,这件事情如果处理好了,从今往后陈徵再无后顾之忧,但如果处理不好,陈徵的事业可能也就从此夭折了。
    ☆、73|作收上300的一半加更
    第七十三章
    徐之南心中稍微有点儿底了,她站起身来对卫陵说道,“我去看看陈徵,等下出来找何粤。事情总要说清楚的。”卫陵点点头,看徐之南站起来的时候还有些摇摇欲坠的样子,连忙伸手扶了她一把。
    看到徐之南从休息室里出去之后,卫陵站了一会儿,也打开门走了出去。
    远远地就看见何粤被一群记者围在中间,大概是看到这边有新闻,人比刚才的还多,卫陵看着何粤不停地重复那几句话,心中微沉,想了想,拨通了这里负责人的电话。过了片刻,又来了一队安保人员,强行将那群记者安排到之前的位置上,让他们静静等着。
    何粤好不容易脱身,转身过来就看到卫陵,他掏出纸巾擦了一下头上的汗水,叹道,“这群人太猛了。”卫陵扯了扯嘴角,对他说道,“怎么样?”
    “还好。”他知道卫陵问的是这件事情处理得怎么样,“我已经把利害关系大概讲清楚了,等下再讲一遍,免得有些聋子听不见,乱写乱讲。之南那边怎么安排的?”
    “她去找陈徵了,打算把他叫出来,趁着这个机会把该说的都说清楚。”卫陵抬手看了看表,“去了也有一阵儿了,怎么还没出来?”
    “可能是在给陈徵做思想工作吧。”何粤随口说道,“这个陈徵......跟个小孩子没什么两样。说起来她的姻缘也真是坎坷,连着遇上两个都称不上良人。”说完才意识到眼前这个也被纳入了“非良人”的范围之内,连忙朝他干笑了两声。
    卫陵见了,轻轻扯了扯嘴角,是啊,他这样的,的确算不上什么良人。陈徵让她辛苦,自己让她心伤。徐之南遇上他们,还真是倒了八辈子的大霉。
    何粤跟卫陵实在称不上熟悉,他们两人之间唯一的交集都还是徐之南,也正是因为徐之南,何粤对卫陵在感情上的态度一向有些不以为然。在他看来,既然娶回家了就好好对待,老是念着过去有什么意思?他是个务实的人,一向不大能看得起卫陵这种沉湎于过去的“风花雪月”的态度,尤其是在已经有了妻子家庭的情况下,越是对过去深情越是显得不负责任。加上他原本跟徐之南关系就比较好,于是更加不待见卫陵的种种做法了。如今两个原本就不熟悉的人站在一起,难免显得有些尴尬,何粤看了看表,又看了看那边已经有些坐不住的记者,说道,“怎么还不见人呢?”
    卫陵也知道他们两个站在一起太尴尬,干脆对何粤说道,“我去看看。”说完便转身朝着厕所的方向走去。
    厕所在走廊的尽头,那里常年没有阳光,哪怕是在炎炎夏日也是冰凉一片。仿佛已经被整个世界遗忘了一样,阳光永远照不到那个地方。卫陵走在里面,突然有种通往冥河的感觉。远远地就看到那边围了两个保洁,正在尝试着打开男厕所的门,卫陵走过去问道,“怎么了?”
    其中一个人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回答道,“门好像从里面锁住了,打不开。”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卫陵的心陡然漏了一拍。他连忙走上前去,抓住门把手,往里面推了一下,里面露出一个缝隙,不是被反锁了,而是有什么东西挡住了。似乎隔着门板都能感到那种软绵绵的感觉,不像是巨物,仿佛是个......人。
    卫陵心中一惊,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连忙大喊道,“之南,你开开门,徐之南,你开开门啊!”声音中有着连他自己也没有发现的惶恐,喊到最后那句,已经害怕得破音了。那一瞬间,他整个人被巨大的恐惧攫住,好像整个人的魂魄都散掉了一样。因为害怕,因为想要马上见到她,卫陵也顾不上那么多,加大了力量,终于让门开了一个可以钻进去的缝。他连忙闪身进去,下意识地锁上了门。门的背后,徐之南满脸苍白地坐在那里,像是被吓傻了一样,而在她不远处,是大片大片,鲜红的血迹。在洁白的瓷砖上,开出一朵又一朵绚烂却阴寒的花朵。
    陈徵就倒在不远处的厕所里,修长白皙的脖子,从中间划了一刀,仿佛是一只被人折断了脖子的天鹅。而他的手上,就握着一把小小的水果刀......他的生命,连同他的梦想一起,被人折断,还有他爱的人,和爱他的人,都一起被他这样永远地抛在身后,再也没有会面的机会。
    头顶是稀薄的阳光,打在他失血过多的脸上,阴暗不明,照得他一半脸在光明中,一半脸在阴影里。
    这种收梢,无声地诉说着他这一生的路途和最终的结局。
    卫陵突然有些想哭,他蹲下身,将徐之南的头抱进自己怀里,仿佛是这样,就能帮她抵挡岁月刀枪和世事风霜。
    ......
    “我睡了多久了?”徐之南缓缓睁开眼睛,眼前的这片洁白,让她有种当初刚刚从手术台上清醒下来的感觉。声音因为长久的缺水,变得有些喑哑,窗户旁边站了一个人,即使是个很模糊的背影,徐之南也一眼就认出,那是卫陵。
    听到她的声音,卫陵像是从睡梦中惊醒了一样,仿佛被吓了一跳。他转过身来,给徐之南倒了一杯水,一边将她扶起来,一边低声说道,“一天了。”
    “才一天啊。”徐之南自嘲地笑了笑,像她这样的人,哪怕是想用昏睡来逃避都太艰难。她接过水杯,小口小口地啜着,再也不说一句话。卫陵站在她床边,看着她垂眸静静喝水的样子,心中感觉到一阵抽疼。她的神情如此平静,平静到几乎有些冷漠,卫陵看着她,纵然有满腔的话要说,但这样的徐之南,还是让他不知道应该从何开口。
    他感觉到,曾经那个无坚不摧、总是把自己武装得一丝不苟的徐之南又回来了。上次她生一场大病才让她卸下防备,如今穿上,却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卫陵看着这样的她,觉得分外心疼。
    这个女孩子,好像从来不知道什么叫柔弱,看着她一个人面对艰难世事,他就觉得心中泛着点点疼。
    见徐之南一直没有开口的样子,卫陵不得不先说话,“陈徵......”他也知道现在不应该在徐之南面前提陈徵,也知道既然心疼她就不应该让她去面对这些。但他更知道,徐之南自己是愿意去接受的,哪怕再残忍,再痛苦,那是她的东西,她都要接纳。徐之南就是有这样的勇气,好像自残一样,明明已经痛到不能抑制,却还是坚强的自我面对。“警方那边下的结论是自杀......”当时那种情况,一眼就能看出来是怎么回事吧,“记者那些,你不用担心,我帮你处理。你......处理好你这边的事情就行了。等下警方可能会进来问你一些事情,你照实说就行了。”
    照实说?那就是要再回忆一遍了?徐之南嘴角露出一个淡淡的嘲讽,想到刚才卫陵说的话,她放下杯子对他说道,“记者那边,我有另外的想法,正好趁警察还没有来,我想先听听你的意见。”
    她说这话的时候神情严肃,仿佛又回到了工作的时候。这个样子的徐之南,坚强淡然到让人心疼,偏偏还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卫陵心中一滞,把她昏过去时发生的事情告诉她,“你醒过来之前我跟何粤交流过,他的意思是,这件事情就算是要走法律程序,最多让主要报社刊登一个道歉声明,再严重一点儿,让当事记者记过。最严重的也不过是注销记者证,让他们端不了这个饭碗。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可能了。”他们当时采访,走的是正常程序,况且陈徵的确发生过那些事情,被人翻出来最多也只能落下一句天道轮回,是他自己作孽,心智不坚。不光死前要受人非难,死后还要忍受别人的抹黑。
    何粤的意思徐之南明白,他想说的无非就是,徐之南拼上全部,换来的也不过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这样的事情,怎么看怎么划不来。况且,考虑到陈徵死后的安宁,如果真的要拼上,她会更加不划算。尤其是还要防着那些报纸引导舆论,对她不利。
    但是,难道因为划不来,所以就不去做吗?徐之南笑了笑,有些事情,不是划不来就不去做的,就算明知道不会有一个好结果,她也要拉几个人下水。
    “这些我都知道。但陈徵......不能就这么死了。”她抿了抿唇,“我想了想,这件事情总是要说清楚的,要不然会有更多的人以为陈徵是不堪别人骂他的压力,而不是心中愧疚被人逼死的。”她抬起头来看向卫陵,“我打算请有影响的媒体做个专访,只做这一个独家。”这个新闻,无论是从社会还是法律角度来讲,都值得一说。“我认识不少专门做政法节目的记者,等下我就去联系他们。”陈徵的事情,从法律角度切入是最好的,只有这样,才能把对他的伤害降到最低。
    卫陵见她才刚刚醒来就已经想了这么多了,知道她就算是睡也没有睡好,心中微疼,点了点头,说道,“你既然已经有了决定,那就按照你的想法去做吧。”徐之南心思缜密,她要这样做,那就肯定想得比较完整。只是,“需要我帮你做什么?”什么事情都是她一个人做了,那他呢?他又能为徐之南做些什么呢?
    听了他的话,徐之南突然一下就笑了,她摇了摇头,看向卫陵,呆了半晌才说道,“好像......没有什么。”见卫陵脸上露出一丝显而易见的落寞,徐之南抿了抿唇,她现在,一来是不想再跟卫陵牵扯上,二来也是不想趁着她有事情的当口让卫陵替她鞍前马后。这不是她的处事风格。
    徐之南的心思,卫陵都懂。即使是早就知道她是这样一个人,但是亲耳听到,还是觉得有些接受不了,“那好吧。你要是有什么事情,大可以跟我说,反正我能帮的,一定帮你。”像是承诺一样,卫陵这句话说得格外郑重。“我现在帮你通知警察吗?”
    徐之南看了看时间,点头答应。
    过了片刻,警察过来了。因为案情一眼就能看明白,也没什么好问的。只是在一个问题上面,让徐之南大为吃惊,“死者有服食抗抑郁类药物的习惯,对吗?”
    “什么?”徐之南陡然一惊,陈徵服食抗抑郁类药物,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见她脸上的神色不似作伪,那个警察解释道,“我们在他的画室里找到了大量抗抑郁类的药物,看日期,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徐之南不知道要怎么才能控制住脸上的表情,她居然挤出了一个笑容来,“我......我不知道啊......”声音彷徨无依,好像小兽一样,让旁边看着的卫陵都觉得心酸。
    徐之南却有些想哭,陈徵......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服食这些药物的?还是说从一开始就有,只是她这个当女朋友的并没有发现?她想起最近这段时间陈徵瘦得厉害的样子,心口好像被人用刀绞过一遍又一遍一样。陈徵已经那么艰难了,她居然丝毫没有发现,还每天沉溺于自己的事情当中,没有分出哪怕那么一点点神去关心一下他。
    警/察已经离开了,卫陵走过去,犹豫了一下才伸手抱住徐之南。触到她身体的那一刻,卫陵感到她整个人在不停地颤抖,好像是这样,才能让全身的恐惧和悲哀派遣出一些。
    他忍住落泪的冲动,小心将徐之南环住,给她一个相对安全温暖的空间,低声说到,“之南,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子的。他也是成年人,如果想瞒你,就算你去查了,也不一定查到什么。你没听见刚才那个警cha说,陈徵的药都是在画室吗?那就说明,你没发现不是你的错,是他有意瞒你。”
    “是吗?”徐之南抬起头看他,他们两个隔得很近,徐之南那双瞳仁幽黑,带着浓浓的无措和恐惧。这还是卫陵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她。那个强硬的、坚强的、仿佛无坚不摧的徐之南,在这一刻,惶惑得像只被夺了家园的小兽一样,毫无安全感,到处乱撞。
    “是的。”卫陵忍住心酸,不动声色地又把她拢紧了一些,徐之南脸上露出一道极其疲惫的神色,她又平静下来,刚才的无措好像只是卫陵的错觉,徐之南朝他笑了笑,说道,“我想睡了。”说完,从他的怀抱中挣脱开,径自拉过被子,倒在了床上。
    卫陵垂眸,怀中的空虚感像浪一样朝他涌来,他却无能为力。眼前他爱的人,明明已经穷途末路,他一样找不到对她施以援手的方法。人生的无力,大概就是如此吧。
    ☆、74|第33章
    第七十四章
    徐之南在医院里呆了两天就出院了,她身体其实没什么大的毛病,就是要多休养,但眼下,实在不是她休养的时候。
    以前陈徵在的时候不觉得,等到他离开了,原本不大的房间突然空荡荡下来,变得冷清极了。曾经哪怕是两个人坐在一起不说话也感觉新鲜而有伴,现在却空寂一片。陈佳璐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家,主动跑来陪她,徐之南不忍心拒绝陈佳璐一番好意,也就让她过来了。
    徐之南仔细想想,其实她这二十多年,真要说起来也不算白活了。你看,她做着自己最喜欢的工作,爱过两个相当优秀的男人,并且被他们爱着,还有一个好朋友能为她设身处地,父母也疼爱她。跟一生凉薄,死后连个讣告都不知道发给谁的陈徵比起来,她的日子不要过得太好。
    陈徵离开之后,徐之南虽然也哭过,但整个人情绪看上去都还算平静。然而大家都知道,越是这种平静,越是让人心惊。她最近又开始失眠,整夜整夜地睡不着,陈徵的事情在国内还是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震动,徐之南不肯放过这个机会,才刚出院,就强打着精神操办起他身后的事情。
    s市夏日的阳光如此灿烂,却好像永远照不到她身上一样。就好比陈徵,本来以为他已经从绝望的深渊中走出来了,却没想到,依然脆弱到不堪一击。这些日子,徐之南常常在想,倘若那天陈徵能在那里面听到卫陵分析的那些,他是不是就不会死?真要这么细究起来,还是她同意陈徵离开的。她那个时候怎么就没有想到,陈徵离开的时候已经存了死志呢?
    陈徵既然已经离开,那在学校的东西也要趁着还没有开学给拿回来。知道徐之南这段时间精神状况不好,卫陵把工作上的事情都排开了,抽出时间来陪她。就算是知道她要去学校给陈徵拿东西,卫陵也没有半句怨言。
    暑假里还有好多学生没有回家,陈徵寝室还有人,徐之南给他辅导员打了电话通知了一声之后,便自己过来给他收拾东西了。电话中辅导员的声音听上去分外不耐烦,这些人啊,凉薄得让人恶心。他浑然已经忘记,不久之前收下徐之南送过来的红包时脸上的那种媚态和故作清高。徐之南觉得这些人非常的恶心,陈徵如今又不在了,她更懒得跟这样的人打交道,两三句话把事情说清楚了之后,就挂了电话。
    她脸上厌烦的神情是如此的明显,好像下一秒就要离开这里再也不想看一眼。卫陵在旁边看得心惊,生怕徐之南哪天想不开,就真的跟陈徵一起离开了。
    陈徵的寝室里还有一个男孩子,看到徐之南到陈徵床边收拾东西,连忙从自己床上下来,帮着徐之南搭手。他看上去还不到二十的样子,在徐之南眼中,还是满脸稚气的模样。看到她面色不好,又想起之前陈徵去世的消息,脸上也有几分伤感。“陈徵......”说了两个字,就不知道说什么了,只是默默地讲了一句,“你节哀。”
    徐之南点点头,她一边拉开陈徵的抽屉,里面挤挤挨挨的药瓶,看得她心中一惊。她拿起里面的盒子,上面正是那些控制情绪的药物。看她脸色不对,那个男孩子忍不住问道,“姐姐你怎么了?”
    徐之南拿着药瓶,转过身来问他,“你,跟陈徵住一个寝室,有没有发现他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她这样问,反而把那个男孩子吓到了,脸上居然露出几分紧张来,卫陵在一旁见了,走上前来说道,“你别怕,她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想问问,陈徵有没有表现不对的地方。”
    “表现不对?”那个男孩子脸上露出几分追忆的神情,也不知道是男孩子天生神经比较粗,还是陈徵伪装得太好,他想了半天居然没想出个所以然来。见他摇头,徐之南脸上不禁露出几分失望的神情来。这些药这么多,价格不便宜,如果是陈徵自己买的话,他哪里来的那么多钱?但如果不是陈徵买的,那又是谁给他钱让他去买药呢?
    徐之南刚才还觉得自己找到了一点儿头绪,但还没等她抓住,转眼就不见了。
    见她面露失望,那个男孩子犹豫地问道,“姐姐,是陈徵......的去世,有什么问题吗?”
    徐之南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或许是他掩藏得太好吧,这些事情,到没有必要跟外人讲。那个男孩子见她手上拿的药,说道,“我不懂你们说的表现不对究竟是什么不对,但是如果说是吃药的话,陈徵说这是他治鼻炎的药,我们也没翻过,根本不懂。”
    治鼻炎,哈。徐之南笑了一下,陈徵哪里来的什么鼻炎。这些男孩子,神经粗得令人发指,根本没有那么细腻的心思去观察。即使是已经知道,但徐之南还是不肯死心,想了想,又换了一种方法问他,“那,你们觉得陈徵这段时间的性格,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像是怕他不明白,又补充道,“比如经常失眠,脾气不好什么的?”
    “不啊,陈徵脾气很好啊。”那个男孩儿几乎是想也没想就这样说道,“只是他看上去不太开心是真的。不过我们也能理解他,他是高老师的学生,高老师一向对学生要求比较严,我们这些搞设计搞创作的,晚上画起画来经常是通宵,加上老师那边给的压力比较大,失眠抑郁是经常的事情,但是也没有谁能抑郁到吃药的地步吧?”他看了一眼徐之南,想了想又说道,“至于说抑郁到自杀之类的,我觉得更是无稽之谈了。”
    这个男孩儿会说出这些话,徐之南并不奇怪。一来是因为他年纪还小,经历的事情不多,又不是当事人,想的东西没那么远没那么多。二来男孩子原本性格就大大咧咧的,没那么细腻,许多地方注意不到也很正常。徐之南觉得,要是再往这个放下问下去,问不出个什么,干脆换了个方式问他。“那你知道,陈徵的钱都是从哪里来的吗?”
    “他给导师打工啊,导师会给吧。”徐之南听了他的话,又看了一眼里面的那些药,导师能给这么多钱吗?“高教授很大方?”
    “还行吧。”那个男孩子说到,“不过我不是他的学生,一般他的学生,都是年级上天分比较高的。”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没什么天分,老师看不上的。”
    徐之南点点头,这才作罢。陈徵的东西很少,他们几下就收拾好了。有了卫陵和那个男孩子在旁边,徐之南几乎没费什么力气。从寝室里面出来的时候,徐之南再一次回过头来看了一眼。这个地方,曾经承载了她整个青春的记忆,就在她以为永远不会回来的时候,没想到她把陈徵送了过来。这所学校,还真是跟她渊源颇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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